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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婆去世的前一天,坐在门口剥黄豆米时曾跟她说,你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要活下去,知道么?
可她忘记了,忘记跟家婆的约定,她怕了,害怕这个全是陌生人的世界,害怕眼见着一个个至亲之人离开,她失去了跟世界搏斗的勇气。
她主动投降,以为来到另一个世界可以见到这些早已离开的人。可她错估了很多,有些人已经进入新的轮回,不再是她的亲人朋友,有些人……她想找也找不到。
活着的时候孤身一人,死了以后孤身一鬼。
她转过头,假装看远处的风景,悄悄抹掉漏出的眼泪。
“想哭就哭吧,”范无救声音慢悠悠的,“我要是你,早就哭了。”
“为……为什么?”齐宣忍住哽咽,朦胧着眼睛看着他。
他只是盯着前面,悠然道:“无名无姓,无根无底,就连你自以为是的记忆也许都是假的。你那个朋友呢,就一定是真的么?”
天上地下,只有一名唤作许骨。她是一名走阴人,隶属于城隍庙,属于官方编制。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
“什么意思?”
“一个许骨死去了,就会出现一个新的许骨。”范无救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齐宣,“刚投胎转世的那名许骨年满八十岁,你的所谓‘朋友’的这个人,究竟是哪个许骨?”
一直以来坚信着的什么东西,碎了满地。齐宣呆在那里,像一块发霉的木头,有些朽木能生出蘑菇,她只能烂在无人的枯叶下,最终跟大地融为一体,失去一切可以证明她身份的存在。
第46章 .此地山水养人(上)
烈日当空,野花遍地。齐宣躺在长势茂盛的草丛里,隔着眼皮感受这一片红光。周身被太阳烧得滚烫,好似要融化了一般。她也不愿挪动地方,只想就这样沉下去,沉进漆黑湿润的泥土中去。
从黑暗中降生,也在黑暗里死去。
好累好累,四肢张开,毫无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
土地婆现身时,恰好瞧见这一幕:“她这是怎么了?”
范无救摇摇头:“青春期闹情绪了。”
土地婆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但也懒得多管闲事,她驻守此地接近五十年,再有十年就能申请调令离开玉法山。为此玉法山绝对不可出现大事,否则她要面临罪责不说,只怕还要去更差的地方续上一甲子。
“从何时起跟他们勾结上的?”范无救懒懒地问,此时的他正坐在一株松树下遮阳,眼睛偶尔看向齐宣的方向,“上回你说问卜山神也是做戏骗我们的吧?”
岂料土地婆摇摇头,苦笑道:“山神是真的,问也是真的,他给的回应也是真的。但是,他不肯露面,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我要维护本地平和,只能跟他们合作。”
“他们?”
“明人不说暗语,你们既然已经查到狌狌的存在,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范无救眼眉一挑,摸着下巴,沉思许久后说:“那你现在这是……弃暗从明了?”
她冷哼一声:“堂堂无常司的范无救要是死在这里,这件事还能瞒过去么?我这次来,是为了跟你做一场交易。”
老阳转向少阴,空气慢慢凉下来,大地吸饱了热量,反倒暖烘烘的烤着脊背。胳膊上麻麻痒痒的如同蚂蚁爬过,可触感分明是多足生物,齐宣猛地睁开眼,拍向胳膊,发现不过是一只狗尾巴草。
手拿狗尾巴草的范无救嘴里也叼着一根,随着他的牙齿一上一下地摆动。
“你还要消沉到几时?”
“毁灭吧,我累了!”她自暴自弃般重新躺下,翻个面,背对着范无救。
“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想。”
“不想知道那人究竟为了什么诓你下地府了?”
“不想。”
“不想……再去见见她了?”
齐宣抖了抖,突发痢疾似的缩成一团,忽然耳中毛茸茸地发痒,她厌烦地抓起那东西,骂道:“你烦不烦?”
却看见范无救蹲得远远的,手里的狗尾巴草还在一下一下的抖动,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齐宣转头一看,手里正抓着一只红尾大蜈蚣,两条长长的胡须火红颜色,一节一节的身躯左右挣扎着,正划拉着细长卷曲的爪子轻轻扫着她的手腕,闹得她手心发痒。
“哇——”她吓得拔地而起,双手直摆,闭着眼睛飞奔到范无救身旁,“帮我弄掉它……快……快……求你了!”
手上一松,那种绒绒的触感已消失不见,齐宣松了口气,一睁开眼,火红一片。原来范无救捉住蜈蚣后并未扔掉,正拿在手里把玩,拎着蜈蚣一只健壮的后足,贴在齐宣眼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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