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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煜笑了笑—这大概是他极难得做的一个表情,故而一旦做出来,便让人无端地生出一种极怜极爱的情绪来。

他打断了容玉的话:“容女史素以博学多才着称,难道除了那些‘蹑步于阴影’的陈词滥调,便再也想不出其他了吗?”

容玉顿住步子,转过身来,注视着他的目光:“错了,云煜,你我并非‘蹑步于阴影’。”

她笑了笑,目光柔和又清亮,宛如天上的月光:“你我就是阴影本身。”

云煜的笑容不由得收敛了,他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似乎穿越眼前的人看到了什麽,是兵荒马乱,饿殍遍野的少年时光,那个什麽都无能为力的自己——还有曾经向自己伸出手的人,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麽,容玉已经转过身去,道:“你应该知道吧,他是缇骑中人,来追查施聪一案。”

云煜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

容玉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绕过一片浓烈的山花丛,便到了一座小楼,她推门而入,点了灯火,照得屋内一片白茫茫。

那屋内一尘不染,陈设处处古雅简朴,颇合云煜心意,必是容玉提前布置过的了。容玉送他到屋内,替他点上灯火,便转身走了。

云煜开口叫住了她:“多谢。”

容玉笑笑,摇了摇头:“不必对我言谢。”便替他合了门出去了。

一晚风雪大作,到了晨光方明,才小了些。

方明彦既挂着“吊唁”的名头,第二日少不得起个大早,天上还飘着细雪,他便寻到容玉住处,只见那小院里竹叶萧萧,一湾池塘里,几尾小鱼被他影子惊醒,出来游弋几下,便又退回石下的梦境里去了。

他只在池塘边停了停,容玉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方明彦不由得一笑:“容女史起得好早。”

他笑得并不是容玉起得早,而是以他的武功,脚步声未必比一只小猫大,周围又没有侍女通传,容玉这相迎,倒是暴露了她自己的修为,这对心细如发的容玉而言恐怕并不常见。

“偌大一个庄子,还有那些田地、産业,总要有人打理,小姐年幼,又不通庶务,便只有我了。早晨是外头的管事来回话。”容玉今日着了一身灰蓝,身上层层叠叠,头上只一支玉钗,一只小鎏金莲花冠,晨风一吹,飘飘然有出世之仙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之入世——几近于俗了。

方明彦笑一笑道:“希望我没有误容女史的事情。”

容玉摇了摇头:“车马已经备下,方公子请吧。”

容玉的屋子离花园近,他们便又从园子的一角穿过,那园子极大,昨夜看的不过是小小一方,园正中是个极大的荷塘,只是荷花早败了,连荷叶也凋零得七七八八,只留着三二残破荷杆,矗在塘中。

方明彦略往塘中看了看,终于还是开了口:“容女史是临川人?”

容玉回头望他,浅浅一笑:“方公子到底还是开口了?”

“只是好奇。容女史不说也无妨。”

“我不说,你堂堂缇骑副尉,便不知道?”容玉转过身去,语调平和,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态度。

方明彦叹息一声:“二十年前北庭入侵,容老太傅身在临川,亦募兵勤王,容学士叩请今上固守长安,因言获死罪,全家没入宫廷,后来北庭劫掠之下,临川风土全赖容家才得以保全。容家一片碧血丹心,小生铭记于心。”

容玉轻笑一声:“都过去了。”声音平淡,很快便飘散在风中。

方明彦本要开口再说些什麽,远远地却望见谢远舟和苏玉珂说说笑笑一路走来,便转了话题,高声问道:“谢先生可好些了?”

他们夫妇二人行到近前,互相见了礼,谢远舟便愧道:“昨夜让诸位担忧了,实在是我的不是,不过是累了些,今日也好了。倒是辛苦柳医跑了一趟,玉珂熬夜照料,我却只管大头睡觉,诸事不知。”

夫妻亲昵,他说得这样自然,衆人不免一笑。苏玉珂脸上羞红一片,只拿粉拳锤他几记。谢远舟也不躲,只傻笑几下。

容玉察言观色,转移了话题:“谢夫人身上是什麽香,好闻得很。”

苏玉珂道:“也不是什麽香,今日相公身子好些,要动一动,便陪他走了走,大概是走到了山茶林里,沾染上罢了。”

他们在那里閑聊几句,忽而有个侍女急匆匆沖来,一不小心,差点滑倒在容玉脚下:“容女史,出事儿了,出、出大事儿了!”

容玉扶起她来:“不要这样惊慌,出了什麽事儿?”

“是,是昨日来借宿那苏将军,我,我早上去喊他用早饭,却看见他不在房中。出去一寻,发现他死在药圃里了!”那侍女说完,便要大哭起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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