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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准备走出里屋,却在此时听到了令他震惊到失措的、分外耳熟的声音。

“对,是在韩医师这里,您不是和我说镇上的医院夜里太冷了吗?而且环境也不是很好……嗯,还有三瓶点滴要输,您二老就别担心了,早点休息,今晚就由我来照顾小希。”

站在灯光下的男人如同典雅画卷中的一株梅树,面朝风雪、枝干峭劲。一身纯黑色风衣是遮盖住了华美雕塑的画布,只是雕塑流畅的线条依然能轻易撞入人们眼中,即便他的气质总是沉稳而冷冽。

电话貌似打完了,男人似有所感般转身看向诊所里屋,明亮灯光打在这人的面庞上,一双深邃眼睛里落了一层令人辨不清情绪的阴翳,看起来寂历而冷漠,如同倾轧梅梢的风雪,见到邢望醒来,冰雪才从棕色瞳仁中缓缓消融。

邢望惊愕到失语般盯着眼前这个人,以为自己仍然处于变化莫测的梦境之中,在惶然无助的深夜山林里,被兄长找到并且带回了人间。

然而突然闯入视野之中的年轻医师证实了他的猜想是错误的,俞冀安却在他怔愣之时走到了他面前,用手背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发现他高烧未退后便低声哄着他:“小希,安心再睡一会吧,等下药水打完了,我们就回家。”

又是这样……

冰雪消融后露出的梅树带着令人着迷的香气,柔软的花朵蹭过他的鼻尖,邢望窥见了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自此更难逃离。阔别数日的想念更是在一瞬间倾泻出来,试图在邢望的双眼之中寻找存在感,好在被他及时压了回去。

邢望试图开口,喉咙间传来的痛感却制止了他,于是他只好抬头望着兄长的眼睛,点了点头。

脑袋沾到柔软枕巾后片刻,困意铩羽而归,虚浮着笼罩着他,于是他并没有再次沉沉睡去,而是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

他梦见了颠簸的道路,夜色的脊背是如此嶙峋,从惊惶与不安之中,他开始听见一阵阵沉稳的心跳声,怦怦、怦怦,一声又一声,和遥远的犬吠一齐散在了风里。

风铃声响在头顶,他待在卧室里写着寒假作业,兄长在一旁温习课业,时不时出声回答他的问题,小学的知识于他而言早已熟稔于心,他翻开崭新的书本,偶然之间看到一首诗。

时隔多年,他已经不再记得那首诗歌的名字,却仍然记得当时兄长温声朗诵诗歌的模样,橘色灯光下,兄长念起那首诗,本欲同他讲起诗歌的释义,却听到了骤然响起的犬吠声。

他被兄长领着下了楼,外公打开了客厅大门,外婆依偎在外公身边,温暖的光线洒在他们身上。

屋侧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山道,围了安全的栅栏,路上铺了一层防滑又有质感的仿木制台阶,车辆自然是上不来的,邢望在漆黑的雪夜之中,依稀看见了两道极为熟悉的身影——竟是他那时至年末终于归家的父母。

邢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兄长背在背上,不远处是外公外婆的老屋,橘色夜灯静默亮着,如同留在热土中等待已久的故人。

这雪夜是如此寂静,寂静到即便犬吠声足以响彻山野,他也仍然能够听清兄长的心跳声。

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高热退后的眼眶格外得干涩,邢望小心翼翼地将头埋进了俞冀安的颈间,眼睛阖上的片刻,他蓦地想起了那些久远的诗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而今啊,他们都是归人。

第3章 辞旧

深夜照旧雨雪交加,气温骤降,即便邢望已经快睡沉了,也还是发觉到了几分寒冷,他试图蜷缩起身体,蓄积厚棉被里的暖意,也因此并没有睡得很安稳。

更遑论身体本就不大舒服,冰凉的手脚在被子里便更加不老实起来。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今夜他的身侧似乎多了一份热源,挺拔的身躯蕴含着令人企盼已久的温暖与热意,邢望晕晕沉沉中靠了过去,如同在极地冰川间艰难跋涉的旅人骤然回到了太阳垂爱的温带陆地,身心都熨帖了起来。

这份温暖令邢望眷恋且不舍,仿佛回到了往昔岁月,那时兄长格外关爱年幼的他,在南方冰冷的冬夜中,就这样拥着他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再次醒来时邢望正窝在被子里,睁开双眼后又迅速阖上,明明病去如抽丝,大脑却已然疯狂运转起来——

昨晚他又发热了。

昨晚他去诊所挂水去了。

昨晚陪他挂水的人是俞冀安。

昨晚俞冀安回来了。

应该不是什么发热并发症,那也不应该是幻觉,所以他的兄长昨夜真的回来了——身侧残留的热源是如此的真实,衬着冬日冰冷的晨曦都显得虚幻起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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