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包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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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包子
「……」
「……」
裴液盯着她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竟是那句「上次还是李缥青」招惹出来的问题。
「李缥青,是少陇玉翡山的少掌门……掌门吧。」这倒没什麽不可说的,只是和「越沐舟」三个字一样,也挺久没有人问过他关于这个名字的事了。
裴液低头怔怔,有时候不想起来思念就少许多,但一牵扯到,青色的身影就一下占据了脑海,那些上扬的语调丶明朗的笑颜……还有泫然欲泣的样子,都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过了。
他轻叹一声望着夜空,两手后拄,安静了挺久。这个季节里,神京的风也比少陇要少些冷冽。
「她是我喜欢的女孩……我很想她。」
……
……
衣岚山的黄叶已经纷飞殆尽了。
转头望向窗外就是一片冷旷的疏朗,仿佛山林间的清气进入眸眼,令人心胸开阔。
面前的少掌门确实是心胸开阔的样子,手里拿油纸吃着一个鸡蛋韭菜包子,有几日没打理的头面也有些糙乱——不过那挽起的头发依然比她细润。
耳畔的玉翡山门有些无休止的热闹,那是三处楼殿在筑起,同时七处屋舍正在拆除。
屈忻收回目光,低头挑了个白菜豆腐的。
「……所以我说,有名望归有名望,但这几个老先生都株守旧闻,十几年来还在讲那套东西,哪有什麽见地。修剑院看在面子上不好辞退而已。」对面少女笑道,用罢包子取帕子擦了擦手,「不过陈礼怀老先生真令人敬佩,剑理研修既深,一把年纪还跟我来玉翡山考辨,要寻什麽『古之羽脉』。」
「包子很好吃,还有麽。」
「你来得这样突然,我分你两个已经很够意思了,我自己都没吃饱呢。」
「那怎麽办。」
「走吧,去饭堂里请师傅再做一份,博望城的老师傅,别处都吃不到呢。」
李缥青转头拎起失翠和轻氅,两位少女走出了这座小楼。
与山长成一体的石阶,两旁高高的古树,到处都诉说着这座山门的古老,而如今蓬勃的新意正在林间升起。
「这次回少陇是要继续识录药物吗,还差多少?」饭堂也不很远,李缥青探头进厨里要了两屉包子,回头和少女寻了处座位。
「差不多整个北陇吧。」屈忻拿了筷子望着空空的桌面,「我之前寻遍南陇到了府城,然后就被叫去崆峒了,在那个男人身上耽搁了快两个月——他还不肯给钱。」
「……什麽叫『那个男人』。」
「哦,我怕直接提『裴液』两个字刺激到你。」
李缥青懒得理她:「我给你处方便吧,北陇二十七州,群山所产府城那边都有所记载,你按图索骥,可以省去大半工夫。」
「府衙的舆图我已有了,除了重验一遍已知的药物外,我主要想寻一些古药书或传言中的药物。」
「不是府衙,是仙人台。」李缥青道,「他们十几年前就在顺着山水志遍历群山,很多似是而非的传言在他们那儿都有更清晰的首尾,你们泰山药庐又和朝廷关系不错,我帮你要一份关于药物的好了。」
其实任何对门派与仙人台关系敏感的人都能从这句话中有所感知,自从府城一行后,这位年轻少掌已近乎少陇知名,由陈礼怀得修剑院看重不言,在更暗处的地方,许多人猜测其行止其实亦得章萧烛青睐。
有人说他们是「同缺一只胳膊」的友谊,但了解更深些的人则有另外的猜测——盖因云波诡谲的江湖中,孤身守秘丶搏死绝境往往才是仙人台羽检们最真实丶最受考验的境地,而在前月那至今无人敢谈论的大变中,这位少女或许扮演了一些重要的角色。
