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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什么?

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火车站月台上那被粉得雪白,穷穷孑立着的站牌,上面用黑漆钩出突起的故乡的名字。

站牌不知在这里风吹雨淋过多少岁月,上面的每块斑驳,都能牵出无数绵长的故事。月台前人潮汹涌过,又寂寥冷清了,人来人往地重复着相同的场景,归来的人看到站牌,热泪盈眶,而离去的人看到站牌,隐隐神伤,然而站牌只是不动声色地立着,迎接,或是送别,默默承载所有人寄托在它身上的情感。

这大概就是故乡吧。

故乡,对于一个从没离开过的人来说,心里是不会有一个清楚的轮廓的,沈凯阳根本还来不及再去多想,火车就将这关于故乡的最后画面缓缓地滑向身后,再也看不见了,从这一刻起,他只能在记忆里搜索关于故乡的片段,每一寸土地,每一条道路,每一幢房屋,想着想着便模糊到了一块,只想回去再看一眼,记得清楚了,哪怕再走时也就不至于那么想念了。

这就是思乡。

风风火火的折腾了一路,觉得只是一眨眼间,就真上了火车,心里猛地就空落落了下来,连最后的画面也被憧憧掠过的野景代替,让人觉得惶惶不安。

迷彩包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万小柱的手上,比起自己随意丢在座位底下的迷彩包,更像是专职来守护他的包似的,踏踏实实地放在身旁,胳膊一直搭在上头,感觉这才是自己的迷彩包的样子。

终于都安静下来,沈凯阳打量起坐在自己身旁的这小伙子,和最开始忙着与人嘶哑咧嘴的小老虎样子不同,大概是因为眉毛特浓特直的缘故,安静下来的万小柱让人觉得一脸正气,有棱有角有板有眼,睫毛扑闪扑闪着,刚才咬牙切齿时像恫吓对方的武器的那两颗尖尖的犬牙,在开怀大笑的时候反而变成了爽朗而亲切的标志,还有与这张稚嫩的脸有些不搭的一身肌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小了号,作训服在他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看来是武校毕业的不假了。沈凯阳想,今后在部队要和他多层老乡的身份互相照应着,虽觉得有点俗了,但未尝不好,人生地不熟,若连个照应的朋友都没有,绝对会寂寞到绝望。

万小柱一上车就和几个战友摆开架势,吵吵嚷嚷地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吃的喝的全摊在小桌子上,他拿出一包烟,站起来递了根给方仲天,并给他上火,然后再给坐在方仲天身旁的巍刑岚递了根。

“巍排长,这可是我们家乡最好的烟!”他保持着笑脸和递烟的手势,而巍刑岚看着窗外,很久才回过头:“我不抽,到部队不允许你们抽烟,所有烟都得上交,你现在能处理多少就赶紧处理。”说完又继续专注地望向窗外。万小柱有些尴尬,求救似的看看方仲天,他给了他一个眼色,万小柱只好缓缓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岚儿有必要对新兵这么凶么?”方仲天小声对巍刑岚抱怨,见他依旧没个反应,又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看啥呐?”

“树。”半晌,只回答一个字。

方仲天有些稀奇,倾过身子也朝窗外看了看:“树?啥看头?看到树会发呆,你魔怔了。”

“这边的树,和单位的不同。”

远处小山坡上一片深绿,从中微微泛出点火红,还有金黄,这是典型的常绿阔叶林域,南方才有的植被。

南方,也是巍刑岚的故乡,他已有三年没有回家走走看看了,其实征兵的地界离他家也只有三小时的车程,看到这些树,心里难免会泛起一丝对家的恋意,对母亲的愧疚。

方仲天知道,巍刑岚只是嘴上不说,这份情感对于谁都是有通性的软肋,军人更加,他只能叹出一口气,说:“那多看看吧,再看几个小时就没这样的树看了。”

看着窗外出神的还有沈凯阳。

万小柱递过一根烟:“大学生,抽烟不。”

“我不会。”沈凯阳有礼貌诶笑着回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学生素质就是高。”万小柱收回烟,叼在自己嘴上,但没有点火,拽下帽子别在肩上。

“你为什么来当兵?”沈凯阳问。

“我太皮了,家里怕我毕业没地方去在社会上成了混混那可不得了,就把我送部队来了。”万小柱把烟从嘴上抽下,夹在右手手指间。

沈凯阳听完嗯呐了声。

万小柱说:“你没接触过社会吧?”

“没。”

“挺好,干净。”万小柱半戏谑半意味深长地笑笑,而沈凯阳在他的这抹笑中,却读出了一丝无奈与羡慕,从上了车开始,万小柱表现出八面玲珑的处事风格,很难不让人觉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社会上混久了的不愿意让场子冷下来的江湖气,但当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边时,他就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眼神中依旧透着清澈,脸庞上挂着懵懂,又很难将这样的万小柱和刚才与一帮人社交的行为画上等号,或许所处的大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即使你不想。

火车穿过一片漆黑的夜色,向前行驶着,顶灯开了一半灭了一半,车厢有规律的晃荡,像一只摇篮般,所有人都沉睡着。

这已经是新兵们在铁皮里度过的第二个夜晚,硬座的条件下根本没法让人真正休息好,但疲劳的极限已抵抗不了困倦的折磨,再难受也是勉强能睡过去的。

到了某站的刹车将沈凯阳惊醒,他仓促地睁开眼向窗外看了看,这只是一个反射性的动作,外面除了一颗发黄的孤灯隐隐约约映出破旧站台上几根柱子轮廓外,什么也看不清楚。这里很荒凉,沈凯阳甚至想不通为什么这儿还设个车站,会有人来往于此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没睡?”沈凯阳发现万小柱竟一脸清醒冷静地看着窗外一片暗夜发呆,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睡过了。”万小柱只是淡淡地回答。

“到了吗?”沈凯阳揉揉眼,伸了伸筋骨。

“应该快了,比我们晚上来的,有些都在上一站下车了。”

这话让沈凯阳不犹觉得紧张,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坐直身子,伸长脖子向前后眺望,正巧看见方仲天从座位上站起来。

“醒啦醒啦!都醒了啊!下一站就是我们师的四号场站,有人就在那下车了!都给我把精神拿出来!别下车的时候一副没醒找不着北的样子啊!”方仲天边说边在车厢的过道里拍着座位靠背来回走动,催促的语调让人神经紧绷,车厢开始骚动起来,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没底,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站要下车的那个,一旦踏下火车,意味自己军旅生涯的正式开始。

“都给我把大衣穿上,外边可不比南方,现在已经贼冷啦!”

忐忑地等了将近半小时,火车开始减速,滑进下一个站台,方仲天拿出名单念了几个名字,叫他们准备好,一旦停稳便马上下车。

没有念到沈凯阳和万小柱,他俩互相看看对方,算是送了口气。第一次,往往是最让人紧张的。

一站一站地停,一拨一拨的人在方仲天念完名字后背上背包挎起行李下车,同一批来的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拆得四分五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透过玻璃窗,看见下车的新兵在站台上列好队,然后被带走,消失在黑洞洞的夜幕尽头,心里发虚得就像这几小时前还挤着满满一车人的铁皮,如今已空空的只剩下沈凯阳,万小柱,还有另外四个人,只因为这样的削减仅是在几个小时内,沈凯阳觉得如坐针毡。

“终于要回家啦!”方仲天看着窗外的风景,虽然还是一片漆黑得只能看见几颗不知多远处传来的微光,但这里的味道已经让他觉得熟悉亲近了,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轻松,甩甩手上仅剩的六张档案纸,一屁股摊坐到座位上,眯起眼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好了,你们几个给我打起精神来,注意军容风纪。”巍邢岚边发话边将自己的衣服从上到下整了整,其实他一路上就没怎么让自己的穿着走样,严严整整地,但这顺手的整理动作已成了种体现他作风的习惯,方仲天敞着外套,衬衫下摆也掉在外面的形象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痞子,“你也快给我起来好好整整!”

“你们几个算是最走运的,去的是L师的师部,核心,最精锐的地方。”方仲天边整衣服边说,“待会儿来接我们的是场站政委,你们可别蔫儿不拉叽的,给他留个好映像啊!”

下车,列队,带走。

看了一路的流程早已习以为常,但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茫然。

外面真的很冷,沈凯阳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逆着灯光呼吸可以看见浓厚的寒气,他将军大衣的毛领立了起来。

路灯很暗,车站小而简陋得近乎只是个框架似的,方仲天将一行人带到不远处一辆迷彩车旁,一位中校下了车上前迎合,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场站政委了。

与方仲天互相敬礼,政委热情地招呼大家上车,别在外面冻着。

车子穿过冷清的街道,远离最后一抹路灯柔和的光辉,开始在城郊不算平坦的路上颠簸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行驶了很久,沈凯阳终于看见车灯前晃过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军管区”三个鲜红大字,他知道,现在车子轧着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他即将献出自己青春的火热军营,他正襟危坐,带着兴奋拼命向窗外探望,想象着外面这所谓的精锐之师的一切场景——四四方方的队列,威风凛凛的哨兵,响彻云霄的口号,地动山摇的正步,雄浑激励的军歌,一望无际的跑道,架架翱翔的战鹰,还有那巍峨庄严的营房,顶端的军徽会在艳阳下闪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国旗猎猎地迎风飘扬……一切这样期待中的想象都让人热血沸腾,即使现在外面除了树丫紧紧密密抱成一团的白杨什么也看不到。

车子在一幢平房前停住了,还没等他们下车,外头就响起热闹非凡的炮仗声和完全没有乐感可言的锣鼓声,噼里啪啦地乱成一团,就着房前仅那么一盏似乎电压过低的钨丝灯抖抖缩缩地放出点光,照得一切更模糊了。

依稀看见青砖黑瓦,对开的绿色大木门,两边挂着红底黄字的醒目标语,沈凯阳着实傻了眼,跟前这幢典型两层苏维埃时期风格的房子陈旧得让人觉得千疮百孔,岌岌可危,配上四周光秃秃的一片荒凉,心里头也荒凉成光秃秃一片。这就是L师?这就是传说中气派的L师?沈凯阳的幻想实实在在地被破灭得一丝也不留,耷拉着脑袋索性不再正视,免得越看越失望,越看越荒凉,随着人流就向前走。

门前两侧站了好些人,可逆着光谁也看不清脸,也不知放了多少的炮仗,刺鼻的烟雾让能见度骤降为零,顺着风全都扑了过来,呛得沈凯阳晕头转向,止不住地流泪咳嗽,一片混沌中有人猛地将沈凯阳手上的迷彩包扯了过去,他一惊,本能地不肯松手,但那人也倔,硬是要抢,结果连人带包全倒了上去,将那人重重地压趴在地上,所有人一阵哄笑。

“刘话!你又在干什么!”站在灯泡正下方的那人看着这边严厉地训斥道。

沈凯阳忙爬起来顾不得拍拍尘土就笔直地站好,还不忘顺便把迷彩包夺回自己手里。

“我…我只是想帮这新兵提提包,没想到他整个人就倒我身上了。”这一期士官明显也是被训得懵了,无目的地又伸出手去拽沈凯阳的包,但沈凯阳依旧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仍不肯放手,他俩眼睛都看着门前的那个上尉,手却在底下不停地扯来扯去。

上尉看得实在忍俊不禁,没法子,低头噗哧地笑出来,然后赶忙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调整回严肃的表情看着他们说:“就你这样!幸好连长还没回来,自己都带兵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好了,外面冷,屋里说话,把新兵都带到会议室集合!”

会议室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关于训练计划和阶段的表格,一群新兵好奇地看着,犹如一群伸长脖子的呆头鹅。

上尉和巍邢岚方仲天在大桌子前坐下,巍邢岚将几份档案交到他手上,他认真地一张张翻看起来,完了后露出欣慰的微笑:“你们两个果然把最精的几个给我带回来了,不错不错。”方仲天摸着后脑勺嘿嘿地憨笑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上尉站起来,面对六个新兵说,“我叫龚毅龙,你们新兵连的指导员。”说着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先别忙着给我还礼,一,你们还没学军礼应该怎么敬,二,你们也算不上真正的军人,既没有衔也没有军人过硬的作风,三个月的新兵连就是要把你们从一个地方青年转变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到时你们才有资格还我今天这个军礼。L师很严格,训练的强度和训练量都比一般空军部队多很多,因为只有这样摸爬滚打出来的兵,才配得上我们精良的L师!别以为来了这儿一切都已经妥了,我手上也有退兵名额,不是什么歪瓜劣枣都能进L师,哪个吃不消,想放弃这份用掉皮掉肉换来的成为空L师一员的荣誉随时跟我说一声就行,我立马放你回老家!当然,我相信你们都是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不会成为军队第一关的逃兵,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

“声音给我大点!”

“是!”

