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老太爷怕是年纪大记性不好,我父祖病故,母亲身亡之前,你们就已经将我们母子逐出方家,族谱上除不除名之事,悉听尊便。”
“你!你这不孝子!”方家族长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拐杖想要抽打他时,堂上的唐凤仪却猛一拍案,“来者何人,胆敢在大理寺之地咆哮公堂,目无王法,可是要造反不成?”
老族长哪见过这等阵仗,在族中他是老大,受人尊敬的长辈,可在公堂之上,抬眼望去,方家唯一身着官袍的便是方靖远,冷冷地站在上位之处,眉眼间丝毫不带半分感情,莫说替他求情,不让上官重罚就算是好事了。
人在堂前,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低头行礼,“老夫方氏钟元,听闻族人争执,误告至大理寺,特来阻止,还请大人准老夫带他们回去处置。”
族人相争,家族内部纠纷,族长的确有处置权。就算是大理寺也管不得。他若是将人带走,加上他们跟方靖远的关系,也不是说不过去。所以先前张玉湖才会特地提醒方靖远,若是心软纵容,这案子被咬一口就真的是白咬了。
可方靖远就算前面没看上这两位堂兄的人品,这会儿看到老族长一来就对自己喊打喊杀,险些当众动手,本就没几分的面子,哪里还会留给他。
“老族长刚说过的话,莫非就忘了?本官既已被你除族,并非方氏族中人,他们诬告本官,就不是族人口角纠纷,而是诬告诽谤考官,扰乱科考秩序,如此重罪,岂能容情?”
“莫非在老族长看来,家法大于国法?”
我不是我没说我……老族长瞪着眼看着方靖远大口喘气,手按在心口上疼得直抽抽,真想就这么晕过去算了。
可方靖远唇角含笑,眼神冷冽地看着他,显然,别说装晕,就算他真晕过去也不管用。
“还是说……老族长觉得他们冤枉?认为大理寺错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
老族长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何没阻止族人欺辱孤儿寡母,逼嫁夺产,种下了今日祸根,还自以为是地来举告“争功”,后悔自己被人怂恿就来替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出头。
现在可好,进退两难,他只能长叹一声,转头痛心疾首地望着地上被打得快成两滩烂泥的族人喝骂。
“你们这两个混账,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连自家兄弟都敢诬告,还不老实交代是何人指使,求得你们元泽兄弟谅解!”
瘫在地上的方家九郎十七郎瞠目结舌,涕泪横流的脸上是大写的懵字。
“太爷……”
“还不说?!”老族长的拐杖敲打在两人脑袋上,恨不得敲开这两个榆木疙瘩,省得连累了全族,“元泽是你们亲族弟,你们竟如此糊涂,看来是想被逐出族……”
除族对于方靖远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本身就没有这种观念,可对于一直依靠族人长大的其他兄弟而言,则是形同断了生路,自此之后,不但没有族人相助,还会被人鄙弃唾骂,难以立足,更不用说他们这次“诬告”方靖远已然断了自己的科考之路,连学他自立的机会都没了。
方氏兄弟看到老族长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忙不迭地朝着方靖远和大理寺卿叩首求饶。
“是九郎十七郎被猪油蒙了心,听小人撺掇,误会了元泽堂弟,请大人饶命,小的愿将功折罪……”
张玉湖哂笑一声,“你们能有什么功劳可以赎罪?就凭你们自己,还能立功?莫非……是要元泽让出功劳,替你们赎罪?无耻之尤,当真世所罕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将乡试的卷子择优刊印,交于族学,如今看来,还是请张大人连同批阅一并交于国子监,免得再被人告我滥用职权。这传道授业,当以德为先,否则纵使才高八斗,无德无行,反倒坏了朝纲。”
这下,不光是方氏兄弟,连方老族长都后悔得欲哭无泪。
“是恩平郡王!”方九郎脱口而出,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到底,“是恩平郡王使人交给我们的考题,说是元泽……方大人欲求老太爷归还三房田产,让我们从中说和之用。”
“大胆!”唐凤仪“啪”地一拍桌案,双目寒光迸射,狠狠地瞪着他,“空口无凭,你可知攀诬皇室,罪加一等?”
“我们有证据,我跟着那人,亲眼看到进了恩平郡王府的后门!”方十七忍着痛,咬着牙喊道:“若非如此,我们怎会信了他的鬼话,前来告状?请大人明察!”
唐凤仪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张玉湖和方靖远,见两人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当即便说道:“既是如此,先带他们去恩平郡王府认人,回来再收押入监,等候发落!”
“谢大人!”
方氏兄弟这下不敢再嘴硬了,哪怕下半身痛得要命,还是跟着差人前去认人,若是找不到那个给他们传话送题的人,他们这两条小命就要彻底断送在自己的贪心和恶意之下了。
“不过……”唐凤仪望着老族长,“原本你们族中之事,本官无心过问,可若是因个人私怨而枉顾国法,就需要怪本官无情……”
方钟元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敲打之意,从方靖远考中探花之后,族中就一直提心吊胆的,不知他何时会出手报复,昔日跟他有怨的九郎和十七郎尤其害怕,所以才会被人稍加撺掇,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举告,原以为能借助上面的势力打压于他,却没想到把自己彻底赔了进去。
“大人放心,老夫一定会给方……元泽一个满意的交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族长也请放心,”方靖远笑眯眯地应下,和解,赔偿,没问题,只要按着他说的来就行。
“我父早逝,母亲枉死,损失家财早已无法计算,我也不难为大家,方家既有良田千亩,想必也不缺粮,不妨就按棋盘填米注,第一格一粒米,第二格两粒,第三格四粒,如此类推,每格翻倍,填满棋盘即可。”
“只不过,若是三日之后凑不齐,那便在总数上每日翻倍,如何?”
“可!”方九郎一听就眼睛亮了,立刻答应下来,“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方靖远对这普及成语的应用还是非常利索的,“立字为据,可请大人为证!”
“咕咚……”
老族长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他一定是前世不修,才会有这种学渣子孙,真是挖坑自埋。
第十六章见微知著
真往棋盘上填米是不可能的,方靖远也就是故意逗逗那两个蠢货,真填起来,别说方家,就算整个大宋朝的米都填进去,也未必放得下。
毕竟,这围棋棋盘横竖十八共计三百二十四格,二的三百二十四次方,可比古印度那个差点掏空国库的国际象棋棋盘六十四格翻出无数倍去。
对于方靖远来说,替曾经的“自己”和亡母出这口气,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他要的,不是钱,而是那些曾经欺凌过孤儿寡母的人低头认错,当众道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这年头,门第,脸面,比钱更重要。
当然,前提是他不缺钱,更不缺来钱的路子。
连环弩、拉花炮和火药的图纸配方都已经给了工部,赵昚碍于太上皇的压力,没给他升官,银子倒是赏赐了不少,连他粗制滥造的那把弓弩都被辛弃疾给买了去,稀里糊涂地发了笔小财,本身就不是很在意这些财物的方靖远,愈发有种视钱财如粪土的气质了。
而他越是如此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方老族长和方氏兄弟就越是害怕,昔日在族中沉默低调的少年在父丧母亡后被霸占家产,搬出祖屋,人人都以为他会就此沉沦下去,可没人想到,哪怕他成为“孤儿”,太子赵昚不但没解除他伴读的身份,还让人作保举荐,直接参加会试,一举中了探花。
如今他换了个人一般的气度举止,或许就是久在上位者身边沾染来的,让他们深感敬畏之余,终于明白,今时今日的方靖远,已不是他们能够左右摆布或欺瞒打压的。
“泽哥儿说笑了,你父母留下的家产,岂能用米粮替代?”
方老族长一醒过来,得知方氏兄弟并没有跟方靖远签下那份棋盘填米的“卖身契”,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赌咒发誓地作保,一定会从族人手里收回原本属于方靖远一房的资产,一个不落地交还给他。
方钟元身为一族之长,掌管方家数十载,家中的资产增加了不知几何,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功劳,就因为他当年没学好四书五经,反而长于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
方家族学里也特地开了数术课,就是给一些破落弟子机会,就算不能科举入第,亦可做个账房官家,经商生财。因此就算他没能算出棋盘填米要填进多少去,粗略算了十来个格子,就已经让他快呕血晕死,哪里还敢继续让方靖远谈下去。
“你且放心,老夫今日回去,就让人清算了田地房产,列了单子给你送去,如有疏漏,便由老夫亲自补齐。”
“既然老族长这么说了,元泽恭敬不如从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痛快地答应,没人会嫌钱多,更何况他的确需要个郊外的庄子来做实验,城里的宅子虽然小而美,舒服归舒服,总是有些实验会带来不便影响,妨碍周边邻居不说,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就更麻烦了。
原本辛弃疾和陆游要赞助他一处田庄,都被他拒绝了。他要做的实验,大多数是破坏性的,自己的东西自己糟蹋也就罢了,别人的地盘上造作起来,总不是回事儿。
“就请唐大人派人请医生来给他们上点药,再带去认人吧。”
“多谢唐大人,多谢元泽……方大人!”方氏兄弟这下都彻底老实了,连对着方靖远都不敢再直呼其名。
唐凤仪也不去为难他们,毕竟这两人虽然又蠢又坏,但也不过是别人丢出来的棋子,真正的黑手,能不能抓到拿下,他都说了不算。
方氏兄弟被带走,老族长也跟着离开,唐凤仪正准备退堂送客,方靖远却拱手行礼,问道:“不知唐大人可有留下他们举告时的证据?”
