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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匆匆地向晏夫人行礼,然後气急败坏地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小黑炭道:「夫人,原来这小杂种天天也偷偷跑来找小少爷玩,把小少爷教坏了!」

「绪儿还在这里,注意你的言辞。」晏夫人秀眉一蹙,向晏怜绪伸出手来,晏怜绪立即乖巧地飞奔投入母亲的怀抱中。

婢女为晏怜绪布筷,晏夫人以牙筷夹了一块香芃饺,送到晏怜绪的嘴里。

小黑炭狼狈地跪在晏夫人面前,他羡慕地看着被晏夫人抱在大腿上的晏怜绪。

「告诉娘亲,绪儿喜欢这小孩吗?」晏夫人抚摸着晏怜绪的头发,为他拢紧棉袄,又掏出锦帕为他擦汗。

晏怜绪依恋地抱着娘亲的颈项,奶声奶气地道:「我喜欢小黑炭!」

他又把怀里的柿子双手奉给母亲,说道:「这是小黑炭特地摘下来,说是要孝敬娘亲的。」

「小黑炭?」晏夫人失笑,她接过那个柿子,向婢女问道:「楼家娘子怎麽样了?」

「听说早就疯掉了,幸好她还有些良心,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去,没有让小孩子碰到那些脏东西。」

「待会请吴大夫看看楼家娘子吧。」晏夫人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小黑炭道:「然後找裁缝给这小孩量身裁衣,他现在穿的还是绪儿的旧衣服。小孩子长得快,衣服很快就不合身了。」

不久之後,楼家娘子去世了。

楼家娘子年少时跟着陌生男人私奔,落得始乱终弃的下场,辗转回到朝凪的老家,几个月後肚子便大起来,她还随着情郎染上服用五石散的恶习,整天过得昏昏沉沉,神智不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父亲楼举人是个仕途不得意的落泊书生,跟晏大人乃是旧识。他的妻子在诞下楼家娘子後不久便病死了,他一直没有续弦,含辛茹苦地独力抚养楼家娘子成人。楼举人哪里受得了掌上明珠失贞怀孕,他在知道楼家娘子怀孕後便上吊自杀,而楼家娘子也在诞下小黑炭後变得更加半疯不癫。

虽然晏家一直明里暗里接济楼家,但楼家娘子把钱全也花到五石散里,後来为了五石散更是靠出卖肉体为生,最後也是死在极乐之中。

晏夫人出钱给楼家娘子置了棺木,给她买了墓位,使她不至於曝屍荒野,也正式接了小黑炭到晏府居住,但在楼家娘子头七那天,晏夫人还是让小黑炭回家为亡母守灵,尽作为儿子最後的责任。

那时候晏怜绪还不懂得死亡的意思,只知道那个从未谋面的楼家伯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後小黑炭只剩下一个人了。他从出生起就被众星拱月地宠爱着,甚至因为怕黑,睡觉也要亮着蜡烛,让婢女在外面守夜,所以从来不懂得孤独是什麽滋味。

六花飞素,飘入枝头无觅处,琼蕊遍寒枝,晏怜绪独自躺在深棠梨褐长寿绣花枝纹锦衾里,隐约听到凤帏外寒漏哽咽,平生第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光是想像娘亲突然不见了,以後再也见不到娘亲,晏怜绪已经几乎忍不住哭出来,而小黑炭是真的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娘亲,他实在难以遏止对小黑炭的担忧。

终於,晏怜绪穿上猩红地团花棉袄,蹑手蹑脚地溜出内室,急忙地穿过密雪交飞的庭院,却不慎在湿滑的鹅卵石上摔了个狗啃泥,棉袄上弄得星星点点的全是污泥,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带伞,但他实在无暇回去取伞,只好强忍着膝头的痛楚,偷偷摸摸地从狗洞爬出去。

这是晏怜绪首次独自溜出家门,然而恐惧远远比不上想见小黑炭的焦急。

本该熟悉的乌衣巷成了一个迷宫,层层叠叠,永无止尽。晏怜绪一鼓作气,不断地冒雪狂奔,总算穿过曲折迂回的巷弄,来到巷尾的楼宅。

寒雪封枝,暗堆残叶,大地一片幽暗,只有楼宅残旧的门扉前还悬挂着两个白灯笼,灯笼被雪水淋湿得瑟瑟发抖,火光忽明忽灭,看起来凄凉恐怖,平日最是怯懦的晏怜绪却不假思索地推开半掩的门扉,跑进去寻找小黑炭,几乎被残旧的门槛绊倒了。

楼宅很小,一开门就看见狭小的前院。石砖已经龟裂,泛起指节粗细的斑驳裂纹,上面遍布水洼。四周窗户深锁,里面黑漆漆的,如同一双双空洞无光的眼睛在偷窥着。

雪飞云起,冬风惨栗,晏怜绪喘着粗气,冷得直打哆嗦,湿淋淋的发丝黏着冻得发紫的稚嫩脸庞,水珠不断沿着衣衫下滑,在门廊下乾燥的砂浆地面留下一个大水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大厅的破落门扉还敞开着,中央放着楼家娘子的薄棺,白烛燃烧得只剩下拇指长度,烛泪堆成小山,新造的牌位在烛火的映照中愈发显得阴沉。几杯水酒放在牌位前,铜杯早已褪色发黑。