指导员背过手满意地笑了:“好!不错!就该这样才有点L师兵的味道!一排长二排长,你们负责点验,然后把新兵分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会议室,但刘话正好堵住了门口,差点撞上去。

龚毅龙皱了皱眉头:“刘话你说你……”他又想不出拿什么来教导一番,只好作罢地摇摇头。“刚把你扑倒的那个新兵呢?”

刘话指了指沈凯阳:“就是他。”

“得,你俩算是有缘。”他指着沈凯阳回头对巍邢岚说,“这个兵分给刘话的一班吧,个子那么高也能成个排头兵,回头多给练练。”

“是!”巍邢岚笑着回答,因为他正是一排长。

“岚儿啊,把人平摊了吧,八个班六个人,你仨我仨,现在大学生钦点给你了,总得把万小柱给我们二排吧!”方仲天小声对巍邢岚商量着。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人头上平摊了,实力上也得兼顾不是?”

“每个人都是你我精挑细选的,哪有什么实力上的差距?新兵都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胚子。”

“我招来的兵,总得有这么个情份在吧?”

“还是把他放一班好,万一有检查拉出来溜的最有可能是一班,你得统筹到大局,怎么能寻私情?”

“得了吧,大学生在你手下你还不是心里乐死!你别不仗义啊!”-

“随你怎么说。”巍邢岚不再理会方仲天在一旁的聒噪,硬是把万小柱也放在刘话的一班。

万小柱当然是乐坏了,不管原由是什么,能和沈凯阳分在同一个班就是缘分中的缘分。

出了会议室,刘话将他俩带到了一班的房间。

石英灯吃力地跳了好几下才嗡嗡作响地亮了起来,眼前三张高低铺的铁架子床,一张写字台和一条板凳,六个马轧,啥也没有了,房间即使不大也让人觉得空旷极了。

“你们饿吗?炊事班下了面条给你们当宵夜,饿了去盛碗来填填肚子。”万小柱看沈凯阳摇头,也只好跟着摇起了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好,快睡吧,已经很晚了,东西放着明天再整理。”刘话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那个黑色小闹钟,都已经凌晨两点了,光看这数字就让他起了困意。

“你们是第一批来的,就把这两张下铺给分了吧,我新兵连时候班长说过,下铺睡着踏实。”他边说边脱掉大衣,里头是冬常服,那崭新崭新的一级士官军衔的肩章在灯下闪过一道白晃晃的光,明显他是刚扛上“枪”的。

“班长,你是哪里人?”万小柱边铺床,边还不忘和刘话套套近乎。

“我啊,山东的。”

“我去过山东,山东哪儿的?”

刘话有些漫不经心:“我那旮旯儿小地方,农村,说了你也准没听过。”他坐在床上,看着他俩忙活,“先把能睡觉的家伙整出来,别的搁着明天再整,明早带你们上值班室往家里去个电话报个平安,也好让家里头放心。”

关灯,上床。

万小柱和刘话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沉沉地睡了过去,沈凯阳却清醒着。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闹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大得惊人,能带起房间四壁间的回声,在这样一片静谧黑暗中,时间多得足以让他想任何事情。

太快了,他还是这样想,一切发展得太快,以至于还没切实地接受而觉得不真实,感觉自己睡着的是家里的床,在人武部训练基地前最后看见的父亲那坚定的面孔,爷爷因为送不了自己而气急败坏地冲妈妈发火……大家的叮嘱,期盼,激励,这些片段历历在目的闪过,沈凯阳心里顿时觉得失落极了,这是一场没有一点点仪式感的告别,本应能做得更好些,这样留下的回忆就会深些,没准现在就不会有这种仓促地不真实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舟车劳顿与精神极度紧绷造成肉体上的困意,让沈凯阳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混沌地睡了过去。

外头传来清亮亮的起床号,与早晨新鲜透彻的空气在一片广阔的天空下回旋,军营浸染于这一声激昂的温和中苏醒过来,抖擞精神和活力,迎接第一缕冲破地平线的朝阳。

沈凯阳惺忪地睁开眼坐起来,发现刘话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整四四方方的军被。

“班长……”他恍惚地喊了一声。

“醒啦!今天没啥事,连里批准你们多睡会儿,再躺下?”刘话转过头对沈凯阳小声说,不想吵到还在睡梦中的万小柱,笑容像阳光般友好亲近。

山东在南方人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北方地界,鱼米之乡与齐鲁之地,光从这点上就很容易总结出两方水土会养育出怎样外貌和性格迥然不同的两类人,但刘话是个例外,崭新的藏蓝色冬常服将本就白净白净的皮肤衬得越发透亮,清澈的杏眼透着莫名的天真,一笑使五官本就清秀的他更带上了几分稚嫩,语调缓缓和和不温不火,若不是口音,谁又会觉得他是个北方人。

沈凯阳下意识地看了眼万小柱,冲刘话摇摇头。

“那好,起来先跟我去洗漱。”

外头一排水龙头,接一盆冰水往脸上一抹,冻得两颊生疼,倒吸一口冷气,顿时睡意完全没有了。

昨晚的景物在晨辉中总算看得明白了,沈凯阳穷尽其目之所能及地放眼眺望,除了平房就是树,除了树只剩平房:和新兵连一样古董级的平房,还有比平房更古董的树,周围空荡荡地没个人影,只有广播里放着模糊不清的军歌和新闻,算是填充这一大块空间最有内容的内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得出神,或者说是在傻眼。

“看啥呢?”刘话猛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满满一盆子冰水里,哈哈气甩甩头,用毛巾擦干。“找飞机呢吧?”刘话看看呆呆的沈凯阳,露出一瞥微笑,顺着他直愣愣盯着的方向看去。“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刘话缴了把白毛巾,抖抖,甩在肩头上,“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反应,但今后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L师能叫得响亮自然有它过硬的地方,凡事不能只靠表面显掰。”

“那…到底有飞机吗?”

刘话噗嗤笑出声来,仿佛听见了个笑话“当然有啦!”刘话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指了指,一片炫目火红的天幕,使他眯起眼睛,“那头,最忙碌的早晨正开始呢!”喷气式发动机隆隆的轰鸣从远方传来,如一只巨兽初醒的咆哮,盖过所有声响,地面也随着微微颤动,这是一股与阳光一起到达面前的气势。

“那就是我的团!”刘话对沈凯阳说。

吃过早饭,刘话给万小柱下了碗面带回班里,推门进去竟发现他还蒙头睡着。

“小子真能睡啊!都快八点了,平时就算在连队也不带这么睡的!”刘话把面重重地叩在桌上。

万小柱惊醒过来,见到班长如触了电似的立马弹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班长,下次不会了…”边穿衣服边捅捅沈凯阳,“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飞机都振不醒你,人叫了有啥用?”刘话呵呵笑着,提起热水瓶晃荡两下,发现里头快没水了,哗啦把剩下的底子都倒进杯里。

“下次看你还敢不敢睡懒觉,去,炊事班打开水去,打了开水才准吃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万小柱悻悻地提着三个空水瓶出了房间,刚跨出门没多久又退了回来:“班长,炊事班怎么走?”

“出去看了不就知道啦?顶上冒烟的那就是!”

“哦……”

“以后回答只准用‘是’,没有嗯哦啊!”

“…是!”万小柱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班长,今天干什么?”沈凯阳问。

“新兵还没来齐,这两天也没啥事,在班里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内务。”

“就是要把被子叠成像你那样?”沈凯阳不禁看了一眼刘话床头的被子,棱角分明,被套已被漂得泛白,但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像是里头裹了一堆砖头,再扭头看看自己的军被,软趴趴地一团还摊在床上,这是让人绝望的对比。

“班长这被子没好好整,整了更漂亮,你多花点时间也能叠出来,当初在新兵连那会儿我内务老被排长批成是坨屎,被子给排长连长不知扯掉多少回,光扔进厕所就无数次,后来我一直努力叠,用力压,最终还拿了内务标兵的小红旗咧!”这话哪是在安慰人,沈凯阳听得满脸错愕地瞪圆了眼,原来被子不合格是要丢进厕所的。

正讲着,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方仲天,万小柱缩头缩脑地跟在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话!”方仲天厉声叫道。

“到!”刘话忙转身应了。

“你干啥呢!一大清早你的兵单独在营区里瞎转悠你竟然不管?”

“报告排长,我…我只是叫他去炊事班打几壶开水回来。”刘话被训得莫名其妙。

“去打开水?上炊事班了?我怎么看到他提着水瓶在场务连里头晃悠?”

“啥?”刘话一脸惊讶,“万小柱,你咋跑场务连去了,不是叫你去炊事班么!”

“班长…我哪知道那个是场务连,你说哪里顶上冒烟往哪里去…我四下看看,就那里有个烟囱还在冒烟,所以就进去了……”

“那水打回来了没?”

“打回来啦!那里的班长给忙打的!”刘话笑着偷偷用手在底下做了个不错的手势。

“刘话!你到底在干啥!我看你完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仲天怒吼一声,面前三人着实吓得抖了抖,他气的直挠头,双手插腰瞪着刘话来回踱步,沈凯阳和万小柱忙尽可能地往墙根子边靠,给他腾出场地尽情地踱,看这要爆发的架势,谁敢碰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跟我出来!”说完方仲天自个儿先出了房间,刘话走之前,命令他俩在房间里继续整被子,沈凯阳想到刚才刘话的描述,立马把被子往地上一扔,疯了似的压起来。

“干嘛啊你,这么激动。”万小柱不屑地调侃着,把水瓶放到墙边。

“你看,”沈凯阳指指刘话床上的被子,“叠不成那样,等着去厕所捞被子吧!”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沈凯阳用无助的眼神望眼欲穿地盯着万小柱,把他脸上的笑盯得僵硬了,几秒之后,万小柱赶紧把自己的被子也拉到地上,疯了似的压起来。

连部会议室虽是大门紧闭,但毫无隔音效果可言,整条走廊都回荡着方仲天大大咧咧的训斥声。

“你说说你,新兵连骨干集训时是咋规定的?再三反复反复再三地强调不许新兵单独行动!这是为啥?有安全隐患咱先不说,万一给跑了谁丢得起这脸?到时候从你到连长处分是一个都少不了!……”

刘话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

坐在一旁写材料的巍邢岚合上册子,看看腕上的表:“二排长,训了有十五分钟了,我帮你去倒杯水。”

“成!我杯子在房间桌上。”方仲天准备继续数落刘话,却觉巍邢岚的话越回味越堵得慌。“我说岚儿你是不是嫌我话说太多啦?”

巍邢岚站起来把一摞本子放进铁皮柜里,耸耸肩:“你继续,才一刻钟而已,我才把要事日志从上个月补到昨天晚上。”然后又拿出一大摞本子回到桌子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嫌我说多了你直说,不就这意么!”

刘话看两人斗上了嘴,忙立正报告一排长二排长再见溜之大吉,方仲天刚想回头喊住他却早已不见人影,连门都顺手带上了。

“兔崽子窜得也忒快了!”方仲天恨恨地说。

“你饶了他吧,就早上那么点破事让你说了这么久还不够么。”方仲天刚要开口来个辩解,却被巍邢岚犀利的眼神盯得无语,仿佛在警告,别和我争辩。

“…得!谁叫一班是你们一排的呢!你说够了就够了呗,我多管闲事!”说完郁郁地夺门而出。

巍邢岚浅浅一笑,他知道方仲天不会生气,就算真生气也不会超过三分钟,回头与他按平常那样说句话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过这次还不到三分钟,方仲天倒了杯水就回了会议室,顺便把巍邢岚的杯子也满上开水一并带过来放在他面前,然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扒在桌沿,头靠在上面,直勾勾地望着巍邢岚。

“岚儿啊,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说。”巍邢岚没抬头,手里忙活着移不开眼。

“咱连长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挑刘话这崽子当一班长,他转了士官还不到半年,啥带兵经验都没,和个义务兵有啥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让他带,他就永远不会有经验。”

“我明白,我是说何必把他放一班这么重要的位置,往年新兵连至少也是个二三期的老士官吧,而且多半是警卫连的,这样才有保障嘛!”

