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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河畔
气泡湖岛
街羊
八月二十八,蒋真把我从禾三沟捡来西城。
那天毫不留情的下雨,蒋真打着伞从前面走,我跟在他身后。
他的西城,让我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自卑感。这是一种从骨骼间迸发出来的薄凉,萦绕在我的耳畔。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脚步。
蒋真没发现我的停留,自顾自地向前走。
他高高的身影隐在雨中,我的肩头落了雨点。
几年前,一个异常明朗的午后,蒋真要搬家了。
他把我从冰凉的溪水里捞出来。
阳光把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得五彩斑斓,我嬉皮笑脸,从膝下捧起一瓢水花,洒在蒋真的脸庞,再擡头看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颗颗饱满的珠光。
蒋真高高的身影,笑得颤抖,两手腾空挥起来,像两只蝴蝶,飞舞着。
他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打结往下淌着水。
他嘴角上扬,笑声欢快,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畔山、畔山!”
他临别时不带半分悲伤,反而兴高采烈。他拽着我的手腕,从我身后抱住我,他的嘴巴贴着我的颈窝。
他说,他会想我的。
于是后来他拖着行李,坐上那辆皮火车时,我开始幻想。
我想到住在隔壁小平房里年过半百的老太,她院里小桌上的西瓜,支在窗前的摇头风扇,当我看到那个小小屏幕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时,老太走出来,递给我西瓜。
她指着它对我讲解,这是电视,和“细想集”。
当时我根本不明白什麽才是“细想集”,直到我进城后躺在蒋真的床上,这个洗去我奔波疲惫的房间,淡淡的书墨味,墙角有点发霉。
这个带着蒋真味道的被子,被我压在身下时,我暂且没有想到让我困惑的这三个字。
当我在乡下得知蒋真当上警察后,村里出了骇人惊闻的轰动事件。
蒋真穿着一身制服,将犯人押进警车里。而后他从车厢里拿出两坛骨灰。
是他父母的。他带着骨灰来还乡了。
蒋真想从山上挑了两块墓地,却不巧在后山碰到我。
我看到他后我有点慌张,因为我还有个见不得人的事情没做完。
有时候我恨不得钻进下水道里,藏起来,就没人知道我丑陋的灵魂在做什麽了。
我望着蒋真,但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因为他的模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而我还正在啃咬着别人的唇角。
我对他的出现猝不及防,胸腔包裹着的心髒狠狠地抽痛了,这种出于本能的恐惧让我想要逃离,我的肩头不由得抖成筛糠。
我僵在原地。
而这个叫夏殷磊的别人,看到了我的惶恐,但他只是从我的胸前擡起头来,环视四周发现蒋真站在那,气息有点絮乱:“怕什麽?让他看。”
我的欲念就像一条决堤的洪水,喷薄而出,涌在夏殷磊的掌心上,沖刷在蒋真的眼睛里。
直到我重新提好裤子,夏殷磊塞给我的零钱被我一张一张捋齐,他的唇角贴在我的脸颊上时,我还在数着钱。
夏殷磊不鹹不淡地说:“村里来了警车,我听说是来抓人贩子的,唉,他们要把常欢乐也带走了,没想到常欢乐是被拐来的…看那几辆警车的车灯闪得,阵仗就像当年抓你爹一样。”
“你刚才亲了我两下,要加四十块钱。”
我头也不擡地伸出两根手指。
夏殷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摔在我的脸上,接着他贴过来,重重地在我脸上咬下牙印。
一想到常欢乐要被带走,我有点难过,在我生活的一亩三分地里,转眼就能望到尽头。
那时我常常跟常欢乐登上村边的墙头,向外张望,我们踮着脚,身上的衣服被墙头的尘土染髒,我们像井底之蛙,望着深林之外的蓝天,却依旧向往。
我想让常欢乐留下,在他身上我总能找到一点同类的影子,但一想到他这次是要跟亲生父母团聚,我就盼着他快点被带走了。
夏殷磊咬得牙印久久挥散不掉,我顶着它,沿着山的另一条路,找到了蒋真——他已经到这来了,在我们曾经蹚过的溪水边上。
“我们认识吗?”
我问他。
他念着我的名字:“杨畔山,我是蒋真。”
他的眼睛里薄凉地不带半分色彩,他的悲伤比溪水薄凉,他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我。
我这时才发现我的头发乱糟糟,裤子上沾了泥,我赤着脚站在石子上。
“哦,原来你是…你都看到了。等你再离开这后,你还会想念我吗?”我说了一个疑问句,却没期待过他会回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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