一身缟素的小黑炭孤零零地靠坐在大厅的门槛上,不时把纸钱丢到火盆里,火光隐约照亮惨白的脸庞,巴掌大小的脸上布满泪痕,漂亮的绿眸哭得红肿,正空洞无神地看着火盆。

得到晏夫人的帮助,小黑炭总算有钱买一套孝服,洗净全身脏污。晏怜绪才发现原来小黑炭一点儿也不黑,他只是太脏了—事实上小黑炭的肌肤欺霜胜雪,而且五官长得非常漂亮。

「小黑炭!」晏怜绪的眼眶不禁红了,他握着拳头,用尽全力地大叫着,想要赶走那股如同潮水般快将淹没小黑炭的阴霾。

小黑炭惊讶地抬头看着晏怜绪,美眸泛起盈盈泪光。

穿过门廊和大厅之间那段咫尺天涯的黑暗,厚底鹿皮锦靴踩到水洼里,溅起无数脏污的水花,也踩碎了漆黑的倒影,晏怜绪紧紧地抱着小黑炭,小黑炭也立即回抱着他。

小黑炭温热的泪水渗入晏怜绪的棉袄里,他怀中的身体是如此瘦弱无助,皮肤下没长着多少肉,那一根根骨头硌得晏怜绪更是心疼。

???两个小孩抱着彼此肆意痛哭,死寂得彷佛即将压垮一切的雪夜渐渐冒出裂缝,使人窒息的黑暗终於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张牙舞爪。

???小黑炭哭得全身抽搐,断断续续地道:「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晏怜绪拚命展开双臂,如同羽翼般无微不至地保护小黑炭,把所有温暖也传到小黑炭的身上。他的泪痕未乾,却无比坚定地道:「以後我会一直陪伴你的。」

小黑炭正式成为晏家的下人。虽然他只是下人,却跟晏怜绪同吃同住,更像是亲密无间的玩伴。本来内阃里是严禁外男居住的,但晏怜绪哀求晏夫人许久,加上晏夫人怜惜小黑炭年幼失恃,晏怜绪又是独生子,需要同龄的男孩相伴,便破例恩准小黑炭留在内阃里侍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开始小黑炭还是很害羞,但他毕竟是小孩子,一旦习惯了陌生的环境,便露出顽皮的本性,常常在晏府里东窜西跳,到处冒险。晏怜绪则是小黑炭的跟屁虫,总是义无反顾地与他一同冒险,早已经看腻的假山流水和亭台楼阁变成全新的奇景,使晏怜绪流连忘返。

每次二人被嬷嬷抓个正着时,被罚跪的永远是小黑炭,他甚至会被吊起来打屁股,打得屁股又红又肿,但过了几天,小黑炭又会故态复萌地带着晏怜绪玩乐。

又一年深冬,小黑炭白天偷偷带着晏怜绪到外面买云片糕,使小黑炭再次被嬷嬷责打了一顿。

在守夜的婢女入睡之後,晏怜绪推开水纹花卉格心门扉,驾轻就熟地溜出房间,还带了一盅蒸冰糖雪梨,那是他在晚膳後向嬷嬷讨来的。

银蟾高悬,万籁俱寂,晏怜绪经过碧瓦朱檐,层台累榭,穿过挂着花梨木六方画屏羊角灯的暖廊,红梅枝头寒玉霜凝,梅树下是昨天二人一同堆砌的雪人。雪人胖呼呼的,长着笑呵呵的大脸,以廉价的弹珠为眼睛,腐烂的萝卜为鼻子,枯枝为嘴巴,破旧的抹布为披肩。

以前晏怜绪独自走这段路时还会害怕,但每当想起小黑炭就在不远处,如果花园里的鬼怪抓走自己,小黑炭一定会来救自己,晏怜绪便不再害怕了。

晏怜绪很快来到小黑炭的耳房里。因为小黑炭在晏怜绪面前得宠,所以得以独自住在红藕院的耳房里。

耳房的门窗紧闭保暖,里面只放着木床丶小桌子和小杌子。窗户很小,月光照不进来,唯有猪油蜡烛孤单地站在木桌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隐隐照亮残旧但乾净的木墙。

炭盆里烧着黑炭,不断喷出浓厚的白烟,薰得晏怜绪眼睛发痛。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跑到小黑炭床边。小黑炭趴在床上,上身穿着厚实的棉袄,下身却只盖着一张薄毯,他倒是没有叫痛,其实他一向很坚强,除了在他的母亲的头七时,哪怕被打得再厉害,晏怜绪也从未见过他掉眼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晏怜绪拿了小杌子坐在小黑炭身边,他把蒸冰糖雪梨放下来,从怀中取出平日婢女给他敷伤口的金创药,然後掀开那张薄毯,看见本来白嫩的屁股红肿得像桃子一样,根本穿不了裤子。他小心翼翼地给小黑炭上药,明明只需要薄薄敷药便会见效,但他生怕不够,反覆地涂了厚厚一层,几乎用光了整瓶价值不菲的金创药。

「下次我们要小心一点,别老是被抓着了。」晏怜绪以丝帕擦净双手,一边喂着小黑炭喝蒸冰糖雪梨,一边提点着小黑炭。

小黑炭咬着勺子,煞有介事地道:「是的,如果下次嬷嬷向大人告状,大人一定会打你的。」

晏怜绪顿时不敢作声,他素来最害怕父亲,因为父亲总是不苟言笑,动辄怪责他生性懒散不爱读书,没有半点文人风骨,但他还是逞强道:「就算爹爹要责罚我也不怕,毕竟我不能老是让你一人承受着,明明是我们两人一起捣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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