“刘话哪里差了?”巍邢岚说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心虚,忙不上一句,“虽说是有点小毛病。”

“什么小毛病,都是大毛病!很要命的大毛病,会把一帮好兵带成熊兵的大毛病!”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刘话是连长亲定摆一班的,他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服从上级安排,你有意见也没用。”

方仲天被说得安静了,捧起杯子若有所思地喝水。

不一会儿他又侧过身对巍邢岚说:“我说岚儿啊……”

“拜托,方仲天,我忙,你就不能坐着认真喝水别老动嘴皮子,喝完了我这杯也给你。”说着把自己的杯子搁到方仲天眼前。

方仲天有些泄了气,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不到一分钟,猛地探过脑袋在巍邢岚脸颊上亲了一口,对方惊了,这可是在连部办公室,虽说现在没人,可指不定随时都有人要出入,“方仲天你疯了吗!”刚想拿起手上的本子砸向他,方仲天早已矫健地弹出半米开外,坏笑着后退着说,“巍首张您忙,您忙,小的不耽误您工作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空荡荡的新兵连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渐渐地热闹起来,刘话透露等连长亲自从四川接兵回来,人员就算全部就位,开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有规律的作息时间步入正轨,开饭走队列,饭前一支歌,这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那么些军营生活的味儿了。

沈凯阳和万小柱也算是班里的老资格,后来的新兵内务设置生活秩序都不再需要刘话亲自开口,他俩很熟练地就能替他给下达落实了。

又一批新兵在一天早晨抵达,全员列队欢迎。

副连长先下车,戴了副眼镜相貌挺斯文,但身材相当魁梧,也是这群人中精神最抖擞的,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向指导员敬礼,相互寒暄几句就示意锣鼓队可以停止对他们的欢迎,拿出名单按顺序分了班。

这回一班摊到了三个,看见朝自己班走来的三人,最前面的沈凯阳万小柱和王天航忙过去一对一地替他们提迷彩包,沈凯阳刚接过手,顿时被包的重量连带着拉弯了腰,死也提不起来,那人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里面都是书。”万小柱见状忙和沈凯阳换了换。

回到班上,三个新兵吱吱喳喳地说着方言,其他人按既定的顺序列队与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因为听不懂,就有些看戏的架势。

站在最靠门的是那满包都是书的家伙说得特起劲,没注意刘话已经进来,继续叨叨着,旁边人捅了捅他,他皱着眉头又捅了回去,刘话咳嗽了声,他这才意识到,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哇地大叫一声,立正敬礼:“首长好!”

刘话也被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说:“是班长,班长不是首长,扛星的才叫首长,我扛枪的担当不起。你是…梅萧对吧。”他看了眼手上的纸条。

“是…”

“你笑那么开心,你应该是王奇咯?”刘话对另一个一直在笑的家伙说。

“嚯班长你好厉害哉,这样都能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就是施仁章咯!”最后那人连连点头。

“既然大家一个班了也算是种缘分,我叫刘话,你们班长,万小柱沈凯阳。”

“到!”两人从队列里向前踢出一步。

“他俩来得最早,有啥不明白的问他们,先把内务整了。”说完刘话就走出房间干别的事去了。

“累死个人!我现在躺哪里都能睡过去…”王奇脱离了刘话的视线就软成一团泥把背包往地板上一甩,扑在上面,施仁章自顾自低头沉默,看得出他已经累得连抱怨都懒得,梅萧使劲拖着那个沉重的迷彩包,嘴上还不停叨叨:“王奇!来帮我一下!”

“你个傻子背这么多书来自作自受,活该!”王奇完全没有要起来帮忙的意思。

沈凯阳和万小柱直直立在门边看他们千姿百态不知怎么开口,他揪揪万小柱的袖口,于是万小柱出来说话:“好了好了,开始整内务了!”

沈凯阳走到铺位前,拿自己的设置做示范接着说:“按照统一的内务标准,军被必须叠得有楞有角,放在向窗户的一头,离床头一拳的距离,上面压叠好的大衣,大衣的宽度要和军被的宽度一致,再上面是枕头,三洋加一起高度不能超过床头的护栏,床单保持平整,平时不得坐在床上,武装带压在床尾的褥子下,大头朝外,不得露出褥子,床下放鞋,按照棉皮胶布拖的顺序从里向外排开,鞋尖在同一条线上,两边是洗漱的脸盆,毛巾叠两折挂在沿上外露四指的宽度,压出边沿的线来,里头左边放香皂盒右边放牙缸,牙缸里头牙膏在左牙刷在右,头朝向里。宿舍不得放多余的东西,等下应该会开库房,把东西都放里面,要什么东西周末开放的时候才能拿。”说完退回原位与万小柱并齐。

三人听完,也是愣了,双方大眼瞪小眼地都杵在原地没有反应。

“……其实就是听起来复杂,一样样做就简单了,你们不会我可以帮忙。”沈凯阳为这样的局面补充说明来缓解沉默。

王奇噗地笑起来,大家觉得莫名,沈凯阳看了看万小柱,浑身不自在地说:“我说得很搞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没没,看到你们两个站得这么帅,背的这么流利,我实在忍不住了,部队真是好地方,比我们早来几天就成这样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每个新来的都这样规定,你有意见向我来!”万小柱带上了火药味。

“呵,我态度怎么了?笑都不行了?”

“严肃的场合你就该严肃!”

“行了行了,我错了,咱都是新兵,互相搞得这么正式就没意思咯。”王奇说着从背包上翻起来,轻声埋怨了句,“比我们早来几天就那么牛逼了!”

“你刚说什么?”万小柱攥着拳头冲出半个身位,“有种你再说!”

沈凯阳赶紧拽住他的胳膊往回拉:“你干什么!这有什么好吵的?”

王奇不紧不慢:“你没听清楚么班长?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下次和我说话麻烦带上耳朵。”

万小柱这下真被激怒了,红了眼往前冲,沈凯阳根本拉不住他,梅萧和蹲门口看热闹的施仁章见状赶紧也来拉,三人齐力勉强才把万小柱制住。

“咋了这是?”刘话闻声开门进来,所有人立马停手,摇头说没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看喘着粗气的万小柱:“你干啥呢!”

“没事班长,他…很热……帮忙整内务整得很热!”沈凯阳掩到万小柱面前。

刘话又看看其他人,除了王奇还继续笑得自然,其余人都崩着张脸或惊或恐。

这时外头吹哨让刚来的新兵会议室集合点验,刘话再扫视了一圈:“你们仨先去。”

“万小柱。”

“到。”

“很热?”

“报告,不热了。”

“那好,别脑子发热就行,这是部队,不是社会。”说完用卷成一卷的学习笔记本在万小柱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你怎么老那么冲动!”沈凯阳说,“有些事情能算了就算了。”沈凯阳摆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老是算了算了,不能算了!”

“打架就能算了?”

“我只认拳头!”

“不能不讲理啊!”

“我就不讲理了!”

“那你来部队干嘛,呆社会上和那些狐朋狗友继续混呗!”沈凯阳丢下这话扭头就走开,万小柱被说得噎住了,但确实意识到自己刚还没从冲动中刹住车,从没人敢这样说他,因为这是他最忌讳的事,换作别人他准会大打出手,但这话从沈凯阳那说出了,他不生气,相反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做错了判断。

今天天气不错,有阳光但没温度,干冷干冷的,气候很有地方特色,毕竟是来自南方,生平头一回穿得那么厚实还觉得冷,沈凯阳驻足抬头望了望,从指缝间眯起眼看着散开的阳光,不能带来足够的温暖,至少可以带来个不错的心情。

“集合!”随着方仲天一声哨音,早已在班里扎上武装带戴好帽子的战士们迅速在走廊里列好队,跑步到门前的空地集合完毕。

指导员看了看手表,八个班总共只用了五分钟,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行动力强了!待会儿我们的连长就要到了,所有人给我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明白了吗!”

“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白了吗!”指导员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明白!”所有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又回答了一遍。

巍邢岚在后头轻声嘀咕了句什么,龚毅龙忙下令:“快带走!记住小子们都给我精神点儿啊!”

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紧张,所有班长也挺得笔直,方仲天在队伍前边不停地搓手来回踱步,一向沉稳的巍邢岚也免不了不住地往马路尽头张望,看得出来,对这位连长谁也不敢怠慢,沈凯阳心想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壮如猛虎还是三头六臂,反正从这些了解连长的人的举动中可以了解他绝非一般。

卡车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方仲天赶紧下令所有人从稍息调整回立正,自个儿也立正得很正式。

车子在距离队列半丈开外的地方停下,副驾驶座门一开,方仲天立即跑过去,四步立定,敬了个军礼,连长下车似乎都没有正眼看他,随性地还了个礼。

“愣着干嘛!把新兵放下来!”方仲天接令急忙跑到车尾放下护栏,带着一车的新兵们排到队列的最后面,连长看了看,自顾自地往回走。

“哎哎哎!老崔你去哪啊!全连官兵都在这儿呢!”指导员赶紧过去把他拦住。

连长背着手看看他,又回头看看那边浩浩荡荡干瞪着眼的几百号人,笑了笑转身走到队列前,立得如同一杆枪一样,即使脸上带着那么些难以言状的笑,却依旧令人觉得杀气腾腾,而最有杀气的是他的眼神,如同枪头上的刺刀,那眼神就是锋利的刀尖,即便藏在笑里,也能透出冷兵器般的寒光,直击人内心深处的畏惧。

一个质地有声的军礼:“我叫崔斐,你们新兵连的连长,咱训练场上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短短只言片语,算是交代完了所有他要交代的内容,掉头之前对巍邢岚说带回,指导员站在一大队和他一样无语而怔呆的新兵面前,想再说点什么,却实在语塞,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憋出俩字,“带回!”

刘话班里分了一个,一班终于算是满编了。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位牛气的连长,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巍邢岚更惜字如金的人物。

大家正说得火热,巍邢岚把沈凯阳唤了出去,说指导员叫他。

来到办公室,指导员连长都在。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兵,开训发言稿他写的,写得相当有水准!大学本科生!了不得!”

连长靠在椅子上,上衣扣子解开了一大半,手里拿着沈凯阳写的稿子似看非看,当然对指导员的话也似听非听,只是嘴里哼哼地答应了声。

“你决定就是了,觉得好就用呗。”

“我想就由他作代表上去发言。”

连长这才扭头仔细打量了沈凯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瘦胳膊瘦腿的一点势气没有,上头看了还以为这届招来的新兵都不给饭吃。”

指导员见状不对,赶紧让沈凯阳先回去。

“老崔你怎么能当着人家面说这样的话!难道不顾及下人听了心里感受?”

“我说事实,那兵一点兵味都没有,至于心里有啥感受是你指导员的事。”

“你还有理啦!刚全连集合,你就说了几个字,你叫我怎么下台?我之前把你吹得捧的都上了天!”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长篇大论作报告作动员不应该是你的事么,连长能把新兵军事水平抓出来就够了,套话我没这闲工夫扯。”

“好好好!算我自作多情,我自讨没趣,我被屎蒙了眼挑不中人才!在你看来啥样的适合发言?五大三粗四肢发达的?你来选你来选个那!”

指导员是真被崔斐给激怒了,但连长似乎并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说:“我说了我只管训练,这些形式化的东西你决定就是了。”

“我决定了你又说不成!”指导员被说得抓狂。

“配了你这指导员,不然要你干什么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是严重的重武轻文!你跟不上时代!你腐朽!”

连长听了这话反而呵呵地笑了:“我是腐朽,我只认当兵最纯粹的那个理,当兵为打仗,打仗就是要动武!”

巍邢岚看他俩已经话赶话地卯上了,忙打断:“指导员,文书那边有你电话!”说着就把指导员拉了出去。

“电话呢!”指导员喘着粗气,但很快意识到根本没有电话,于是调整呼吸,对巍邢岚硬生生地笑了一下:“没事儿!我们没吵架!他这人就这样,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样…跟他来气是白痴!”说着又冲门骂:“腐朽!冷血!战争狂!”然后晃晃悠悠走回房间,这也只能让自己好受些而已,在崔斐面前,没人能占着他的上峰。

又是一个周末,自从连长回来后整个新兵连就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今天终于相对松弛了些,也相对的让人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习惯高压下的生活之后,闲散反而让人茫然。

吃过早饭一帮人挤到向阳的房间里蹲上马轧有口无心地背条令。

说是背,又有几个是在真背,沈凯阳早就把布置的那一点东西记得滚瓜烂熟,而万小柱即使再多给一周时间也指不定能背得下来,手上的作业本纯属一个幌子,重要的是大家能坐在一起随心所欲地侃会儿大山,刘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做要求,偶尔还掺和上两句。

毕竟今天是周末。

“集合!”走廊里突然响起哨音,所有人傻了,会不会是听错了?于是静静听默默等,等第二声哨音吹完,果真是集合哨,顿时班里炸开了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集合啦!愣得和木头似的干啥!动起来快!”刘话边催促边抽出武装带扣上,一伙人更手忙脚乱得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班上最胖的朱前进武装带怎么也扣不上,忙叫梅萧帮忙,但两人一起使劲还是扣不到一块去。

“你绷这么紧干什么啊!”

“我没绷得紧啊,是早上吃太多了……”

“呀耶!扣不上!”梅萧看别人都跑出去集合心里一急丢下朱前进不管了,没办法他只能两手提着武装带叫着跳着也跑出去。

连长已经换上迷彩服在外面候着,手上握着秒表,等全体集合完毕,他缓缓走到队伍前边,摇摇头说:“四分十五秒,这就是你们的速度?”

