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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敬之很烦,他冷笑着,笑容里全是报复的畅快,当然是我朋友。
“你最瞧不起的、恶心到极点的、出身社会最底层的、不三不四的——”最后五个字是被用力咬出来的:“朋友。”
“你怎么这么自甘下贱!”
“噗——”
“是谁?!”
特别轻微地,紧闭的房门似乎被人撞了一下。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凝聚的空气咔嚓碎裂,摔在地上,软趴趴的,毫无压迫感。
时敬之突然狠狠地砸了下桌面,他烦闷地扯开领带,时夫人还在哭,她被门声震住,于是哭声小了八度,就只是看着时敬之,嗓中发出愣愣地、痛苦地呜咽,显得非常渺小。
那种为了所谓体面而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模样实在扎眼。
仿佛让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时敬之深吸口气,空气开始凝聚,窒闷的感觉再次袭来,让他浑身动弹不得,无比恶心地闭上眼。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梦,在果塔延,巡逻官会拿着咔嚓作响的剪刀减掉女人们的头发。
他们在集市中逮到妓女,打下烙印,强行剃发,这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只有规规矩矩的女人才可以拥有乌黑油亮的秀发。
那些眼神空洞的女人们呢?
她们的头发哪去了呢?
人们只知道她们光秃秃着头皮,丑陋不堪。
他想,我终于说出来了,我怎么可以不怨恨呢?
可是我该恨谁呢?
他愣愣盯着面前的桌子腿,我该恨谁呢?
他记性那么好,他下意识提醒自己,要记住此刻刻骨铭心的恨意。
只属于自己的恨意。
他的内心有一只饿乎乎的野兽,饿了好多年,怎么也喂不满,可是这一刻它在不停吞噬,十分饱足。
没劲,没劲透了。
他像是烂俗桥段中的弃妇拿着银钗戳胸口,假装戳胸口,而且双眼通红,杜鹃啼血。
太难看了。
太难看了。
他想。
时父满脸铁青,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又沉声问了句:“谁在外面?”
窗外的铃兰花突然摇曳,秉持着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的“士大夫式”家丑不可外扬的家风,时约礼站在原地打扫干净心情,他努力缓和表情打开门,二楼的阳台窗开着,迅速窜过一只黑猫。
时约礼在原地缓慢地转动视线,将视野范围内所有的空间扫射一遍,才又把头小心翼翼探出房门,左右看了看。
只有孤零零的窗帘在晃,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
“嘎吱”一声,古老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楼宴会厅,TINA女士一脚踩下去,碾死一只在地板中钻营的蟑螂。
她面不改色,转而眉开眼笑,远远朝着楼梯上的人招手道:“闻先生!来喝一杯呀!”
“闻先生!”人群太拥挤,对方远远看到了她,脚步一顿才迎过来。
“嘭——!”
就在这一刻,空中突然传来巨响,古老的维多利亚式吊顶大灯瞬间全亮,紧接着寂静的人群中猛然传出一阵欢呼——
“薇薇安!”
“薇薇安!”
闻命忍不住顺着人群望过去,转而听到身后一人望着看台惊叹道:“啧啧!这不是Arthur的相亲对象吗!”
闻命顺着对方手指的地方继续仰望,身后的嘈杂声变大:“Arthur什么时候相过亲?!”
“哪个Arthur?!”
“还能是哪个?!嗨你们这些人!孤陋寡闻了吧!我可是亲眼看到过Arthur给她送花,天天送,生命科学学院的花,一次不落下!”
“知道海上大厦的十二块电子屏不?承包十二块大屏幕表白的事知道不?!”那人斩钉截铁,满面红光:“我敢保证!Arthur干的!含蓄不露,低调大胆!”
闻命转头看过去,只见三五青年扎堆站着,唾沫横飞指手画脚,仿佛一群小学男生在厕所里比赛到底谁能尿更远:“Arthur?你说的那个人?哈你骗鬼吧?!”
“你们谁见过这么奇葩的相亲对象?!”又一个男人吐槽道:“问人家能不能接受穿裙子,问人家要是不想喝牛奶怎么办,问人家会不会做饭,致命三连!结果怎么着?!他自己先提的拒绝发展,理由是你不知道电视机后面那三个彩色插口分别都是干嘛的!所以不合适。”
“鬼知道它是干嘛的!”
“别吹牛皮!Arthur能看上你?!”
闻命满脸铁青,逆着人流冲那边走,聒噪的小团体更加热火朝天,那人上了瘾,大笑道:“我没说是我!是我七大姑家姥姥妹妹的三外甥女!”
*
真是见了鬼。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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