“有,”唐凤仪点点头,“来人,将方氏兄弟的状纸和抄卷一并送呈方大人!”
张玉湖有些好奇地看着方靖远,“元泽要这抄卷何用?”他刚问完,忽地想起一事,“上次在贡院门口搜捡到那些考生夹带的东西也都被你收去,莫非……你能从中找出证据?你能辨识字迹,以字识人?”
“我哪里有那本事!证据倒也算不上,一点儿蛛丝马迹,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方靖远从差人手中接过状纸和方氏兄弟的“小抄”,稍稍看了一眼,便一手一个,举起来给张玉湖和唐凤仪看,“二位大人请看,这两种纸,有何区别?”
“咦?”张玉湖书画双绝,平日里少不了与文房四宝打交道,对于用惯的纸张虽然并未放在心上过,但这打眼一看,仍是能分出好坏,“这状纸用的是宝华斋的宣纸,虽不是一品,也是上好的纸。这抄题的文卷……是最便宜的纸,用熟胶刷过,看着结实易着墨,其实入水即烂,不易留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忽地眼睛一亮,“这抄卷,是那人给他们的,既是如此,那些买题的考生,手中应该也有!”
方靖远点点头,伸手揉搓了下两张纸的边角,一个柔韧有余,只是微微卷曲,另一个却脆裂掉渣,显然品质相差甚远。
“方家如今虽有些没落了,族长还是重视族学和举试,族中子弟倒也用得起宝华斋的纸,而另外这种纸,应该是有人不想被人识破身份,特地买来最便宜最容易销毁的纸,只是那人应该用不惯这种纸,所以抄题之时字迹笔画生硬潦草,真是对不起那些买题人出的银子啊!”
唐凤仪一听,立刻下令,“来人,速去城中查问,半月内有哪家进了这种纸,卖与何人。”
方氏兄弟去认人,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那人,就算真找到了人,对方也未必肯承认。
恩平郡王是太后养子,当初在高宗和皇后面前比赵昚还要受宠几分,虽然如今没能争过赵昚,也被高宗加恩称为皇侄,判大宗正事,赵昚继位后又特授少保,静江军节度使,有兵有钱有权,若当真想借乡试给赵昚登基改元添乱,理论上有嫌疑。
可事实上,方靖远更怀疑上面的那位。
至少在他记忆里,赵昚的这个堂兄弟,吃喝玩乐有一手,其他的方面,真是一言难尽,就那智商,能从王尚书那骗出试题来的人,他也用不起。
上面那位虽然动不得,可只要找到证据,为赵昚争取多一点权利,对他而言,才是眼下当务之急。
“不光是查纸,还要查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同的水泡出的茶味道不同,不同的水研出的墨在这纸上也不一样。”
“寻常人或许会注意到用的笔墨纸砚,但很少人会注意到这研磨的水,临安城里城外,甚至各坊市用的水,可是大不相同啊!”
第十七章滴水变色ph试纸来一套
对于一般人来说,水是用来吃喝,用来洗刷,用来浇灌……哪怕不同的用法,可用的水都是一样的。
可对于方靖远来说,江河湖海,井池雨露,任何一种水,源头不同,本质也不同,实验的精细度对水的要求,远远超过寻常人的日常用度,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在别人看来,同样的纸上写出的字,顶多是笔迹不同,而在他看来,用的墨不同,研墨的水不同,出来的效果也不同。
尤其是在这种被张玉湖看来“粗制滥造”的劣质毛边纸,是以毛竹为原料,制成的最为便宜的书写纸张,用途之广,销量之大,几乎每家文房四宝店和书肆都有得卖,想要凭纸张来源和去处查证就难上加难。
可也正因为它便宜,也不曾加入太多精细的制作工艺,反而最为纯粹,适合做试纸之用。
而方靖远前几天为了做实验,特地让人弄了些石蕊地衣提取溶液,准备做点试纸来配合实验,结果现在就能派上用场,简直巧得不能再巧。
唐凤仪是断案高手,张玉湖是风流名士,却都未曾听说过单凭一张纸,便可判断出用水的区域和来历,顿时大为好奇,定要让方靖远演示个清楚明白,才肯放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没办法,只好让唐凤仪派人去拿自己书房里贴着“石蕊”溶剂标签的白瓷罐子,可没想到,罐子拿来了,还跟了两个人。
一个是本来约在明日重阳同去登高望远的陆游陆大佬,一个是在他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各种脑补担忧的辛弃疾辛大佬,两人碰到一起本就挂念着他,再一听他派人回来拿东西要在大理寺做“试验”,当即就毫不犹豫地跟了过来。
“元泽,听说你能以水辨源询证?”
辛弃疾的好奇心本就最盛,听得这种奇人奇事,简直恨不得立刻就让他当场表演,开开眼界之余,也跟着动手学学,“怎么弄?我能试试吗?”
方靖远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亦是无奈,只得点头,“行吧,你跟着我做,没什么难的。”
“这边是唐大人派人买来的毛边纸,裁成一指宽便可。然后将浸入溶液中……”
方靖远将石蕊溶剂倒入两个白色的深瓷盘中,教辛弃疾制作最简单的酸碱ph试纸。
“看到纸条被溶液浸透后,用竹筷夹起来烘干,要小心,别烧着了!”
“咦?这纸条明明都被浸泡成紫红色了,怎么一烘干就变色了?”辛弃疾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看着试纸的变化,大为惊叹,忍不住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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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是赵某冒昧,一时冒犯,还请方贤弟见谅!”
一个身着银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牵着个同样一身白衣的小童从内间的雅室走了出来,那人剑眉轩目,器宇不凡,只是眉间眼角带着几分沉郁之色,带着几分化不开的愁意,让原本贵气轩昂的人物平添几分文雅悠远气质。
方靖远先是一怔,本该是个完全陌生的人物,可形貌举止间,竟有几分熟悉,依稀跟赵昚有些相似之处,尤其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简直是赵家宗室的标志性遗传基因。
“阁下是?”
跟赵昚同辈在宫中候选的宗室弟子他见过不少,尤其是跟恩平郡王交好的几位,他还特地打听了形貌,免得对面不识,而眼下这位……自称赵某,显然也是宗室中人,只是不知是敌是友,是何来意。
“在下赵士程,唐家娘子,正是赵某亡妻。”
赵士程拱手一礼,叹息一声,“方才几位畅饮之时,在下无意听得方贤弟替亡妻说话,心生感慨,却又不知如何答谢,冒昧之举,还请贤弟见谅!”
“在下本欲往真际寺为亡妻烧香祈福,相请不如偶遇,不知……贤弟可否拨冗与我等同行一叙?”
