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 第6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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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之万万没想到苏燕会突然跳河,立刻慌了神,忙让船上会凫水的下去救她。

有人一碰水变得冻得直哆嗦,最后老船夫也跳进去想捞苏燕起来。深夜里的河面黑得人心慌,更别提这彻骨的冷,冻到每一个下水的人牙齿打颤。

孟鹤之不会游水,见此状也只能焦灼地唤人去救苏燕。

她跳下去的地方仅翻腾起了一阵浪花,很快便归于沉寂,一点声响都没有。

黑黢黢的夜里众人都忙着去捞她,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好一会儿了,终于有人浑身湿透地扒着船舷,冻到声音都发颤地说:“孟侍郎,苏昭仪……苏昭仪约莫是救不上来了。”

冬衣浸了水沉甸甸地压着,这样冷的河水,他们这些大男人跳下去都冻得四肢麻痹,何况是苏燕这种常年在深宫娇贵着的后妃,几乎一落水便被没了挣扎的力气,便是不淹死也得冻死了。

孟鹤之的手指扣紧了栏杆,脸色苍白如纸:“再找,多去叫些人,必须要将苏昭仪找回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徐墨怀的耳朵里,传话的侍从没敢明说苏燕投水自尽了,只说她跳进水里,一干人等找了近半个时辰也没有摸到她一片衣角。

徐墨怀连想也不想,直接否认道:“她不会寻死。”

第98章

当冷到刺骨的河水浸没身体的那一刻,苏燕的身体就像是在针板上滚过一遍,她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就要孤苦无依的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如此,她依旧本能地朝着芦苇荡游,因为太冷,她几乎连手脚是如何动作都不知晓。

苏燕忽然难以抑制地想起了空濛雨后的观音山,想起自己站在辛夷花树下看着徐墨怀朝自己走近。

往事一幕幕浮现,仿佛在同这河水一起拖拽着她沉没。

她没想到在这一刻,脑子里想得居然还是徐墨怀,果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

可她又有些恨恨地想,纵使她再没出息,也不想跟他在一起过日子,倘若连她都不在意自己,世上更没人会将她放在心上。

等苏燕终于攀上冷硬的河岸,身体也麻木到仿佛不属于自己。她呛了水想要咳嗽,还强忍着捂住嘴,小心翼翼爬进芦苇丛,身后的一切声响都离她远去。

夜里冷得人发颤,身上的湿衣裳都要冻得结冰,短短一段距离,苏燕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直接摔倒在了田埂上,连起身的力都没有。

——

整整一夜,近千人几乎将整条河都找遍了,也没寻到苏燕的身影,为了防止她是中途游上岸跑了,他们也将四周的芦苇荡翻找过。徐墨怀赶到的时候,下令让人将此处的芦苇全给铲平。

孟鹤之的手下昨夜险些冻死在河里,还是被同伴给捞起来的,连他们都是如此,何况是纤弱的苏燕,何况昨夜她那番模样,看着实在是像寻死。然而徐墨怀的表情平静得可怖,反而让他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只好将昨夜苏燕的话也压在了心底,以免说出来惹得徐墨怀发怒。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苏燕必死无疑,不信她能活着出去,徐墨怀却依旧笃定她只是跑了,寒冬腊月一众士兵都在四处寻人,徐墨怀不许他们去水里打捞苏燕的尸身,而后迅速封了京畿道,开始四处搜寻苏燕的下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鹤之忙碌了整整两日才回到公主府,宋箬站在府门前迎他,看到他眼下青黑和眼中遍布的血丝,无奈道:“可是还没有燕娘的下落?”

孟鹤之压低声音,语气中都透着疲倦和无奈:“不过是自欺自人罢了,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儿去,四处寻也不见消息,除了是在水里还能在何处?”

他也知道这话说得残忍,可人死如灯灭,再执迷不悟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将苏燕的尸身打捞起来,让她早日得到安息。

宋箬垂下眼,眸中隐约有泪花闪烁。

“我昨日进宫看到了太子,皇后骗他燕娘去了洛阳的行宫修养,只等他成器后才肯见他。太子早慧,这样的话如何能骗得了他,可他也不拆穿,只说自己会懂事,只等燕娘回宫后与她认错……”

宋箬说起这些的时候,面上满是不忍,她只知晓苏燕病糊涂了,才想着给她下花帖请她赏梅散心,怎知最后会发生这些,倘若早料到……

孟鹤之看出了她的想法,温声宽慰道:“你也不必一直介怀此事,京兆尹的人查过了,从梁家布庄一路到渡口,苏昭仪只用了不到半柱香,必定是盘算了许久。即便不是你下了花帖,她也会寻到其他机会。我们再找一找,倘若真的如陛下所说,燕娘还活着呢?”

尽管他们都知道几无可能,也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宽慰自己,盼着早日能寻到苏燕的下落。

徐墨怀回了宫,却没有去见徐成瑾,只在含象殿静坐了一整日,连早朝都没有去。朝中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太子生母苏昭仪在去公主府的路上没了下落,如今徐墨怀四处寻她,大有要将整个京畿道翻一遍的架势。

朝中多数人都因此心生不满,只觉得徐墨怀为了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实在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何况苏燕的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倘若她没了,正好让皇后名正言顺地抚养太子。

任由他们再怎么想瞒着徐成瑾,也阻止不了流言钻进宫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苏燕忽然失去踪迹,多数人都相信她是投水自尽了,关于她为何出逃,自然有千种说法,有说她是病得失了神志,也有说她与情郎私奔,羞愧难当才投水而亡。更有甚者挖出了从前的事,说徐墨怀私下里有各种阴损怪癖,苏燕一直畏惧他想要逃离,徐墨怀是派人前去追杀她。

那样多不堪入耳的话,徐成瑾全部当做没听见,不去问徐墨怀,也不去询问林馥,只坚持认定苏燕会回宫。

即便苏燕不在,徐墨怀也照常宿在含象殿,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每晚入睡前也习惯性地留一盏烛火。他平静得像是静谧的江面,不知何时便有狂风卷着浪潮将一切摧毁。

徐墨怀想快些找到苏燕,他要好好问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走,难道那些温存都不算什么,是否他在她面前的时时刻刻,她都只是在与他虚与委蛇,从不曾有一刻真心想要跟他过一辈子。

徐墨怀想了很多等找到苏燕,该如何冷落她处置她,可时日拖得越久,他便越发在心里想,只要苏燕回到他身边,他看在太子的份上也不会与她计较,即便她不说真话,骗他一两句此事也能揭过去。

然而长安城都找遍了,他甚至派了人搜山,只盼着能寻到苏燕的下落,却连她一片衣角也没看见。

徐墨怀整日除了上朝,便是让人去找苏燕,整整一个多月,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有宫中背后编排苏燕已死,被他恰好撞见,遂将传谣的人都拖下去杖毙,一时间更闹得人心惶惶。

薛奉只是个侍卫,从不劝慰徐墨怀,只负责领命办事。即便他也认为苏燕已死,却也不会在徐墨怀面前明说。

时日一久,民间因大肆寻找的苏燕的事怨声载道,孟鹤之实在看不过去,便将苏燕投河之前的话告知了徐墨怀。

“陛下,苏昭仪的确已死,再找下去也是无用。”

徐墨怀坐在书案前,手臂微微撑着书案,听了孟鹤之的话,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侍郎有所不知,苏燕这个人惯会装模作样,从前朕便上了她的当。不过是游上岸,她从前为了跑甚至跳到了湖里。你们愿意相信,朕却不会再被她骗了。”

他望着瓶中早已枯萎的花枝,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书案,思索道:“朕其实还有法子,可以逼她现身。”

孟鹤之早认定苏燕已死,听到这种话满脸都是无奈,张口便想劝慰他:“陛下……”

徐墨怀打断他的话,淡声道:“燕娘心软,必定不舍得阿瑾受苦,朕若是用阿瑾逼她,不信她还能狠心藏着不现身。”

此话一出,孟鹤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急忙道:“陛下怎能拿太子胡闹?苏昭仪已死,陛下此举必定让太子与朝臣心寒,还请陛下三思!”

