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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钰动作一顿, 站起身来。
红鱼:“我已经好多了,你回去忙吧, 不必领着我逛园子,我也该回去歇着了。”
她的手指微凉,叫他无端想握紧替她暖热,然而还没等他动作,她便已经飞快将手从他手背上松开。
风拂过手背,无端给肌肤带来一丝凉意。
严钰五指微蜷,将手无声隐入袖中,起身。
见她眉眼间一股难以消散的倦怠悲戚之意,心中酸涩沉闷更盛。
他的妻。
她的倦怠不是为他,她的悲戚,更与他无关。
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另一个男人,而他,要亲自送她去见他。
儿时偷读《牡丹亭》,里头有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①
当时年幼,只觉这句唱词写得极好,却不解其中意味,如今瞧见红鱼这般,才知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活着,心却已然为萧既笙死去,而萧既笙死了,却在她心里活着。
沉默良久,严钰开口:“姐姐觉得我在骗你,只是为了诓你来散心?”
方才他说带她来寻青溪,她除了最开始眼睛里闪现过一丝惊喜之外,其余时间,眉眼间都只是一片平静的寥落。
红鱼张了张口,“他.....已经死了,我知道的。”
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死而複生,方才他不过是为了哄她高兴胡诌罢了。
当初她为了逃出皇宫死遁,是做了一番充足的準备的,所以萧既笙刺在她身体里的匕首并不深,所刺地方也不是要害,衣领里更是早早缝上一圈铁皮,在那两个拉她的宫人还未全然用力之时,她便提早栽下身子,这才有惊无险地活下来。
可是那日.....
红鱼暗自握紧了手。
那日,她是用尽了全力的。
匕首深深没入他左胸,血像是岩浆一样溅在她眼睛里,那样滚烫。
他的脖颈上什麽都没有,光秃秃的,只有一大片肌肤和滚动的喉结,她用布条轻轻一拉,那布条便环着他脖颈不断收紧,她不断用力,布条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把他缠死了。
在此期间,他半分挣扎也无。
他死前在想什麽?
是伤心她舍弃他,选择让严钰活下来,还是惊讶于她出手杀他时,这样干净利落,半分犹豫也没有?
红鱼闭上眼睛,眼睫在微微发颤。
严钰见她仍不愿相信,只能换种说法,“这里有休息的屋子,姐姐若是累了,便先在这里歇一歇。”
红鱼睁开眼,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是陈家的园子,已经被锦衣卫查封,在这里休息怕是不妥。”
严钰:“姐姐跟我来就是。”
见他如此说,红鱼也不再坚持,方才那一出已经耗尽她许多心力,需要暂时找个地方歇脚整理心神。
于是跟着严钰越过假山石,穿过一道游廊,走进一间院落,在房门前站定。
正当红鱼好奇严钰怎麽不继续往前之时,他转过身,静静望着她,半晌,轻声开口:“姐姐,进去吧。”
红鱼好奇,“你不进去麽?”
严钰并不看她,“嗯,我在外头等你。”
红鱼便以为他要在园子里游赏一番,便点了头。
这间屋子明间罩三扇落地长窗,两边次间各三扇半窗,均用井字纹样,长窗和半窗上皆被透明琉璃覆盖,站在门前,能清楚瞧见琉璃上自己一张雪白、眼下带着乌青的脸。
‘吱呀’一声,红鱼擡手将门推开,擡脚进去。
明间里并没有摆放什麽东西,显得有些空旷,独北边墙边有一架罗汉床,红鱼没有多想,躺了上去。
严钰就这麽在外头站着,没有吭声。
他想,他当真是个小人,违背了他做君子的準则,既想她发现里头的人,又想她就这样睡下去,什麽都没发觉,然后出来跟他家去。
也许,他当真可以当从前一切都不存在,当她心里没有那个人,当她只爱他。
她只是病了,只要他陪她时间久些,她便会忘记一切,他们仍旧是亲密到令世人豔羡的夫妻。
就在他已经快要说服自己,进去将红鱼带走之时,忽然见她睁开双眼,起了身。
猛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便瞧见她擡脚进了西边次间。
他一颗心终于渐渐沉下去。
-
红鱼在罗汉床上躺了一会儿,闭上眼,却怎麽也睡不着,往事在脑袋里走马观花一般上演,最后,画面定格在自己将匕首插在萧既笙心口处那一幕,陡然睁眼,再躺不下去。
起身要走,却发觉西边次间里传来一阵响动。
她转头,透过琉璃水晶帘去瞧,什麽也瞧不见,等了半晌,那抹响动却还未曾消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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