“呃……”方靖远犹豫了一下,低头对上那小童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双眼清澈如水,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满眼祈求之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小童不过五六岁年纪,生的玉雪可爱,容貌精致远胜其父,想来是继承母亲的缘故,只是父子俩同样的眉眼暗沉,心事重重,连这般本当无忧无虑的小儿都如此深沉,看得让人心疼之余,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或许,他也想听听另一个当事人的说法,毕竟,千古流传的陆唐爱情故事里,这位几乎是个隐形人,成全了两人的千古传奇,却无人在乎他的喜怒哀乐。
别人的故事里,他是背景板,可在他自己的人生里,他依然是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活生生的人。
“方某亦欲登山一行,既得郡王爷相邀,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五云山本就是西湖畔的名胜之一,传说山顶终年有五彩祥云盘旋萦绕,晴雨不散。而山顶的真际寺,于熙宁元年得御赐匾额,南宋高宗于临安定都时,几次金兵进犯,高宗避难出城,途经于此,得僧众照拂,此后宗室贵胄往来不断,香火日盛。
真际二字,本就出自佛门术语,意为不生不灭,犹如真言、真谛。
方靖远一路听得赵士程介绍,听他谈吐不俗,亦非寻常男子,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唐家娘子的眼光和勇气。
俗话说,初嫁由父,再嫁由己。
唐婉被陆家以无子、克夫的名义休弃,哪怕陆游再三争取后给她的是和离书,并将她的嫁妆一并送还,可这种名声在这个年代,别说是外人,就连她自己的亲人族人,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当时她已父母双亡,带着嫁妆归家,面临的是族人的虎视眈眈,若是一着不慎,便会被人骗财骗色,甚至谋财害命。
而事实上,当时她也的确遭遇险境,被一些登徒浪子觊觎,妄图坏了她的名声之后再行强娶。所幸被赵士程撞见,英雄救美之后,惺惺相惜,他便不顾家人劝阻,当即求娶,以正妻之礼堂堂正正迎她入门不说,还立誓永不纳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婉被名声所迫,又感于他的真诚,并未隐瞒自己三年无子之事,却不想两人成亲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一子,夫妻相敬如宾,本是和美圆满不过,却不想一次偶遇,赵士程本以为让陆游与她相见,成全两人昔日之情,孰料陆游竟在园壁题词,将两人“私情”广传天下。
陆游的诗词脍炙人口,《钗头凤》更是感人至深,以至于传扬出去,人人看到赵士程时,都觉得他头顶发绿,言笑之间,不无暧昧,根本无人在意他和唐婉的感受。
唐婉本就心思细腻,眼见百口莫辩,又愧对夫儿,抑郁之下,竟一病不起。她病逝之后,赵士程便在真际寺为她立了牌位,年年带着儿子前来拜祭,为她祈福求来世再聚,不必经历陆某人的“爱情”,仅有他们一家三口便足矣。
赵士程难得遇见有人肯听诉尽心事,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说起来唏嘘不已,眉眼间对亡妻的怀念情深,毫无作伪之态,比之先前陆游忘形痛哭,更让方靖远触动不已。
“尊夫人所回的词中言道怕人寻问,咽泪装欢,想来并非是怀念旧情,而是人言可畏……”
“那并非内人所作之词,”提及此事,赵士程不由愈发切齿不已,“都是些登徒浪子,闻得陆务观词传天下,便假托内人之名,回信于他。可恨陆务观明知那封信绝非内子所写,却不加解释,令人误会内子对他并未忘情……”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内子……分明就是被他们这般生生逼死,哪里是为那人旧情难忘,可恨我一张笨口拙舌,说不过那些酸腐文人,只能任他们颠倒黑白,而内子蒙冤黄泉……”
“唯有今日,得贤弟一语,赵某当真感激不尽!”
方靖远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流传千古的爱情悲剧里,女方的和词竟然是伪作!其实跳出陆游的粉丝圈,明眼人一看便知,唐婉再嫁七年,都不曾见过陆游,赵士程身为宗室郡王,却对她一心一意,哪怕明知她有克夫无子之名,都不曾纳妾,情深情浅,难道唐婉自己感觉不到?
只是世人吃瓜看戏,都只听自己想信的,风流才子,名士佳人,那才是文人梦寐以求的爱情传奇。而赵士程不过是个中年宗室,才不出众,相貌平平,若没有宗室背景,连背景板都当不上,怎堪与名传天下的陆大诗人相比。
所以哪怕明知唐婉已有夫有子,恩爱圆满,他们亦心怀绮念,那假托她名义伪作唱和之人,就如同后世的那些yy,根本枉顾原型人物性格,只管自己感动的情情爱爱,什么“欲笺心事,独语斜阑”,若是唐婉本人收到陆游的信,怕是早就撕得粉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恨的是他明明可以当面澄清,却偏偏题之于壁,公之于众,才让她根本无法还击,无从辩解。
“待我回去,再痛骂他一番,定要让他亲自来向赵兄和夫人赔罪才是!”方靖远当即向赵士程许诺,“务观本非无情之人,只是多情之人多是非,自恋过度,便自以为是,结果酿成大错,他自己也一直抑郁于心。”
“但错就是错,大丈夫立身于世,岂能枉顾是非,平白陷一个弱女子于此?”
“他若不肯认错,我也会想办法替尊夫人洗清名声……”
“有方贤弟此言,赵某与内子已感激不尽。”赵士程拉着儿子,向他深深一礼,临别之时,还送了他一卷真际寺主持亲笔所抄的《金刚经》,以表谢意。
等方靖远拿着经书回家,随手往书桌上一丢,却从里面飘落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棚桥南丁字巷十号”。
没头没尾的,他有点懵,刚准备放回去,正好进门的辛弃疾眼尖看到,好奇地问道:“元泽打算去棚桥?是买书还是刻版?”
方靖远不禁身子一“震”,低头看着手中这张轻飘飘的字条,想到近来正在找寻的卖题人线索,忽如拨云见日。
看来,做个好人,没错的。
第二十章流量文豪
辛弃疾虽然不是临安人,但对临安城内的坊市熟悉程度,比方靖远高出何止一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方靖远在拿回21世纪记忆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当然,21世纪的他,也是个宅男没跑,只不过后世网络信息发达,数据如海,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天下事,吃遍满城鲜。
而在这个年代的他,幼时被父母保护的极好,送进宫伴读后又成了住校生,以至于父母双亡后,险些不能生活自理,勉勉强强保住了母亲留下的这处陪嫁小宅子,被点中探花郎为官后依旧死宅,鲜少出游,尤其对瓦舍勾栏之地,更是避之不及。
而辛弃疾为人豪爽疏朗,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交游广阔,加上他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先前“独闯金营擒叛徒,仗剑枭敌吟长歌”的事迹早已被人编成话本流传在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口中,一回临安,就有无数人捧着银子请他填词作诗写话本,若放在后世,堪称一等一的流量作家兼编剧。
故而他一看到方靖远手中字条,立刻就知道是什么地方,跃跃欲试地要跟他一同前往。
“棚桥一带是临安最大的书市,里面不少刻印作坊的老板都与我相识,元泽若是想找什么人,随我去便可。”辛弃疾身形高大,拍着胸脯保证,“坊市间鱼龙混杂,跟那些人打交道,元泽怕是不如我方便……”
“那就有劳幼安兄了!”方靖远见他如此积极,也没想拒绝,“只是务观兄那边,不知情况如何?待去过棚桥后,幼安兄再陪我同去陆家探视,可好?”
“好,有何不可?”辛弃疾兴致勃勃地说道:“棚桥在御街中段,那一片有不少作坊,我前两天还让人寻摸着找几间铺子盘下来做个营生,总不能浪费了你那些宝贝,说好了,给你算两股,也不用你费心,等着回头分钱就行……”
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辛大佬就这么拍板决定了两人未来的商业合作项目,方靖远虽然有些无语,却并未拒绝。
毕竟,他只是个研究型的理科学术宅男,除了站在巨人肩膀上学得的知识外,并没有比时人更强的金手指,尤其是面前这位大佬,不光是一代文豪,还是一代富豪,若是当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方靖远肯定是被碾压的那个。
更何况,经商之事,劳心费力,方靖远本就不愿去做,能靠知识躺赢的人生,它不香吗?
到了棚桥,方靖远才知道辛弃疾口中刚盘下的“几个”铺子有多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间在御街当中的茶楼,与后世的一般茶馆不同,这茶楼也是瓦肆,跟前日晚上去的酒楼有几分相仿之处,一层搭有表演的戏台,周围是闲坐,二楼三楼则是一圈曲栏环绕红槛间隔的雅间,这间茶楼虽比不上莲花楼那种可容纳近千人的大瓦子,却也足够同时接待数百名茶客。
只是这会儿刚被顶下来的茶楼冷冷清清,远不及对面几间锣鼓喧天,彩声不断,连掌柜的都是一副低眉搭眼有气无力的模样。
辛弃疾反而并不在意眼下生意的好坏,随口问了几句,打发他们收拾好了办交接,就带着方靖远穿堂过院,走后门去了丁字巷。
“你前几日在贡院露过相,认得你的人不少,棚桥这边的读书人最多,近几日都在说乡试泄题的事儿,走前面怕是什么都问不到,我带你走这边,保管你能找到想找的人。”
方靖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大佬看起来豪迈粗犷,实则心细如发,难怪上马能领军作战,提笔能挥毫春秋,能得到他的青眼和帮助,真是比什么金手指都好用。
连他自己都忽略了的细节,大佬都能注意到,这或许就是一直当公众人物的自觉性,他就完全没有。
若非辛弃疾在前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怕早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方靖远忍不住摸摸鼻子,人长得太好太显眼,有时候的确很难泯然于众,可眼下他要做的事,还真不能太高调,缺少刑侦思路和敏锐度的宅男,果然不适合做柯南。
棚桥一带,书坊鳞次栉比,整条街的空气中都带着股墨香气息,哪怕是目不识丁的人走在此处,亦是循规蹈矩,不敢放肆吆喝,仿佛生怕惊动了街上的士子,招来那些清高酸儒的唾骂。
如今临安府的乡试虽已放榜,可如今时至九月,明年一开春就有会试春闱,加上此科乃是新君恩科,录取的进士人数远超一般年月,若是等到年后再来,只怕连最便宜的客栈大通铺都未必能寻到位置。
候考的士子多了,这书坊的生意就跟着水涨船高,从四书五经到程文时卷,话本传奇,几乎从任何一间书坊里出来的人,都没有空着手的。
可也有些人从书坊里出来时,面色微红,眼神闪烁,遮遮掩掩地藏着自己手里的书卷,那种神色,方靖远仿佛看到了后世在科技市场买特别定制盗版碟的那些宅男们,从古至今,有些本性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模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九号,十一号……”他们走的是后巷,方靖远正看着热闹,辛弃疾已找到了目标,“咦?这个十号,在那条死胡同里,跟我来!”
