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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事出有因才多耽搁了几日。”
“你与谁一同去的?”
尹姝如实,“山东府来的卫大人,您应当见过,就是那日在经历司外遇见的那位。”
“我知晓。”孙淑兰板着脸儿,“那日他来送了信。”
是了, 还有这回事, 她险些忘了,“奶奶既然知晓, 还要来问我……”
“你还敢顶嘴!”孙淑兰深吐了一口气, 极力克制着自己发颤的身子,“你胆子大了, 竟敢与外男在外厮混数日,你一姑娘家的将廉耻之心放在了何处!”
一听“厮混”二字,尹姝心里既不是滋味,这说得她与卫骧不清不白似的,“奶奶,没有厮混,我是去验尸,验完尸我便回来了。”
“你说你去验尸,旁人信吗?你可知这几日三邻四舍的传出多少风言风语来!往日你在经历司中也是与男子们交道,可好在每日见得着你人。可如今呢?你一还未出阁的姑娘跟着只见过几回的男子在外七八日,你让人如何瞧你?”孙淑兰不见尹姝有羞愧之色,心中郁结,“将手伸出来。”
尹姝猜到她要做什麽,讨好道:“奶奶,哪只手?左手可好,否则明日吃饭拿不动碗。”
“还贫嘴,两只手都伸出来。”孙淑兰往院里张望了眼,从柴垛旁抄起半掌宽的竹条,见尹姝还真老老实实伸出两只手来,她心一狠,一下就打在了尹姝左手掌心。
竹条打手板比戒尺还疼,尹姝很早便知,从前她犯了错跪祠堂,母亲就让孙淑兰拿戒尺教训她,那时孙淑兰哪里舍得,只在母亲面前那两下打得真些,母亲一走,她就丢了戒尺拿手在她掌心佯装打了几下,嗔怪道:“日后叫你还淘气。”
可方才那一下孙淑兰根本没想着收力,尹姝哪料到会那麽疼,她手猛得一缩,眼泪花都给逼了出来,可也没喊出一个字。她知道,孙淑兰是真的被她气着了。
孙淑兰见尹姝掌心泛红,眼睛也刷的一下红了,她咬着牙没收起怒色,“就该让你疼一疼,吃了这教训,看你日后还敢不敢。你父亲母亲没法管束你,那就我来!是,我是没什麽本事,可也由不得你再这般作践自己。我看着你长大,从前你再任性,也不会如此罔顾声誉,姑娘家的名声清白有多重要啊,你莫要自己毁了自己。”
孙淑兰已有了哭腔,她恨,恨尹姝不自重,也恨自己无能为力。纵使她有本事,尹姝也不必做着这髒贱的活在外抛头露面。
尹姝没有哭,她只是愣愣地低着头,“名声清白……清白重要吗?阿嬷,没有人在意的,就像我阿爹阿娘,有人在意过他们的清白吗?没有。”她自言自语,“那我的名声清白与否又有什麽重要的?”
孙淑兰眼中刺疼,“为何不重要?你日后还要嫁人的,你让夫家如何看你?”
尹姝轻笑了一声,满不在乎,“阿嬷,您是老了糊涂了?我乃罪臣之女,如今又是贱民之身,嫁予谁?又有谁敢娶?”
孙淑兰心一抽,“可你总要——”
“不会的,阿嬷。”尹姝毅然决然,她仰起头,眼中微湿可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这辈子都不会了……”
“自离开应天府的那日起,我就不在是为自己而活了,我有更要紧之事要做。阿嬷,你知晓的,我岂会如蝼蚁般在此茍活一辈子,我宁可浮萍一般飘摇,若有一日能站稳扎根,我皆是不愿在此碌碌一生的。”
“阿嬷,旁人皆道我做着髒贱粗鄙的差事,我不知吗?我整日穿着这乌深色的衣裙,不似别家姑娘那样讨巧,还簪着支连木色都要褪去了的桃木簪子,是我所愿?我常常待在那殓房之中,浑身尸臭,洗也洗不去,连药香也盖不住,又是我所愿吗?”
孙淑兰一震,说不出话来。
“初来辽阳时,我夜夜不能寐,我想阿爹,想阿娘,想他们恼我、嗔我、夸许我时的模样,又想……他们这般好的人为何会死。阿爹为官二十余年,从钱塘一小小县丞官至刑部尚书,他于家为国,为民请命,替人翻了多少错案冤案,他何曾贪过一分一毫……可他如此清正廉明一人为何偏偏落得个贪财好赂的罪名!这于他不公!这于我也不公!凭什麽!我尹家做错了什麽,会落到这个地步!而如今我就连给我爹娘祭拜也做不到,只能日日守着那两块无字灵牌,别人见了问了我也不敢说。我不甘心,阿嬷,我不甘心啊……”尹姝已生出哭腔,“我要回去的,我定要回去的,如我没有一番本事,我真的就回不去了,阿嬷,我只是怕我什麽也做不了。”
孙淑兰早已泣不成声,这一年来她二人谁也不提此事,她以为尹姝放下了,原来她从始至终藏在心里,从未释怀过。也是,放下丧父失母之痛又何尝容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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