朱前进还是没扣上武装带,偷偷地继续扣。

“朱前进!打报告了吗?队列里不许乱动!”一班站在第一排着实是个惹眼的位置,方仲天一吼吓得他手一松,武装带掉到了地上。

连长走到面前,捡起武装带环过他的腰,脸贴的很近:“急什么?怎么连自己的装备都看不住掉地上了?这和丢了自己的枪有什么区别。”

他带着笑,眼神放着冷光,手往里一挤,腰带神奇地扣上了,而这神奇的代价是朱前进痛苦憋屈的一声呻吟,接着脸憋涨得通红,连长用力捶了捶他的肚子,几分调侃,几分惩罚,看朱前进那样似乎是被腰斩得上下身合不到一块儿了。

“五分十四秒和一个扎不上腰带的兵,这就是你们在我面前的第一次集合!”崔斐带着笑,却用眼睛扫射所有人,没人和他正视,那会是一种中弹的感觉。“你们必须更快!”崔斐双手插腰眯起眼张望天空:“原本只是拉你们出来看看集合速度,但发现今天天气不错,想跑步,怎么样?带你们上跑道溜溜去?”方仲天听了这话一脸愕然,更愕然的还有穿着冬常服披着大衣的指导员,新兵们只是愣着,因为他们根本不晓得即将发生什么,从这里到机场跑道大约有三公里,纵跨东西的主跑道算上头尾更是五公里,若真跑个来回那就是超过十来公里。“想不想去看看我们L师飞的啥飞机?”崔斐继续怂恿诱惑着,新兵当然兴奋地跃跃欲试跳进了他的套,“想的就跟我跑!”顺便还不忘回头对龚毅龙说:“你就别去了,反正也跑不动,好好看家!”指导员委屈的神情中总算松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响彻云霄的口号,队伍步调一致的跑着,转了九十度的弯,通过外场最后的岗哨,前边豁然开阔,放眼望去一片平坦无垠,入冬的苍黄野草随着遒劲的北风一浪一浪的摇摆,微微露出藏于其间笔直延伸到视线难以捕捉的尽头的主跑道和附着在主跑道边沿四通八达的滑行道,牵引道,没有飞行的机场也非常壮阔,壮阔到让人跑在上面感觉不到一丝踏实。

前边有一幢孤立的两层楼房,外周涂满迷彩伪装色,顶上装置着错错落落各式各样奇形怪状一屋顶的天线终端,看着就觉得先进中透着神秘。

“西塔台!平常飞行用得最多的塔台!”崔斐边跑边回头对后面介绍,“懂啥叫塔台么?”他顿了顿用时间来钓足胃口,“就是管飞机的!”他自个儿笑了,这样的解释多半是揶揄而已,新兵依然好似鸭子听雷,表情惊喜却不明所以。

再向前跑,原本看起来像个火柴盒那么大的房子移动到眼前竟如此巨大,全都由钢皮外壳组成,同样涂着迷彩伪装色,顶上悬着闪亮的空军军徽。在它庄严肃穆的逼人气势面前这一队人马显得渺小到微不足道。

“这里头就是我们的飞机!”崔斐回头跳着用手指着介绍,跑过正前方时所有新兵都使劲伸长脖子向半拉开的大门里张望,里头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模糊不清排列整齐的一队飞机。

“连长,我们飞的到底是什么啊?”

“想知道啊?想知道就给我跑!”因为有了盼头,一帮人心甘情愿地被他忽悠着喊起口号向前跑。

机场上没有一棵树,即便有,在这样常年狂风凛冽肆虐的地方也长不成个形来,人被吹得随风倾斜,喊口号时倒灌进喉头里一阵干呕,根本喊不下去,平稳的呼吸节奏这样一来完全被打乱,有些人已经开始因调整不过呼吸而觉得体力不支。

沈凯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第一个觉得不支的,反正绝对是第一批,渐渐队伍开始拉长,后头有劲的往前超,前头不行的向后掉,方仲天也明白没办法再要求保持队形地跑了,从崔斐的初衷来看,他要的本就不是整齐的跑操,而是体能的摸底,他回头给巍邢岚一个眼色,对方会意地移动到队伍的末尾,现在最主要的是保证体力不支的人不要掉队太远,把他们的耐力逼到极限。

“快跟上!”巍邢岚推了把最后的那家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凯阳努力向前跑,却一点用也没有,后面接二连三有人超过,他心里一急挣扎着再次发力冲了冲,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精力都耗尽了,整个人向前倾,每迈一步都累得要命。

“调整好呼吸!”万小柱在后头推了把,但根本做不到,氧气永远觉得不够似的,超过去的人让他彻底绝望,从排头一路沦落到最后一拨。

刘话回头寻视,放慢步子来到沈凯阳身边:“坚持住!还能跑吗?”

沈凯阳一个劲地摇头,根本没力气开口说话。

“看见前面那个亭子了吗?跑到那儿就休息!”

有了目标至少可以忘却一定的痛苦,而且那亭子看起来也不算太遥不可及,沈凯阳沉着脸默默地跑着。

刘话又推推万小柱,示意他能跑就先跑,万小柱拍拍沈凯阳肩膀:“加油!坚持住!”三步一回头地跑到前面去。

终于快跑到亭子,沈凯阳不由自主地被吸着往亭子靠过去,却被刘话一把拽回来:“别停!还能跑就别停!看见前面那幢修理所了没?跑到那再休息!”

沈凯阳震撼了,却无力抱怨,连瞪个眼表示不满的气都没有,哭丧着脸被刘话拖着继续往前跑,汗水渗透了内衣,不是身子发热,今天的温度很低,寒风猛吹,再热也发不出汗来,而是机体真的难受,如同快断气的缺氧状态憋出来的汗。

后头竟然还有位难兄难弟朱前进,他像个球被巍邢岚推一下向前倒几步,不推就直接软瘫下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爹喊娘,表情痛苦扭曲得竟着实把沈凯阳吓了一跳,但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的比他好不到哪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叫什么叫!有力气叫没力气跑啊!”巍邢岚用力一推。

渐渐沈凯阳面色变得铁青,下腹疼了好好了又疼,双腿根本感觉不到还是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一路不停地向前找参照物,刘话看得出来他已经把自己耗到了极限。

“看前面!还有几百米就到中央塔台啦!最后冲刺!”他要把他的极限再往后逼。

“冲刺!”刘话又重复了一遍,沈凯阳算是在失去意识中跑红了眼,不知哪来的邪劲真迸出了力冲刺起来,心里想豁出去了!冲到那里打死也不跑了!刘话被怔了一下,随后也跟在后头冲起来。

刚冲到塔台下,沈凯阳眼冒金星扶着墙根就天昏地暗地吐起来,刘话扶住他不停地捋着后背。

“班长…真不跑了吗?”沈凯阳艰难地开口发问。

“真不跑了。”听到这样的回答,呕吐也觉得舒心多了。

这儿集结了好些已经跑不动的人,方仲天在其间吃力地吆喝:“都给我起来!倒在这儿本来就不光彩,还坐着趴着找死啊!”

一路哭号而来的朱前进最后是被巍邢岚一屁股蹬到台阶上,倒下了还继续惯性着喊我要死啦。

他是老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班长你在这儿看着!”方仲天对刘话说,然后走到巍邢岚身边,有些挑衅地说,“一排长,走呗,咱再跑跑去?”

巍邢岚还在喘气,说实话他不是跑累的,是推朱前进推累的,他瞪了方仲天一眼:“你都休息多久了,我刚…我刚跑……”

“累啊?那你就在这儿休息咯!”

还没等方仲天反应过来,巍邢岚飞快地跑了出去:“怕你啊!有种你超过老子再说!”

“班长…我是不是很不光彩?是不是很没用?”恢复了点知觉和体力的沈凯阳靠坐在台阶上,低头对身边扶住自己的刘话说。

中央塔台很大,也很偏僻,没有人气,冷冷地陷在这里,和四周茂密的荆棘融为一体。

“哪儿啊!你算厉害啦!知道从新兵连到这儿有多远吗?将近五公里啦!咱考核也就这距离罢了,头一回跑成这样真的不错了!”刘话一把抓下迷彩帽,用帽檐扇扇。

也许还在跟着连长跑的人,已经知道那钢棚里停的是什么飞机,沈凯阳甚至都可以想象出他们回去后在这些老弱病残面前吹嘘的得意神情。

“哭啥啊?有啥好哭的!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刘话用手轻轻抹去沈凯阳的眼泪。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你说的那么强。”沈凯阳摇摇头,刘话的温和让他觉得更难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光将观测台上弧形的玻璃窗折射得透亮,风在这凹陷的台阶屏障里没法发威,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前方的一望无际上怎样生长出太阳和云朵的斑驳。

“别老哭老哭的,哭比跑不动了更不光彩,L师的兵不许哭。”刘话看着越发放晴的天空对沈凯阳说。

“班长,我想家了。”

“那在跑步的时候想家吗?”

沈凯阳摇摇头,那时候根本无心再想任何的事。

“跑步还是有好处的不是?至少让你把不该想的念想都忘记了,心里头没了杂念,把自己也忘了,那你就能跑得远了。”

崔斐他们还在跑,跟得上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万小柱是其中一个,他回头看看,对万小柱招招手。

“小子不错啊!叫啥名?”

“报告,我是一班的万小柱。”

“还能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能!”

“好!和我比比谁先跑到尽头怎么样!”

于是两人发疯是的狂奔起来。

跑道的尽头唐突地结束于一片野草之间,干巴巴的踏上去只听见咔嚓咔嚓的折裂声,一路奔跑于坚硬的水泥地上,脚突然陷进草丛就像踩上了一地的棉花般舒坦,随着野草灰黄的茎蔓而慢慢减速。

最终还是崔斐第一个跑到终点,他大口喘气大声笑,弯腰指着双手撑在膝盖上同样大口喘气的万小柱叫:“你输啦!输啦!有没有放我水?”

万小柱腾出一只手对他摆摆。

现在的崔斐怎么看也看不出哪像是一个上尉连长,或许连他自己也忽略了这层身份,现在他们是平等的战友,叫着跳着欢呼着,用存剩不多的那一点体力庆祝自己的胜利。

巍邢岚和方仲天也跑到了,不过最终还是方仲天先到,跑进茂密的草丛中就不见了踪影,巍邢岚踏着吱哑作响的枯草向前寻觅了番,突然被埋伏在草丛里的方仲天拉住了脚踝,着实吓了一跳。

“你找死啊!别躺着!刚跑完不能躺!”

方仲天眯眼看他,胸口起伏不定,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胳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巍邢岚摇摇头,过去抓住他的手准备把他拉起来,没想到方仲天一使劲把他拉来自己怀里,冲着他大笑不止,巍邢岚忙转身坐起,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拍拍身上的草末,示意他周围不远处就有其他人。

方仲天也起身,并排与巍邢岚坐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火机,在风中护着火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猛抽两口。

“你也是疯了,在干草堆里抽烟,待会儿烧着了看你怎么交代。”

“哎没事儿的,这儿的草没你想得这么密,我以前也干过这事儿,也没着啊!”

“刚跑完就抽烟。”

“老习惯了!”

“改改。”

“你哪来那么多养生心得的啊!人活着顾忌这顾忌那的还有啥乐趣!”方仲天瞥了巍邢岚一眼,对方显然已经不高兴了,乖乖地把剩下好长一段的香烟掐灭,转过身来对他耸耸肩。

太阳开始西斜,照得草叶看上去通透而温暖,两人的剪影在看不见的风中定了格。

“岚儿,你本来是要当飞行员的吧,觉得遗憾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

“鬼话!不遗憾才怪咧!”

巍邢岚的自欺欺人在方仲天面前太不堪一击,有些美梦,人人都在做,醒来发现只是个梦一阵子的可惜后也就烟消云散了,而倘若那不是个梦,却像梦一样一觉醒来就没有了,才是最痛的。

“价值不在于你在哪里,而在于你花多少精力在乎你在的这个位置。”方仲天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如果你当了飞行员,就没办法遇见我了。”

巍邢岚瞪大了眼睛:“还在差异你前半句怎么突然这么有哲理,后半句立马毁了。”

“咋了?不庆幸遇见我吗?”

巍邢岚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方仲天的后脑勺上扎人的短发。

“说嘛!”方仲天摆开架势准备撒娇,巍邢岚知道他可不会顾忌周围还有没有外人在场,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才会罢休。

“好啦,只能说,焉知非福这句话,有时候还是挺有道理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崔斐和能跟上他跑完全程的几个精兵强将们从机场跑道的另一头抄了条小道回来,和这边的老弱病残几乎同时回到连队门口,方仲天看看手表,走到崔斐身边说:“连长,还有十来分钟就开饭了,直接带饭堂?”

