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布衣老者(1 / 1)
第944章 布衣老者
孤山之上,废井遍地,一片荒凉。
城中瘦弱的孤儿,背着竹篓,弯着腰,在黑的地上,用脏兮兮的小手,一块块扒着粗糙的矿石。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在他们身边,隐着身的墨画悄然走过,神色有些低沉。
好在顾师傅记着他的吩咐,在这些孤儿的竹篓上,都画了一枚一品风纹,多少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不至于让这些孤儿,被沉重的矿石压迫,满身淤痕。
目前,他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墨画叹了口气,穿过拾矿的孤儿,径直向沈家的山头走去。
整个孤山,其他地方,他基本都逛了一遍,唯独剩下沈家的那片山头,他还没去过。
那片山头,肯定有古怪。
墨画想隐身去看看。
继续走了一会,视野骤然开阔,沈家连绵的矿山,便呈现在眼前。
这些矿山,又大又宏伟,几乎占据了孤山一半山体,而且规划相对整齐,矿井又宽又阔。
这是大型灵械开凿留下的痕迹。
沈家矿山的外围,布了整整一圈警戒用的阵法,矿山内部,还留了一些驻守的沈家修士,偶尔在四周巡逻。
阵法是二品的,沈家修士也只是筑基。
这是废弃的矿山,采不出矿石,已经无法盈利了,自然不可能派金丹长老驻守。
甚至,能有筑基驻守,也已经算是奢侈了。
但筑基修士,根本拦不住墨画,更别说那些二品阵法了。
墨画手指一划,墨色一闪,矿山边界的阵法,便被破解,自行裂开了一个缺口。
墨画穿过缺口,走近沈家矿山。
刚一踏上矿山这片土地,墨画眼前便突然一暗,似有无数绝望的哀豪声响起,可一转眼,又全都消失了,墨画张目四望,四周平平无奇,并无任何异常。
头顶的阳光,仍旧明媚。
只是墨画总觉得,这日光照在身上,有些冰凉。
墨画面色微沉,踩着山石,避着巡逻的沈家修士,以及附近零星的陷阱和阵法,在沈家矿山上逛了一圈。
大多数山头,他都踩了一遍。
山间的矿井,开凿得很深,而且多数被封闭了,无法深入,他也只能大概看一眼。
可看了许久,竟还是一无所获,
以他的神识,还有因果感知,竟也一点线索没看出来。
「怎麽会一点线索没有—」
墨画眉头紧皱。
眼看天色不早,日头渐落,他便先离开了沈家的矿山。
到了矿山边缘,墨画手指一点,墨纹重新交织,将被破解掉的阵法,重新又修复好了,掩盖了自己的痕迹。
而后他来到附近的一处山峰,登高远眺,将沈家矿山尽收眼底。
看着看着,墨画募然想起了谢岭跟他说的话:
「修堪舆之术,感天地气机,辨山川气脉,定生死墓葬.」
「天地气机,山川气脉——究竟是什麽?」
墨画缓缓闭上双眼,放开神识,静下心来,舍去小我,心存「天人合一」的信念,去感知天地,去寻觅那所谓的天地气机和山川气脉。
世间万物消弹。
苍天俯视苍生,大地浩瀚无际。
一股玄妙感油然而生。
天地之间,的确是有一缕,白色的气机。
墨画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感悟到了什麽,但又不知自己感悟得对不对。
抱着万一的想法,墨画就循着这股气机,向前走去。
气机沿着山脉起伏,缥缈不定。
墨画也循着气机,在山间穿行。
如此走了整整一圈,气机消失了,墨画定晴望去,四周的山景比较陌生,但仍旧荒凉,而且看着平平无奇。
这缕气机,给他带到了死路。
墨画摇了摇头。
「果然,哪有这麽便宜的事,什麽东西不学就能会了——·
墨画转身准备离开,可正当他转头之时,馀光一警,发现在远处的山坡下,坐着一个人。
此人是个老者,穿着布衣,看模样不像是矿修。
墨画沉思片刻,撤去匿踪术,向着布衣老者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看得清楚了,墨画便发现这老者身材干瘦,面容微黑,目蕴精光,修为大概筑基巅峰。
老者正盘腿坐在山石上,眺望远山,不知思索什麽。
见有人过来,他皱起眉头,转脸一看,便见到了一表人才的墨画,些许异之后,目光为之一亮,开口道:
「山野之地,杳无人烟,竟能遇到小友,当真是缘分。」
他声音沙哑,但透着和气。
墨画似乎也松了口气,问道:「前辈,您在这里做什麽?」
「我在看山。」老者道。
「看山?」墨画环顾四周,有些不解,「这四周荒山枯水,光秃秃的,有什麽好看的?」
老者摇头,「世间万物,外有表象,内有门道。崇山峻岭,险山恶水,荒山枯水,都是表象,
是山形。但山形之下,仍有山势,山势之下,存有地脉。」
地脉·——
墨画一凛,夸赞道:「老前辈,您懂得真多。」
「过奖了。」老者淡然道,而后沉思片刻,又道,「不知小友,是何方人士?为何孤身一人,
到这荒山野岭来?」
墨画拱手道:「我是附近一个小宗门的弟子,随师长求学,途径孤山,便进山看看。不成想一时大意,走错了山路,便到了此处,遇到前辈了。」
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这麽一说,小友与老夫,还真是有缘。」
