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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瑜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掌心的肉,不让自己崩溃。泪水浸着她的眼,浸得她钻心般得疼。
羊瑜不知道该怎麽抚慰眼前这个孩子。怎麽抚慰?怎麽抚慰都抚慰不了。致儿在那样小的年纪都目睹了什麽?世间可曾有过这等人伦惨剧?耳中是夫杀妻,眼前是父杀女……致儿,她到底是承受着什麽长大的?
四个活生生的小孩子……谖容真的连孩子们“也都不要了”……而司马师——虎毒尚不食子!他竟是如此狠毒,妻子、女儿,都能亲自下杀手……
杀妻,又杀女……
而谖容,她不知道该怎麽看谖容,那是个完全陌生的谖容,与她出阁前认识的那个温柔明媚的谖容姐姐判若两人。
火里的谖容仿佛是疯子。
疯了,却还在试着守护她。
当年她深夜寻灯,司马师明明发现了却一直没有动她,大概都是因为谖容。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司马家?从一开始就不该一厢情愿地去查案?她是不是本该听从谖容最初的劝告,“快走”?
她查了这麽多年,装了这麽多年,等了这麽多年,青春耗尽,恍然半生,人到中年,终于迎来真相,代价却是她无意间害死了谖容的四个孩子。若她那晚不去寻灯,就不会惊动司马师,谖容就不会现身与司马师对峙,司马师就不会对孩子们下杀手……
“致儿,对不起。斓儿,玫儿,敏儿,斐儿,对不起。谖容,对不起……”羊瑜紧紧抱着致儿,双腿渐渐没了力气,跪倒在地,泪水潸然成雨。
致儿没有说话,没有怨她。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子里不分昼夜的贴心照料,羊瑜像守着自己的命一样守着她。若说要像爱母亲一样爱她,致儿做不到——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麽去爱母亲——但若说要把罪安在她头上,像恨仇人一样恨她,致儿也做不到。
就,一笔勾销。
时辰不早,外面喜娘出声催促。羊瑜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已经没有时间,只能轻轻松开致儿,捧着她的脸,擦干她的眼泪,重新为她一点点涂画脂粉,就像当年出阁时为自己上妆一样,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孩子,去了甄家,记得也不要立即出声,等过几年再装作治好了哑病。一切,你就继续装作不知道。把过去,能忘多少忘多少。去甄家,就当转世投胎,做个新的人。报仇的事,就交给我。”
致儿一把攥住她的手:“你替谁报仇?你向谁报仇?”
“自然是……”羊瑜微怔。
致儿道:“他死,若我的娘家就此衰败,你要我在婆家怎麽办?”说着,自顾自拈起胭脂,对镜抹在唇上。
羊瑜微微张开嘴,一时说不出话,许久,才道:“可是你娘,还有你姐姐们……”
致儿没有让她说完,打断她道:“那女人不是我娘。爹爹至少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给我屋子住,她呢?除了让这个家不得安宁,除了打碎我的安稳人生,她为我做过什麽?至于姐姐们,死了的,都已经死了。而我还要活下去。”她双唇用力抿一抿,将唇色调匀。
羊瑜忽然有些明白,为什麽当年谖容会说,连孩子们,她“也都不要了”。
“我肯告诉你,是因为你手里有我的秘密。”司马致装扮毕,拾起妆台上的白绸团扇,团扇上绣着萱草:“我告诉了你之后,现在,我手里也有你的秘密了。所以母亲,请你不要轻举妄动。”
“好。”羊瑜没有跟致儿说更多。
只是在临送致儿出阁前,她当着致儿的面告诉司马师,她决意要改名,改作“徽瑜”。
司马师眼神玩味,仔细打量着她,笑道:“何故今天忽然要改名。”
羊瑜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他的打量,只淡淡微笑,迎着他的目光答道:“都怪我没教好致儿,弄得她一向不避生母名讳。在家关起门来也就罢了,可是她即将嫁作他人妇,若在甄家被人发现,不但她要因不孝而被夫家轻视,也有损我们司马家的名声。”
确实是个无可反驳的理由。
司马师笑笑:“好。既是你自己有心要改,我自然成全。况且我也喜欢这名字。”
羊氏这时要改名,适才必定是与致儿谈起了谖容。
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破绽,是羊氏无意间疏漏,还是故意为之?
羊氏接下来想要做什麽?她果真不怕死麽?
这时听得门房通报,太常卿夏侯玄到。
舅父
虽然已是死敌,但毕竟是致儿的亲舅舅。他不请自来,虽则意料之外,却也属情理之中,司马师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自从谖容去世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以姻亲的身份在司马府相见了,一时彼此都很不习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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