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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很矛盾和荒谬的。虽然很多事从未被承认和讲明,但事实上——沈方慈被判为异端,是一个累加的过程。除却她带着阴影的贫困出身、离经叛道的婚姻、先锋尖锐的政见……在当年,很大程度上她被审判为“女巫”,是因为她赋予光明街妇女很高的地位。如此,底层审判她与精英狼狈为奸,上层痛斥她同娼妓自甘堕落——
时敬之看着苗书的表情,继续快意笑道,“怎么,你不也说都是资源的吗?姑娘们是自愿的、你也是自愿的。”
“你亲口,把你嘴里光洁无瑕的姚月白——随便她是个什么人,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你亲自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平平无奇!闻命眼看着苗书的情绪由绝望转化为愤怒。而这份愤怒反而成了时敬之的催化剂,他的声音沙哑而冷:“觉得没有办法接受了吗?可是真相往往都很难看,不是吗?”
“在当年的那种情况下,有什么不可能发生?”时敬之说,“哪怕没有电子扫盲计划,没有沈方慈的一番劝告,你又觉得持灯能坚持多久?她们来的地方本来就是乡野之地,在当地谋生的方式除了放牛就是割草,稍微值钱一些的工作,就是去当保姆、去餐饮店端盘子、去娱乐场所当按摩师傅,去当洗衣妇、做勤杂工、当个厂妹,买衣服要花很多钱,她们要花时尚的妆容和饰物,当地85.5%的女人都会买基因修复洁面霜、抗衰老口红、逆龄眼霜、微纳米眉笔——你又凭什么说,姚月白,她不会这么选?”
“念书?”时敬之盯着苗书发问,“念书能给姚月白改变身份的机会吗?念书有什么即时见效的结果吗?”
“她们要靠着这种高消费来彰显自己是德尔菲诺一员的身份!”时敬之说,“她们能选的路就是在这里做这种营生!回家当个奴隶般的女人!卖啤酒和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她们回家赚的还不如在这里赚得多!”
“那种环境里怎么可能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时敬之不屑道,“愚蠢到家!”
“你指控的缘由,只是不愿意接受,姚月白自己选了这样一条路——你认为这条路要承受的道德审判太重了,所以你要给她找个合理性,是因为姚月白念了书,她有了自我的意识,所以她这么选——不,我告诉你,无论她有没有念过书,她的潜意识、她的无意识、她的欲望、她的”时敬之说,“因为她对未来有念想。”
“她念过的甚至给她的身份增加了砝码——一个更加文雅、更有品位、更拿得出手、更让人有征服欲的——娼妓。”
他望着苗书的眼睛,微笑着吐出最后的字眼——那没有声音,只是掺杂了恶意和讽刺的口型罢了。
“这都是青春饭。一张录取通知书不能为长远的未来买单,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恋却能解救她于贫困的命运——机不可失,救命稻草就在眼前,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是的!”苗书想……
要承认读书是错的吗?可是那样他能说服自己吗?
要承认读书是对的吗?可是那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要承认姚月白的人生选择是对的吗?可是他为什么那样屈辱、憋闷、不忿,想把眼前的屏幕撕碎!
要承认姚月白的人生选择是错的吗?可是谁又该对此负责?谁又该对此买单?她命运拐点之前的那些人,那些所有出现过的人,是不是都该去反思、忏悔、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是不是该付出代价?可是该付出代价的又有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还没学过和这个时代赋予的焦虑死磕,就已经提前自杀在灵魂三问里。
如今成年的苗书问当年十几岁的自己,他沿着时间轴往前回溯,追问生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十几岁的苗书说我已经死了,是行尸走肉。
二十多岁的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已经放弃思考。
那个夏天电闪雷鸣,兵荒马乱。暴雨中夹杂巨大冰雹。
监控清楚记录下车祸发生的经过,将要生产的新妈妈自己开车去医院,路况不熟加之疼痛,她看着车窗上的雨水纹,迷失在暴雨中。
地质环境并不好,那天还发生了地震。
姚月白被判全责,被撞的大货车司机躺在医院。
苗书砸破了医院的玻璃门,转而头脑发热,气势汹汹闯进光明街,可是他不知道该找谁,他想找到那个男人,那个让姚月白神魂丧失的男人,可是天地茫茫,人头济济,他陷入一种盛大的茫然。
于是他转而抬起头,望着冲进自己家门的男人,敲断了对方两条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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