徐墨怀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你以为朕是胡闹?”

孟鹤之气急,说道:“太子既是苏昭仪之子,更是陛下的独子,倘若因此和太子生了嫌隙,日后该如何是好?”

“燕娘是他母亲,无论朕要他如何做,都是他理所应当。”徐墨怀的语气冷酷而不容置疑,丝毫没有要听孟鹤之劝诫的意思。

孟鹤之从紫宸殿离去的时候,气得呼吸都有些凌乱不稳,走得又急又快。

随后不久,太子身染重病,尚药局的医师束手无措,皇后携后妃一同去寺中为太子祈福。

徐成瑾的病来得突然,徐墨怀为了让这些更能唬人,让医师给他灌了药,只管保住他的性命便好。他对所有人都能狠下心,即便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些苏燕都知道,她必然也能猜到这是在用徐成瑾的性命威胁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倘若苏燕活着,以她对徐成瑾的爱护,必定是爬也要爬回皇宫。

徐成瑾虽心思多,却到底是个稚子,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病倒,连宫人都说他再病下去可能性命不保,父皇看着却没有丁点担忧。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灌下去,他的病依旧不见好转,医师每每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可怜。

徐成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若他死了,是否便再也等不到阿娘。

徐墨怀来到徐成瑾的榻边,看着宫人给他喂药,面上仍若无其事地去翻阅他的课业,手指却暗中紧紧捏着书页,指节用力到青白。

徐成瑾虽说年纪小,喝药的时候却比苏燕还要安分,不哭也不闹,更不会偷偷将药倒掉。一直等他饮尽了,徐墨怀才扭头去看他,语气少有的和煦。“近日夫子和朕夸过你,说你很勤勉。”

宫人拍了拍徐成瑾的后背,他惨白着一张脸,嗓子都发哑了。“父皇,阿娘何时才回来看我?”

徐墨怀的目光有片刻的不忍,很快又变得冷硬,手落在他发顶揉了揉,安抚道:“你阿娘是世上最爱护你的人,必定会早日回来看你。”

徐成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太子病重,外人都传他命不久矣,孟鹤之急得上火,依旧改变不了徐墨怀的心意。他已经不是当年青涩无知的低阶小官,与徐墨怀君臣多年,他早已知悉徐墨怀暴戾凉薄,为人偏执而狠心,从不是表面看着那般好相与,如今能给徐成瑾下药,日后指不定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苏燕的尸身泡在河水里这样久,兴许都要被鱼虾啃烂了,即便再找多久都是徒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中苏昭仪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抵持续了三个月之久,才终于有了她的下落。

春汛发了大水,将河里沉浮已久的尸身给冲到了岸边,河边浣衣的农妇见了吓得险些昏过去,立刻回去叫人,随后将尸身打捞起来报了官。

约莫是泡得太久,尸身早已肿胀破裂,轻轻一碰皮肉便会脱落,加之被水里的鱼虾啃食过,早已是残缺到无法辨别出本来模样。此事惊动了京兆尹,他们想到失踪的苏燕,立刻将当日的船家招来辨认,船家只瞧了一眼便呕吐不止,嘴里碎碎念着:“无意冒犯,罪过罪过……”

有人想让他再看一眼,他忙摆着手说道:“当日那位贵人穿的正是这衣裳,再错不了,求求几位官爷还请放我走吧……”

孟鹤之听闻此事也迅速赶到,等他到了以后没敢看,很快便将消息禀告给了徐墨怀,他只盼着徐墨怀见了苏燕的尸身,能够释怀此事,接受苏燕已死的事实,打消继续找她的念头。

然而消息传到了宫里,徐墨怀却足足三日后才肯出宫去看苏燕的尸身。

宋箬也跟着去了,孟鹤之怕她见了夜里睡不安稳,没敢让她进屋去看。

屋子里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徐墨怀连皱眉都没有,径直走了进去,随后掀开白布,轻轻地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在一旁侍候的人都忍不住扭过了头,胃里一阵翻涌。

他看了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孟鹤之以为他还是不信,追上去正要劝上两句,就见徐墨怀忽然停下脚步,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

薛奉扶住徐墨怀,低头却看见了地上散落的点点暗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推开他,恍若无事般继续走,然而走了没几步,他的身子微微晃了几下,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第99章

开春的时候,慈云观周围栽种的各种花树都渐渐地开了,满山的绿点缀着粉白花树,风一吹落英缤纷,送着香风飘到漫山遍野。

每到这个时候,慈云观的香火才稍微好了起来。好在文音元君一心修道,早不在意这些。

由于上山的脚程不短,有香客会在观里吃了斋饭再下山去。

慈云观中只有三个女冠,文音元君是这里的观主,从前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前后有过三次婚配,后因觉着凡尘琐事颇为无趣,索性出家做了女冠,住在这深山里潜心修道。另外两个女冠一个是被家中人逼着嫁人,这才上山投奔来的,另一个则是因家中嫌她是个女婴,将她给丢弃在了山脚下,被她们抱回来在观中养大。

文音从前有婢女侍奉,从不入后厨,倘若有香客,只有一人在灶房生火做饭,时常会变得手忙脚乱。然而今年因观里多了一人,许多琐事都有了人帮看着。

苏燕是在深夜被捡回去的。张真人年纪比赵真人年纪大,行事也更稳重,下山采买的事通常都交付给她。慈云观偏僻,长安街市离得太远,而她路上又因事耽误了些时辰,还不等回去天色便暗了。

张真人捡到苏燕的时候,她浑身都冷冰冰的,身上还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头顶冒着隐约白气。起初她还以为是个死人,吓得往后跌倒,抖着手去探苏燕的鼻息,发觉她还尚存一息便将她扛起来带了回去。倘若不是赵真人见她迟迟未归,下山来寻她,仅靠她是难以扛着一个苏燕上山的。

苏燕被带回慈云观以后大病一场,又是咳嗽又是发热,险些没了气,好在几人日夜照看,还是救回了她这条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是苏燕也不曾想到自己真的能逃出生天,醒来以后便立刻下榻想要给她们磕头谢恩,文音元君拦住了她,只问了苏燕的来历。

苏燕不敢说实话,亦如从前一般,谎称自己是富商的妾侍,时常被人折磨,这才想法子逃了出来。她们为苏燕擦身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她身上的伤疤,因此也信了她这番话。

慈云观并不算大,时常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个香客,她们平日都不下山,并不知道京中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因此从未怀疑过苏燕的身份。苏燕一番恳求下,文音元君见她可怜又没有去处,好心收留了她。

苏燕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衣裳给烧了,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一件也没有留下。慈云观的三位女冠救了她,而她却不能说实话,更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便主动承担了观里的粗活。

在宫里待得太久,苏燕已经很久不和外人相处,一时间也有些内敛,习惯性地讨好她们,浣衣做饭的事一应揽下,只求她们不说出她的下落。

文音元君年近四十,为人豁达随性,见苏燕勤快又老实,纵使她来历不明,她也不想多作计较。

慈云观的吃食大多是自给自足,后院开垦了一大片菜地,还养了鸡和羊。

苏燕在宫里住了很久,种地喂鸡这种事离她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然而再次回到这样的生活,她也没什么适应不了。