崔斐无意识地嗯那了声,于是列队,刚准备向右转,他又把整队人拦住,带着坏笑,双手插腰走到正前方。

“今天,跑完全程的人出列。”崔斐左右看看,故作惊讶,和他一路走回来到底有多少人其实清楚得很,“就这么几个?其他人呢?都死了吗!”他加重了语气,声音让站着的所有人一阵心虚,“现在离开饭还有会儿,你们,就地一百俯卧撑,到最后一个人做完为止再吃饭!”

众人哗然,但没办法,连长已经开口就必须得做,沈凯阳撑死做到四十个就全身近乎虚脱了,又一次的绝望,而且是在饿着肚子的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简直让他感觉从内脏一直烤到表皮的灼痛,他抬头看看连长那张冷酷的脸,正眯起眼死死地俯视着自己,没有一点要放过的意思。

第五十七个,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保持着姿势,把头埋进土里。

“看看,看看啊!今天大家伙的晚饭要泡汤啦!别怪我,我给过你们机会!要怪怪他!”崔斐指指地上的沈凯阳,这话激得他挣扎着蠕动了两下,却终是徒劳,现在沈凯阳不只是难过,更多的是愤恨,恨这个刻薄冷血的连长不仅在肉体上折磨人更从心理将人击垮,恨当初为什么跟撞了鬼似的非要往这部队里跑,恨那些正冷眼看着自己唏嘘不已的人,当然最恨的还是自己,别人看不起自己,现在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沈凯阳一动不动地僵着,耗尽最后的体力,输给了地心引力,胸口“啪”地贴上了地。

“报告!连长,我替他做剩下的!”万小柱,他向前一步挺着胸膛大声说,这声音如道闪电劈亮了所有人,同时也彻底劈裂了沈凯阳。

“要帮他做可以,重头来!”万小柱没说什么,趴下就开始做,崔斐见这架势一百个是根本压不住这小子的,大声地冲他吼“双倍!”万小柱只是抬头天真地瞅了瞅崔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困难,继续吭哧吭哧地做起来。

王天航和王奇忙将一脸木然的沈凯阳从地上拖回队伍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扎扎实实地做完两百个俯卧撑,万小柱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回到队伍里,走过沈凯阳身边他对他笑笑,但沈凯阳低着头木讷个脸和丢了魂似的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高强度的运动之后即便饿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领导们也知道这个道理,下了死命令,所有人必须将碗里的饭菜全部消灭。

餐桌上只有朱前进狼吞虎咽,一碗下肚还苦苦搜刮盆子里最后一点剩饭。

“你们看我干嘛?快吃啊!”朱前进边说边往嘴里扒饭。

“朱前进,你是不是没吃饱还想来碗?”王奇斜眼瞅着嘿嘿傻笑的朱前进,“来,我这只腿给你!”

“我的也给你!”

“还有我的!”

再三推脱,但碗里还是一下增了好几只鸡腿,看着就觉得饱了。

“我吃不了那么多啊!”他夹起一只想往别人的碗里塞回去。

“管你!进了你的碗就是你的了!”众人赶紧用身子护住自己的饭盆。

“快!时间要到了!碗里有剩的排长来削人啦!”王奇把朱前进唬得服服贴贴地狂啃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凯阳的手一直在抖,连拿筷子的劲都使不上,坐在旁边的万小柱发现了,帮他夹了点菜到碗里,沈凯阳看了眼万小柱,试着想把菜夹回他碗里,手一抖一只筷子连着菜都洒了地上,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摆,索性不吃了。

“快吃啊!等会排长来检查了!”万小柱提醒他。

正在这时,方仲天发话了:“再给一分钟,碗里不许剩饭!”

万小柱用手肘捅了捅像块木头似的沈凯阳,依旧没点反应,干脆把他的饭都拨到自己碗里呼啦呼啦地全吃了。

回到班上,大家解了武装带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连从床底抽张马轧的力气都懒得使。

朱前进靠在书桌下面呻吟着。

“诶!你叫个啥?还没吃饱吗?”王奇听着心烦,摘下帽子呼他脸上。

“哈哈!咋可能!你没瞅见他那脸红得都和卤鸡腿一个色儿了!”王天航靠在自己床铺下面调侃。

“你们…不厚道……”朱前进使劲挺起上身指了大伙一圈,一作呕又倒了回去。

“你才不厚道,咱都拼了命地跑,就你跑最后,肯定留了力气吃饭用,还一路杀猪叫!”王奇悻悻地说。

沈凯阳把帽檐压低了点,缩着脖子往下钻,批斗完倒数第一,接着就该倒数第二了,他并不觉得后头有个垫被有什么宽心可言,等了很久,大家一直七嘴八舌地攻击朱前进,似乎没人想着要把倒数第二拿来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了!你们也该数落够了,”刘话拿着本子站起来帮朱前进解围,“我去办公室领作业,你们呆着老实点。”说着就出门去了。

“凯阳,你还好吧!”王天航随意地关心了一句,沈凯阳点点头。

“多亏万小柱帮你,你这老乡还真仗义!”沈凯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木着。

“他就仗着自己有那么点蛮力出风头,好人都让他当了,你们有没注意到,现在连长看他的眼神和看我们的都不一样,这种人呐!”王奇被梅萧戳了一下,“干什么!他在帮厨又没在这,我也真奇怪了,跑了这么久又做了两百个俯卧撑,还有力气帮厨去!究竟是有多想出头!”

“行了王奇,不当面顶撞不背后议论,团结同志爱护集体,别跟个婆娘似的。”王天航听不下去了。

“你和他有过节。”梅萧冷不丁地来了句。

“从一开始就是他先找我麻烦我可一直忍着呢,就往同年兵身上发他的威,有本事野给连长他们看去,他敢吗?见了连长点头哈腰来不及!沈凯阳你离他最近又是他老乡你最该防着点!”

“他没你说得那么无聊……”沈凯阳听得心里有些乱,只是淡淡地反驳了句。

王奇还准备说,刘话领完作业回来了,于是大家都闭了嘴,静静熬着等熄灯。

吹过洗漱哨很久万小柱才回来,比别班帮厨的新兵晚了很久,刘话看他衣服前面和两个袖口全湿透了,皱着眉头上去埋怨:“你干啥去了?帮个厨咋搞成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万小柱呵呵地笑着:“我留下来帮他们吧明天的米都淘了。”

“这是你该干的事?炊事班那么一帮人都干嘛用的?说!是不是有人强迫你这样做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提出来帮他们洗的。”

看着一脸傻笑的万小柱,刘话也没法再发火,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下次别啥事都揽了自己干,干了分内的就给我回来!今天够累的,快去洗漱然后死床板上去!”

“是!”万小柱兴高采烈地拿着脸盆冲了出去。

熄灯号远远地传来,整座营房齐刷刷地关了灯,沉入夜晚本该有的黑暗之中,心有余悸的一天终于过去了,真的很累,没多久房间里就鼾声四起。

万小柱摸着黑坐到沈凯阳床边,摇摇,轻声说:“大学生,睡着了没?”

沈凯阳艰难地翻身看着万小柱在月光下带着笑靥的轮廓。

他把两团白呼呼的东西塞进沈凯阳被窝里,有几分热度,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馒头!洗了五大筐米向炊事班要的,刚你没怎么吃现在该饿了吧!”这么一说,沈凯阳确实觉得肚子里空空的有些难受,他把两个馒头掏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带着点刚发好的面粉味,不禁咽了口唾沫,又抬头看看万小柱,正对他咧嘴笑着,推推他的手说:“饿了就快吃啊!”

“你呢?”

“今天晚饭我可是吃了两大碗呐!”万小柱的眼睛很有神,在透过窗棂的皎洁月色下微微泛亮,却带着温柔。

“你的手能用上劲了么现在?”

“还好。”

“那就快吃,饱了就能睡得香,我妈说的。”

“小柱,你想家吗?”

万小柱抬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而用力地点点头:“有点。”

“给家里写信了吗?”

“写了,但没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不寄?”

“我爸老说我字难看,怕寄回去他看了又说我,我考试作文都交的白卷,有时候真羡慕你,出手就能写得排山倒海的,连指导员都夸你。”

“呵,我羡慕你才是,会写有什么用,这里是部队,连长又不会因为这放我一马。”

“我看得出来你尽力了,全连人都看得出来。”

“但连长要的不是尽力是结果,他要的是你这样的,不是我这样的。”沈凯阳说得有些大声,刘话转了个身,两人忙停顿了会儿,等确认班长没醒才松了口气。

“小柱。”

“嗯?”

“明天星期天,把信寄了吧。”

“嗯。”

“小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

“谢谢。”

“……嗯。”

第二天晚上班务会后,指导员把沈凯阳叫了出去。

“凯阳啊,你写的发言稿那是相当有水准,我们一致通过一字不改地就用你这篇!”

沈凯阳听了低头笑笑。

“只是…到时候上去发言的另有人选。”指导员在说这话时有些吞吐。

沈凯阳听了这话只觉得在意料之中,从那天办公室崔斐上下扫视自己不屑的眼神中他就明白没多大可能让他上去发言。

“那由谁上?”

“万小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长决定的他吧。”

指导员一惊,忙拍拍他的肩膀说:“哎!别想太多凯阳,没那回事!”

沈凯阳深深地吸了口气,笑脸迎着指导员说:“那很好。”

“凯阳啊,其实你真的很优秀,有那么多别人没有的特长,今后派用场的地方还多着呢!你看,过段时间连里就要出黑板报写新闻稿,这些可都需要你,你的用武之地多得去了!”

沈凯阳盲目地答应着,脸上的表情自己都不敢想有多假多扭曲。

“好了,你先回去吧,顺便把万小柱叫出来。”

沈凯阳拖着无力的身体回到房间,万小柱正拿着条令和王天航小声吵闹,他木着脸走过去拍拍他,指指门外。

“怎么了?”

“指导员找你。”说完坐回自己的马轧一头扎在褥子上。

腰疼得厉害,一直疼到骨髓里,应该是昨天的体能训练囤积的乳酸吧,沈凯阳皱起眉头用手紧紧按住腰上隐隐作痛的部位,默默忍受着,心想自己现在算是从外废到骨子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一会儿万小柱蹦着跳着回到房间,看见沈凯阳痛苦的样子忙走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腰痛?我帮你揉揉,估计是肌肉硬了太久收不回来了。”说着就蹲下伸手帮他揉起来。

沈凯阳将他的手甩开,万小柱没在意,又揉起来,嘴里还叨叨:“很痛?忍忍,我轻点,以前训练的时候也老这样,揉松了就好……”

“滚!”沈凯阳用尽力气回过头冲万小柱咆哮,所有人愕然,怔怔地看着沈凯阳,“准备你的发言稿去!”

万小柱从未想到沈凯阳竟会发火,眼神就像一只垂死而激怒的狮子喷出绝望摄人的火焰,吓得愣愣地看着,脸上的笑容都顾不上撤去,直到沈凯阳泛红的眼眶灼到他无法在多正视一秒才恍惚地有所反应。

“凯阳我……”万小柱一时语塞,自己也明白怎么解释也是无用了。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地地看着这两个反常而又同样愤怒着的人。

“各位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战友,大家好。现在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站在这里作为新兵代表发言,深感荣幸和自豪。从小我就向往绿色的军营,那里…那里有……有……”

万小柱攥在手里的稿纸已经被他分分合合折腾软得像张卫生纸,眉头紧皱万分痛苦地穷思冥想后头的内容,反反复复叨叨了十几遍,最终放弃,打开稿纸看上一眼,茅塞顿开地立即合上继续往下背,但一句还没完又卡住了。

“你盗版碟吗?卡卡卡地放不过去,听得烦死个人咯!”王奇受不了万小柱一遍一遍的唠叨,“麻烦您了,改默背行不!”

万小柱狠狠地瞪他一眼,却无心跟他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崇拜军人那奋不顾身,英勇…顽强的气质,崇拜军人那…那……”

“那那那,那啥啊?知道那啥不?背不出来了吧?我告诉你得了,是崇拜军人那青春洋溢的活力!”王天航也听烦了。

万小柱愕然:“你怎么知道?”

“就你叨叨叨一整天了,是大家都记住了!信不信朱前进都能背出来?”王天航拍了拍正对面朱前进的帽子,“后头是啥告诉他!”

“啊?”朱前进左右看看,傻笑着说:“是不是无尚的奉献啦?”

万小柱忙打开稿纸确认,竟真背对了,懊恼的“靠”了声把稿纸揉成一团甩到床上,偷瞄了眼沈凯阳,对方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赶紧怯怯地把纸团捡回来铺平,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无助,沈凯阳没发表什么意见,转回头继续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无心地涂涂画画。

“小柱你行不行?明天上午就要上台了。”刘话看他这样也急,“要不和指导员说说别脱稿,上去读算了。”

“不行!”万小柱坚决地说,“我要把它背下来!”