少陇由来门派衰薄,江湖不起,如今又崆峒鲸落,整个少陇江湖正是颓微之时,府衙一欲振兴江湖,二欲使其与府衙联系紧密,正是如今最大的风口,先顺此两点者,便第一个乘风而起。
那麽从何振兴呢?陈礼怀在七日讲剑中说:「我们少陇由今至古,有『花』丶『渊』丶『羽』三脉。」
当然,这所有可窥见的一切在少女的脑子里都不留痕迹,屈忻拿着箸子看着热腾腾的包子放在面前,道:「好。」
「其实我们玉翡山就有一味很独特的药,还是前些日子我和沈师姐一起踏山时想起来的。」玲珑的小包子一共十个,李缥青先夹起一枚,「我瞧了瞧,整个少陇大概也只有我们这里加上薪苍山产得多——没错,就是我们叫做『小叶儿绒』的,药性清和,熬水喝清咽利嗓……」
屈忻夹起第三个包子。
「什麽时候装新胳膊。」
「……」李缥青举起来看了看。
「章台主说帮我联系了养意楼主楼,他们会派大器师来,而且……瞿烛也留下了一张臂膊的设计。只是做这样一只手花费有些太大,仙人台虽说会承担七成,但我还是有些犹豫……现在其实也习惯了,连跟人动手都不太影响什麽。」李缥青下意识戳着小包子的皮,「对了,你知道吗,断臂之后的那一个月,我竟然还能时常感受到左手在痛,我把胳膊放在桌上,闭上眼让沈师姐砸左手本来应该在的位置——痛死了。」
「幻痛而已。」
「但喝了杯『小叶儿绒』茶就好了。」
屈忻吃包子。
桌上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李缥青向后倚在椅背上,眉角羽妆好像换了一种清淡的画法,少女此时其实颇有一股洒脱大气的风度,她笑了下:「多谢伱这麽远带信和东西过来,刚才我把消息告诉师父,从没见过他那麽高兴的样子。」
「那个男人付了钱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很莫名地从未担心师父临终前会看不到【飞羽仙】的样子。」李缥青轻叹道,「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
「……」
「他……在神京还好吗?」
「死不掉。」
', ' ')('「别的呢?神京修剑院怎麽样,救他去神京的人怎麽样,他在神京有什麽敌人和朋友?」李缥青微微蹙眉,「你多说两句不行啊。」
屈忻抬起头来:「李缥青,我是个医生,我只知道他死不掉就够了。」
李缥青气鼓鼓翻了个白眼,难得又现出些稚气的活泼:「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等你回去他也要问你我的近况,你要怎麽说。」
屈忻认真看着她,良久道:「我觉得……你挺像个没有朋友的空巢老人,碰见人就有说不完的话……我会认真建议他回来看看你的。」
「……」
「……」
李缥青沉默一会儿,淡声道:「关于『小叶儿绒』的事,我再跟你提一下,每年独售你们泰山药庐,一年两季,共一千七百两,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了不要,这种药性的药材平替众多,玉翡产的又不镶金。」
「我做了考察的,你们那『防寒清咽丹』卖得很好,可以增产的,而我们这味药独特在有份清甜,入口要好很多,你可以加价一些,卖给富人或者孩童。」
「不要。」
李缥青面无表情地将还剩两个包子的屉子扯到自己跟前,自顾吃了。
屈忻举起的筷子顿在空中。
……
……
晨光熹微时,裴液梳洗了头面,提剑出门时,齐昭华已坐在马车上等他。
安宁其实只存在于修剑院中。
一登上马车,就见女子端肃而带着疲色的脸,手上捧着一份不知什麽事的纪要。
那正是现今绷得甚紧的神京的写照,言论惶惶,凤池扰动,连「可怜夜半虚前席」这样的句子都能传出,越来越多的人已感知到波涛下面蕴育着什麽,但又没人确定天幕会朝哪边倾塌。