春日后山上的花开得漫山遍野,苏燕又拾起了从前的习惯,折了花枝放到观中的瓷瓶里。起初她是想过要找机会离开长安,走得再远一些,然而张真人下山后才得知宫里的苏昭仪不见了,现在整个京畿道都被看得严严实实。苏燕以为徐墨怀这样要面子的人,绝不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谁知他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好在慈云观冷清得过分,偏僻到连山脚下的农户都少有人知晓此处有个道观。何况观主是个女冠,来往的人便更少了,苏燕在此处待着不下山,也没人会知道她躲在这里。

“瑜娘,今日晌午吃什么?”文音坐在院子里,放下书去看正在和赵真人晒衣裳的苏燕。

苏燕想了想,说道:“做个菘菜索饼如何?张娘子应当过一会儿便回来了,我再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文音点了点头,问道:“你到观里有些时日了,当真不想下山看看吗?换了旁人住上三日便觉得无趣透顶,你倒是个耐性好的。”

苏燕心里其实也会觉着有些无趣,只是徐墨怀尚未放过她,她可不敢贸然下山,千辛万苦逃出来,险些连命都丢了,倘若再被抓回宫去,也不知徐墨怀会如何奚落讽刺,一想到那个画面,她觉得若有那么一日,便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我也是怕下了山会被我那黑心烂肚的夫家给捉回去,不如等他当我彻底死了没了,我再出去看看。”她也不想一辈子活在深山野林里,总要出去走一走的。

赵真人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听到苏燕的话,忍不住问道:“世上的男人当真都这般惹人厌吗?”

苏燕这十余年的糟心事都是因徐墨怀所起,提起来自然是没几句好话的。“他们嘴里大都没个真话,轻而易举便能将人骗得团团转,无论表面上有多好,一到了要紧的时候,都是自私自利只紧着自己好过。”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徐成瑾,忍不住有些气闷,补充道:“大的小的都一样,当爹的是个祸害,儿子也会跟着学不好。”

文音年轻时是有过几段风流韵事的,听到苏燕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也没否认,点头道:“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正当她们说着,张真人提着一袋粮米回来了,苏燕上前接过,张真人气喘吁吁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些日子不曾下山,才知道宫里出了大事,听闻太子忽然得了重病,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民间的圣手也被召进宫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音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致,赵真人却听得起兴,叹息一声,说道:“这太子也是命苦,生母才去了,这回又得了重病。”

一旁的苏燕僵站在原地,抱紧了怀里的衣裳不吭声,文音淡淡道:“你在山里粗茶淡饭不觉得命苦,倒去可怜锦衣玉食的太子?宫里的腌臜事多得数不尽,谁又知晓背后是否有内情,总归是轮不着我们去操心。”

苏燕半晌无话,赵真人拍了怕她,问道:“瑜娘,你想什么呢?”

她强装镇定,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先去灶房生火,再拖要天黑了。”

用过饭后,苏燕的心依旧难以平静。

她知道徐墨怀是个什么样的疯子,阿瑾从小到大身子都很好,不可能突如其来病倒,且病得快要死了。但凡她不那么愚蠢,便能猜到这是徐墨怀为了逼迫她回去的手段,以他凉薄的心性,为了达到目的会毫不犹豫地狠心对阿瑾下手。

苏燕临走前不是没想过这种后果,但她依然选择对徐墨怀抱有一线希望,阿瑾是他的独子,无论如何他也不至于害他性命。

可若是他真的能狠毒至此呢?

苏燕不敢想,她一想到便浑身发冷,即便是夜深也没有丝毫睡意。

即便阿瑾曾让她难过,平日里也十分讨她喜欢。第一个孩子是被她亲手杀死在腹中,而这个孩子也要因她受苦。

苏燕的一颗心好似被放在火上炙烤,煎熬使她夜不能寐,只能从榻上爬起来,披着衣裳走到院子里来回踱步。夜风微凉,林中有虫鸣和风声,苏燕不知不觉走到了供奉西王母的小殿前,里面仅有一盏不灭的烛火,昏黄光晕点亮小小的圣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像慈眉善目,好似正垂眸看着苏燕,要聆听她的心事。

她跪在蒲团前,虔诚地阖眼,疲惫至极道:“王母娘娘既然是护佑妇人的神仙,便也保佑保佑我吧,让我从此一生顺遂,无悲无苦,让我的阿瑾也能平安健朗,日后不要和他父亲一样。”

苏燕在神像前跪了许久,好似这样才能让她心中好过些。

在山上继续焦灼不安地过了几日,她终于按捺不住,主动要下山去采买。

文音元君猜想她有自己的苦衷,并未多问什么,让她自行下山去了。

苏燕戴上帷帽,纱幔遮住面容,身上穿着张真人的中褐、裙、鹤氅、即便不戴冠,旁人见了也能猜到她是女冠。

苏燕打扮成这幅模样才下了山,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长安城的街市。在山中数日,再次到人来人外的闹市中她还颇为不习惯。

等苏燕去糕点铺子替赵真人买糕点的时候,恰好听见几个人也在议论京中的大事。

“太子和皇上一病不起,听闻那苏昭仪的尸身都被泡烂了,皇上瞧了一眼便被吓昏了过去,真是造孽,你说她好端端的,在宫里锦衣玉食,跑了做什么,果真是个祸害。”

“这谁晓得,死得这样惨,也算是报应了。”

苏燕站在一旁,惊愕到瞪大了眼,忍不住出声问道:“苏昭仪的尸身找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衣着稍显富贵的妇人瞧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个道长,难怪呢,苏昭仪前几日便捞起来了。皇上心中悲痛一病不起,这几日都不曾上朝……”

苏燕深吸一口气,与她道了声谢,拎着糕点转身往回走。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也许真的是王母娘娘显灵放她一条生路呢?连她的“尸身”都有了,徐墨怀也不必想着迫害阿瑾逼她现身。

苏燕自认做母亲的时候待阿瑾不差,能做的她都做了,为了离开她等了这样久,倘若她再回去,此生再没有离开的机会。阿瑾并非只有她,世上从来就没有人是非她不可。

徐墨怀就这么一个子嗣,倘若他发疯想害死自己的儿子,那她也算是认了,谁也别想好好活着。

“店家,还有栗子糕吗?”苏燕正愣神,身边有人擦肩而过,背对着她和店家说起了话,他身上的朱红官袍显得格外扎眼。

孟鹤之接过糕点,转身的时候被人撞到,手里的点心落地,他也不恼,捡起来拍了拍油纸上的灰尘。

苏燕听出了孟鹤之的声音,下意识转过身避开,一颗心紧紧吊着,一直等他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买糕点。方才说话的妇人还在喋喋不休道:“我看这苏昭仪没了也不是坏事,太子正好过继给皇后,总比被人暗地里笑话生母是奴婢得好……”

她已经“死”了,徐墨怀迟早会释怀这一切,阿瑾年纪还小,伤心一阵子也会忘了她,林馥会待他很好,宫里那样多的后妃也都喜欢他。

苏燕的眼眶微微发热,心中一阵酸涩后,忽然又变得空落落的,。

也许和徐墨怀这样的人在一起久了,她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至少会在真正面临抉择的时候自私一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会继续做他的皇帝,阿瑾也会慢慢长大,日后等着他的是远大前程

一切都会过去,她一直都明白,无论对谁而言,她都没有想象中那般重要。

第100章

孟鹤之回到公主府后,将新买来的糕点递给宋箬,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宋箬便先他一步问道:“皇兄如何了?”