「确是有缘,」墨画点了点头,便也盘腿坐了下来,学着老者往远处看了看,可远处只有荒山,也没其他东西。
墨画收回目光,又转过头,探着脑袋,看向了老者的面前。
老者面前,是一团泥沙,泥沙之上,画着了几道纹路。
墨画惊奇道:「老前辈,您是阵师麽?」
老者眉毛一挑,「小兄弟,还懂阵法?」
墨画道:「懂一点点。」
老者来了兴趣,「小兄弟师承何处?」
「不敢说『师承』,」墨画谦逊道,「只是从宗门教习处,东鳞西爪,学了些皮毛。」
老者颌首夸赞道:「如今世人浮夸,爱慕虚名,学了一分却吹成十分。小友宗门出身,能如此谦逊,实在难能可贵。」
墨画有些不好意思,「前辈谬赞了。」
而后他又看了眼老者面前,那些泥沙之上的阵纹,更加谦逊地问道:
「老前辈,这些阵纹,我好像从未见过,宗门也没教过,看起来很深奥,不知有没有什麽讲究?」
老者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也看着老者,眼神中透着清澈。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股「清澈」的气质影响,老者爱才之心顿起,了抒胡须道:
「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我便教你一些,便是四大宗八大门,都未必能收录的,秘传的阵道传承墨画张了张嘴,单纯的脸上,满是震惊。
老者指着地上的纹路,问墨画:「你能看出,这些是什麽阵纹麽?」
墨画琢磨了下,「有点像五行土系阵纹—-但又不完全像。」
老者颌首,「不错,这是地阵。」
地阵—.—·
墨画神情一变,这下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前辈,这地阵,到底是用来做什麽的?」墨画虚心求教道。
「地阵的门类很多,用途也有很多,」老者道,「但最常见的,还是与这大地有关。」
老者向前面废弃的矿山一指,「譬如,前面的山里,就埋了很多地阵。」
墨画心中一动,而后样装不知,问道:「您的意思是,开采矿山要用到地阵麽?」
「不是。」老者摇头。
「那是———探测矿脉,要用地阵?」」
「也不是。」
「那———」墨画皱眉。
老者神色肃然,沉声道:「是墓葬。」
墨画喃喃道:「墓葬———.
「不错,」老者放眼看向远处的群山,语气慨然道,「大地包容万物,不仅包容生者,亦能包容的死者。」
「人活着的时候,生于大地之上,死了之后,沉眠大地之下。」
「但活人并不让死者清静。」
「死人若要清静,便要建墓葬,画阵法。借阵法之力,将墓葬藏于地脉,融于大地,亲和道蕴,得天地的庇护,从而远离活人的因果纠葛。」
「这类阵法,便是地阵。」
「地阵-————」墨画惬惬出神,而后恍然,有些吃惊道,「您说,前面的山里,埋着地阵,岂不意味着———.前面的矿山里,埋着墓葬?」
老者点头,「不错。」
「可是—————」墨画皱眉,「前面是矿山吧,矿井密布,怎麽可能会建有墓葬?」
「而且,那些山势平平无奇,若建了墓葬,怎麽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
老者含笑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浮躁的表象之下,藏着深深的门道,外人一无所知,自然什麽都看不出来。」
「内行—————」墨画心生嘀咕,小声问道:「前辈,您到底是做什麽的?」
老者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墨画神情有些志忑,便想悄悄起身,可一转身,便发现远处走来了三个人。
三人个头都不高,身穿布衣,衣服上沾着一些土腥气。
他们都刻意收敛着气息,但墨画能感知到,这三人清一色,全是金丹,而且灵力的气息,有些古怪。
墨画便站起了身,拱手道:
「听前辈一席话,受益匪浅。天色不早了,教习该找我了,晚辈就先走了。」
老者却摇了摇头,「你走不了了。」
墨画脸色微变,「前辈,您这是何意?」
「无缘无故的,你猜我为什麽,要告诉你这麽多东西?」
「这——不是因为我们有缘麽?
布衣老者失笑,「小兄弟,你年纪小,我教你一条:行走修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修界险恶,你根本不知,跟你说话的,究竟是什麽人。」
「你也根本不知,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就像现在,你也根本不知,我是什麽人———」」
布衣老者气息一变,没了一丝和善,脸上也露出如秃鹫一般阴沉的笑容。
墨画想跑,可转瞬间,三个金丹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封死了他逃遁的方向。
「真有自投罗网的。」
「我们在外面找了半天,没挑到好货。却不成想,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蠢货——.」
「皮先生运气真好—.」
「细皮嫩肉的,修为也不低,品相真不错—」
墨画神情慌乱,「我——」-我是宗门子弟,宗门长老就在城里,你们对我下手,不怕得罪长老么?
