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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业绥脚下微滞,而后神色从容的继续迈步,踩踏在软白的积雪之上。

天子竟不愿见太子。

百阶之上,辉煌的帝寝内。

在殿中的内侍围在榻前,用力扶持起缠绵病榻已久的天子。

躺卧数日,终于得以坐起的李璋费劲喘息着,他偏头看向帷幔以外,然视线被遮掩,随后露出几分不耐烦的怒气,伸手将挡在眼前的舍人推开,举起一根微微发颤的手指,命令道:“背我去那边。”

天子之怒使舍人躬身唯唯,为天子更衣束冠,然后背向天子而半蹲,在感受到一人的重量,将人驮去他平日燕居饮食或擅笔墨的几案前。

此处早已铺好熊席。

从追封孝昭皇帝以来,又或是自王太后崩逝以来,天子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好像生与活都不过尔尔。

然他们这些侍奉多年的老人却深知其实天子的身体已然内虚,病脉不病,以无穀神,虽困无苦[1],因为对孝昭皇帝的追念才撑到如今。

今日能起身跽坐在案前已是勉强而为。

天子臀股刚沾席,殿外的内侍就来见告:“林仆射在殿外。”

李璋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在一起,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只能挥了挥手。

舍人一看就明白,低头退步亲自去到殿外,表面是迎人进殿,但又出于私心的低声告知:“太子近日想来侍疾,陛下都大怒拒绝,不知缘由。”

他们都曾在四大王府中受过哀献皇后的照拂,在心中对东宫,但也只能到此为之,已帮助不了太子更多。

大怒?

林业绥有过一瞬的迟疑,这两载来比之以往,天子对东宫已然和颜悦色,为何情势会突然如此。

随即他脱下罩在直裾深衣外的大裘,动作利落的递给在一旁的内侍,抬脚踏入内殿:“臣林业绥拜见陛下。”

李璋被唤回神智,几乎是下意识的道出一句:“来了。”

然后又叹息:“坐下再说吧。”

舍人迅速在天子对面为男子设席。

林业绥不露声色的看了眼天子,面容臃肿,四肢却枯瘦,已经弥留。

他垂下视线,踱步过去屈膝跽坐。

李璋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有些没底的摸着膝盖,忽然长叹:“从安觉得我如何?”

林业绥不解。

李璋笑着增补一句:“为父、为夫、为子、为弟。”

大病数日,他常常都能回想起昔年太子的声声质问,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反躬自问,他确实失职有罪。

为父,他未能教好东宫;为夫,让妻子难以善终;为子,多年未能对文帝皇后尽孝;为弟,他保护不好兄长。

很快,天子又喃喃:“为君呢。”

林业绥抬眼,望着神思错乱的天子,欲言又止。

而李璋已经看向殿外的大雪,失笑自答:“我没有兄长的贤德,所以由我来治天下,国受天谴。”

十月暴雨,一月大雪。

气候接连妖异。

而百姓以农业为天,受此灾祸必然会责怪国君。

但他也不能为此而辩解,因为兄长崩逝以后,文帝再选的储君确实不是他,但他一心想为兄长复仇,所以才与士族谋皮,成功即位。

然他不悔。

永远都不悔。

即使因此而受更大的天谴。

想起十月的水患,林业绥的手掌也下意识握紧。

他隐忍着心绪,声音发涩:“气候变化乃山川河流变化,或是砍树掘土所致,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要经过漫长年岁,与陛下无关,还望陛下勿要自责。”

君臣缄默许久。

李璋看着案下遗落的佩巾,那是贤淑妃在他面前哀哭之时,用以拭泪的。

在病中听人哭,真是令人躁怒。

但国都有此恶行,他必然要责问:“前日七大王侍疾出宫,在夜半被人打伤,是你为太子出的谋策?”

林业绥黑眸半阖,默认了自己与东宫的联系:“七大王觊觎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别说有所损伤,即使丧命也无伤大雅。”

“林从安。”

龙声震怒,又复平缓,字字铿锵:“七大王接受朝贺,是我命他去的。”

林业绥抬眼:“陛下为君,臣自不能僭越。”

李璋笑道:“七大王是我亲子,你林从安就能僭越了?”

林业绥捻着指腹,语气强硬:“陛下既成为君主,那身边就只有臣。”

几次辩论下来,李璋被堵至无话可说,只能另辟蹊径:“你为何要选择太子,他的德行还不足以治天下,性情实在是太像我。”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终于愿意承认这个儿子最似自己:“惟有兄长那样的储君才能坐稳这个天下,七大王虽然是有意仁爱,但若能为此假装一生也未尝不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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