他动作一僵,随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她:“陛下看到了苏昭仪的尸身后急火攻心,一时间缓不过来才会染病,想必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好些。”

宋箬接过糕点,闷闷不乐道:“谁曾想会落到这种地步,太子还小,日后又该如何?”

孟鹤之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心虚地别过了脸。

徐墨怀的性子过于偏执,倘若不让他见到苏燕的尸身,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若长久地纠缠在此事上,未免会耽误朝政,害人害己不说,还影响他的声誉。早在徐墨怀执拗地认定苏燕活着时,孟鹤之便料想到了这一日,去找了一个病得快死了,又与苏燕身量相差无几的女人,将尸身在水里泡着以备后患。

徐墨怀心细如发,最恨被人诓骗,孟鹤之费尽心思才做到以假乱真。可如今真的将他们都骗过去了,他又忍不住心中愧疚。徐墨怀郁结于心,谁去了他都不肯见,太子也要跟着伤心难过,而真正的苏燕则要永远躺在漆黑冰冷的河底。

起初他认定自己的决定对一切人和事都是对的,如今又觉得有些愧疚,可既然做了,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以徐墨怀的性子得知了真相,必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了泄愤。

宋箬无奈道:“罢了,过几日我随你一同进宫看看皇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愁闷地点了点头,应道:“也好。”

——

苏昭仪已死,徐成瑾并未如众人所想的一般被交给皇后照料,反而从含象殿搬去了东宫,从前侍奉的人也都跟了去。

林馥虽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太过计较,毕竟徐成瑾不是她的儿子,倘若放在她身边,她也未必能像苏燕一般处处细致耐心,徐墨怀要知道她照料不周,必定要来找麻烦。

苏燕的尸身被找到后,徐成瑾的病也跟着好了,宫里便有些怪力乱神的流言蜚语。

徐墨怀知晓了这些,却从未表现出什么不满。

尚药局的医师开始频繁出入紫宸殿,徐墨怀夜不能寐,医师给他开了许多方子,他沉默地喝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摔了碗,大骂着让所有人滚出去。

即便苏燕不在了,他还是如同从前一般,不再将寝殿点满烛火,只留着一盏灯,躺在榻上总习惯性地看一眼身侧,几次夜深后,还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想要将苏燕抱到怀里,却只摸到空荡荡的一片。

漆黑而静谧的夜里,仅剩下微弱的虫鸣和风吹草木的声响,这些在徐墨怀的耳边无限放大,细细密密如同虫蚁在啃噬他的全身。

他忍无可忍披衣起身朝着殿外走去,被惊醒的薛奉也远远地跟上了他,像是一抹悄无声息的影子。

徐墨怀很快便走到了含象殿,到了寝殿门口,他又忽然顿住脚步,去看漆黑一片的窗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换做从前,那里该透出一抹昏黄的光,而不该是现在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徐墨怀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羞恼的情绪来。如同一股烈火从五脏六腑开始焚烧,要让他疼得化成一片死灰。

他带着苏燕走过雪覆满街的长安,与她一起在寒冷的冬日看焰火,他们在无数个日夜里缠绵,做尽一切亲密之事。那样多的过往,难道对她而言当真不值一提,竟不值得丝毫留恋?

事到如今,他还要自欺欺人地当做苏燕是疯了,疯的人分明是他,一直以来苏燕都清醒着,或许还在心底讥讽他的一厢情愿。

他是一国之君,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而他伏低身子去爱一个身份微贱的农妇,像个蠢货一样地讨好她,她却对此不屑一顾,宁愿不要他们的孩子,也要从他身边逃离。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般愚不可及的人,要为了一个女人寝食难安。

苏燕死便死了,他权势滔天,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况是一个根本不值一提的女人。

她死了更好,从此他再不用为她烦心,不用费尽心思博她一笑。

徐墨怀身上冰凉,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幕,每一处都让他想到那个可恨的人。

“薛奉”,他的声音好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极了野兽发狂前的低吼。“去拿火来,朕要把这些烧干净。”

薛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着没有动,随后便听到徐墨怀近乎癫狂地自言自语:“苏燕算是什么东西,她凭何瞧不上朕……死了便死了,眼不见为净,朕要将她挫骨扬灰……等她死了尽管来找朕寻仇,她说过不会放过朕,既然如此朕等着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含象殿的动静很快惊醒了宫人,他们以为是走水了,提着水桶跑过去,却见到徐墨怀独自站在庭中,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似的,而他手上还拿着火把,显然纵火的人便是他。

庭中苏燕的旧物聚成一个堆,几个宫人还在从各处搬来物件往火堆里丢,无论是衣物还是首饰,亦或是苏燕钟爱的桌案书画,甚至连软榻帷幔都被搬了出来,大有要将整个含象殿都烧干净的意思。

徐墨怀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与滚滚浓烟,身躯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竟显得孤寂而无措。

宫人将苏燕的旧物倾倒进火堆的时候,他朝那堆杂物中扫了一眼,忽然间看到一个陌生的香囊,不等他多想,身体便先做出了反应,如同鬼迷心窍了一般,他伸手将烧了一小半的香囊从火堆里捡了起来。而他也麻木得仿佛感受不到灼痛,将火拍灭后,就这火光打量起这个香囊。

徐墨怀有些恼恨地想着,苏燕早说过不会给他做香囊,那她是做给谁的,难不成她心中还有旁的什么人?

如此想着,他心中更加如火烧似的疼起来。

可当他看到香囊上的名字,却忽然间屏住了呼吸。

苏燕已经会写字了,可她的绣工不好,绣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好在不影响辨识。徐墨怀看到上面的“墨怀”,一瞬间浑身僵硬,这两个字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势必要让他一辈子寝食难安。

是他先骗了苏燕,也是他将苏燕逼到投河自尽。

这世上他所珍视的人,终于都一个个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什么都抓不住,从前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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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象殿的大火一直烧到了翌日清晨,险些将殿室也给烧了。徐墨怀的行为更加让人认定了苏燕的死另有隐情,除了先皇后与长公主以外,苏燕也渐渐地成了宫人们闭口不谈的人物。

徐成瑾去到含象殿的时候,与苏燕有关的一切都没了,整个含象殿都被重新布置了一番,从前苏燕亲手种下的花草也都被搬走,好似她不曾存在过一般。

所有人都说他的阿娘是被他父皇逼死,而他阿娘的神志不清也都拜他父皇所赐。

徐成瑾几乎抑制不住心中对徐墨怀的怨恨,他跑去紫宸殿想鼓起勇气质问,可踏入书房后,见到的却是一张憔悴苍白的脸。

徐墨怀的手上泛起了燎泡,握笔的姿势显得有些僵硬。见到徐成瑾来了,他抬眼朝他看去,眼底尽显疲态。

“想问什么?”