他领路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些原本遥遥跟在后面的随从立刻散开,隐入各处。
方靖远原本就一个门房一个小厮,平时出入并未有人随侍身边,而辛弃疾却不同,他是从江北一路杀回江南来的,虽然天平军在耿京死后已然溃散,他手下也不过百十人,但将兵权交回朝廷之后,他还是保留了一部分不愿离开的老兵以家丁的名义跟在身边。
这也是他为何急于从商的原因之一,哪怕辛家累世豪门,再多资产,南下之后,要养这么多背井离乡的人,还要稳住自己的势力,每天一睁眼的开销就是个令人头疼的数字。
然而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手,又拉了方靖远入股,他才有底气在临安经商。
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临安又是皇城所在,其中关系盘根错节,随便路上碰到个人,就比他的官阶要大,若是没有靠得住的关系,哪怕盘下铺子,也很难做得起来。而方靖远不光是有技术有脑子,还有新帝做靠山,偏偏又跟宗族闹翻独立出来,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专门送给他的最佳拍档。
这样的合伙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辛弃疾自然要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从看到那张字条开始,就安排人手过来帮忙,这一路上看似逍遥游逛,实则早已布置停当,就等正主儿驾到。
丁字巷十号的门房藏在一条暗巷中,前街上的两间门头正好是九号十一号,寻常人若是不注意,压根看不到里面还藏着一间,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全然不似其他作坊开门迎客的模样。
不等方靖远开口,辛弃疾已大步上前,咣咣咣敲起门来,“开门!”
里面的人被他这炸雷般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响起,他也不等人开门,直接抬脚一踹,将门栓生生踹断,破门而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急忙跟上,也顾不得说他这般莽撞的举动是否打草惊蛇,进去一眼看到几个穿着短打的工人慌慌张张地推翻了版架,点起火盆,将旁边印好的纸张往火盆里扔,就知道这歪打正着,还真没做错。
“先救火!看他们烧的是什么!”
方靖远拉住辛弃疾,刚喊了两声,就见房后墙头忽地跳进几个人来,其中一人抬手拎起屋檐下的水缸扔过去,偌大的水缸在半空里炸裂开来,哗啦啦整缸水倾泻而下,瞬间将火盆浇灭不说,那几个工人也被浇成了落汤鸡。
“哈哈,”辛弃疾朗声大笑,“若是让你们这几个小贼在我面前做成手脚,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头!”
“你……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民宅,可知这里的东家是谁?!”一个明显是领头的工人色厉内荏地叫道:“若是我等告官,定让你们先吃上一百杀威棍……”
“那你就告吧!”方靖远走到他们面前,抬手捡起几张被淋湿了的纸页,只看了几眼,就眯起眼来,将那些纸都收拢在一堆,用大张的油纸盖了起来,“最好是连你们东家一起喊上,也省得我再多跑一趟了。”
“你不怕……”那工人大吃一惊,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忽地冷汗就下来了,“你是方探花!”
他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可辛弃疾早已让人将此处包围,莫说偌大个人,就连个耗子这会儿也休想跑得出去。
这人没跑出几步就被人一脚踹飞回来,辛弃疾抬脚将他踩住,按着在地上摩擦了一番,方才冷笑道:“你既然晓得他是方探花,就老老实实招出你家主子,省得还要劳动我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猛然一合嘴,狠狠咬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糟!”辛弃疾还没来得及拦下,再捏开他的嘴卸下下巴时,那人嘴里已是一团血肉模糊,呜呜地怪叫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一章活字印刷
那工头咬舌封口,就是怕自己受刑不住,说出些不能说的来。
辛弃疾也没辙,往个废人身上撒气也不是他的作风,干脆让人把他和其他几个工人一起送去大理寺,自己留下来跟方靖远一起善后。
相比那些被带走的人,方靖远更在意的是先前被他们撞翻的架子,或者说,架子上晒着的字模。
那木架分三层,每层上面放着一张铁板,铁板已被清洗干净,依然带着浓稠的松香气味。在铁板上堆着数百个独字“印章”,皆是用橡木刻成,字面上还沾着未曾洗净的墨迹,正是先前方靖远收拾了的那些纸张上刻印的内容。
虽然一百多年前的杭州印刷工毕昇已经制造出泥活字,改进了印刷术,但到了方靖远所在的这个时代,依旧以雕版印刷为主,活字印刷非常少见,他原本怀疑记载的真实性,直至此时亲眼看到实物,一时见猎心喜,挨个拿起来摆弄翻看,连此行真正的目的都差点忘了。
“这是《竹书纪年》,”辛弃疾看了几眼,比他更为惊讶,“朝廷命令禁止传播的伪作,竟然还有人敢印?”
方靖远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一般人是不敢,但只要有用,总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虽然不清楚《竹书纪年》是什么样的“禁书”,但刚才翻到的那一页,他只看了一行字:“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后面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出自宫里那位的意思。
当初金兵南渡,完颜亮号称投鞭断流,要以临安为陪都,享尽江南繁华富庶,大敌当前,高宗眼看无将可点,纵使后悔当初冤杀岳飞也晚了,这才忙不迭地立了赵昚为太子,借口身体不适要禅让于他。
可谁能想到,他刚得了禅让美名,又不必承担抗敌之责,一介书生的虞允文竟然在采石矶守住江口,完颜亮死于乱军之中,金国闹起了内乱,一时间无力南征,竟让赵昚“白捡”了个帝位。
缓过劲来的赵构,眼看着已成定局,哪怕当了太上皇,心里仍是不自在,名义上是退位禅让,可实际上还是总想着把揽大权,宣扬孝道的首要一点,就是要赵昚对他既“孝”且“顺”,不可违逆。
可赵昚也不是那等甘当愚孝傀儡的傻子,双方博弈之下,这次临安府乡试就成了战场之一。
争夺人才民心,制造舆论风向,千年前的老祖宗们,玩得一点儿也不比信息时代差。
他略略一提,辛弃疾立刻明白过来,当即将那些印好的书页收拾好打包,又里里外外搜捡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方才松了口气。
“这事儿……可有点麻烦!”
