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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面色阴沉,拂袖下山而去,却是在山路上遇见了心明镜,后者在此恭候他多时了。

“阿弥陀佛,小谢施主请留步。”

谢岑忍下了心中熊熊怒火,挤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行礼道:

“久仰心明镜大师之名,今日终得一见,晚辈冒昧上山拜访,失礼之处还望大师见谅。”

“小谢施主言重了,施主身在庙堂,案牍劳形,仍是愿意抽身拨冗来相劝挚友,如此情谊,实在令人动容。”

谢岑自嘲一笑:“可惜忠言逆耳,有人偏偏置若罔闻。”

“小谢施主此言差异,人各有志,不可勉强,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施主只要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便够了。”

谢岑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多谢大师指点,晚辈受教了。”

心明镜微微一笑:“世事往往知易行难,小僧亦不能免俗,其实小僧这里也有一句箴言想赠与小谢施主,还望施主不要觉得小僧冒昧。”

谢岑微愕,拱手道:“大师请讲。”

“小谢施主怕是有所不知,其实小僧与令尊乃是多年至交。”

“这......晚辈确实不知此事。”

谢岑皱了皱眉,他与谢文渊之间交谈甚少,他对这个父亲的所有印象,不外乎是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红颜知己遍天下,庸碌一生一事无成。

“算起来那是三十年前了,那年佛武会大比,谢施主随谢老家主初上宝陀山,谢老家主寄希望于谢施主在擂台上崭露头角,为谢家扬威,可惜谢施主少年心性,无意争名夺利,误打误撞来到了雪涛山,遇见了小僧。”

忆及往事,心明镜的脸上露出怀念之色,“世人只记得多情相公之名,其实谢施主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妙语连珠,心直口快,从不拘泥于世俗桎梏。那夜我与谢施主彻夜畅聊直到天明,只恨彼此相逢太晚,此后多年,谢施主与我常年通信,他为我讲述江湖发生的大事小情,亦时不时寄来一些新奇玩意,我亦倾听他的苦恼烦闷,为他排忧解难。若非有这唯一的朋友相伴,那些年我独身在雪涛山的日子,怕也是会很苦闷吧......”

德高望重的大光明寺高僧,与浪荡不羁的姑苏谢家少主,看似毫不相干,却又曾有那般千丝万缕的联系,世事何其玄妙。

谢岑听罢不禁有些恍惚,又有些了然:

“家父逝世之时,曾有人送来谢家一本手抄佛经,未落名姓,那个人原来就是大师您。”“生死无常,转眼天人永隔,小僧虽为出家之人,却也堪不破啊......”

心明镜出神了片刻,顿了顿,复又对谢岑道:“小谢施主与令尊眉眼肖似,性格大不相同,可只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这话小僧当年也劝过令尊,今日便也对小谢施主再说一遍。”

“请大师赐教——”

“世间因果轮回,得失有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施主若倚仗少年轻狂,肆意挥霍因缘,日后终将会遭受反噬的。”

谢岑一愣,随即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师多虑了,晚辈于情之一事,本无半分执念,就算最终孤独终老,也欣然接受。”

“小谢施主误会了,小僧所说因缘,并非指男女之情。”心明镜无奈摇头道,“人世种种皆有缘法,夫妻,亲人,朋友,君臣,甚至此时此刻,小僧与施主山路上这番交谈,亦是一种因缘。人这一生因缘际会有数,倘若一个人将一生的因缘挥霍尽了......”

心明镜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只轻声一叹:

“若有一天,小谢施主亦走投无路,心有迷障,随时可以来雪涛山,小僧在此恭候施主大驾。”

谢岑听罢久久无言,最后他默默向心明镜行了一礼,兀自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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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与裴霖走后,裴昀虽对二人的规劝激将置之不理,但她心中亦是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扪心自问,白行山之死她固然悲痛万分,但此事终究也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导致她与赵韧决裂,出走宝陀山的最根本原因是,有许多事情她开始想不通了。

她的身世,她的师门,她的家国,她曾经的信仰与坚持,她已经全然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

“无妨,遁世隐逸亦是一种选择。”心明镜宽慰她道,“在这雪涛山上,最不缺的便是时间,日后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思考,总有一天,会顿悟的。”

“那大师在此修行五十载,可参透人世间所有繁芜了?”

心明镜失笑:“小僧亦非佛陀,怎能大彻大悟?只不过有些事想通了,有些事看淡了,有些事忘记了,如此也便平静了。”

“大师也有堪不破之事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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