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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发沉了下来,四周不知何时已燃起了火把,一点点的火光,渐渐连缀成了一片。

而那抹身影在火光中未动分毫,仅是看了一眼一旁的王扶雅,目光有如实质。

他缓步上前,在他面前停下,低声道:「阿琅,是什么时候,你变成了朕也不认识的样子?」

「我没有变,是你……从未看清过罢了。」

「是么。」他低声喃喃,恍若梦囈。

裴琅目光闪烁,别过头去,叹息一声:「陛下,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年……我并非没有真心的。」

到底仍是不忍。

他也有过真心,在他与他把酒言欢的夜里,在与他并肩同行,一展抱负的道上,只是……终究不是同路人罢了。

元顥闭了闭眼,骤然起身,转过身去,再没看他眼底的愧疚与黯然,沉声道:「传旨,军师裴琅勾结敌国,出卖军情,按军法处置,惟念其多年功劳,赐其全尸--带下去吧。」

他摆了摆手,像是与过去年少轻狂的岁月告别,再无回头。

裴琅望着他的背影,眸光闪烁,没有言语,深深地朝他最后一拜。

有模糊而遥远的记忆浮现脑海,那是十三岁的少年裴琅第一次见到他时,一身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无端清雅,他朝他一拜,而他扶住他的手臂,对上他愕然的眼,咧嘴一笑。

从此少年无畏,风雨同行。

可如今,他们都不再是当年无畏无惧的少年……

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如今,她也要走了。

身后的兵士带走了裴琅,如今偌大的院里,仅剩下他们二人,无声对视。

「王扶雅。」他开口唤她,声音喑哑低沉,「为什么?」

为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承载多少重量,她不会知道。

「陛下,」因为长久不语,王扶雅的嗓音犹透着沙哑,「北祁与西凉开战,两军僵持,战火延烧,波及百姓,江水以南更是苦不堪言。我是南辰人,为南辰百姓,只能负你。」

「南辰……」他语气微顿,轻笑出声,「你还要骗我。」

王扶雅低下头,没能做声。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一面说着渴望自由,一面却又不得不被远在江水以南的亲人所牵绊,告诉他,所做的这一切仅是为了保族人平安?

告诉他,亲情永远是她放不下的选择?

而你,不过是意外,是枯燥乏味的人生画卷上,一笔浓重色彩。

轻轻一笔,述尽馀生。

「你知道么,这天底下,唯有你能写出与朕一样的字跡。」

他伸手触向她的脸庞,修长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捧起她微凉的脸颊,厚重的皮草渗着寒冷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气味,令人心生恍惚。

王扶雅抬眸望进他眼底,从他眼中看见彼此的倒影。

眸里溢出的情感,浓烈深沉,恍若漩涡,只一眼,便几欲让她深陷其中。

临别一眼,纵容沉沦。

他缓缓凑近她,她下意识地垂眸,看着他俯身上前,彼此温热的呼吸纠缠,他的唇却在最后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晨晨。」他的耳语,和着风灌入耳中,「其实,朕……也有私心……」

王扶雅一愣,尚未自方才的幻梦中脱身,乍然闻言,自来不及细想他话中深意。

他却很快清醒,抽走了捧着他脸的手,后退一步,眉目一肃,又恢復成人前杀伐决断,年少早慧的帝王。

那双漆黑的眼,不怒生威,生生让身后将士挺直腰桿,彻骨敬畏。

「来人,传朕旨意,雅夫人于宫中行巫蛊妖术,触犯宫规,即日禁于冷宫,无詔不得出。」他侧头看她一眼,无悲无怒,这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朕与你……再不相见。」

王扶雅似是猜到什么,心头一顿,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陛下?你明明知道……」

他像是早知道她会有这般反应,仅是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让将士们拦下她,头也不回。

「陛下?陛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没有做这些!……陛下!你不能这样--」

王扶雅被将士们拦下,眼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远,就欲消失在门外,偏偏挣脱不得,她心下一急,下意识地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元顥!你回来!你别走……」

眼前的人影终是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缓缓跌落在地,触目是院里满地的鹅卵石,硌得掌心发痛。

她终是害了他,可他仍试图保全她的身后名。

她怔怔地微红的掌心,忽然便忆起了这半年来,在西凉的点点滴滴,与他相识不久,如今细想来,却都是她这半生为数不多的平静安稳。

短短半载,他曾在战乱下以身挡箭,护她安好;曾在沙丘上与她熬夜述说心事;曾在雪夜里带她看见这天地风光……每一个记忆的画面里,都有他。

她恍然发现,他的身影,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尽刻入心。

最后的那一眼,伴着他的话,融成一片水光。

有什么落在地面上,沉在心湖,荡起丝丝涟漪,再难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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