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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环会自动接收打过来的通话,”齐沛说,“但是沈总希望在每次接受治疗之前,您能主动打过去。”
“——好。”姜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含糊喑哑,带着很深的倦意。
齐沛闻言体贴地拿过旁边的薄毯:“您要先睡一会儿吗?”
姜衍木然地点头,连转身的力气也没有,侧身直愣愣地栽倒在沙发上。在这种不受控制的昏睡时刻,姜衍会有某一瞬间觉得失去记忆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因为在过去短短半年的时间中,他的人生像是二十年风平浪静的一汪湖水忽然决堤,然后他所拥有的一切就以无可挽回的趋势丧失殆尽,包括友谊,包括家人,包括学业——所有失去的一切都曾经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姜衍,拥有社会属性和个体特异性的姜衍。
当然曾经也有某一些瞬间,在A市和他花灯夜游,在漫漫风雪中和他同行前往超市买菜然后一起做饭,或者在B大的金枝槐下,作为他的校友,听他讲B大学生应该秉承经邦济世管达寰宇的训导,拥有自由的人生。
姜衍也舍不得这些记忆的。
可是左边第二第三根肋骨的伤口很久没有愈合,晴朗的白天始终能听到连绵不绝的雨声,睡眠时间被精神的裂痕切割成短暂的片段,需要做很大努力才能获得的睡眠,被长长的梦占据,梦里的红玫瑰的汁水染红沈承簪的下半张脸。
所以也许遗忘在这种时候会成为最合适的选择。
再次睁开眼,雨仍然没有停。
听见厨房有声响,大概是齐沛在準备晚饭。高纬度地区的极长光照,混合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天,光照毫无规则,人的生物钟也受到干扰。这段时间以来,姜衍几乎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见雨打在院子里,院子里的蔬菜长得很好,顺着鹅卵石路蜿蜒的两排淡紫色的豌豆苗,挂了一朵一朵的豌豆花,在雨中颤颤悠悠的。
“姜少爷,您醒了?”玄关处传来齐沛的声音。
姜衍回头,看见他右手还握着一把青绿的葱,大约是听见姜衍起身的声音,出来看看。
“齐叔,”姜衍点点头,转过身,“几点了?”
“四点多了,”齐沛说,“饿了吧?稍微等等就吃晚饭了。”
“不饿的,”姜衍说,“晚点吃可以吗?”
齐沛的脸上出现一点犹豫的神情,温和道:“姜少爷,得按时吃饭呢——吃了饭还得吃药,六点钟,沈总要见您的。”
“这样,”姜衍像是失忆了刚刚想起来之后的安排,了然地点头,“那好的。”
齐沛转身又走进厨房里,姜衍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仍然觉得很困,却突然听见门铃的声音。
雨声有点大,听得不太清楚。可能是幻听。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院墙外的门铃声再次响起。他有些手抖,站在落地窗前。
厨房里传来流水声,齐沛好像没有听见。
他慢慢地擡起脚,像是刚刚获得对肢体的支配权一样,缓慢地走到门口。再次响起的门铃声愈发清晰。
“姜少爷,您先回房。”
姜衍站在黑漆漆的紧闭的门前,听见身后传来齐沛的声音。
几乎毫无脚步声,齐沛已然站在他的身后:“姜少爷,您先上楼吧。还要等等才能吃饭。”
“——”
庭院里的门铃声还在响,姜衍站在原地没有动。齐沛也没有动,很有耐心地站在他的侧后方,作出等待的姿态。
“——好。”
姜衍垂下眼,像是刚刚恢複知觉一样,慢慢转过身,一步两步,数着步子走上楼。
然后站在楼梯口,确定齐沛看不见的地方停下来,静静地听见齐沛在一楼打开门的声音。
齐沛出去了,从楼梯口的角度看下去什麽也看不到,姜衍这才想起来什麽,回到房间,站在窗边往庭院里望下去。
是那位邻居奶奶,撑着一把漂亮的透明雨伞,现在正站在院门口和齐沛交谈。
过了一会儿,齐沛手上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锁上院门,回到屋子里。
姜衍看着邻居奶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把穿着雨衣蹲在花园里玩水的孙女叫进屋子里,然后关上了门,雨下得有点大,她们没再出来。姜衍又等了一会儿,齐沛才敲了敲房门:“姜少爷,可以吃饭了。”
姜衍在黑暗中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齐沛走下楼。
是粽子。
走进厨房的第一眼,姜衍就看见餐桌绿莹莹的三角形粽子,盛在漂亮的白瓷碟中。
“今天是端午,”齐沛看着他怔怔的眼神解释道,“邻居送来的,我才想起来今天是端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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