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页(1 / 1)
('
“你就甘心这样不温不火吗,就为了你那看不见前途的音乐,为了你那根本没人愿意听的艺术?”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我只知道,我不舍得松手。
二零一几年的某一天,我照常蹲在马路边上,盛着小米粥的饭盒放在路边的石头墩子上,还没巴掌大的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我妈的声音从里面沖出来,说:
“你Q/Q上那孩子说得对,你就应当好好做做流行,妈相信你,能靠这个吃上饭。”
我不知道我妈是怎麽知道我Q/Q密码的,也不知道我妈这自信是打哪儿来的,但我知道,她说的这孩子,有个很奇怪的网名,叫“斗七”。
斗七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同仁,既通混音,也懂编曲,而且才华横溢。我问他这麽有才还有财,为什麽非要做网络音乐,他说:
“因为在这里,有更多初开的花儿。”
“我们是花儿,你是什麽?”
“我啊,我是蜜蜂吧。”
斗七说话总是这麽简短,又一语中的。
起初,我与斗七的合作非常顺利,顺利到我们二人都有些超乎预料。
我们谁也没见过,像对方那麽心有灵犀的人。
那个时代的人,好像没有把虚拟生活与真实生活分开的能力。
分享生活中的碎片成为一件十分日常的事,但通常是我单方面分享,因为斗七总是怕他的生活环境有炫富的嫌疑。
其实我不在意的,富就是富,穷就是穷,并不会因为这几张照片而更改。
而因为我没生活在富里,所以穷也顺理成章。
我真的很喜欢这段虚幻的关系,喜欢我的每一句“在吗”,后面都有一句“我在”的感觉。
只有在那时,我才会清楚地感受到,我这落魄又一地鸡毛的生活,也值得有后盾。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我们合作的第二个年头。
在数不清多少歌和多少demo石沉大海后,斗七沉不住气了,说:
“就加一点儿现在流行的因素,行不行?只是把曲子改得简单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变得简单了,那我还是我吗?”
“哪怕你写的是儿歌,你也还是你。”
“不是什麽类型的问题,是我不想给生活下跪。”
“韩信受了胯下之辱,难道这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韩信在受胯下之辱的时候,难道知道自己未来能成为历史的韩信吗?”
“你怕自己跪下就起不来了,是不是?”
“是啊。我怎麽敢断言,我就一定有站起来的能力呢?”
“你好歹也做了这麽久的音乐,对自己连这点儿自信也没有吗?”
我什麽也没再说了,只是拉黑、删除了斗七。
自信可以是他的,可以是任何人的,唯独不可能是我的。
而妄图以自信为名控制我的人,我无法接受。
往后的路,我依然摸黑走着,只是再也没有人陪了。
——其实这麽说也不恰当,因为斗七始终都在,只是没有以正常人能理解的方式存在。
他一次又一次地动用各种联系方式找到我,又一次一次地将我住处附近的风景拍给我看,说:
“我在。”
可是斗七,你在不在,我早就不在意了。
单方面拉黑斗七的第四个年头,我在又一个孤独而无人在意的出道纪念日喝了点儿酒,然后,翻唱了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歌。
那首歌的作者,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制作人。他的风格,像我,又不完全像我,多了一份张扬,却少一份孤独。
后来的故事你知道,我莫名其妙地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沉寂多年的账号被成千上万人挖出来审视,等到我醒酒、想起来要将账号私密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除了我,还有斗七。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单方面拉黑的斗七,和我后来无比喜爱的制作人綦北星,其实是同一个人。
“很难猜吗?”
因为那档节目,又加上綦北星微信的那一刻,他问。
“虚拟和现实重叠的那部分,就是北斗七星啊。”
我不想再看见的人,终于以他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毫不意外地,我的孤独,将他拒之千里。
只有拒绝了他,我才能感觉到一丝在他面前的自主感。
可是,星星也是会躲在云后面的,如果它们不开心的话。
在这个信息化的社会,歌手的叠代速度很快。我果不其然地过气了,而綦北星,也果不其然地在超一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又一次错过了我的光。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