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页(1 / 1)
('
可是闻命不这样。因为他早就明白人生处在谷底,反而不会对未来怀有太多期望。
他像是山林间自由散漫的动物,全身上下带着荒野之息。那片海岛与世隔绝,不通人烟,遍布贝壳,代表海水从陆地退却的证据。闻命想自己的人生也和大陆隔绝了。
他不属于工业革命与人文启蒙洗涤改造过的“文明社会”,高科技、高文明的世界里光芒璀璨,却从来和闻命没有任何关系。
他骨子里带着不曾被驯化过的野性,还带着某种生命力量的本能,他的任务单一而简单,那就是活下去。
他在闷热的黑暗中极力奔跑,穿越那些破损卷曲的电线和悬挂在头顶的黑灰色旧鞋子,就像他穿越高地与湖泊,穿越崎岖的山路一样,他用力向前奔跑,随着剧烈的喘息,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巨大的渴望,他分辨不出缘由,就只能咬紧牙关,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
人在高压之下可能会更加清醒。他心里想了很多,他突然明白,他为了做顿饭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地置气、再无理取闹般刻意制造出巨大的声响,无非都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注意。
他记起自己唯一一次步入大学校门,他听到学生们天真无邪的“三段论”,很符合他们的象牙塔出身,他还记得那群人信心十足的欢呼,“我们都会变得光芒万丈!”
我们都会变得光芒万丈。
然后庄严肃穆的钟声贯彻云霄。
那是很神圣又不可侵犯的庄严时刻,闻命忽然看到了别人高不可攀的、光鲜亮丽的人生。他没有嫉妒或者怨恨,只是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
那是好多好多将要开启人生的新鲜生命。
闻命站在礼堂外,他想,即使自己永远没有办法走进门去,戴上学士帽,那也不要把整栋楼毁灭掉。
闻命前半生过得并不顺遂,他曾经像是一匹孤狼,远离人间的嘈杂,总爱站在悬崖边听轮船的汽笛声与风暴潮的回音。那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平静,仿佛是野兽沉入冬眠。
他有一颗奔放自由的心,因为不想破坏自己的天性和野性,也不想破坏外面的世界,所以只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曾经他想,只要自己学会退步和忍耐,他就不会打扰外界。他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趋势他疲于奔命,再也无暇奢望其他,可是奥本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他就像是那些轮船一样,在一个中转站停留,启航,偏离航道,走进一个未知世界。
他想他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人真的很符合他对精英与文明的想象,体型娇小,文静雅致,脆弱又温软,需要生活在装潢高贵的殿堂中,需要被书本和知识滋养,需要时时被密不透风地武装保护着。他应该被捧在手心中,任外界风雨飘摇,总有人去为他遮风挡雨,把他保护得很好。
被保护得很好。
闻命心里突然生出剧烈的渴望,原始而蠢蠢欲动的渴望,仿佛是被桎梏的野性忽然复苏。
赶回家的时候,闻命远远瞧见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人听到路上的脚步声,把脸缓慢得转向这个方向。
闻命奔跑的双腿突然一顿,他就这样停了下来,视线久久停留在对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方醒般,一步又一步,拖着步子走近对方。
那人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身上穿着闻命昨晚偷偷洗过的衣服,锁骨下方还配着那把枪,因为过于瘦弱,肩膀支楞着。
不过他的脸色好一些了,不再是病容憔悴,脸颊稍微带了点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闻命投喂的缘故。
他静静站在门口,站在门旁边灰蒙蒙的电线杆旁,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冷静又克制。
只是在某个瞬间,闻命看到他的肩膀轻轻塌陷般垮动,仿佛他整个人都松懈了,连脸上平静寡淡的神情都变得温柔生动起来。
闻命张着嘴站在那儿愣了几秒钟。
然后他大步向前抱住对方:“你吓死我了!”
虚惊一场。
闻命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触动心弦的词就是虚惊一场。
怀里的身体瞬间僵直,闻命也不在乎了,狂喜压倒一切。他絮絮叨叨说:“吓死我了!gas leak!是gas leak!你为什么不跑!……啊不对!我怕你跑了找不到你了!”
“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那个人似乎对他的出现特别意外,他下意识想推开闻命,却又停顿了,在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后,他更是一言不发。
最后,他一直站着不动,任由对方抱着,带着股傻乎乎的淡定,沉默地面向闻命来时的方向。
*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