裴液给齐昭华渡去一道真气舒缓身体:「有些天没见了,居士在忙什麽?」
「忙不忙的,我这又丢不了命。」齐昭华抬眸一眼,看了看他,「裴少侠倒真是枚掩不住的太阳,每当我觉得『这下总该歇几天了』的时候,就又弄个大事情。」
「都是『恩君』分派。」裴液偏头瞧她手中纪要,「『入院试』所打点四处……这什麽,我怎麽看不懂。」
「方继道的事,他不是要进天理院吗。」齐昭华搁下摺子,轻轻揉了揉眉心,「他自己一头往上撞,屡屡碰壁,没有根基还遭人欺负,又弄不清这诸处关节……过两天要入院试了,该打通的得抓紧打通。」
「……哦,我想起来了,那日你们在国子监见面,就是聊这件事吗?」裴液微恍。
他眨了眨眼睛,这时心中有些欣喜——方继道知道女子一直为他费心,想来会很开心。
「没。」齐昭华淡淡看他一眼,「他不知道,你也别跟他说是我在忙。」
「……为什麽?」裴液一下又为朋友伤心了。
「为什麽?我嫌烦行不行。」齐昭华笑,看他一眼,「他在这儿屡屡碰壁,我把他调来神京国子监,岂能不管——但你告诉他,又要多想。」
「……」
「何况本来也是公事。」齐昭华低眸翻着摺子,「就天理院来说,方继道是个很合适的人,你别瞧他表面温软,但他想要的永远只能是自己认同的,谁也影响不了。」
「唔……其实,我还不太清楚你们在忙什麽。」
「这不是正要带你去见恩君吗。」齐昭华道,「她说你自己没有下一步的事情了,希望你到她身边去。」
「何意?」
「因为恩君身边才是风暴的中心啊。」齐昭华微笑一下,又轻叹,「其实我觉得……恩君对你好像确实好得有点儿着急了,并非她的御下之道。」
「啊?」
「你觉不出来吗,很多事情,只要你一到了能知道的时候,她就立刻开放给你……我是没想过,谁能来神京一个多月,就进入如此风暴的中心。」齐昭华闲聊着,「一般来说,即便是名列凫榜前半的散修,进京一月能碰到世家相关的门槛就不错了,多半还是在帮派争斗丶或者商会博弈中混取身名。」
「……那我谢谢她喽。」
「不对,我是说你留神些吧。」齐昭华微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位同僚,「天下岂有免费的午餐。」
裴液倒没在意什麽免费的午餐,主要他从重狱里被救出来时是真正意义上的两臂清风,实在不知有什麽可被贪图的。
不过齐昭华的话他倒有些同感——正如那夜饮酒后的感觉,那位女子对他有时候确实不像一位恩主,总令他有平等相待之感。
齐昭华不再多言,车马穿街过巷,抵达的地方却与裴液预料中有所不同。
竟不是那座占地巨大的文馆,也不是那临湖清静的小楼——就停在闹市之中,一栋不高不矮的六层老楼之前,早茶的热气腾举在冬晨里。
裴液和齐昭华再三确定了几眼才走下马车,登楼而上,也未至顶层,就在四层停下,裴液立定环顾。
这楼里竟也没有隔间,小二提着黄澄澄的大茶壶来回穿梭,衣着不一的人们围坐着不同的桌子笑谈,文人武者丶佩剑挎书丶三教九流……裴液扫了两圈,都没看见脑海中女子的身影。
直到第三遍扫过时,才瞧见窗边一位裹着暖氅的文服士子朝他抬起的手。
颇纤细的身材,过于清俊的脸庞,裴液怔了一怔,才认出正是男装的许绰。
他到桌旁坐下,久居上流的裴少侠确实有阵子没坐过这样逼仄的桌椅了,这家饭楼一定开了挺久,木头都被盘出了油润之感。
许绰捧着装满茶的粗杯,看他坐下,偏头朝向小二:「跑堂的,四屉小包可以上了,再填杯茶。」
「吃东西,有的吃食材,有的吃手艺。」许绰两肘支在桌面上,含笑道,「辛苦了,把我珍藏的一家包子分给你吧。乃是故相在博望做官时带回来的厨子,神京独一份儿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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