几人不为所动。
其中一人讥笑道:「孤山城附近,能有什麽好宗门?还有,看你这一身灵力,撑死了也就中品灵根,这点资质,能拜入什麽好宗门?」
墨画心里有点不太开心。
只是,三个金丹,一个筑基巅峰,真交起手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先溜走,再喊人来,想办法将这几个贼人抓住,丢进道狱,慢慢折磨,问明白他们的意图————」
墨画心里渐渐打定了注意,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我只是一个筑基弟子,你们抓了我,也没什麽用。」」
墨画神识放开,在寻找着几人的破绽,想着用水影幻身脱身。
「怎麽没用?你可有大用,没有你,我们—」
「闭嘴,废话什麽?先把人抓住。」
几人正想动手,却被老者拦住了,「慢着,这小鬼细皮嫩肉的,一旦动起手来,伤着了,或失手弄死了,就没用了—」
「我小心点。」
「小心点也不行————你这几人,粗手粗脚的。」
「真麻烦。」
「废话,供着那东西,讲究可多了,要精气神灵,皮血肉骨,全都完完整整,不能伤了一丝,
否则不一定能开门——」
「这荒山野岭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万一失手弄死了,上哪找第二个?」
「也是.」
墨画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布衣老者便看向墨画,语气和缓了些:
「小友,你小小年纪,我们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老老实实,帮我们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们放你离开,还会送你一份重礼,包你此生衣食无忧,灵石不愁,修道有成。」
墨画摇头:「我不信。」
「小子,你是不是不明白状况—————」一人冷笑道,便欲对墨画动手。
老者以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而后看向墨画,缓缓道:
「小兄弟,我跟你实话实说,现在这个情况下,你没别的选择—」
「要麽我们现在将你杀了,尸骨丢进矿井,被山妖吃干抹净,你爹娘,你宗门长老,永远都找不到你。」
「要麽,你跟我们走一趟,帮我们一个小忙,事成之后,我保你不死,还给你好处。」
墨画听到自己的尸骨,要被丢进矿井,脸色一阵苍白,害怕了一阵后,最终似是认了命,问道「你.不骗我?」
「不骗你。」
「事成之后,真给我好处?」
老者转过头,对着其中一个大汉道:「拿点东西出来。」
大汉微证,「什麽?」
「从下面挖来的,随便拿个出来。」老者道。
大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衣袖里摸了摸,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珏,丢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发现这枚玉珏,呈墨玉色,触手冰凉,还沾着一股湿冷的阴气和死气。
「这只是零头,你老老实实听话,踏踏实实做事,之后还有更多好处。」老者道。
墨画这下信了,他将玉珏收下,点头道:「好。」
老者神情满意,点了点头,而后对旁边的大汉道:「取出一副锁,给他上。」
墨画一惊,「为什麽要我?」
「你别怕,这是以防万一。」老者道,「你若真听话了,事后再给你解开。」
「哦..」
那大汉便取出一副沉重的,想往墨画身上套。
墨画眼皮一跳。
三品?!
「不行,这被住,铁定逃不掉,生死都在别人手上了————」墨画心念微动,「还是得先逃掉,再见机行事。」
可还没等他真逃,布衣老者当下便皱眉道:「你用三品做什麽?想累死他?」
「不是说了麽,皮血骨肉,都不能有损伤,他才筑基,给换个二品的。」
「好。」那大汉道,而后又换了副二品的。
墨画沉默片刻,便伸出手,乖乖让这群人给了起来。
「走吧。」老者道。
于是老者在前面带路,一行五人,向着不远处一座废弃的矿井走去。
矿井四周,有挖出的半新半旧的石屑,还有狭长的鹤嘴凿痕。
墨画心念一动。
这些痕迹,与他之前在孤山上所见的,几乎一模一样,这几人看来的确就是那伙盗墓贼了。
「他们真的在矿山里,找到了墓葬?」
「他们带着自己,是要下墓?」
「可为什麽非要带着自己?还要求精气神灵,皮血肉骨,完完整整,莫非是..」
墨画目光微凝。
接近矿井入口,几人取出灵器,准备开凿什麽,可还没动手,其中一个金丹便道:
「等等,有人!」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转过身,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果然走来了一群人。
当前一人,是个少年公子,衣着华贵,面容傲,且带着怒意。
此人墨画认得,正是沈庆生。
在他身后,簇拥着五六个沈家修士。
而沈庆生隔着老远,便看到了墨画,当即用手一指,尖声道:
「姓墨的!总算让老子逮到你了,今天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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