“到现在你一段话都背不下来,就那么几句我们都会背的,然后就没下文了,还充什么胖子,干脆叫沈凯阳上得了!”王奇说。

“我一定要背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真是倔死了!那你快背吧,也快熄灯了。”

当晚,万小柱心烦意乱地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等巍邢岚查完第二次铺,所有人都睡熟了之后,他偷偷披上大衣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今夜大风,外头异常的冷,走廊上涡旋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寒风,撞得玻璃窗咔咔作响,看来是要变天了。

万小柱竖起毛领来到厕所,只有这儿晚上还亮着盏昏昏欲睡的钨丝灯,他进了一格蹲下,从口袋里摸出稿纸凑上点微弱的灯光轻声背起来。

忽然一片黑影笼了他辛苦调整姿势收罗到稿纸上的灯光,猛抬头,见一逆光的人头正冲里盯着自己,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到墙根边。

“叫什么!想死啊!”万小柱辨出这声音是沈凯阳,长长舒了口气苦笑着瘫软在地上:“哇靠你吓死我啦!怎么不睡?”

“尿急。”

“那撒完赶紧回去睡吧,外头冷。”万小柱调整回刚才的蹲姿,把大衣往里裹了裹,摊平软趴趴的稿纸继续看起来。

沈凯阳扭头就走,但不一会儿又出现在万小柱眼前。

“怎么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背多少了?”

“…不知道。”

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静静地听着北风钻过缝隙的呜咽,寒冷从脚跟直直往上吞噬着体温。

“凯阳,我知道你现在是彻底讨厌我了……”

“军人该服从上级安排,连长让你上我没有资格有异议。”

“假如这是用你写的稿子换来的,而且你会不高兴,我宁可不要。”

“万小柱,我们不是一类人,无论有没有来部队都永远不可能是,你是来对地方的,用不着向我内疚,我的稿子能让你上去读应该反过来算是我的荣幸。”沈凯阳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竟如此的尖酸刻薄,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原来只是想安慰一下万小柱能让他安心背书,现在却成了种阴狠的极端,也许这就是妒忌心吧,沈凯阳脑子里一片茫然。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讨厌你。”补救为时已晚,万小柱已经被他说得萎靡不振,无论怎么唤他都不带答应。

沈凯阳打开隔栏蹲到他身边,两个穿着大衣的人挤在同一格里明显有些挤,但也暖和了不少,万小柱往旁边挪了挪。

“怎么了?被我说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万小柱低着头说。

“为什么一定要背下来?”

“要是让你上去,你会背还读?”

“当然背。”

“所以我上去也要背。”

“白痴,那就用心点。”沈凯阳拿过他手上的稿纸,“其实这样的文章都是公式,比如什么名词要用什么形容词修饰都是固定搭配,找准这种感觉就好背了,还有很多都是平时喊烂了的口号。”

万小柱对沈凯阳态度上的转变感到惊讶:“你真没有讨厌我?”

“没。”

万小柱终于笑了。

沈凯阳逐字逐句地帮他讲解应该如何理解才能快速地记住,拿着稿纸的双手在冷风中渐渐冻僵,时不时地拿到嘴边哈上一口暖气,万小柱见了,将稿纸拿到自己手上,把沈凯阳的双手夹道腋下,愣愣地看着他专心讲课的样子出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我干嘛?你有在记吗?看稿子!”万小柱嗯哪了一声。

当万小柱充满自信抑扬顿挫地发言完毕,全场顿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台上的领导们都不得不对这名精神饱满、底气十足的新兵露出满意而折服的微笑,崔斐的选择没有错,万小柱果真没让任何人失望,他得意地鼓掌,好像万小柱是他儿子似的左右显摆。

万小柱站在台上往下寻找,眼神停在沈凯阳身上,对他露出上台后第一个灿烂的笑靥,但对方却低下头有意避开。

现在的万小柱太过耀眼,和他比起来当初入伍时自己特殊学历带来的满身光环已经全然失色,风光的万小柱甚至将自己最后一点余晖也剥夺了去,高兴不起来,恍恍惚惚间整个会就这么结束了,列队带回。

走在队列中沈凯阳还是没有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作为基准兵老踏错步子,带队的巍邢岚注意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凑过去小声提醒:“走队列给我专心点!”说着又喊了几遍口号,沈凯阳赶紧惊慌地调整步伐,刻意地改正却怎么也赶不上趟,后头的万小柱也为难,不小心踩着了沈凯阳的鞋跟,他踉跄一步,鞋子差点飞出去,没办法只好大声打报告出列把鞋穿好,然后排到队伍的最后面。

天气十分寒冷,大家一路吹着北风走得全身打抖,连队的营房就在眼前,巍邢岚起头开始唱军歌:“马上到家啦!提起精神!山有脊梁,预备,唱!”

所有人张嘴就冒出一大片白气,远远望去如同一队浩浩荡荡的移动烟囱,喊喊身子至少不会觉得太冷,等短短的军歌唱完,也正好到了连队门口。

刚准备跑步带回,崔斐将队伍拦住,背着手晃到正前方:“军歌在你们嘴里就是哀乐!怎么?早上没饿着你们吧?势气到哪儿去了?军歌不是用唱的,是用吼的!去他妈什么乐理,崩断喉咙也给我吼出来!”崔斐亮开嗓子,振聋发聩,确实没什么旋律,但雄厚的声音有压过一个连的魄力,所有人不得不提高分贝跟着吼得面红耳赤。

崔斐带着不知是满意还是不屑的笑脸绕着队伍缓缓游走,最终停在沈凯阳身边,把耳朵贴近他的嘴,沈凯阳明白连长是嫌自己不够响,忙竭尽全力伸直脖子大声吼叫。

“娘们儿诶!苍蝇是你亲戚吧?哈,你和万小柱是同乡吧?今天人家在开会时候发言的样子看见没?同是一个地方的人怎么相差就那么大呢?给我站这儿吼,吼到我满意为止,其他人跑步带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各班像长龙一样首尾相接消散在绿色大门里那深邃的走廊中,门前顿时空旷而静谧,只剩垂头丧气的沈凯阳和背手斜着脑袋的崔斐。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沈凯阳用眼角偷偷瞄了眼连长,他脸上的笑从未消失,这比一张铁青严肃的脸更让人觉得发毛,顿时浑身不自在,试着挺出个标准的军姿来抵抗眼神的灼烧,却被一阵阴冷的北风吹尽了心里的热度和信心。

“怎么?哑了?吼啊!”

沈凯阳愣着默不作声。

“嘿?瞧你那样,哪儿都看不出是个男人,这里是部队,纯爷们儿呆的地方,你来错了吧?”

沈凯阳被激怒了,扯开嗓子吼:“山有脊梁……”

“不够响!”崔斐一声就把他的的声音盖了下去,顿了顿,更大声地吼。

“不够响!”崔斐也加大嗓门,又一次把他的声音压到下峰。

无论沈凯阳怎么卖力,总会被连长高过一浪的不满意击垮,他看见营房里其他人都带着看戏的嘲笑往这边看热闹,又一阵怒火从心里直窜到脑门,豁出去了!他闭上眼睛仰天长啸,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这回崔斐竟没有喊不够响,于是他攥紧拳头,绷紧全身肌肉一遍,两遍,三遍地吼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有意思吗?”房间里看到全过程的指导员等崔斐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过来质问,对方却如没听见般自顾自搓搓手,倒上杯热水搬来椅子靠暖气片坐下。

“你也知道冷啊?外面现在几度?把他一个人撩那儿挨冻?”

“你叽叽喳喳老子最烦这样的!这事我有数!”崔斐皱起眉头打了个哆嗦。

“你有个屁数!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从来有没有认为过新兵也是人,也是有感情有思想有自尊!沈凯阳这样的大学生自尊心更是比一般人要强,你就是在毁掉他的底线,让他彻底崩溃掉!”指导员说得热火朝天,一步步逼近崔斐。

“少用你在大学里学的那套教育我!你才在部队混了几年?懂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么?新兵就是没有自尊可言,就是要把他们的自尊完全打碎,粉碎!粉碎以后才能建立起新的适合部队的自尊!你也说了,他这种大学生兵的自尊心比别人强,那就得更加狠地碾。”

“你…你就是个冷血动物,把自己不当人也不让别人有机会做人!”指导员在崔斐古怪的理论中甚至找不到任何回击,只好改作心虚的人身攻击,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上哪儿去?”崔斐警觉地叫住了他。

“把沈凯阳叫回来!”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和你平级,你有权利下令我也有权利收令!怎么,是不是我这样做你的面子在全连人面前就挂不住了?哈,崔斐啊崔斐,你也是个稀罕自己那点自尊的凡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斐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着笑慢慢走向指导员。

“你…你干啥?”指导员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上椅子。

崔斐拿起水壶给他满上一杯热水:“第一,我不是新兵,所以我可以稀罕我的那么点自尊心,第二,这是我的连,我是连长,我说了算!坐着,好好听!”

沈凯阳只能听见声带超负荷震颤带动鼓膜的声音,整个颅腔已经被震得麻痹不已,嗓子眼火辣辣的干,太阳穴也涨的生疼。

周围应该是一片寂静。

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贴上脸颊,一阵冰凉,微微眯眼向上看,阴霾的天空下竟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片,这里的气候能冷进心里,雪在南方事件稀罕的东西。

他想家了。

分神间,漫天细雪衍变成致密的鹅毛大雪,直直地掉向地面,没有了飘舞的浪漫,下得直叫人觉得窒息,不一会儿,房屋、树梢、道路,眼睛能及的一切都覆满一片素白。

沈凯阳被寒冷和哭泣哽咽了,吞吐时竟发现自己一点口水都没有,嗓子眼直冒火气,他卯足劲吼得更凶猛,既然被摧残,那就破罐子破摔,主动自残得彻底些。

一班的兄弟们集体趴在窗台上忧心忡忡地往外张望雪地里形单影只的沈凯阳,时不时有人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哀号难受得叹口气,毕竟是一个班的战友,没人有这心情权当外头那人是个热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确实太单薄了,落在帽顶和肩膀上的大雪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压断,隔着厚实的雪幕,沈凯阳成了一根若隐若现,随时有可能被吞没的黑色标杆。

“都别看了!别看了!”刘话皱着眉头将众人赶鸭子似的从窗前驱散,他也觉得挺揪心。

“班长,凯阳他不是唱得老响了么…怎么还……”王天航说。

“杀鸡给猴看,抓个典型哪有那么容易放过的!”刘话挠挠头,左右踱步来表示他的不满和无奈。

突然沈凯阳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声声咳得万小柱心里隐隐作痛,他坐在马扎上喘着粗气。

“靠!”万小柱大叫一声,蹦起来就往外头冲,刘话根本来不及反应拦住他。

外头的雪大得让初识北方气候的万小柱惊叹,冲进雪中一时被砸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努力调整呼吸适应这猛然冲入鼻腔的寒冷空气,觉得肺叶不够用了,俯下身子向沈凯阳跑去。

“凯阳!”万小柱唤了声还在咳嗽的沈凯阳,扶住他用手在他后背轻轻安抚,但对方使劲甩开他的手,来不及找准重心的万小柱后仰着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

“滚…滚!离我远点!”

万小柱什么也没说,翻起身拉住沈凯阳就往回走。这次他也使了劲,沈凯阳没办法挣脱,索性赖在地上僵着和他扭作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万小柱回头拉扯他的衣襟,沈凯阳竟给了万小柱一拳,正打在眉骨上,疼得他暂时没法睁眼,就趁这时沈凯阳脱开他的牵制站起来整好自己因拉扯变形的衣服。

两人都大口喘气,立在雪中瞪着对方。

“沈凯阳!”万小柱大喝一声,却不知接下去是该骂他还是骂自己,“靠!”他冲空气挥舞了半天拳脚,“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他立到沈凯阳身边,一起吼起来。

新兵连里哗然了。

“班长,这样整下去咋收场啊!他俩都是往死里倔的驴。”王天航说。

“凭什么就整我们班的啊!有种罚我们整个班哪!”王奇也躁动了,“兄弟们都给我上!”

