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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是没有去请。
致儿满月,正值初冬。京中瘟疫肆虐,人心惶惶。
或许因为是第五个女儿,不是男丁,又或许是因为时疫,总之公婆没有请客摆酒,只小夫妻二人傍晚浅酌。
夏侯徽亲自进厨房指挥着下人们置办饭食,有蒸豚、羌煮、冬葵、炒鸡子、膏煎紫菜、蜜姜之类,还有两碗汤饼。酒是乌程渌酃酒。
司马师劝她好生休息,她笑说她喜欢,他便只得由着她。问她要不要他来帮忙,她说不用,他便笑道:“你说了不用我,那我可就坐等着吃了。”
落座。下人们都遣散了,只余夫妇二人坐在一处。
“夫人辛苦。小人为夫人把盏。”他笑着拿起酒壶,欲为她斟酒。
夏侯徽擡手将杯口护住,笑道:“我身子还没好全,以茶代酒罢。”
司马师擎壶的手在半空停了一停:“好。”
夏侯徽起身去将火炉上熥着的茶壶取来,自己倒了茶。
司马师先敬她一杯:“夫人辛苦。”夏侯徽道:“想饮交杯酒。”司马师一笑,依了她。
饮下杯中物时,他眼睛看着她,她却闭着眸子,不敢多看他。
手臂相绕,不免共同想起新婚时各自如何羞赧,又是如何倾心、如何喜欢。
趁着头颈相近,他轻轻啄了她鬓角一下,像得了天大的甜头、赚了天大的便宜似地笑。
夫妻多年,尚能如胶似漆至此,大概是羡煞世人的佳话了罢。不能怪她沉溺其中。也不能怪他沉溺其中。
他举筷为她布菜,她却没有动,微笑道:“或许是适才被油烟熏着了,没什麽胃口。”
他劝她吃几口,她轻轻偎在他身侧,笑道:“胃里正犯恶心呢,你先吃罢,我看着你吃,心里高兴,或许食欲就来了。”
他一面吃,她一面在旁絮絮说着话:“咱们成婚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六年后的今日是这般光景。”
司马师笑道:“你那时想的婚后光景是什麽样的?”
夏侯徽道:“你知道的,我爹爹专宠妾室,对我娘不好,不惜为此得罪先帝,所以我向来对男女婚配不存指望。是哥哥说,一定要为我择一个很疼爱我的夫君。后来他看你很好,就同我说。”
提起夏侯玄,司马师便不接话。
夏侯徽继续道:“虽然哥哥把你说得好极了,可我终究害怕,怕我像娘一样一辈子不开怀,所以,婚前我专门去拜了女娲娘娘。”
司马师笑道:“你向女娲娘娘求了什麽?”他说着筷子夹起一片蒸豚递到她唇边,她摇头不吃,他只得塞进了自己嘴里。
夏侯徽微笑道:“不告诉你。”
司马师笑道:“必然是夫妇恩爱、婚姻圆满。”
“有,但不是全部。还有很多。”
司马师笑道:“还有儿孙满堂?”说出来又有些后悔,待要改口,忽然感觉眼前模糊,头脑不甚清明,他扶着前额,用力摇摇头。
“不对,这酒菜……谖容,你……你算计我。”
“子元,谢谢你这六年疼我爱我。”她说:“可是……你还是放我走吧。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保住咱们的情分。眼下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为了不分开,他和她努力了三年,可这于他们几乎是一场必败的战争。
他可以不入朝堂,他可以守着她,公爹呢?二叔呢?聚集在公爹麾下的谋士将领呢?他们会怎麽想、怎麽做?
自从司马师退居府中,公婆虽然没在她面前说什麽,但眼神中常有深意。
夏侯徽起初不懂,以为他真的将公婆哄住了。后来慢慢意识到,以公婆的精明老辣,他们怎会猜不到长子异常举动的背后缘故。公婆不逼迫他,是在等,等他自己真正下定决心。到那时,他便会沿着这条路,一去再不回头。
她想相信他。她想相信他的爱,能支撑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但她不能。或许聪明便是有这样的坏处。骗不了自己分毫。
他装作她从来不曾提出和离,装作那晚所有对话都不曾发生,但他不能永远骗自己。等到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之时,对绝对权力的欲望会不会将他吞没,继而将她毁灭?
他已经在动摇了。为了防止她破坏他的大业,他连请山阳公夫人到府为她看诊都不敢,他宁愿让她担着落下病根的风险。若在以前,他不会的。从前的他会因为她一点儿不舒服就大惊小怪。
他已经变了。
又或许他向来都是以他的大业为先,只不过她偶然的发现,令她走到了他大业的对立面。
“谖容,你真舍得我。”他双眼血红。
她含泪道:“我还是那句话,舍不得,也要舍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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