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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旋转门走出去,见是我,江柳青急忙阖了书,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江柳青看到了我的目光,收了书,笑道:“随便看看。苏先生你的东西。”
若不是我知道江柳青的底细,见这场景恐怕会心里嘀咕,觉得这不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就是个强拗人设的装逼网红。可惜不是,我知道他读书也是真的,窘迫也是真的。并且,他身上没有那种中产一朝潦倒的怨怼与愤懑,他就是那么平和地读着书,安静地等着我下来。
我更好奇了。然而碍着不能暴露出已经知道他的来历,只能略略点头跟他打招呼,“麻烦了江师傅,你怎么干这么晚?”
江柳青笑了笑,“嗨,闲着也是闲着,睡不着不如出来跑跑单,还有免费的宵夜吃。”
“免费的宵夜?”我不解。
“喏,就对面的萤间。”他头一摆,朝马路对面示意了一下,“他们每天备餐会多余一些,老板人挺好的,说过了晚上十点半打烊,卖剩下的饭,骑手可以去店里领免费餐。”
8.
我:……
就离谱,有这么直接跟江柳青产生联系的方式,干嘛还非要把我拉进来?更离谱的是,既然已经走出了这步棋,秦溯、阿东、阿萍,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我一声,鱼已经在上钩的路上了。
我这个工具人,当得毫无尊严可言。
就在这时,我脑子“叮”地一响,于是干脆从台阶上走下来。“萤间啊?我还真不知道他们还有这规定。”我说,“一起过去?我正好去买点吃的。”
——好在江柳青送来的是便利店的跑腿单,那是我帮赵非凡买的烟。不然我这谎都圆不下去了。
江柳青蛮健谈的,从我们楼下到“萤间”这一段短短的路程,我就把秦溯这波追爱的骚操作了解了个差不多:这个规定是从上上周开始的,那晚江柳青和另一个骑手小哥送完晚间单,正一人一罐啤酒,坐在“萤间”外面的长凳上休息,正好碰上了预备打烊的秦溯和阿萍。
“萤间”主打一个新鲜安全,成品菜决不过夜,当天卖不完的成品菜都会让阿东和阿萍带回家去。那晚阿萍正在装苹果派,一边装一边嘟囔着今天又做多了,卖不掉,让阿东明天少做些。这话被坐在门口的骑手小哥听了去,于是开玩笑说,“要不半价卖给我们吧,苹果派当下酒菜,咱也整个洋玩意儿。”
“秦老板人挺好的,当即就把剩下的苹果派都给我们端来了,还给了两杯没卖完要倒掉的果汁。”江柳青说,“他跟我们说,每晚店里都会有卖不完的菜和点心,要是我们去就免费送给我们,不过不太多,先到先得。”
“那挺好,免得浪费了。这条街上的餐馆都值得普及一下。”我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那是。萤间的饭,我那些同事好多吃不惯。”江柳青说。
“嗯?”我震惊了。秦溯那个二百五,不会真的为了引起江柳青的注意,而自己亲自下厨开给骑手小哥们小灶吧?就他那个厨艺,当真是做出来的东西白给都没人要。
“萤间这个调性也蛮怪的,说是融合菜,我看也是五花八门啥都卖。到晚上,剩得最多的就是什么蛋糕啊,派啊,还有上午brunch卖剩下的配餐。”江柳青说,“我们这帮兄弟哪吃得惯这些,大家跑一天,最需要的就是重油重盐高碳水,再来瓶啤酒,那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地解释道,“嗨,还挑三拣四上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有免费的宵夜就不错了。只不过啊,我有个同事,连吃了三块法芙娜蛋糕,生生给自己顶得胃酸了。”
他突然住了口。绿灯亮起,我俩便过马路,默契地换了话题。又是brunch又是法芙娜的,我俩谨慎地掩盖住了,他言语间不经意提起的,关于往昔的中产生活细节。
作者有话说:
说起餐厅卖不完的东西怎么处理,最近不是兴起那个剩菜盲盒嘛,各种面包店包子店每到打烊前就各种盲盒促销,超便宜。我玩的特别上头,每天定好时间抢,从早抢到晚,把家附近的店全扫了一遍,着实香!