他刚回到临安,虽荣耀加身,载誉而归,然而高宗给他的官制不过七品,既无实职,亦无兵权,显然并没有打算再用他北伐,他心心念念的收服故土,拯救乡民的壮志,就这么一天天消磨在等待吏部任命上。
如今两帝博弈,他这样的身份夹在当中,只有当炮灰的份。
可方靖远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保皇党,他才拉了人入股,现在看到危险就退,似乎也太没义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却压根没放在心上,只是小心翼翼地捡起几支木活字,拂去上面沾着的灰尘,轻笑道:“这木活字易损,印起来也没那么方便,既然要印,当然该弄点结实耐用的……”
“这你也会?”辛弃疾不禁愕然,上下打量着他,还真有些看不懂这位探花郎了。明明传闻中的方探花虽然有才,但并非以才华著称,甚至连会试都是蒙荫直接参加锁厅试,以至于很多人都认为他完全是靠脸进了三甲,夺得探花名号。
可那些俗人如何知道,方探花或许做不出风流旖旎的诗词歌赋,一双巧手却能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器物,若是得用之处,便是利国利民的大杀器,比那些无用的诗词吟唱,歌舞升平,不知高出多少去。
方靖远从作坊里搜刮出几个用来装活字的木箱,把那些还未晾干的活字和托板框架全都装了进去,从手稿到印好的印坏的半成品一个都没放过,统统装了起来。他和辛弃疾知道其中关节,也不敢假手于人,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等他们收拾好了,大理寺那边也终于来人了,只不过除了大理寺的人之外,还多了个方靖远的熟人。
“慕侍卫,是官家派你来的?”方靖远有些心疼地看看自己刚收拾好的活字印刷套装,看到慕峥带来的人,就知道这些东西没法私吞了,“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把这些带回去先给官家过目,需要提交大理寺分出来给他们,这些印刷器具先给我玩……研究几日……”
“方大人,你还是亲自跟官家说吧!”慕峥说话时面无表情,原本生得极为俊朗的面容生生被他的面瘫表情拉低一半的颜值,“官家有令,请方大人和辛大人一同入宫回话。”
“又进宫啊……”方靖远无奈地长叹,回头满怀歉疚地望向辛弃疾,“幼安兄,是我连累你了。若是官家问起,你只说是我让你作陪,其他一概不知便可。”
辛弃疾有些无语地看看他又看看慕峥,他也曾见过这位御前侍卫统领,是新帝真正的亲信,方靖远当着他的面这般说话,显然跟官家的关系也绝非寻常,一般人钻破头想要面圣在官家跟前露个脸,到了方靖远这里却成了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他哪里怕被连累,想要谢都来不及。
那些个装腔作势摆着架子拿捏他们这些归正官的吏部员外郎,说他们连吏部侍郎都不够资格拜见,谁能想到今日他竟然有机会直接面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人想不到,辛弃疾自己也觉得有些恍惚,直到跟着方靖远和慕峥一路从棚桥经御街进了皇城。
南宋皇宫方靖远不是第一次来,却每次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临安的街市繁华,商肆林立,酒旗满城招摇,可皇城却只占了南城一隅之地,论起面积,莫说跟盛唐时的长安,明清时的北京,六朝古都的金陵相比,就连东都洛阳的行宫都比不上。
可它背靠凤凰山,面朝西湖,即可看钱塘潮起潮落,亦可望人间烟火市井百态,没有一般皇城高高在上的清冷奢华,反而多了种更接地气的味道。
后世的康熙乾隆几下江南就把自己当亲民模范吹上了天,可在他们眼里百官和百姓都是脚下的奴才。
而大宋虽有万般不足,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藏富于民,甚至可以让女子保有私产,对平民来说,赵构到赵昚的统治期间,是他们难得安生的一段日子,所以才能有临安如今的繁华盛况。
皇城里也不似明清皇宫那般开阔大气,因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宫室楼阁掩映在山石树木之间,反倒有种移步换景的皇家园林风范,尤其在这重阳时节,层林尽染,万菊吐蕊,处处美景,看得辛弃疾忍不住意兴纷发,恨不能立刻就提笔挥毫,一抒胸臆。
“蓬莱枉觅瑶池路,不道人间有幔亭。玉女峰前一棹歌,烟鬟雾髻动清波……”
“若在此中常住,当真有若仙境,如此逍遥,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方靖远却摇头一笑,说道:“到了官家面前,可别提神仙二字。”
“为何?”辛弃疾有些不解,对于人间帝王而言,世间荣华富贵已臻极致,求得不就是神仙逍遥,长生不老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峥见方靖远笑得促狭,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提醒辛弃疾说道,“上皇近日请了几位道长入宫,请谈论道,若是得了辛大人的青词……怕是要留大人在宫中住上一阵子……”
“咳咳!”辛弃疾听得差点呛着自己,连咳了几声,用力拍拍胸口,安抚下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连连摇头说道:“下官不擅谈玄论道,若是胡言乱语,反倒坏了上皇的心境,还是不见为好。”
方靖远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说得不错,以辛兄的志向,当金戈铁马,踏破黄龙,杀气太重,自然不适合道门。”
“那谁适合道门呢?”赵昚遥遥听得他们说话,从旁边的假山后转了出来,惊得几人连忙向他行礼。
“微臣方靖远/辛弃疾,参见皇上……”
“两位卿家免礼,你们可知朕召你们来,所为何事?”
赵昚方才听到辛弃疾吟诗被方靖远打趣,忍不住提前现身,没在宫内正襟危坐之时,他说话时的神情也活泛了许多,倒不是平日那般严正肃厉。
“微臣愚昧,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还请皇上明示。”方靖远压根懒得去猜,跟皇上斗心眼,猜对猜错都是事儿,还不如直接装傻,让他自己说出来。
赵昚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轻哼了一声,说道:“朕还以为你素来敬仰岳元帅,为其昭雪平冤,追封加官之事当遂你愿……如今看来,还是由辛卿家去更为妥当!”
“啊?!”这下,方靖远当真追悔莫及了。
就连辛弃疾也听得动容不已,当即拜倒在地,“能为岳元帅昭雪平冤,微臣三生有幸,哪怕赴汤蹈火,定不负皇上所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方靖远差点咬碎了后槽牙,好你个辛幼安,抢我美差,真是引狼入室,交友不慎啊!
第二十二章幕后交易
与偶像……失之交臂是什么感觉?
像是拉着朋友陪自己去参加海选,结果朋友选上了自己落选了;像是明明拿到了中头奖的彩票,却随手给了身边的“朋友”,开奖那一刻,扎心,错亿……想要时光倒流,想要掐死那个嘴瓢的自己……方靖远欲哭无泪,无比幽怨地看着赵昚。
“皇上,不知微臣可否同去?”
赵昚忍着笑,摇头,“不可。”然后补充了一句,“朕另有重任要给你……”
“微臣跟辛大人换换不行吗?”方靖远恨得咬牙切齿,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忍不住又瞪了眼辛弃疾,用“恶狠狠”威胁加“利诱”的眼神,让他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赵昚依然没有改变主意,“若是平常时候,谁去都行。可眼下……谁去都行,除了你。”说罢,冲辛弃疾摆摆手,“辛爱卿随慕统领去拿了诏书,收拾一下,明日便去传召吧!”
“臣遵旨!”辛弃疾满心欢喜,都顾不上同情方靖远,也彻底无视后者哀怨的眼神,兴冲冲地跟着慕峥退下。他很清楚,这个差事是跟着方靖远捡来的,如今皇帝要留下方靖远,无论什么事,都不是他能问的。
等他们都退下了,赵昚方才叹了口气,露出几分疲惫之色,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靖远,“你就那么想去宣召岳家人?若朕记得不错,岳家人被流放时,你尚未出生吧?你们方家,也不曾与他们有过关系,为何你对此事如此上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那是我偶像,迷弟的心理,皇上你永远不懂。
方靖远腹诽了一番,口中却说道:“让微臣上心的不是岳家,而是皇上。皇上手中一日无用之将,天下便岌岌可危。无论是千金买骨,还是安内攘外,都少不了如同岳元帅这般忠君爱国之士啊!”
赵昚听得颇为感动,长叹道:“元泽果然深知朕心,可惜岳家被流放至南蛮之地,离京数千里之遥,如今路上盗匪丛生,你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次还替朕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让你出去,朕如何能放心得下?”
“那辛弃疾能只带不足百余人,穿越金兵重重防线,是真正杀出来的血路,有他此去传召,你当可放心才对。”
他如此一说,方靖远不得不点头。事实证明,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如今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远比不得辛大佬。从去那家黑作坊就可以看出,若是没有辛大佬,他不但找不到东西,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这个世界,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平和安宁,反而是到处充满了危险和杀机,对他这样的“弱”者格外不友好。
“谢皇上替微臣着想,今日微臣正好找到些东西,或许皇上能用得着。”对不能亲自去接回岳家人这事方靖远认命了,愈发想搞点事出来弄个自己能用的武器,免得动辄被人嗤笑,在他看来,那些人叫方探花时的口气,跟叫小白脸没差。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枪杆子里面连政权都能出了,给他撑个门面想来也是小事一桩。
“竹书纪年?”赵昚也听闻过这本大名鼎鼎的“禁书”,还曾经偷偷跟方靖远一起翻阅过手抄残本,却没想到查抄来的黑作坊里竟然在刊印这本书,其中字数虽然不多,却完全动摇了儒家视之为根本的史记记载,那些众人称颂的三皇五帝,祥和温情的禅让制下,竟是那般不堪的阴谋欺诈,血腥手段。
偏偏赵构在传位禅让给他时,就尊崇的是古礼,自比尧舜,这书一旦传出去,等于彻底否认了赵昚继位的正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昚的脸色黑沉沉的,眼神亦深不见底,“看来父皇的消息仍是比朕灵通得多。你前脚抄了书坊,朕就收到了父皇批复的奏折,准许以父皇之名,替岳元帅昭雪洗冤,追封谥号为武穆……原来是怕朕看到这些东西,会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方靖远心里咯噔一下,他出门时连自己院里的小厮都没说去哪儿,辛弃疾的人当时就封了那家黑作坊,这样还传出消息,可见那里仍有他们疏忽了的眼线,或是在大理寺那边,他们押送人过去,就有人通知太上皇,显然那位在朝堂各部的控制力,并没有因为退位而减弱多少。
而且看起来,金兵已退,暂无外患之忧,那位就又忍不住,想要用这些东西来控制,甚至逼退赵昚,夺回皇位。反正对他来说,再换个嗣子当太子,他便又可以重掌天下几十年,做太上皇,哪如做殿上皇来得舒心啊。
有这么一位在上面压着,赵昚这皇帝,真是不好当啊。
“那皇上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赵昚看着他,忽地一笑,说道:“你上次说的不错,光开恩科文举还不够,这武举要开,学院要办,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得好生用起来。”
“那些被金贼吓破了胆的老朽已不足用,正好起用些有胆有识的少年,你不是说,少年强则国强,诗虽然做得不通,这意思却是没错的。”
“咳咳,那诗不是我作的,是我听旁人说起,偶尔记下那么两句,”方靖远急忙解释,本就没几分墨水在肚里,偶尔冒出来几句若被人当真,那顶文抄公的帽子他可戴不起,“那皇上打算何时开武举呢?上皇那边,可会应允?”
