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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旭蓝略为冷静,暗自后悔:“我做事便是不思量。小妍让我别给人带路,她明明在怀疑清云的人。我悲喜如此,莫要给人留上了心。”细察无人跟随,便只身上山。
山神庙荒落已久,破败不堪。小妍居然选在这样的地方,她现今处境到底如何?他不禁又起一层担忧,缓缓推门而进,惨白月光泻进半扇坍塌的庙门,凄冷冷冷清清。
殿中到处蛛网尘结,并无半个人影。她还没到。只有高大的神像金身脱落,藏在阴影里居高临下。
裴旭蓝垂头默立,暗自祝告。抬起头来,忽然发现面前的神像活了。——仍旧藏在阴影里,凝立在高高神座之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射出刀子般的冷芒。
裴旭蓝心中一寒,这个人是早就隐身在庙中,还是趁他低头时进来的?无论怎样,此人非常可怕。
他下意识向身后摸去,摸了个空,重孝之际,当然不会随身带刀剑。
神座上的人冷冷看了他一会,忽地开口:“你在祝告什么?”
声音嘶哑难听,隐在黑暗中的身子微微一动,半张焦灼脸庞缓缓浮出在庙门射入的亮光内,裴旭蓝登时记了起来。——正是那夜受云天赐之命,出手格杀自己生身母亲的丑脸怪人。
他戒备更起:“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丑脸怪人一步步走下神坛,他身形高大,平地相对,依旧比十四岁的裴旭蓝高出一肩,忽咧嘴一笑:“裴旭蓝,清云婢女之子,感恩、乖巧的少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冲人了?”
就象一枚毒箭直刺少年心房,瞬间痛得几乎站立不稳。怪人道:“ 怎么,知道真正的身世了,以养母为耻了?”
血色冲上裴旭蓝头脸,少年激怒得浑身发颤,大声道:“不是!绝不是!——你究竟是谁?胡言乱语,有何居心?!”
丑脸怪人胸腔内发出一记古怪而低哑的声息,朝着庙门以外背转身去,缓缓道:“曾是年少无知,总负平生薄幸。我是个罪人。”
这样的话,若由清俊风流的男子说出,比如宗质潜,才合情合理。但这个奇丑无比、冷厉粗莽的男人,看似和“无知”、“薄幸”全然搭不上半点关系,可随口道出,理所当然,凄怆可感。是他的罪,他的往昔,他一世的沉重。
裴旭蓝先前激昂的愤怒,因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平息。向那怪人走近两步,仰头注视着怪人后背,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整个庙门,山风拂起衫角猎猎作响,只不过是寻常黑色夜行衣,衣角飘飘里却似浸透着说不尽的蕴藉风流。一种奇异的感情在心底流转起来,一点点缠绵的柔软,牵扯出不绝的血脉相切的温暖。他不期然,记起了生身母亲方珂兰在面对此人时的失常表现。
“你是谁?”裴旭蓝再次问道,这次却是不由自主问出来,冥冥中似受着何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让他觉着与眼前这人千丝万缕的关系,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丑脸怪人摇了摇头,重复一遍:“你在祝告什么?”他的声音虽仍象木炭烧在火上的难听,语气却也悄然温柔下来,不再质询或逼问,倒象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裴旭蓝红着脸道:“小子不谙人情的私念,前辈何必定要知晓?”
丑脸怪人道:“只是你这个年龄的愿望最真。不能说给我听听吗?”
裴旭蓝犹豫了一下,不知何以觉得这人愿望不可违悖,终于低声道:“希望得到的,我能一一珍惜,不再失去。”
丑脸怪人倏然回头,视线下垂,一动不动凝注于裴旭蓝面庞之上,好一会神情略略缓和:“没想到……的儿子竟是这样。”
裴旭蓝没有听清,问道:“谁?你说谁?”
丑脸怪人并不回答,却突然发问:“你喜欢华妍雪,是么?”
裴旭蓝大为尴尬,同时又不免淡淡的疑心涌起:“云天赐什么都告诉你啦?”
丑脸怪人眼中精芒大盛,道:“你方才的祝祷若是真心,我作主今夜你便娶了她!”
裴旭蓝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你……前辈,你在开玩笑么?”
丑脸怪人森然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他目光灼灼逼视裴旭蓝,迫得少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脑中紊乱不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妍……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丑脸怪人冷冷道:“她在我手上,现今还无妨。不过,裴旭蓝,你今晚若不娶她,我就只好杀了她!”
裴旭蓝再好的涵养也按捺不住,抢白道:“我娶谁不娶谁,轮不上前辈作主。你若敢犯小妍秋毫,请先问过你的主子云天赐!”——这丑脸怪人一开口就耻笑他婢女之子的身份,虽然不很在意,临到头来,抢白的话自然而然突口而出,言下之意你这丑八怪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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