“干啥啊?打群架啊!把你社会上那套作风给我收住!”刘话这回有了经验,老早堵在门口,王奇一过来就把他拍了回去。

“班长,好歹给他们去求求情吧!”梅萧说。

刘话阴沉着张脸,手托下巴斟酌了半晌,一股热气涌上脑子:“走!”他转身向连部走去。

“报告!连长你……连长,算了吧,现在外头是两个了,你再不叫他们回来待会儿会更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还想去?尽管去,我不拦着!”崔斐扫视着刘话身后的一帮人,眼神里充满了怂恿。

王奇向前一冲刚想打报告,却被刘话用屁股顶了回去。

“我,是我没带好我的兵,最该罚的是我!”刘话说。

“呵?”崔斐有些意外,“你?你拐着弯在说我不行是吧?好!老子也去外头吼!你们想跟来的尽管来!我吼多久你们跟着吼多久!”崔斐那以武服人的性子又上来了,对房的巍邢岚方仲天忙过来劝住他。

“崔斐!你消停会儿!”指导员从后头扳过他的肩膀,“谁也不许出去!我现在就去把他俩叫回来!”

“不许去!”

“你想怎样随便你吧!打报告让上头把我撤了啊!这连队是你的,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说完指导员就披上大衣冲进雪中。

沈凯阳的喉咙疼得一个字也冒不出来,刘话上卫生队配了一大堆喉片,用他的话说这叫有备无患,按这样的形式下去再喊残几个也是很有可能的,卫生队离得远,来来回回地跑麻烦,幸好那里有刘话的同年兵,就开了个天大的量,新兵连除了一天三餐根本没有吃其他东西的机会,于是三天两头有人打报告说自己嗓子也不舒服,这堆喉片渐渐被大家当作糖给分着吃了。

沈凯阳反而吃得最少,含着喉片遇上冷气往里一吸更是痛得要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场雪下得相当扎实,等停了竟已经能没到膝盖,全新兵连也不训练了,只要是股力量都拉上跑道去铲雪,以保证飞行任务能完成,夜以继日地一干就是两天。

沈凯阳直起腰,用手扶住用力向前顶顶,长时间弯着铲雪让他觉得酸疼麻木,一使劲,表情不由就痛苦得扭曲了。

“咋了?”一旁的王天航关心地问。

“不晓得…铲雪把腰闪了吧,反正现在很难受。”边说边左右扭动。

“哈,你别扭了,这小腰细得和稻梗似的,看着真悬,老感觉要断了。”

“有这么夸张吗!”沈凯阳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哎!回去让小柱帮你把腰整整,他那手艺罡罡的!”

沈凯阳大叫:“才不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用得着反应那么大嘛,我也只是建议建议而已,诶,凯阳啊,你咋对小柱意见那么大咧?他对你可没你对他那么苛刻,是不是上次那事儿你一直还记恨着他?”

“什么事?”

“嗨别装了!就演讲稿那事儿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认为我气量就那么点?我……”沈凯阳腾出扶住腰的一只手对王天航摆摆,“不和你扯,越说越说不清楚。”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

“你们瞎看什么?天天训练还不够忙不够累的,盯着这些有的没的打发精神空虚?”

“真怕了你了!”

“你俩在那唧唧歪歪啥?”方仲天冲沈凯阳和王天航发出警告,他俩迅速弹回原先铲雪的位置摆弄摆弄手中的铁铲。

“男人嘛气量还是要大点,毕竟大家是战友嘛。”王天航低着头小声说,沈凯阳却不客气地回赠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真……”

“你还想说我什么!”沈凯阳见王天航又要开口心里有些发毛。

“凶啥啊,我想说,真疼,和排长打报告一边休息吧,反正就你那点战斗力谁多出一口气都能补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沈凯阳还是坚持到了最后结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家停下手上的活进入静止状态才发觉衣裤鞋子都湿得彻彻底底,外头的雪化了向里渗,里头的汗发了往外吸,北风一吹真是阵阵寒彻骨,回到寝室脱下的衣服都重了很多。

“都湿成这样了,下午总不会训练了吧!”梅萧抖抖索索地扒下衣服,赶紧拉过大衣套上。

“想得美呢!催命一样要我们把训练场上的雪也清了干嘛?”万小柱脱得只剩内衣,其他衣服都撩到暖气片上。

朱前进更是夸张,袒胸露乳地好似要进澡堂子,这时去单位换衣服的刘话回来了,一推门把朱前进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扯过王天航的裤子挡住胸口。

“我去!屋子里啥味儿啊!”刘话差点被房里破门而出的潮湿熏得弹出门外,“快快快,把鞋子晾外头去,开窗通风!真是要我命了……”

“班长!都衣不遮体了还开窗户?我们要你是一条命,你要我们就一群啊!”王奇边说边把自己湿漉漉的袜子凑到鼻子前闻闻,“我的味道貌似不重。”

“那是谁!打报告!”

所有人都将目光扫向朱前进,他不得不在众人的压力下缩头缩脑地轻声打了个报告。

“真服了你们了,把这新袜子拿去,下午还要训练呢!”

听到还要训练,众人一阵唏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班长你哪来那么多新袜子啊?”王天航接过兴奋地左右前后翻看了好一会儿,“还有吗?多整几双吧,我袜子都洗了。”

“滚你的!刚路过军需股向战友好说歹说求了半天才拿来的,原本想留着自己用,看你们都衣不遮体了,又不好意思不贡献出来,就一打啊,一人一双没得多,我也就留一双。”

“下午训练衣服不干怎么办?”

“那就湿着上咯!这么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

“我们是没啥大碍,问题是凯阳啊。”王天航说着将刘话的注意带到瘫在床沿边的沈凯阳身上。

“凯阳你咋还把湿衣服套身上!快脱下来烤烤!”刘话忙走过去搬了搬他。

“我…腰难受。”沈凯阳艰难地直起上身开始解衣服。

“腰?怎么啦?”刘话轻轻拍了一下,沈凯阳马上剧烈地弹起来。

“不知道……铲雪闪了吧,也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下就好。”沈凯阳有些神情恍惚。

“这怎么行?下午还训练呢!万小柱帮他按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用不用。”沈凯阳忙拦住万小柱,“让我休息好么?别折腾我。”说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想把衣服送暖气片晾上。

万小柱顿了顿,过来帮忙接他手中的衣服,但被沈凯阳硬生生地扯了回去。“我自己能走,又不是残废。”

刘话看着他俩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中午下了强制令,必须把被子拆开上床睡觉,一觉醒来果,衣服已经差不多可以穿上身了。

梅萧打开窗户收回外头的棉鞋,竟发现都被冻住了。

“班长!这鞋子……”梅萧把鞋子互相撞撞竟能锵锵作响。

刘话为难地思量了会儿:“没办法换迷彩鞋上,快!没时间了!”

“啥?迷彩鞋?外头这天寒地冻的脚还能保住吗?”

“叫你换你就换,又没别的法子了。”众人一阵失落,极不情愿地拉出床下的迷彩鞋换上。

没想到除了一班别的班级都穿了棉鞋,巍邢岚踱到刘话面前质问:“怎么回事?棉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报告,棉鞋铲雪时湿了,回去放外头晾着没想到被冻成冰疙瘩没法穿。”不过说也奇怪,刘话想不通为什么别的班棉鞋就干得那么快,就算放在暖气旁也没这可能。

“哈哈哈,一班长啊,哪有你这么倒过来做事的,明显铲雪的时候该换胶鞋,头一次带兵没经验了吧?”二班长站在刘话后头尽吹冷风,说得他不知如何招架被他四面八方被他煽动而来的嘲笑目光。

“行了行了,怨我!早上集合黑不溜秋地没检查。”巍邢岚解围到,然后又对一班的战士们说,“待会儿把身体练热了就不冷了,好了全体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左转跑步走!”

刘话受了刚才的刺激这会儿神情特严肃,看得出他已经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要好好训训这群新兵,这让和他并排站着的人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

“班长出列!”巍邢岚站在远远的训练场正中下达口令,刘话转身靠脚面向大家。

“开始训练!”

“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整理着装!”经过那么久的训练大家的动作整齐划一得没话说,当刘话喊停时齐刷刷地一声靠脚。

“科目:除正步以外所有单个军人队列动作,目的:通过训练使同志们熟练掌握单个军人队列动作的动作要领极其组织实施方法。”刘话下达科目的熟练程度就像在背顺口溜,他敬了个礼,“请稍息,方法:有我组织实施大家集体操作,时间:一下午,场地:本训练场,要求:同志们严肃操场纪律,认真联系,组织者口齿清楚声音洪亮。”刘话这回下达得特正规,平时为了节省时间后头的都略去不说,大家被他机关枪似的语速整得一愣一愣的。

“立正!稍息!立正!”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就直接进入训练主题,这岌岌可危的气场让谁也不敢懈怠,卯足了劲拿出十五分的状态来顶刘话那十二分的逼人精神。

“沈凯阳动作太软了!王奇注意力集中别松松垮垮的!朱前进梅萧!你俩眼瘸啊?哪来那么多孤僻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如此,刘话还是挑出了一堆的毛病来,四面转法靠脚声不够一致,敬礼礼毕不够迅速,当做到蹲下起立时不知哪位仁兄冒泡了自己还没有发觉,刘话反反复复地蹲起了几十遍才罢休,紧张的气氛让人窒息。

大家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刘话转来转去一丝不苟地纠正着手形,臂线高度,后摆张角,一个动作一定就是十来分钟,手又酸又麻不自觉地就往下塌。

当刘话下令换手,万小柱和王奇撞到了一块,万小柱咬紧牙关强忍着,王奇却疼得叫出声拼命地甩手。

“喂!你!擦着裤缝线摆臂你学过没啊!”王奇一脸不满。

“是你没擦还怪我头上来了!”万小柱看王奇挑起了争端也不依不饶地回应。

“你俩干啥!队列里允许随便说话吗!”

“班长明明就是他故意甩……”王奇说着,后脑勺被重重地拍了一记,他忙回头,发现二班长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

“你这新兵蛋子!有你说话的分吗!你们班长第一次带兵,要多照顾他体谅他。”

这话让刘话听着极其不爽。

二班长笑脸盈盈地走过来:“一班长呐,你们班训练这小插曲还真是层出不穷啊,到现在一套完整的动作都还没做下来,进度有些慢了,我们都下令原地休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话瞪了他一眼,强压住火,下了稍息口令想往旁边走,但二班长竟跟在后头还一个劲地说。

“一班多显眼啊,一班可向来都是标兵班,新兵来的时候肥肉都被领导分你们班了,我们这些平行班一开始就捡了质量逊色的,只能干巴巴地瞅着你们靠刻苦训练来弥补先天上的不足咯!”

“你要想说我能力不行直说,别说新兵!”

“我哪敢说你能力不行,能力不行,连长会定让你带一班么?你训得蛮好的,真的,就说那胖子吧,”二班长指指朱前进,“动作极具创新性,在一群人中能保持自己对队列动作的阐释实在不易啊,放我们二班这样的人才早被同化到一个步调上了。”

刘话听的上了火:“你再敢说我的兵一个字试试!”

“说怎么了?你有这一班长的位置谁服了?也不知道你和连长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官兵关系!”崔斐不知从哪突然杀了出来,慢慢地走向他们,边走还边抬头装作思考,“恩……不止官兵关系,关系复杂着呢,怎么了二班长,对我和刘话的关系很感兴趣?”

“报告!不感兴趣!”二班长吃了一惊,忙立正。

“那就是对一班感兴趣咯?”二班长保持沉默来做出他的回答。

“连长,我们都想不通你为什么把刘话摆在一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班怎么就不能摆刘话了?”

“我带过五次新兵,后两次带的都是一班,一班都是尖子,当然带一班的也必须是尖子,把尖子带萎了怎么对得起部队!”

“一班是重要,但新兵连不仅仅是训练新兵,你们骨干也是训练对象!”

“他才一期一年,今后有的是机会,我……而我今年就面临进退走留,要是这回我还是一班长,那就是师有史以来当一班长次数最多的老兵!”

“只要你自己不想走,部队怎么可能放掉你这样有经验有技术的老同志?刘话我愿意把他放一班怎么你有意见?”

“有,当然有,连长你这是拿连队荣誉开玩笑!”

“你什么意思?我很丢人吗?”刘话向他冲了过去,被崔斐挡住。

“哈,就你训出来的这群屌兵,动作一个比一个差,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最根本的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都不知道,中期考核马上要到了,作为标兵班我看你怎么在全师领导面前拿出手!”

“我可没说中期考核一定要一班上,当然,前提是一班真拿不出手。”

“连长,考核是不是该让最好的班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恩。”

“我要求我们二班和他们比比,谁赢了谁上!”

“比就比!”崔斐刚想说什么,刘话却已接下了挑战,“就现在比!”