一个临安府乡试,都闹出那么些个没完没了的幺蛾子,哪怕明知主谋是谁,偏偏碍于孝道碍于身份,只能揪着下面那些喽啰杀鸡儆猴。
而武举则不同,本身能参加武举的考生,就已经有了功名,或是蒙荫的功勋子弟,或是身负战功的士兵,只要能考上武进士,最低也是七品的官职,跟辛弃疾从北方带兵杀回来归正获得的加恩一样,是多少普通士兵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正品官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每一个考生,都是一股势力,而每一个被录取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成为当今天子最直接的掌控力。
赵昚使唤不动那些口口声声秉承圣意,尊崇孝道的老臣,要扶植起属于自己的力量,那太上皇,能忍得住?
“忍不住,也得忍。”赵昚难得展颜一笑,狭长的丹凤眼笑起来有种别样的味道,“朕在请太上皇恩准为岳元帅平反之时,曾提及开武举恩科之事,上皇……一并准了,元泽你这就替朕拟旨,尽快昭告天下……”
“明白!还得让大家都知道,这是太上皇后悔当初误信奸佞之臣,冤杀了岳元帅,以至国无良将,如今广招贤才猛将,是要我大宋中兴之举!”
方靖远会意地笑道:“说起来,我还正好得了件宝贝,以后用这东西印起报纸……邸报来,效率可比雕版印刷高的多。”
“什么宝贝?从哪里得来的?”赵昚好奇地问道:“还不拿来让朕瞧瞧。”
方靖远指指慕峥带人抬进来的几个大箱子,说道:“都在里面了,还要劳烦皇上传个口谕,让大内工坊的能工巧匠先帮我熔些青铜做字模,把这活字印刷套装工具弄齐活了,下一步就好走了。”
“对了,皇上,我这边要盯着做字模和印刷机,这写诏书的事,是不是也另请高明?省得我写出来不伦不类,无法体现皇上您的雄才大略……”
“我看你是想偷懒吧!”赵昚看了眼箱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领着御前制诰的俸禄,什么事都推给别人?”
“皇上前几日不还说张大人的文章做得好,要我好生学习吗?”方靖远毫不在意地说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皇上知人善用,当然要用人之所长。微臣虽没有亲笔替皇上制诰,但这活字印刷机做好了,一日便可印出千百份邸报送传天下,这功劳也不算小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算小!没见过你这等还敢跟朕讨价还价的!”赵昚忍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头,“以前也没见你斤斤计较如此会算账的,怎么当了回考官,就转了性子?”
呵呵,这可不是转了性子,是换了瓤子。只是这事大可不必跟他坦白,方靖远一本正经地说道:“昔日微臣只是皇上身边伴读,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今知道皇上如此辛苦操劳,自然要多花些心思,想办法替皇上分忧。”
“说得好听!”赵昚笑了起来,就算明知道是彩虹屁,可有人这么哄着说着,谁不舒服?
他指着那箱《竹书纪年》的半成品纸页,说道:“既然要替朕分忧,那就想想,如何能防止这些东西传出去,引起混乱。”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加上有那位的手笔,堵是堵不住的。”
方靖远眼珠一转,想起今日辛弃疾带他去的那家茶舍瓦子,灵机一动,“堵不如疏,既然早晚都要传出去,与其等着别有用心之人传谣,倒不如主动出击。先入为主,到时候就算有新版本,别人也未必肯信。”
“哦?主动出击?那你打算怎么传,如何先入为主?”
方靖远干咳了两声,“这种文人雅士的事,自然要交给最合适的人去做……皇上放心,我会替您找人,保您满意!”
第二十三章下里巴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位皇帝的幕后交易内容究竟如何,方靖远并不在意。
因为一切的妥协,都不过是暂时的。
一时的退步都是为了酝酿更有力的还击,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们的位置决定了这场棋局不可能以和局告终。
只要赵构还要面子,就不会那么快撕破脸,可赵昚的底子太薄,可用人手太少,眼下才真真是求贤若渴,迫在眉睫。
对方出手就是《竹书纪年》这种传奇“神书”,皮里阳秋,指桑骂槐,依然端着阳春白雪的范儿。
方靖远干脆就走人民路线,领了皇帝手令,便直接去殿前司找钧容直霍千钧。
这钧容直相当于大宋的军乐队,而钧容直就是负责军乐队的武官,别的不说,从勋贵世家里选来能进殿前司镀金的子弟,都是先看脸看身材,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个顶个的身高腿长姿容俊美,皇帝带出去随驾时就是大宋的门面。
霍家亦是老牌勋贵,当年跟赵匡胤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杯酒释兵权后就乐得当个富家翁,不管是生于太平还是为了避嫌,养出来的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弓马刀剑同样也没放下,才能在靖康之变中保住一线血脉随赵构南下,族中子弟有不少在御林军和殿前司任职的,霍千钧就是其中出了名的一位。
因为他不光是爱玩,还会玩,把个军乐队的地盘快当成桃园之地,整日里带着一群勋贵子弟混迹各大瓦肆舍子,堪称临安城里的“戏霸”之一。
大宋从开国以来,重文轻武,又有皇帝亲自书写《劝学诗》来招揽人才,开办社学,百年间文运日盛,人才济济,虽然边关处处缺武将,可市井之中真是遍地人才。
连大才子柳永都“奉旨填词”,半生飘零在市井烟花之中,更不用说那些因怀才不遇而另起一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在汴京瓦市当红年代,就有以讲《孟子书》而出名的张廷叟,还有讲史的孙宽孙十五李孝详等人,说书的杨中立贾九张十一等人,都是以史书和演义、传奇为本,在瓦肆中同属“说话”一科,再加上小杂剧、傀儡戏、皮影纸影戏、乔影戏等等,虽然没有后世的昆曲京剧,可在市井瓦舍中从早到晚各种曲艺表演轮番上阵,其精彩程度完全不亚于后世的各种晚会现场。
要从这里找合适的人,就没有霍家小爷不认识的。
只不过,霍千钧和方靖远不但是旧识,还有几分亲缘关系,也算是表兄弟,只不过从小到大,两人之间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是后来因为选伴读的事儿翻脸,几乎成了死对头。
方家要往祖上数个十几辈,还是有几个人物的,跟霍家也算是有点交情,只是后来没落得快,好容易出了几个上进的子弟,又在靖康之难中死的死残的残,到方靖远父亲那一代,在朝堂中就只剩下方父云逸一枝独秀,饶是如此,能娶到霍家旁支的嫡女,也算是高攀。
方靖远当初能得到赵昚伴读的竞选名额,除了方云逸的翰林身份加成之外,也有霍家的助力。
霍家在靖康之变中也折损了不少精英子弟,这几代亦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除了扶持族中子弟外,对旁支和亲戚家有出息的子弟都大加扶持,当时皇家选伴读,光是霍家里里外外就出了十来个小娃儿。
可那时六七岁的小孩就算教养再严格,能懂多少?在家人的督促下,争夺起伴读名额来,还不懂玩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就是干脆直白的动手,不服就干,打到服为止。
出身勋贵的霍家子弟当然比书香门第的方家要给力的多,方靖远起初跟着霍家子弟也沾了不少便宜,幼年时的他生的更为精致可爱,被人团团保护,一点亏都没吃。
可当霍千钧打败全场无敌手后,赵昚没选他这个“威武大将军”,却选了一直藏在他背后的小团子方靖远,这下就把霍千钧给气坏了,伴读没当成不说,还丢了小跟班。小家伙撂了挑子就回去大哭一场,认定方靖远是叛徒,从此放下刀剑弓马,沉溺于吃喝玩乐丝竹管乐之中,到如今这殿前司钧容直还是霍家出力给谋的差事,免得他整日混迹瓦肆成了废人。
他一直深恨方小团子的“背叛”之举,只要碰上就没事找事,自称是他的死对头,可方靖远却压根就没把他的“敌意”当回事。
一来是因为方靖远父母双亡之时,跟方家闹翻被赶出祖屋,霍家却帮了他不少,否则别说是保住皇子伴读的身份,只怕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只是因为方母是虽霍家旁支嫡女,可那边的直系亲人亦已早逝,本就是寄人篱下,霍家肯帮是人情,再伸手,却不得不说另有打算,想将这个有潜力的少年收归门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来是融合了后世记忆的方靖远,能感觉到原身与他之间的情谊,并非一句“背叛”能说得清的。当初的方靖远若是拿不到伴读身份,后来连自保都很难,可对于霍千钧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霍家老祖宗还担心他去当伴读闯下大祸,累及家门,为此还庆幸不已。
说到底,不过是少年傲娇的一时矫情,方靖远自觉是个有肚量的成年人,虽然当初的小方同学不愿沾霍家的光,可他却并不认为如此撇清便是清高,完全可以放下面子找霍千钧帮忙,顺便亦可寻机会报答霍家一番。
“什么?小方探花找我?”正跟人打着牌吆喝着赢钱的霍千钧听人通报时,手一抖一把将手里的牌给捏得稀烂,眼睛瞪得老大,使劲揉揉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哪个方探花?”
