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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昏暗,劣质烟草在阳光和灰尘的混合物中呈现白吞吞的模样。
闻命盯着那烟草瞧,忍不住想这还是爆竹烟,柠檬味的。
门口传出洪亮与低柔交织的谈话声,时敬之被人在门口拦住了,推脱了好久才进门来。
紧接着闻命听到身后响起平静无波的声音,简直像台无情AI:“我喜欢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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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梅姐娇嗔一句,她转身瞅闻命,嘴里却在说时敬之:“老把戏!”
闻命忍不住苦笑,有人很熟稔地招呼他坐:“…姐姐!消停点吧!人家才十四!谁招架得了你。”
梅姐不死心:“十四怎么了!十四在我们村都当爹了!”
他们来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叫梅姐的妈妈桑开的理发店。理发店曾经的主人叫玉姐。
梅姐是黑街的隐性领袖,多年前被招安的隐形领袖。她的前任叫玉姐,因为只有她知道当地有多少人得了病,这个数据很难统计,一旦搞不好就是侵犯隐私权,玉姐不仅仅是孤独星球中的娼妓大佬,在最最红火的时候,她还是第一部门委派的安全套发放员、HIV知识科普人员,无形中监管着一群高危人群和特殊教育对象。不过每次提到孩子,她就会岔开话题。孩子是红灯区女人们的禁忌。
闻命发现梅姐在自家门口挂了俩对联,左书“偶像的黄昏”,右书“善恶的彼岸”,横批“上帝死了”。
据说这是二三十年以前一位教书先生写来的。他写给房子的前主人玉姐。当时玉姐貌美如花,他想要感化她,号召她从人群中,从自我中找寻生命的意义,上帝死掉了,神明死掉了,不要紧,我们是自己的主人。
玉姐大惊小怪,你说的什么狗屁?我怎么不是自己的主人?我干的我喜欢的工作,我靠我的身体赚钱,最后你还得求着来找我,不是吗?
最后男人被她的高明所感化,跪在她脚边向她皈依,你是我的女神,维纳斯,阿弗罗狄特,圣母玛利亚,送子观音,在你的身体中,我的灵魂得到了救赎。
后来这个男人去前线打仗去了。去之前他想和她结婚,因为“如果我死了,你可以领到我的救济金。”玉姐不愿意,“那万一你没死怎么办?缺胳膊少腿的话,我还得伺候你。你一旦赖上我,我就是洗衣服做饭的免费女人,我不要做免费的女人。”
男人伤心地走掉了。带着他的神的失落,爱的失意,还有生命的茫然。
玉姐曾经也学课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玉姐的奶奶学过的课文,牺牲啥意思,为了正义而死,为了信仰而死。
时敬之跟梅姐说“我喜欢男人”,理直气壮,梅姐满是愤怒,她像富家小姐一样撅着嘴,端起英格兰约克郡产的红茶小口啜饮,像是油画中端庄优美的淑女。
说起来,一开始的时候时敬之还傻乎乎地和人家讲科普,讲上学的重要性,那模样再是认真没有,以至于满屋子女人不知道他在装傻还是说真的。
闻命记得时敬之满脸无辜,他板着脸像个传经布道的神父:“教育是改变天堑的最佳途径。”
“上帝死了,所以我们要从人类当中找寻意义。偶像不应该存在,他们应该被逐下神坛,而我们所有的表达都出于自己不受约束的思维和愿望。没有人强迫,没有人捆绑,畅所欲言,我言表我心。”
“天赋人权,人类的神性开始被彰显,每个人都是可以获得自我认同的。”
时敬之的话苍白又无力,哪怕他自己奉为圭臬。
他站在移民、劳工、站街女们的蜗居里,可是他不属于他们,他们自成一派,是繁华城市中心的孤独星球。曾经这里有无数条街,一条地铁从头到尾,地铁站的名字都特别好听,天生,花照壁,糖果车站,洒金桥,金台夕照,日暮里,如今这条路上人迹罕至,只有野草小花迎着细雨长在荒芜的车站,泥泞的水沟旁。
时敬之像个棒槌,但是他一定要坚持自己是优雅的音叉,用他叩问心扉。虽然大家都告诉他,你制造的不是音乐,而是噪音。
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和时敬之说:“你眼里的路有很多条,但是在我眼里只有三条,厂妹、结婚当免费女人、站街,而我能走的只有一条,就是站街。你看梅姐这样不好吗?”
人都是会说话的猴子。时敬之不死心地说,大家都乐了,叫他:“你这个野蛮的星星。”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又说:“这位先生,希望除了高尚的人类文明以外,您能对生殖器和其他部分另有贡献。”她眨眨眼,摸了一把他柔嫩的脸蛋:“比如,救赎一位妓女饥渴难耐的身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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