徐成瑾看到徐墨怀的表情,想问的话又变得说不出口了。问了又能如何?无论如何眼前的人是他父皇,更是一国之君,日后等他死了,皇位迟早都是他的。待他做了皇帝,也要把父皇的东西都烧干净。

见徐成瑾不说话,徐墨怀又收回目光,淡淡道:“无事便出去,朕还有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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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燕死后没有追封,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她下葬在何处,从前深得宠爱的苏昭仪消失得干干净净。

徐墨怀夜里鲜少能睡个好觉,他以为自己能梦到苏燕,可过了很久依旧没有等到。

入秋的时候,他以政务为由回了趟洛阳,自从在此处射伤苏燕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过洛阳的行宫。

而如今重游故地,徐墨怀想起的不是铲除逆贼时的痛快,也不是与外祖及恩师的对峙。他想起的只有苏燕绝望到空洞的一双眼,远远看着拉开弓弦的他。

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尽是恼恨,似乎在面对苏燕的时候,一切理智都化为乌有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觉,苏燕看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像那些疤痕抹不去一般,原来在苏燕心里,这些往事也从未揭过去,她一直都不曾释怀。

回到洛阳的第一日,他一个人去看了那棵千年银杏,踩着满地金黄的时候,想起了年幼时祭拜古树所许下的心愿。

他当时只想着一生顺遂,与家人永不分离,不再被任何人抛弃。

到头来竟一个也没有圆满,也不知是他心不诚,还是所谓神树不过是哄人的玩意儿。

如此想着,他却仍忍不住默念道:“若有神灵,让我在梦中见她一面也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再见见苏燕,即便什么也不问,只是看上一眼也好。

徐墨怀本不曾心存期冀,可夜里果真让他梦见了苏燕。

梦里仿佛回到了相州城,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苏燕站在城墙上,分明离他很远,他却能清晰地听到她口中说了什么。

“我也不想这样,你又何必逼我。”

他张了张口,想阻止她的动作,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她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她的衣袖随着坠落而鼓起,如同一只折翅的燕鸟般重重摔在他面前,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闷响。

从噩梦中惊醒后,徐墨怀坐起身下意识看向空荡荡的床榻一侧,察觉到面上的异样,他伸手去摸,只触到一手的冰凉。

第101章

自从在街市上见过孟鹤之后,苏燕连着三个月不曾下山,偶尔从张真人口中得知些宫里的消息,除此以外在山里过得也算安闲自在。

兴许是在宫里习惯了锦衣玉食,忽然间由奢入俭也是有些不习惯,苏燕手头没什么银钱,便去山下买了绢布学着从前在幽州的时候做绢花,做好了以后让赵真人拿到山下去卖。

如今所有人都当她死了,继续留在长安也没了必要,索性等她攒够了银钱去江南一带看看。

慈云观里的日子很安宁,苏燕与几位女冠都十分处得来,文音元君甚至问她是否有意出家修道。苏燕正在剥豆子,闻言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我没有悟性,学不来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音从未问过她以往的那些事,然而苏燕的言行,偶尔也能让人看出她并非是个富商家的小妾。

“你说你身无牵挂,无父无母连个去处都不知晓,身如浮萍一般随波游走,何不随我们修行图个身心自在。亦或者其实你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仍觉得不甘心?”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岂是轻而易举便能忘却的。她当然不能放下,至少现如今做不到。

苏燕一直觉得文音元君是个聪颖又心细如发的人,必定是早早猜到她来历没那么简单,才会意有所指地问起这番话。

她沉默片刻,低垂着眼睫,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说道:“我一直在想,世上真的会有人一边瞧不上一个人,一边又对她情根深种吗?一定是因为不够喜爱,亦或者是根本就将她不放在眼里……”

文音元君看着苏燕苦恼的表情,说道:“有自然是有的,虽说听着有些古怪,但也不在少数。”

她说着便笑了笑,坦然说道:“我年少时钟情一个乐人,他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蠢而不自知,时常在我面前卖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十分会讨人喜欢,可他出身卑贱,待人只会巧言令色,目光又短浅得可怜。可偏偏我那时爱他到非他不可,甚至他要走了,我还痛哭流涕地挽留。”

苏燕听得有些发愣,愕然道:“可喜爱一个人,不该是认为他处处都好吗?”

文音元君说道:“那是你心地好,又碰见了一个好人,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做到白璧无瑕,不过是你包容了他的不好……”

苏燕听着文音元君的话,渐渐地在脑海回想当初的莫淮有何缺点,一时间竟也挑出不少错来。比如他娇贵到连生火都不会,甚至不会用皂角洗衣裳,总是说自己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将辛苦得来的粮食拿去喂鸡……

分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可她回想起这一幕幕,仿佛人就在眼前似的,心里顿时冒起了一团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果真是昏了头!

分明这徐墨怀是个一无是处的贵公子,处处要她照料还不省心。当皇帝怎么了,他再怎么才智出众,到了田野间都要被饿死。至少她能养活自己,会种地会采药还讨人喜欢,凭什么要瞧不起她。

苏燕愤懑道:“元君说得是,分明是我糊涂了,才觉着自己处处不如他,如今想起来,那人也是劣迹斑斑,浑身都是坏毛病,所做的恶事比我几辈子加起来都要多,他瞧不上我,我也不稀罕。”

文音元君也奇怪苏燕究竟爱慕的人是谁,竟叫她回想起来都咬牙切齿的。

“虽说如此,你应当也是对他有情意,为何还想着躲到这深山老林里过清贫日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意过苏燕真正想要什么了,更不曾有人问过她这种话。分明在宫里的时候有林馥,有张大夫,甚至徐墨怀就在眼前,她却一次都不曾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反而在相识不久,甚至并不熟悉的女冠面前,她能轻易吐露那些对她而言不堪的想法。

“我觉着再留在他身边,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何况我与他本就不相配。”苏燕如实说道。“他嫌弃我身份低贱,让我做奴婢,几次骗我伤我,还险些要了我的命。他与我之间,实属恩将仇报,这样没良心的人我是疯了才会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苏燕如此说着,却又忍不住低下了头,苦笑了一声:“可若是没有他,我可能永远都是乡野里大字不识的粗鄙村妇,他强迫我做尽一切我厌恶之事,却也让我学会了读书写字,见识更大的世面,再不像从前那般无知。换作任何人,都该觉着他是让我脱胎换骨,享尽荣华富贵的恩人。甚至连我都曾想过是不是自己有错,可旁人哪里知道我经受过什么……这又不是买卖,从前待我坏后来待我好,一切便能不作数了吗?我心里过不去,我怨他待我薄情,又怨他高高在上……”

苏燕说了一连串,也没有管文音元君是否能听明白,至少说完了她心中畅快了许多,就如当日从站在船上看芦花时一般。身不由己,难免己不由心,可她现在已经得到了解脱。

苏燕喃喃道:“我现在也不想怨他了,至少我学会了读书,我知道世上其实还有很多去处,等攒够了银钱,我便四处去走一走。”

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像徐墨怀这般整日处理政务,兴许死得比她还早,等他死了她再回去和见一见阿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洛阳的皇家寺庙,从前徐墨怀的父皇派人修葺过,后来他的母亲与长姐死后,寺中一直供奉着她们的长生灯。

徐墨怀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换做从前的他对待鬼神一事向来是嗤之以鼻,更不信苏燕从前口口声声说的阴司报应。如今来此,也是因为那个梦,让他感到自己似乎还能抓住些什么。

徐墨怀去的时候身边没有多少人,庙里的和尚不知他的身份,他不想被人故意糊弄,看到了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便走上前去想要对方为他解惑。

那和尚看着年轻,性子也很好,见到徐墨怀以后合掌行了一礼,温声道:“施主有何事?”

他面色微沉,想到夜里的梦,问他:“敢问大师,人死后是否真的有魂魄,若时刻挂念着已死之人,她的魂魄可会有感而入梦?”