“还能有几个方探花?不就是您老成天念叨的白眼狼……”
手下一个殿前侍卫刚随口说了一句,脑袋上就被“啪”的抽了一巴掌,撒了一头的碎牌渣,再抬头老大已经没影了,顿时有点懵地揉着脑袋吐槽。
“老大不是成天口口声声叫那小方探花是白眼狼,这么不待见人家,怎么一听人来跑这么快?”
另一人嗤笑道:“老大那是怨人家不来找,这不人来了,还不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还敢来找我?”
霍千钧风风火火地冲出值房,就看到殿前司前院小校场旁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人,一身绿色的官袍,挺拔若青松翠竹,萧萧肃肃,神情自若,不似在大内宫中,倒像是寻常看风景的文人墨客。
大宋的官服制式严谨,可颜色十分挑人,这寻常人穿着绿袍胖了像只青蛙,瘦了像根竹竿,跟御前侍卫们的锦袍玉带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可就这样常常被殿前司一帮人嘲笑的“蛙”袍,穿在方靖远身上,只让人觉得眼神清明,满目秀逸,纵使先前有再大的火气,亦如遇见冰雪消融,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不敢?”方靖远好笑地看着他,“你鞋子穿反了!殿前司不查仪容仪表吗?这是你当值的时间吧?”
“就你事多,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霍千钧先前玩得兴起,踢脱了官靴解了官袍,结果一听他来找,连收拾都没收拾,半敞着怀踢踏着木屐就跑了出来,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穿倒了鞋子,反倒是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就想伸手掐一把,“说,来找小爷何事?”
“当然是好事。”方靖远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殿前司十二值房里都有人从门缝窗缝里朝着这边张望偷看,心底感慨不已,这已经算是大宋御林军中的精锐和门面了,可成日里玩耍斗勇打牌赌钱的日常,不见操练习武,说是富贵生闲人,真是生生将这些原本可用的人才都给养废了。
“我奉官家之命,要找几个说书讲史的行家排几场戏,听闻你是瓦肆舍子里的小霸王,便来请你襄助一二。”
“哦?”一听他是奉了官家之命前来,霍千钧顿时兴味索然,仰着头伸手抱臂叉着下巴,斜挑着眼乜向他,“想要我帮忙?行啊,你求我啊!”
在他看来,士可杀不可辱,能有这种好机会“羞辱”一下方白眼,比赢了十八把牌还要痛快。
“好啊,求你了!帮我一回,带我去瓦肆找人。”方靖远似乎压根没感觉到他的意图,毫不犹豫地点头“求”他,“此事关系紧要,时间紧迫,不如你这就带我去吧!”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换鞋,若有便袍,也借我一身换了,总不能穿着官袍去那等地方。”
霍千钧目瞪口呆地被他推回值房,感觉这家伙毫无芥蒂的熟络口气和动作,简直完全没把他当外人,似乎这几年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只有他自己,显得他小心眼不说,一口气生生被憋回去,不但没有“羞辱”人的快乐,反倒有种莫名地委屈。
“你让我带你去我就带啊?凭什么?”
方靖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点嫌弃的表情,“也是,你这样子去了也够丢人。要不,钧容直还有别的人吗?我找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了!不许找别人!我带你去!先去换衣服!”
霍千钧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进自己的值房去,再狠狠地冲门外那些个偷窥的小子们一瞪眼,“都滚一边去,要敢来偷听偷看的,当心老子戳瞎你们的眼!”
众侍卫一哄而散,方靖远被他劈头盖脸扔过来的一套锦衣罩住头脸,仍是忍不住笑。
小样,少年,你还嫩着呢!
第二十四章舌灿莲花
“你找我帮忙,算是找对人了!”霍千钧领着方靖远直奔临安最大的瓦子莲花舍,看到自个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往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人,忽然变得合眼起来。
念在他老实服软的份上,霍千钧决定大度地谅解他,不去计较昔日恩怨,办起事来自然也就尽心尽力,毫不藏私。
“你打算找什么人?做什么?”
“哦,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尤其是擅长说浑话宋代脱口秀,滑稽戏,讲古说书玩皮影的都要。”方靖远掰着指头算,“临安有没话本子写的好的,我说几个故事,找人来润色一下。”
“呵呵,堂堂探花郎还找人代笔,你丢不丢人?”霍千钧毫不客气地说道:“人我是能给你找来,人家肯不肯给你干活我可坐不了主。城里但凡有名的角儿,都有人挺着,脾气可不小呢。”
“有脾气,还能大过你去?”方靖远瞥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说道:“霍九郎你这瓦肆小霸王的名头,莫不是吹出来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霍千钧指着他的鼻尖点了点手指,哼了一声,大步走在前面,“那你就跟着来瞧瞧,小爷我在这的排面,可比你这个探花郎大多了……”
“行吧,本来就是‘求’你带我来见识见识,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求’你?”方靖远似乎压根不在乎脸面排面,跟着他一路走进莲花舍。
在门外还瞧不出什么,刚一走过外面的扎得花团锦簇的彩楼,正门外的小厮打着躬掀开门帘子,喧闹的人声和着茶香脂粉味有若实质般扑面而来,冲得方靖远一个趔趄,差点没敢往里面走。
“四娘,今儿章玉郎几时开讲,我带了个朋友来听他说浑话……”霍千钧熟络地跟迎面走来的妇人打着招呼,刚说了没两句,就见四娘两眼放光地望向身后的人,一甩帕子惊呼了一声。
“哎呦,霍爷竟然把小方探花给请来了,赶紧跟兰姐儿说一声去,上次她那荷包没扔中,念叨了好几天呢!”
霍千钧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转身就准备拉着方靖远离开,“我看着地方太吵,够不上入你眼的品级,咱们不如换个地方……”
“哎哎哎别走啊!”黄四娘刚才一声喊,那些楼上楼下唱小曲的说话的倒茶的姑娘们都闻声望过来,离得门口近的几个机灵的丫头甚至已经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伸着手拦在两人身前,笑嘻嘻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方靖远,那眼神简直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霍千钧顿时就酸了,“去去去,都闪一边去,爷平日里来也不见你们这么热乎!”
黄四娘捂着嘴就笑了起来,“九郎你天天见,若是那般客气不就见外了吗?当初小方探花打马游街时,我们姐妹去掷花的可不少,可惜没一个入了探花郎的眼。平日里也不见他出来耍,今日难得一见,可不就得热乎点吗?”
“不必了,我们就是来瞧个热闹,你们要想把我们当热闹瞧,那我们可就走了!”霍千钧哼了一声,看到方靖远并未回应那些热情的丫头,而是老老实实紧跟在自己身边,这才找回点面子,“不信你们自己问他!”
方靖远无奈地笑笑,说道:“四娘和各位姑娘的好意,方某心领了,今日来只是想听人说个话,还望诸位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虽然态度客客气气,言辞委婉温柔,可不容置疑的拒绝之意,已表达的明明白白,黄四娘老于江湖,都是人精儿,自然懂得看眼色,离开挥挥手让那些小丫头们让开,亲自给他和霍千钧带路。
“探花郎客气了,是我等冒犯了。姑娘们也是因为先前探花郎御街一行时,没能凑到近前欣赏探花郎的风姿,想不到探花郎今日大驾光临,当真让寒舍蓬荜生辉。”黄四娘一边说一边引着他们朝楼上走去,“二位这边请,二位请在雅间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唤玉郎过来……”
霍千钧原本还想带着方靖远坐楼下的茶座,离着台子最近,看说话儿也最真最方便,可眼下看到方靖远引起的“骚动”,自觉没本事都拦下来,倒不如进了雅间图个清静,只是脸色就没了先前的得意,灰突突的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模样。
等两人落座之后,隔着窗子听楼下的清唱声绕梁不觉,看客们也都去关注那边,无人在意方才门口的小事故,方靖远这才松了口气,苦笑不已。
“早知如此,就麻烦你另寻时间,请人到我府上说话才是。”
霍千钧不屑地说道:“就你那屁大点的宅子,转个身都难的地儿,还请人去说话,不怕扰得四邻八舍的找你麻烦啊?好端端的大园子给你留着不住,非去那犄角旮旯的地蹲着,活该!”