“那再给你们一小时时间好好练练。”崔斐忙说。

“练什么练!现在就……”

“叫你练你就练!”崔斐打断刘话冲昏头脑的叫嚣,走过去拍拍刘话的肩膀,然后静静离开。

“靠!这人以为自己什么东西!兄弟们,待会儿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下不了台!”王奇心直口快地看二班长走了立马开始鼓动。

“队列里不许讲话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记不住!”刘话厉声训斥,瞪眼直直冲向王奇,攥紧拳头就向他脑门上砸,但还是被理智刹住车停了手,他深深吸了口气,退回指挥员的位置看着因刚才那幕还惊魂未定的众人。

“立正!”刘话停顿了一下,下达了个响亮的口令,所有人不敢多动一下。

刘话用手指着扫过每一个人,欲有话说,却又紧闭嘴唇,双目放射着无奈的怒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还有一个小时时间,有的没的那些破事都给我抛了,我也不追究,认真练一场动作下来也不过十分钟左右的事儿,能不能上中期考核就在这么会儿功夫里,不是为我,是为咱班这一口气!明白了吗!”

“明白!”

到了收课时间,巍邢岚吹哨集合后崔斐把他和方仲天两人叫到一边轻声说了几句,巍邢岚和方仲天点点头,回到队伍前方。

“回家吃饭前先让我们来看一场一班和二班的单兵动作大比拼!这两个班的队列动作都非常不错,其他班在看的时候也和人家比较比较,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好,下面一班先上!”

“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整齐的提臂,轻快地一跃而出,士气上有了个不错的开端。

向前对正,摆开架势,开始训练。

沈凯阳的腰每跑一步就被颠得生疼,武装带正好箍在最痛的位置,直冒冷汗,大气也喘不上一口,但他明白在被全连人关注着的情况下如果有什么闪失,不仅是判了自己死刑,更是判了全班的死刑,他强忍着后背传来弥散得一片模糊的剧痛,咬紧牙关告诉自己:沈凯阳,你是排头兵,你不能冒泡!尤其是现在,出了什么状况谁都不能原谅你,你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了,不能冒泡,绝不能冒泡!

训练继续,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

沈凯阳觉得眼里的景物苍白得刺眼,连听觉也慢慢变得苍白,他开始听不清刘话在说些什么,幸好动作的先后顺序不变,就按平时练习了无数次的流程硬挺,看刘话下一个口令就动一下。

当做到蹲下时,沈凯阳分了神,没及时站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愕然地看着刘话,刘话也愕然地看着他。

几秒的对视如同过了千年般漫长,刘话的嘴唇又对着他动了一下,把他从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完了,全完了!我冒泡了!

最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了,沈凯阳喊了声报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因失去重心左右踉跄几下跌坐在地上。

这场面让刘话也不知所措,面对前方众人惊讶哗然和二班长不屑的笑脸,他顿时觉得一阵滚烫的气流从脚跟直烧到头顶,回头看了眼崔斐,对方一脸冷漠地回视着他,他知道现在的连长不会给予任何的帮助。

万小柱忙把沈凯阳从地上拉起来,一看他的脸色铁青满头冷汗的样子吓了一跳。

“凯阳你怎么啦?”

等自己能站稳些,沈凯阳将万小柱推开,使劲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双手扶住腰部。

“沈凯阳,你怎么了?”巍邢岚见情况不对,也走了过来,但怎么唤他的名字,沈凯阳只是闷着摇头,巍邢岚见他双手死死卡着腰,就轻轻碰了一下,沈凯阳疼得大叫一声弹开,巍邢岚将他的武装带解开,突然的松弛让沈凯阳觉得自己的腰被抽走了似的瘫软下来,巍邢岚赶忙用手臂托住。

见沈凯阳倒下,刘话这才回过神,也聚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继续训练,我先把他扶回去。”巍邢岚十分冷静地处理着有些混乱的场面,把刘话向外推了推。

看着远去的队伍,沈凯阳心中不甘,为什么在最需要集体荣誉的时候自己竟掉了链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想挣开巍邢岚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冲回去,打个报告重新站到队列中,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样。

那空缺的位置俨然让沈凯阳觉得全然心碎,随着刘话重新看齐的口令,万小柱向右跨出小半步,那个本属于自己的排头兵,彻底成为一个历史。

巍邢岚感觉到扭头望着队伍的沈凯阳传给他一种依依不舍的阻力,他叹了口气,轻轻拽拽沈凯阳;“别看了。”沈凯阳又怎会听得进,继续回头望着,脚步变得愈加拖沓,默默地哽咽也变作轻声的抽泣,巍邢岚也明白他现在的感受,一把将他背到身上,这样向前走反倒轻松些,“先回去休息!”

沈凯阳哇地哭得非常大声,将头埋进巍邢岚的脖子,眼泪渗进他白色的衬领条里,温热温热的。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巍邢岚给他腾出来的硬床板上,脑子里一团浆糊。

休息一会儿后,腰没有刚才疼的那么厉害了。

沈凯阳胡思乱想着训练场上发生着的状况,大家回来后对自己的态度,越想越害怕,但会发生的,即使怕也没用,终于,空荡荡的走廊上响起大家训练归来急促而放松的脚步声。

第一个推门进来的是王天航,他抓下帽子狠狠往地上一甩,靠了一声,情绪有些激动,找不着北地来回晃荡,等后面的人进来也不分是谁就指着开骂:“什么玩意儿!这排长真瞎了眼啦!”

后头的兄弟顾不得他的叫骂,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进门就扎进角落拉出马轧板着张脸沉沉闷着,剩王天航一人立正中间不停地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如何,沈凯阳不用问也已经明白了。

万小柱走到沈凯阳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问:“还疼吗?”

沈凯阳摇摇头赶紧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才……”

“当然不是!”

“那……”

“嗨!班长下口令的顺序不知咋的错了,结果某些人没反应过来按平常训练的做,那场面啊!毁灭性的集体冒泡!你说这还有啥赢头呐!我就纳闷儿了,训练的时候咋精神那么涣散咧!听清楚班长说了啥就没事儿了,老这么想当然!”

“王天航你别老说别人!有意思吗?”

“哎,还是你好啊凯阳,没留着和我们集体丢人,背个病号的免死令牌早早地升仙回来了,一班这次是死绝了,但性质不同,你是英勇就义,我们是暴死在训练场上呐…还想让别人下不了台,狠劲发自己身上了。”王奇说。

“王奇你给我闭嘴!说什么风凉话!”万小柱冲他吼。

“呀耶!吵什么吵!烦什么烦!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梅萧喘着粗气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班长呢?班长怎么没回来?”沈凯阳问。

“被连长叫到办公室去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应付班长吧,待会儿他被连长训完回来我们也不会好受……”朱前进低头摸着帽檐说,大家顿时都静了下来。

也许就像朱前进说的,等刘话回来,又是一场劈头盖脸的暴风骤雨等着一班。

崔斐坐在桌前的靠椅上,极无耐性地扯开冬常服的风纪扣和两颗扣子,点了根烟猛抽一口,如释重负地闭眼缓缓吐出,烟竟烧没了三分之一,他弹弹烟灰,靠上椅子沉默地注视着窗外一片雪白的世界静静沉入傍晚冥冥的暮色中,烟在他周围绕开,蒙上站在桌边的刘话眼里,他克制地轻微咳嗽了声,然后立马收回手继续立正。

“连长……”刘话先开了口。

“嗯。”崔斐的言语没有感情,只是表示自己听见了。

“我让你失望了。”

“对!你让我相当失望!”崔斐竟毫不留情地一拍桌子跳起来冲刘话大骂,情感由淡漠猛地转为爆发,这样的崔斐才是真正的他,“你冲动!慌张!一帮好兵被你带得像盘散沙,你对得起我让你当一班长的信任吗!”

“连长,我让你丢人了……”

“让我?是让你自己吧!”崔斐又坐下,轻轻吸了口烟,“我没想你和二班比,你倒好,答应得干脆,赢了也就罢,作为一班赢是理所当然,输了却是天大的笑话,当时你脑子里有思量过输的可能性多大?军人当然不能怕输,但更重要的是懂得权衡输赢的利益,尽量取得最优的结果,在战役中可以用一场战斗的输来换取大的胜利,但若没有任何胜算,那就采取防御,并不代表懦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话垂头丧气:“连长,我…只是个兵而已。”

“兵怎么了?我不也是从兵干上来的!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要求太多太苛刻了?”崔斐的火又烧了上来,他摁灭烟蒂,转身看刘话那悲哀的样子,火气下去了一半。

“把武装带先解了,掐着不难受啊!为啥让你当一班长你知道不?”

刘话摇摇头。

“因为这是积累经验最快的方式,我总这样认为,要把一个人的能力逼出来就得给他一个高压的环境,刘话,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把你接进部队时你对我说了什么?”

“记得,当初连长你问我为什么当兵,我说因为我要当军官。”

“那现在还想吗?”

“想,一直都想。”

“那我以一个军官的标准来要求你,不过分吧。”

“但连长,我来带兵,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要得到那么多,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做个合格的班长,带出一批好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也是要有能力的人才能带得好,你什么都很过硬,骨子里有那么种愣愣的兵味,这是很多军官没有了的秉性,现在的军官大多都是从大学直接就踏进部队,本本分分从最底层的一个士兵干起的越来越少,他们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心高气傲的只知道官的那套,不懂得兵的想法,换成你,你会真服气这样的军官吗?你就是欠一份部队上下关系真真实实的阅历,还有一副尉官的军衔。”

“连长,听您的口气我必须成为军官?”

“不是必须,是必定。刘话你也知道我们L师招兵的条件,都是把每个最拔尖的给要了,这就是我们师牛气的地方!当初那么多人里头,我一眼就挑中你,特别是你说要当军官那话,我真乐了,那样子特认真,眼睛里可以看出一股灵气,你说出了一句让我心动的话,当时我就下了狠心无论如何都要你这个兵了,其实自己有时想想也觉得奇怪,说一点个人情感没有那太假,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作为官和兵,我和你有这份缘,既然要了你,我必须对你负责!”

“我这次让你失望了。”

“不在乎多少次,我只看最终的结果,当兵就像磨刀铸剑,过程痛,但其后就锋利无比,痛在心里头,没人看得见,而锋利的刃会露在外头,提醒人们,你是把经过磨砺出来的宝剑。回去吧,中期考核这桩事就别想了,就当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捡来一个教训。”

“连长。”刘话走到门口,握住门柄又回头喊了坐在窗边一支接一支抽烟的崔斐。

“还有啥啊?”

“没事儿了。”

“那就快回去。”崔斐摆摆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话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走回班里,竟没注意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起立迎着,他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准备倒上杯热水,发现杯里已经满了,这才转身看大家,惊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似的笑着说:“怎么了你们?都和木桩似的杵着干啥?”

没人回答,刘话扫视一圈,每个人有些胆怯又内疚的表情让他笑出声来,但笑着笑着,就实在笑不下去了,轻声叹气,拉出凳子坐下:“好了,都坐下吧……坐啊!咋了这?都输傻啦?”刘话把身边最近的沈凯阳硬生生地按到马轧上,其余人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

喝了口水,觉得这气氛静得有些令人不安,放下杯子,故作轻松地打破沉默:“中期考核咱们是上不了啦!都是我害的,弟兄们,有没有想好咋惩罚我?”

“班长…明明就是我们捅的篓子……”

“我的错,班长干嘛用的?就是出了事儿帮你们扛,班长不仅仅要带你们训练,更重要的是对你们负责,将来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那就得一起并肩战斗生死与共!我没带好你们,是我失职。”

“班长,你再这样说,我…我…去死的心都有了。”梅萧忍不住边说边哭了起来。

万小柱站起来:“班长!我们发誓,今后绝不再让你失望,我们一定会抱成一团!中期考核没有了没关系,还有年终考核,到时候我们要让所有人,整个L师都记住我们一排一班,记住一班长带出来的都是好兵!”

“嘴上说有个屁用!你们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吗?王奇,你老是这么紧不起来,这和没来当兵有啥区别?朱前进,为啥你的队列就是练不上去?梅萧,别老是磨磨蹭蹭的,有点时间观念!”

刘话指指站着的万小柱:“还有你和沈凯阳,一个刚得到处是棱角,一个柔得连自己的性格都摸不准,只知道刚的人,难免会被折断,而只知道柔的人,到头来终是懦夫,啥时候你们能在一块儿揉匀了然后再平均分一下,那绝对就是新兵连双煞!”沈凯阳偷偷看了看万小柱,发现对方竟也在看自己,非常不自然地忙把视线移开。

刘话说完,回头看看时钟,伸了个懒腰从凳子上蹦起来,精神抖擞地大声说:“差不多到看新闻时间了,大家都给我振作起来,别哭丧个脸出去,拿出咱革命军人乐观精神给他们二班看看!咱输得起,输得起的人才玩儿得起!咱今后玩儿死他们!明白吗!”

“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凯阳,你的腰好些么?”刘话回头关切地问。

“好了全好了,我全好了!”沈凯阳忙忍着痛挺挺腰板。

“好了才有鬼了,你还是再休息会儿吧,我跟排长请假去。”

“班长我真没事……”

“你听我安排!”刘话把蠢蠢欲动的沈凯阳按住,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没必要在班长面前呈能,他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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