问这种话的显然不在少数,对方甚至没有多想,便开始给他讲起了深奥的佛法,说起了因果轮回。

徐墨怀难得耐心地听他说了一堆,却只听到了那和尚说迷执自我,便造种种业,劝他放下执念得到解脱。

他听完后非但无法感到解脱,心中的郁气反而愈积愈深。

——

回到长安后,徐墨怀召了几个方士入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几个方士能卜卦相面,每个人都声称自己能通鬼神。

徐墨怀看到他们一群人在自己面前信口开河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也觉得自己愚蠢,竟然也会做出病急乱投医的事,可又忍不住抱有一线希望地选择去相信。

第102章

一国之君召见方士,在从前并不算稀奇,甚至历任君王都有在宫中奉养方士的先例,甚至许多会赐予官职让他们住在宫里,为他们立浮屠祠,如今许多望族家中也会招揽方士成为门客。

然而自靖朝开国以来,皇室一直不兴祭祀鬼神一事,徐墨怀一反常态开始召见方士,不由地让人感到古怪。多数人都当他是因之前大病一场,开始寻求强身健体长生久视之道。

徐成瑾去紫宸殿找徐墨怀的时候,看到他正在与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鹤氅的男子说话。

看到徐成瑾来,徐墨怀便挥手让对方下去了。

“父皇,方才那是什么人?”

徐墨怀坐在书案前捏着眉心,神色疲倦。“他是方术之士,这几日要在宫中祭祀,好让你阿娘早日回来。”

尊天事鬼并非恶事,太傅也曾教导过他,只是徐墨怀口中让他阿娘回来让他不解。“可阿娘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徐墨怀猛地抬眼看他,面色变得冷凝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挑衅后绷直了脊背的毒蛇,然而仅一瞬又松软了下去,目光看向别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死了又如何,朕会让她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奉是习武之人,并不相信号称服食丹药便能长生的方士之流。他知道徐墨怀多半也不相信,却还是去听取了他们的意见,服用些古怪至极的丹药。

徐墨怀自然也是半信半疑,方士炼好了丹药送到殿中让他服用,他捏在指尖半晌没有吃下去,而是冷眼望着他们,语气森寒道:“已经有几日了,朕还是不见苏昭仪的身影,倘若朕今夜她不能入梦,朕便杀了你们这群无用之人。”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面色一白,几乎都要发抖了。

徐墨怀连怎么处置他们都想好了,偏生夜里的确梦见了苏燕,这让他又将这些人留了几日,任由他们想要什么。

孟鹤之起初以为徐墨怀宠信方士并非什么大事,然而没过太久,宫中便频繁祭祀鬼神,甚至有方士公然顶撞朝中老臣,这才引起了不满。

徐成瑾本就在心底怨恨徐墨怀,后见宫里一帮子穿着怪异的人围着含象殿跳来跳去,口中念念有词,看着很是唬人,他去得便更少了。

孟鹤之去紫宸殿的时候,见到了殿里放着古怪的石头和草木,实在忍不住劝道:“陛下不可轻信方士之言,所谓寻仙问药之事无从考证,若是有心人从中作梗,恐有弊于社稷。”

“朕不过是试试,未必没有丝毫用处。”他这几日分明时常梦到苏燕,兴许是有用的,如同他们所说,苏燕其实就在宫里一直没有走,不过是因他不通鬼神无法看到。

孟鹤之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劝着他不要让太过宠信这帮人,乱了朝中的规矩。

好在徐墨怀虽糊涂,却也不曾放权给他手下的方士,顶撞朝臣收买宦官的方士被杖毙,用以杀鸡儆猴威吓其他人。一时间抱着歪心思的方士们便只敢聚在一起,兢兢业业地寻求通鬼神炼丹药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此时的苏燕,因为文音元君的帮衬,正要带着赵真人去江南游玩,届时带着文音元君的信物可以寻求她的友人照拂。赵真人年纪小,文音元君不愿她一直留山中荒度年华,便让苏燕与她结伴。

徐成瑾过生辰当日,徐墨怀陪了他一日,带他去长安的街巷游玩,亦如当年带着苏燕出游一般。可惜徐成瑾在性子上与他更相似,二人对吵闹熙攘的人群没什么兴致,不到夜深便回了宫。照顾他的侍女为了讨他欢心,特意学着苏燕给他做了辛夷花的糕点,徐成瑾吃了一口便泪流不止,趴在床榻上不让人看见他在哭。

过了很长一阵子,大抵是因为徐墨怀十分信任他们,无论说什么都照做的缘故,便有人渐渐大胆了起来,从宫外寻来一个与苏燕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声称是被苏燕夺舍,她还魂居于此人身体中,除了记忆暂时混淆以外与重生无异。

还魂夺舍一事各地均有记载,民间说法层出不穷。

徐墨怀坐在书案前,端详着眼前身着粉裙,面色微红,含情脉脉望着他的女子。

眉眼间的确像极了苏燕,甚至身量也差不多。

“燕娘,你真的回来了吗?”他紧盯着对方,似要将她面上每一个变化收入眼底。

对方眼眶立刻便红了,眉毛微微蹙起,诉苦道:“陛下,那河水冷极了,我冻得手脚发麻,半点力气也没有,谁曾想最后都没有见上陛下一面……”

徐墨怀的手指暗中攥紧,他轻咳一声后,温声道:“你回来便好,如今一切安稳,日后朕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苏燕”垂泪低泣几声后,在徐墨怀的安抚下终于露出笑颜,转而又为难道:“可如今我的身份难以启齿,说出去未免惹人说闲话,日后该如何自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安抚道:“不打紧,朕会命人再给你一个位份,你的身份有朕知晓便足以。”

他说完后,对方面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了。

自宠信方士后,徐墨怀又往后宫添了一个人,因他独宠苏燕多年,后宫一直是个摆设,如今忽然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坏了规矩,不由地让许多人好奇她有何不同寻常。

林馥身为皇后,宫里多了一个人她也该去查探一番,等到了紫宸殿望见“苏燕”的时候,徐墨怀正半倚在书案上,含笑不语望着她“苏燕”说话。

“皇后来了。”他扫了林馥一眼,笑道:“燕娘,你怕什么,往日你不是与皇后十分要好吗?”

“苏燕”闻言才渐渐放松了神色,直直地与林馥对视,朝她行了一礼。

“陛下方才叫她什么?”林馥惊愕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发问。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皇后倘若无事便走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林馥面色紧绷,瞪了他一眼,立刻愤愤地转身离去了。她知道徐墨怀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不曾想他能糊涂至此,将一个貌似苏燕的女人带在身边自欺欺人,一看便是听信了那些方士的鬼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倘若再没有人管一管,迟早要出大事。

待林馥走后,徐墨怀去书房处理公务,让“苏燕”坐在不远处看书写字,只要他一抬眼便能看到她的身影,恍惚间仿若苏燕从未离开过。然而等了夜里,他又让人回到自己的寝殿,不许她宿在紫宸殿的床榻上。

除了没有临幸“苏燕”以外,徐墨怀几乎说得上是待她处处体贴,且无论她想要什么都能送到她面前,奇珍异宝还是锦衣华服,几乎称得上是有求必应。渐渐地她在宫中便有些得意了起来,撺掇徐墨怀重用方士,赐他们数之不尽的财宝,导致朝臣频频上书劝诫他。

徐墨怀的不予理会让“苏燕”更为得意忘形,跑到含象殿四处寻找自己的旧物,等回了紫宸殿则和徐墨怀哭诉道:“陛下明面上待我情深意切,谁曾想我走后,竟将我的旧物都烧成了灰,一件也不曾留下。”

徐墨怀正在看书,闻言朝她投来轻轻一瞥,说道:“你想要什么,朕再给你置办便是了。”

她立刻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等徐墨怀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便在房中的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匣子,随手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个烧损的不知何物,她拿起来端详,忽然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在看什么?”