第20章
9.
秦溯看到我跟江柳青一起出现在店门口时,并没有太惊讶。他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给我俩端来宵夜。只不过我俩待遇差别有点大,江柳青面前的是一份色泽鲜艳、颗粒饱满的蛋炒饭,饭里的豌豆粒和火腿肠丁浸润着油光,而我这一份则是上半截黑漆漆黏糊糊,下半截白色的黏糊糊的果冻状物品。
我没有贸然尝试,而是谨慎地发问:“这是什么?”
秦溯春风满面,“这是我今天研制的新甜品,第一版。”
“……”我把那杯黏糊糊的甜品推远了一点。按照我的既往经验,秦老板的新品一般在改良到第三版或者第四版,才能勉强入口。
“你就不能也给我来盘蛋炒饭吗?”我绝望地问。
“那不能,阿东下班了,今天就剩这一份蛋炒饭。”秦老板亲切地微笑道,“这是我今天刚研发的,光果酱就熬了一上午。你都不要尝尝,给我一点建议吗?”
“……这是果酱?”我万分怀疑。上面那一坨闻起来是有那么点水果的味道,但其中又夹杂了些其他的,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味道。看色泽,勉强能分辨出是红色的底色,然而其中又夹杂着一丝诡异的黑,仿佛是从锅底刮出来的。“你确定没熬干锅吗?”
“百分百没有。”秦溯斩钉截铁地保证。
兴许是看我俩僵持的气氛有些尴尬,江柳青赶紧打圆场。“苏先生,你要是饿了就吃这份蛋炒饭,今天正好我不太饿,要不,让我来尝尝?”
没等我跟秦溯说话,他已经飞快地把蛋炒饭推到了我面前,把那杯黏糊糊的东西扒拉到自己面前,并赶在我出声阻拦前,举勺舀了一口。
勺子刚入口,只见眉头便飞快地拧了一下又松开,吞针似的,重重咽了下去。
“怎……怎么样?”秦溯紧张地问。
“还行。”江柳青勉为其难地吐出两个字。他仿佛不擅饮酒的人被按头闷了一大杯烧刀子,非得缓一缓才能压住直冲天灵盖的血压。停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这是什么酱?山楂吗?”
“对!是山楂。我把这道菜起名叫做‘暗恋’。”见江柳青不仅没有对自己的手艺发表恶评,居然还一举猜到配料,秦溯备受鼓舞,瞬间来劲了,“这就主打一个酸甜口,意为像暗恋一样酸酸甜甜。”他飞快抬眼,眼神慌里慌张地在江柳青脸上一扫而过,“当然啦,还有一些青柠汁,我觉得暗恋嘛,还是要有一点酸涩的味道。江……师傅,下面奶冻你再尝尝?”
老板殷勤相劝,江柳青不好推辞,便在秦溯热切期待的眼光中,一勺一勺地吃完了面前的“暗恋”奶冻。毫不夸张地说,我在一旁如坐针毡,作为饱受秦溯手艺毒害的受害者,我可太清楚他的新品,尤其是第一版有多糟糕了。偏用当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里没点逼数,手上没些轻重,试吃份还做得贼大,生将“富二代不怕买原料花钱”演绎到极致。
于是江柳青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总算吃掉了大半份。勺子在杯里搅啊搅,将剩下的奶冻和黑红果酱搅成破碎带血的生脑花,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忍耐力和勇气,无力再举勺。他说,“就是,不难吃,但口味实在有点怪异特别……是放了什么特别的原料吗?为什么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秦溯也迷惑了。他拉过剩下那点甜品闻了闻,“没有啊……这是素的!就山楂果、青柠汁还有白糖,我怕太酸还专门加了不少糖,熬了好长时间。连熬果酱的锅我都拿了个新锅,章丘新买的铁锅,就开了个锅,啥都没炒过,更不可能串味。”
他每说一句话,江柳青的脸就黑一分,秦溯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他猛地起身推开我,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吐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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