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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师兄对他姻缘的测字预言,想起梦境中那朦胧的人对他倾诉与亲昵,如果那些都是镜花水月……真的只是镜花水月吗?
他有些心烦意乱,随便伸手指了下:“就它吧。”
王体乾问:“公子想好了?”
苏檀点头:“自然。”
王体乾道:“那公子随老身去沐浴净身吧。”
苏檀轻轻嗯了声,就要迈步跟上王体乾,龙床内的天子出声了:“慢着。”
王体乾停步,低声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白绫不好。”天子再度咳嗽起来,“英宗正是听宣宗时期,阖宫殉葬,宫人哭闹,故感怀慈悲,颁行仁策,免去殉葬陈规。今日再让阿檀受白绫,也不好看。”
王体乾低头道:“那就是要饮酒了。”
帐内的天子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许了。苏檀对这小小的变化没有太大的反应,左为死,右亦为死,有甚麽分别?
他捧起金杯,蓦然觉得这金杯有些眼熟。随即想起来了,这是天子临幸次日带来的金杯,彼时交饮美酒,此刻亦是饮酒。酒色澄澈似琥珀,香气幽幽。
苏檀露出怀念的神色:“阿檀还记得这杯子。”
天子似乎短促地笑了下,亦是充满怀念:“阿檀那时候还一口一个臣呢。”
苏檀擡袖掩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金杯放回木盘,重在龙床边跪下,轻声喊:“陛下。”
“阿檀。”
两人手又握住了,苏檀垂头贴在天子掌心上,天子的掌心湿粘粘的,脉象浮薄。
“阿檀,朕总觉得,朕在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可惜……”天子的语气充满留恋。
“阿檀倒觉得,人活在世上,总有忙不完的事。放下了,便是无事一身轻。”
他听得到他的呼吸声。胃中渐渐有热力上涌,似要翻江倒海,将五髒六腑悉数搅烂。苏檀匀出一口气,腹中疼痛愈发明显。
“阿檀,你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被朕拘到宫里来,心里可有怨过朕?”
苏檀几乎被剧烈的腹痛夺走全部意志,他喘着气道:“不曾。”
“阿檀能得陛下青眼入宫,得享锦衣玉食,已是天大的福分,从未有怨恨之意。”
天子呼出一口气:“这样啊……”
苏檀止不住地想要呕吐,他死死地闭住嘴,头晕眼花,天子的手掌仿佛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紧紧抓着,克制不住几近呜咽起来——实在太疼了,太疼了。
“阿檀。”天子的语气格外温柔,“你答应朕入宫的时候,朕就想许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吗?
生机一逝,有何平安喜乐可言?
苏檀意识沉入黑暗,剧烈的疼痛都慢慢远去。
苏檀想自己大概算是已经死了。
他浑身疼痛,大概是被毒身亡该有的样子,一点力气提不上来,耳畔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挣扎了下起不来,继续呆呆地躺着,喉咙焦灼,思绪空白。
意识昏聩时,有人“哎呦”了声,一会滴滴冰凉的水就灌了进来,苏檀有了力气,微微睁开眼,视野还是昏暗的看不清楚,声音却格外熟悉:“公子,您醒了啊。”
苏檀张着嘴,喊不出声来,罗三儿又道:“您安心休养,不着急的啊。”
原来我还活着。苏檀混混沌沌地想着,为什麽我还活着?
我不是应该死了嘛?
苏檀有些迷糊,腹中又开始疼了,疼痛夺去了他所剩不多的注意力,他继续昏昏睡去。
再度醒来时,他被喂了些米糊,身上开始有些力气了,日日流食喂养,从单纯的米糊过渡到肉粥,到含上一片人参,苏檀总算有力气坐起来了,只是依然觉得有些恍惚:我活过来了?
罗三儿还是那个罗三儿,不过不再穿着内监的衣裳,打扮得像寻常富家翁,向苏檀拱手:“公子感觉如何?这些日子可担心死老奴了。”
苏檀缓了缓:“好些了。”摸摸心口,说了那个长久以来一直盘绕不去的疑问,“陛下……怎麽舍得放过我了?”
罗三儿微笑着说:“陛下宅心仁厚,怎会舍得真的让公子白白殉葬?”
苏檀觉得还是说不通,他思绪有点乱,半晌问:“那陛下他……”
罗三儿低下头:“陛下已经驾崩了。”
苏檀更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饮下那杯毒酒的意义何在。既不想他死,又亲口允诺他附享帝陵,他到底是……千头万绪,牵理不清。
“如今是先帝胞弟信王登基,先帝谥号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为熹。”
“熹……”晨光熹微,乃痛惜帝王早逝未露光华之意,算是美谥,又满是遗憾。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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