她吓得身子一颤,手上的东西也落到了地上,俯身去捡的时候还抱怨道:“陛下藏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块破布似的东西竟这般宝贝。”

徐墨怀的面上仍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冷然。“你方才说什么?”

意识到不对。“苏燕”连忙改口,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匣子,与徐墨怀乖巧认错。“是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还请陛下切莫与我计较……”

他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直勾勾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燕娘,你笑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不明所以,僵硬地扯动嘴角,却眼看着徐墨怀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郁。

他的手从她面上移开,笑容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寒。

“你不像她。”

这般大的差距,让他想要骗一骗自己都难。

——

徐成瑾气愤于父皇管旁的女人叫他阿娘的名字,还以为是他父皇疯了,想要去紫宸殿将那女人赶走,等他到了的时候,宫人却想要拦他。

徐成瑾脸色垮下来,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他进去。

不等走到书房前,他便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凄厉叫声,等再近一些的时候,便看到大殿的门紧闭着,薛奉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仿若听不见里面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与碰撞声。

见到徐成瑾来了,他才好言相劝道:“陛下有事处理,太子还是稍后再来吧。”

不等徐成瑾做出反应,里面的声响渐渐消失,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徐墨怀的发丝稍显凌乱,垂下来几缕遮住了一只眼眸,他赤着足,脚上与外袍沾满了血,一手提着染血的剑,另一只手则攥着一把女人的长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温热的尸身被拖到殿门前,在地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与脚印。

他松开拖拽着尸身的手,目光投向徐成瑾的方向,缓缓问道:“阿瑾来,可是有事想要问朕?”

徐成瑾瞥了眼被发丝遮住面容,浑身都是血的女人,摇头道:“没有了。”

徐墨怀轻笑一声,说道:“朕知道你不喜欢她,不打紧,从今往后她便不在了。”

说完后他又敛起笑容,吩咐道:“薛奉,让人把她拖出去,还有她的主子一并打死。”

第103章

假冒苏燕想迷惑徐墨怀的女子连同指使她的方士被一同处死,无异于是给许多人一个警告。

林馥听闻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更觉得寒凉。徐墨怀当真像是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在浓情蜜意,转身便能翻脸狠心将人杀死。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也难怪苏燕总想着跑了。

随着科举渐兴,寒门与士族分庭抗礼,徐墨怀则收揽了大权,看着他们互相争斗,以平衡这朝中各种势力。林氏一族已不复从前辉煌,林馥这个不得宠爱的皇后也早被当成了弃子。徐墨怀根本不在意后宫如何,即便那些后妃各有各的情郎,时常背着他与人幽会,只要不曾闹到明面上叫人发现,他从不会主动关心这些,冷漠到后宫里即便是谁病逝了他却连对方的相貌名姓都记不得。

宫中的方士死了几人后,剩下的则始终信奉祠灶炼药之术。徐墨怀虽说在这些事上糊涂,却没有因此耽误过朝政,虽有朝臣不满,也不至于言辞激烈地斥责他的所作所为,毕竟善事鬼神本就有利有弊。

徐成瑾偶然间听到了那方士声称他的阿娘是下凡应劫的神仙,死后魂魄不散因舍不得人世才暂时留在宫中,很快功德圆满就要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的故事他曾在古籍与话本子中读到过,换做从前的徐墨怀听了,必定要嗤之以鼻说这些都是胡言乱语。然而这些方士说得神乎其神极为唬人,徐成瑾没想到父皇会真的相信,甚至听信了他们的话,为了与他阿娘相见而去服用那些丹药。

徐成瑾十分恼火,他只觉得阿娘都是父皇害死,生前阿娘就不大喜欢父皇,死后还要被父皇死缠烂打不得安宁,实在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女人。

——

那些丹药的制法十分古怪,吃下去并不算太好受。

徐墨怀却已经渐渐地有些习惯了,比起相信苏燕当真与他阴阳两隔,他宁愿去相信他们之间尚有再相见的可能,至少会让他对往后的日子抱有一线期望。而不是每日醒来看着空荡冰冷的殿宇,似乎日后一眼便能看到尽头。他一直以为苏燕会陪在他身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先行离去。

那些丹药也不知究竟有何效用,服用后体内发热,偶尔会神思恍惚,所见之景会变得虚幻模糊。

有许多次,他都在这虚实难分的幻像中看到了苏燕,甚至几次都当她是真的回来了,然而等清醒后,又是一片空荡荡的。

徐成瑾似乎也不如从前亲近他了,大抵也对他心含怨恨。

想到这些,徐墨怀并不感到意外,从一开始便如此,他早已渐渐习惯,似乎对苏燕而言,家人是一种奢望,对他又何尝不是。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似乎一切都尽在掌中,唯独苏燕是他意料之外的人,他把握不住,又无法做到放手。

徐墨怀反复服用丹药,听信那些鬼神之说。他一直以来都清醒得过分,可太过清醒也不算什么好事。至少在如今,他也想放纵一番,任由自己糊涂。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与赵真人去江南四处游山玩水,两人返回长安的路上,赵真人还在一路给人算卦相面换银钱。

苏燕离开了长安一年,南方要暖和得多,景色吃食都不尽相同,倘若不是盘缠不够了,她们定会再多留一些时日,去更多的地方。这次离开的路上,苏燕仍是恋恋不舍,一想到要回长安去,心中便多了几分不安。

与赵真人一同回慈云观的时候,二人为了省下脚程走的是水路。

那片被徐墨怀下令铲平的芦苇已经长出来了,枝条纤细而柔韧,虽说参差不齐,却好在长势很好。

赵真人一直穿着道服,苏燕则是寻常妇人的打扮,回到长安后便一路戴着帷帽以免被人认出。两人从河面经过,到了苏燕从跳水逃脱的地方,看到有一帮人正在河边祭祀,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古怪的人在跳来跳去。

苏燕觉得怪异,没敢掀起帷幔多看两眼,赵真人凑到她身边,说道:“那些是方术之士,与我们这寻常出家人也算同宗,师父常说清静无为修行自身,他们是想着访仙炼丹,寻求长生之法。”

苏燕嘀咕了一句:“在这河边做什么法事?”

船夫听到了她的话,应道:“听闻太子的生母正是死在了这条河里,皇上找到了不少方士替她超度亡魂。”

这种话苏燕是全然不信的,以徐墨怀的性子,等她死了捞起她的尸身,必定要气得将她鞭尸千百次,与其说是超度,她宁愿相信是要找她算账,死了也不放过她。

“活着的时候做什么去了。”何必死后才来装模作样。

虽然话是这么说,苏燕还是有些意外,她从江南游玩一趟回来,还当徐墨怀早就将她放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回了慈云观,她便将这些抛之脑后。

慈云观附近的山上也长着不少辛夷花树,苏燕去采了满满一箩筐的辛夷花,带回慈云观做糕点。因着做了太多,几人吃上几日也未必吃得完,张真人便提议趁着花朝在街市上售卖。

苏燕担心张真人路上耽误了,回去天色太黑容易出事,便也戴上帷帽跟着她一同下了山。

花朝当日,满街俱是花香,街市上人影绰绰,来往皆是行人。

张真人面前放着一个篮筐,里面垫着干净的一层衬布和纸,倘若有人要买糕饼,便用纸包起来递给人家。两人的行当未免有些简陋,停驻在前的人并不多,不过她们也都不大在意,本来她们也只是下山打发时日,并没有真的想靠这个赚钱。

