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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又一个的浪袭来,巨兽终于亮出它的爪牙,摆动它庞大如山脉的身子,誓要将整个世界颠覆。大海像是从底部被整个掀起一般,成为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又化身一头扑食的老虎,将木船裹挟其中。船体剧烈摇晃、倾斜,最后失控地将闻命抛入大海。闻命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翻滚起来,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在海浪中寻得着力点,只能随着大海的蛮力颠过来倒过去,在黑暗中浮浮沉沉。他渐渐失力,四肢开始变得僵硬。海水将他捕捞、包围、囚禁。闻命开始有一种窒息感,寒冷深入骨髓,刺得他骨头发痛。他试图睁开双眼,去抓住那些细小的漩涡,却仿佛置身真空带中,灵魂被困在躯壳里呼喊求救,但一直挣脱不得。周围的声音开始淡去,胸膛却开始发烫,只剩下心跳声缓慢而有力,像是一个提醒……
“小敬,小敬,小敬……”
那是......
闻命睁开眼,自己正安然站在木船上。大海平静温柔,仿佛刚才令人绝望的风浪和窒息都只是一个梦魇。
“小敬——”
闻命听到呼唤声,转身去寻声音的来处。回头的一刹那,一束月光像一场大雨倾泄而下,划破黑暗,宛若神迹。月光下,那个高大的青年伫立着微笑,银色月光在他的身体边缘渲染出朦胧的光晕,像是在给他加冕。他站成一座灯塔,不灭,不倒,成为永远的指引。闻命突然感到一阵心痛,仿佛不可捉摸的命运正缓缓地向他敞开大门。
月色那么美,海那么美,可这些真的属于我吗?
闻命微微抬头,看着……他自己……
闻命看着另一个自己,不由得想,我竟有这么柔和的面容吗?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端详镜子里的那个人了,一直用着玫瑰之镜……哪怕在更久远之前,闻命也很少照镜子,只是偶尔瞥见海水中的倒影,波纹一漾一漾,模糊了眉眼。
而现在,他定定地看着对方。那是如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一般俊美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随时能射出凛冽的利刃,此刻却收敛了威严,只剩一湾湖水,亲吻着低垂的芙蓉。他高大,健硕,肌肉的轮廓和纹理那么明显,彰显着力量。这多矛盾,他眼中是春日初绽的樱花纷飞,身躯却带来夏日燥热的气旋,苹果滚落了一地。海风吹动他微卷的头发,沾染上海藻的色泽和柔软,衬得他的笑容愈发摄魂。他合该戴一顶蔷薇和月桂编织而成的花冠的。
“小敬!”
对方轻轻呼唤,似乎施下一个咒语。他披着月光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星辰运行的轨道上,从容,坚定,毋庸置疑。他朝你笑,朝你伸出手,那手掌宽大,带着温暖的体温,仿佛握住它就握住了命运的线头。
上帝终于为你垂下了蛛丝。
闻命被青年牵着走到甲板最前端,大海向他们展开了怀抱,海浪染着月色,温柔得像神话故事里仙后的微笑。“我们航行多久了?”闻命怔怔地,话音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来,却那么不真实。他的心好像被指引着,好像他就该说这样的话。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我们永远到不了岸?”
对方笑了起来,像热带岛屿上的扶桑花,在这样清冷的月夜带来灼目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他说,“你见过雪吗?夏天的雪。”
说完,雪花便纷纷扬扬落下,在月光下,落在闻命的头顶和肩头,轻盈地如同一个吻。闻命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到了中途却改变了主意。他轻轻拾起对方发梢的那片小雪花,那是极美的六棱星,中心盘生出玫瑰花瓣一样的晶体,六支针晶细细地生长出去,又各自旁生出几支“羽毛”,像深秋的枫叶,像设计繁复的王冠,又像古老精美的钥匙。闻命想起了教堂里的玫瑰花窗,那对称圆融的设计耗费了一群最顶尖的工匠毕生的精力和心血,最后竟将将能与大自然的偶然相比拟。闻命笑了笑,想趁雪花消失之前让对方也瞧一瞧。他将指尖那片冰晶递到青年眼前,刚想开口,却发现对方的眉头也粘着一片小小的雪花,那是完全相同的形状和花纹,连大小也丝毫不差。
闻命愣住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恐慌也像藤蔓蔓延爬满了他的心头。他抬头看着对方,期待着眼前人能给出一个答案。可就在这时,所有的雪花突然从船上、从海面上纷纷上扬,朝柔软的天顶落去,仿佛天空和大海倒换了过来,而他们正站在苍穹的眼眸里。
闻命所有的惊讶、疑惑和惶恐在触到青年眼睛的那一刻便消散无影。青年仿佛带着魔力,能抚平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安。他暂时松开了闻命的手,先是在船头坐下,接着双臂一撑,双腿没入了大海,稳稳地站定——那海竟只淹没到他的胯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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