苏燕始终戴着帷帽没有摘下过,也是担心在街市上遇见熟人,毕竟孟鹤之时常与宋箬上街闲逛。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张真人称自己口渴,苏燕便让她留在原地,她去不远处的小摊买一碗甜汤回来。

等苏燕赶回去的时候,张真人面前站着一个人影,从后看去身形颀长,站在人群仅看背影也是气度出众。

苏燕几乎是看到他的立刻便停下了脚步,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隐蔽住身形,远远地看着那处的动静。

徐墨怀看着似乎消瘦了许多,来往的人大都是成群结伴,他独自上街游玩,看着孤零零的,竟有些可怜。

他在张真人面前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他身后有人走出来,递给张真人一贯钱,直接提着篮子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也没想到自己做的辛夷花饼阴差阳错,竟然还是到了徐墨怀的手里。

从前他并不爱出宫,谁曾想如今会独自上街游玩,连徐成瑾都没有带在身边。

苏燕在暗处一直看着他走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张真人面前。

张真人显然早注意到了她。“方才的男子可是你的什么故人?”

她小声道:“是孽缘。”

张真人了然一笑,随即道:“至少看面相十分不错。”

“人不可貌相。”她叹息道。

——

苏燕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每逢花朝节都要出宫游玩,而诞下徐成瑾的那几年,她一直郁郁寡欢,守在自己的含象殿哪里都不去,从不主动要求出宫。

徐墨怀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街市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其实本没有多少意义,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几乎走到每一处,他都会想到从前与苏燕一同出游的往事,听着周围喧闹的人声,他好似一转身便能看到她的身影。

街上见到有人在卖辛夷花饼,看着与苏燕从前做的相差无几,他命人全部买下带回了宫。

等回到宫里的时候,方士将练好的丹药呈给他,他不曾多想便吃了下去,而后才尝了一口那简陋的糕饼。这辛夷花饼并不算出众,却胜在和苏燕的手艺极为相似,咬上一口,万般滋味浮上心头。

前段时日他命人去了趟马家村,苏燕曾经的房屋太久无人居住,早已被雨水冲垮,远看着和一个土堆没什么区别,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早辨不出当年的模样。

当听到答案的时候,他其实早在心中预料到了,然而还是会有片刻的怔然,惊觉一切都过去了许久,早已经无力挽回,似乎只有他还沉溺过往。

陌生的情绪如阴云笼罩一般将徐墨怀包裹,似乎有什么在反复鞭笞他的心。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应当可以称之为后悔。

他后悔对苏燕的所作所为,倘若当初他如约回到马家村迎娶苏燕,是否一切会有所不同。然而他又十分了解自己的为人,即便当初他回去了,也未必比如今做得更好。

说到底,他最不该的是喜爱苏燕,却又轻蔑她的出身处处贬低,甚至于从不肯承认苏燕在他心中的分量。

若他没有这么做,二人之间未必会走到今日,也不至于在他回想起从前的时候,竟难以找出多少温情的时光。苏燕在马家村的时候只在他眼前哭了一次,后来到了长安,她的眼泪却好似流不尽的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当初他将苏燕抱在怀中,意有所指地为她解释这句话,却不曾想最终是映照在了他的身上,当真是他咎由自取了。

——

自从有了苏燕,慈云观的菜地又扩大了一倍。而赵真人自从去过江南,再不甘心每日留在山上。

苏燕正弯腰在择菜,就听见身后的人喊她:“瑜娘,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她转过身,无奈地望着赵真人,说道:“我不去,每回你算卦招惹到了人家,都要我站出来宽慰人,下回遇到个脾性差的,我们都得挨打。”

赵真人央求道:“你便随我去吧,师父已经教训过我了,如今我说话必定小心,再不惹人生气,你若不跟着,我必定要受人欺负。”

被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苏燕才点头同意。

第104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苏燕与赵真人一同下山后,在远离皇宫的街市卜卦,她戴着帷帽发呆,赵真人年纪虽小,却能装得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故作高深地给人相面卜卦。

苏燕知道她是个不正经的,对这些相面之术没什么兴致。一旁有不少穿道袍也在卜卦的人,显然要比赵真人看着要令人信服得多。

尤其是见赵真人是女冠,便有些人开始冷嘲热讽起来,她一个在山上长大的小姑娘听几句风凉话便红了眼眶,苏燕却扭过头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那人指着她羞恼到手指抖个不停,最后一挥袖子转身搬着小凳远离她们。

等人走远了,苏燕杵着脑袋坐在阴凉处,听着周围人来人往的声响,竟渐渐地有了倦意,于是便坐在赵真人身后打盹。

待她醒来的时候,赵真人面前有一男子正在卜卦,也不知算得是什么,赵真人说的话讳莫如深,苏燕全然没听懂,隔着纱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她便继续低头想要打盹。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她听到几声急促的狗吠正离她越来越近。

苏燕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站起了身。那狗长得高大凶猛,在街上一通乱窜吓坏了不少人,很快有一个无辜百姓被咬伤,一边惨叫一边大声地求救。

在宫里的时候,徐墨怀下令不许养狗,即便养了,也只能关在院子里不许放出去,苏燕在宫里几年不曾受过惊吓,可怕狗的毛病反而愈发深刻,当初在江南便被旁人养的狗吓到躲在赵真人的身后发抖。

如今一只恶犬正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伤人,苏燕被吓得大气不敢喘,苍白着脸僵站在原地,紧握着的手心也泛起了冷汗。

赵真人也知道她怕狗的毛病,正想回头安慰几句,眼前的客人忽然起身,对着一旁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很快便有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有条不紊将恶犬制服,绑着恶犬的嘴将它五花大绑给拖走了。

她这才发觉,方才那恶犬伤人闹得这样骇人,眼前的男子却面色淡然,甚至不曾回头看上一眼,似乎是不打算理会什么,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出手相助。想来应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稍后说卦象的时候她便委婉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的呼吸渐渐平复,动作僵硬地坐回去,也终于在此刻注意到了前方算卦的男子,透过帷幔朦胧地看了一眼,只是一个并不算清晰的轮廓,便让她才缓和的心跳又狂乱起来,连呼吸都停了一瞬,仿佛整个人猛地掉入冰窟一般浑身失去了知觉。

她仅看了一眼,便再不敢抬头了,生怕前方的徐墨怀有半点要来拉她的动作。好在他坐了许久,一直听完了赵真人的喋喋不休才若无其事地离去,似乎丝毫不曾注意到赵真人身后的苏燕。

谁能料到徐墨怀在宫里豢养了那般多的方士,还会跑到离皇宫隔着好几道街市的地方让人卜卦。

苏燕不知徐墨怀是否真的不曾注意到她,一时间心里乱糟糟一团,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到慈云观去。可是以徐墨怀的性子,若真的认出了她,必定当场就将她五花大绑捆回去,又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地坐这样久,甚至能若无其事的离开。他这样的人没道理会心软,若真的被他认出来了,便是她现在就跑也是无济于事。

苏燕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认命,倘若徐墨怀方才已经认出了她,任由她怎么跑都是无用,不如干脆地等着他找上来。若他当真不曾发觉,她也再不敢再轻易下山了。

——

徐墨怀还以为又是幻像,毕竟自从开始服食那些所谓的仙药后,他时常会有真假不分的时候,因此在看到那个女冠身后打着盹的女子时,他虽一眼就认出了苏燕,却并没有立刻当真。往常不等他触碰,幻像便会渐渐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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