他说的是当初方靖远双亲去世后,霍家欲接他去住,却被他婉言谢绝,哪怕当时他还不满十五,依然决定自立于此。
无论前生后世,这不招人待见不愿麻烦别人的脾气倒是一如既往。
“我知道老祖宗是好意,只是元泽为父母守孝三年,本当结庐而居,岂能贪图一时安逸而叨扰他人?”方靖远倒是很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倒是你为此记恨我好几年不理人,若是还生气,我便再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便拱手深深一揖,腰还没弯下去就被霍千钧急急忙忙地拦住,“谁要你赔不是了……你当我稀罕……”
“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两位权当我没来,继续继续!”门口忽地传来个嘎脆利落的男子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依然好听得让人过耳不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循声望去,只看一眼,就明白为何他诨号“玉郎”。
在大宋时代,一个人的诨号比名号还响,也更能体现此人的性格和身份地位,正如《水浒传》里的一百零八将,当初没个名号的,连投名状都送不出。
单说宋江无人晓,可提起“及时雨”来,则是江湖人人皆知,连晁盖晁天王这等落草大寇都单凭他的名气,就肯送上二把手的交椅,可见这“人的名,树的影”,说的可不是本名,而是这行走江湖的诨号大名。
章玉郎身量不高,长得也精瘦纤细,若不是凸出的喉结和平坦的胸膛,单凭那白玉盘的面孔,修眉朱唇的模样,说是女扮男装也没人怀疑。
尤其是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微挑着眉,抿着唇看着两人,促狭的表情,活脱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物。
霍千钧被他说得差点跳起脚来,脖子都气得涨红起来,“章玉郎你浑说什么,元泽可不是你平时见的那些人……”
“我平时见的,不就是九郎你吗?”章玉郎撇了撇嘴,径直走了进来,眼珠一转,便盯上了方靖远,“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方探花么?听闻八月临安府乡试临考策论方探花出了道题,难倒满院学子,想不到今日得见,真是玉郎的福气啊!”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大名鼎鼎”的方靖远不由愕然,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拱手说道:“见笑了,久闻玉郎以诙谐闻名于世,谈古论今,语出不凡,冒昧来访,正有一事相求。”
“探花郎有事尽管吩咐,玉郎不过一介艺人,当不起探花郎一个‘求’字。”章玉郎口中说着当不起,神色却是淡淡地并无几分尊敬,倒是看向方靖远的眼神愈发深了几分。
“就是,玉郎也是我的兄弟,看在我的面上,也不必跟他客气。”霍千钧大咧咧地说着,伸手就把章玉郎拉了过来,给他也倒了杯茶,自己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舔舔唇意犹未尽地说道:“四娘今日太过小气,让人上的茶淡得没点味儿,改天我请你们去春风楼吃酒……”
“再好的茶给你也是牛嚼牡丹,糟蹋好东西。”方靖远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明前龙井能存到现在还香味不散,已是难得之极,酒肉之徒,还是莫要浪费四娘的好茶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
霍千钧被他戳破牛皮漏了气,一张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却又怼不过他,气得哼哼了两声,在窗栏前坐下,冲着下面的戏台喝彩,权当没听到没看到他说话。
章玉郎没想到两人相处竟是这般模样,忍不住一笑,问道:“探花郎今日亲自来寻小人,可是有话要用到小人之口?”
方靖远点点头,从袖中拿出几页纸来,虽然上面又是水渍有是火灰,还被揉得邹巴巴的,可他如此郑重地双手送上,让章玉郎也不由挺直了身子,双手接过这看似废纸的几页纸,只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就不由变了脸色。
“竹……你……要我讲这上面的事儿?你不如直接要了我的人头拿去!这东西,可是我等能随便说的么?”
方靖远不为所动,淡淡然说道:“我既然敢让你说,自会一力承当。只是久闻章玉郎唇枪舌剑,针砭时事,豪强亦畏其口,故而请九郎引见,没想到……罢了,你若不敢讲,我再另寻人便是。”
他刚要起身,章玉郎一把攥住手中纸页,不肯还给他,抬头望着他时,一双眼已经红了,“我若不敢讲,你以为,这京城内外,还有何人敢讲?”
方靖远一挑眉,“那你……”
章玉郎深吸了口气,“我讲,但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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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娘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运气好的话,她就不会在幼年被拐,被卖入青楼,拼命学习琴棋书画以求给自己增加价值的同时,也期盼如话本中的传奇一般,红拂女遇上李靖,梁红玉遇上韩世忠……可现实很快教会她做人,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有妻有子,探花郎目下无尘,破瓜日妈妈高悬的牌子被个脑满肠肥的富商拍下,噩梦一般的日子她是咬着牙强颜欢笑熬过去,直到在莲花舍表演画舞之技艳惊四座,她才有了选择客人的权利,才有了存下私产的机会。
寻常客人的缠头金多是交于妈妈,可若是私下里给的赏银或礼物自己收下的,妈妈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知趣的花娘会给妈妈分润以免东家追究,毕竟她们的卖身契都在主家手中,生死来去都不由己。
当红的花娘身价极高,动辄万金不易,也很少有人愿赎。然而女子红颜易逝,男子最贪新欢,哪个花魁都不可能永远鳌头独占,花期一过,身价便一路下跌,若不想最后沦落得老来无人问津身后无人供奉香火,就得早早给自己寻个出路。
手头有点钱,能自赎其身的,大多会寻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远嫁,便是如此,也终日惶惶担心被人发现身份,若能拿捏得住尚好,拿捏不住的,最后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杜兰娘看上李行古,一则是因为他相貌俊朗“痴心”不二,二则就是因为她自己有钱。
她原本还盘算着,待李嘉中举后,自己拿银子让他帮忙赎身,两人一同回李嘉的家乡成亲,他故里父老不知她身份来历,便可由得她侍奉公婆教养子女,待日后他外放为官,她亦可如红拂红玉,一展所学,助其成名,也不负她这十来年的苦读。
可没想到那厮竟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不说,竟然把算盘打到了她头上。
若非方探花一语戳破,她尚自沉迷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自以为将李嘉迷得颠三倒四,险些荒废了学业,可没想到那人竟是在诓骗自己,前方分明是泥沼陷阱,哪里有什么锦绣前程。
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敢相信,方探花递来的绳子,真的是救她,还是另有所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犹豫着,迟疑着,章玉郎却有些急了。
“兰娘,难道你还想着那位李公子?放榜这么多天了,他可有来找过你?可曾跟你说过未中举的事儿?说是要替你赎身,那银子是他出还是你出?”
实话最为伤人,杜兰娘苍白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一抹羞红,若是不被人戳破真相,她还真的险些做着美梦跟人走了,“李公子昨日派人捎信给奴家,说是在考场发病未能考完,这几日休养好身子,就来替奴家赎身,一同回乡……”
她轻咬贝齿,难以启齿地说道:“奴家已将药钱和赎身银子给了他,或许……或许明日他就会来。”
章玉郎倒吸了一口冷气,“都给他了?我若是没记错,你的赎身银……至少要八千两啊!”
八千两,方靖远在心底盘点了下自己的小金库,略酸。若没有母亲陪嫁的小宅子,官家赏赐的银钱,辛大佬买弓弩的大手笔……他基本上可以去吃土,而现在,他的俸禄加上其他的收入,还不够兰娘身价的十分之一。
忽然有些明白李嘉的心理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若是这颜如玉还自带黄金屋,只要带回家就能满足一切需求,还会对他崇拜敬仰唯命是从,管吃管住管生孩子,软饭这么好吃这么香,谁还愿意去悬梁刺股寒窗苦读搏命应试拼命出头?
当咸鱼它不香吗?躺赢的人生有何不好?
反正都有十娘负责貌美如花还负责赚钱养家,他只需要一边哄着她给她所要的“爱”,一边忽悠她让她以为这世上只有他肯“爱”她,将她的自信和人格打压打碎,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奴隶,待价值压榨殆尽后,在这个时代,还可以转手卖给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本万利,足以让人践踏王法罔顾人命,更何况区区一个“情”字。
北宋真宗年间曾有过两位宰相争着求娶一位寡妇,是因为她长得真倾国倾城吗?无非为她有钱而已。就连名传后世大名鼎鼎的女词人李清照,丧夫二嫁时还被人骗财骗色兼家暴,最后告官几乎同归于尽才得脱身。
所谓情义无价,不过是因为没人开价,或者开的价不够高。
“你猜,他明日会不会来替你赎身?”方靖远问道,“你……还打算跟他走吗?”
章玉郎看看方靖远,再看看杜兰娘,也不禁有些犹豫了,“他若是来了,说不定真的对你有心,或许以后你就有依靠了……跟他走也无妨吧?”
万一……那位李公子只是读书的能力不够,人品差点,但对兰娘是真心的呢?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越是他们这样身处欢场中人,见多了挂在嘴上的恩爱,就越是看重这近乎虚无缥缈的真情。
杜兰娘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若不曾听探花郎一席话,或许我真的就跟他走了。只是……”她抬眼望着方靖远,眼底有小小的火簇燃起,带着几分期盼和向往,“不知探花郎所言的另一条路,通往何处?”
“当然是……”霍千钧刚要开口说是方家,就被方靖远一把拉住,抢先说道:“当然是你自立门户,以兰娘之才,难道甘愿埋没于后院之中,沉沦在家务宅门是非里?”
杜兰娘的眼神暗了暗,却并未失望,“难道探花郎以为,奴家有何才能,足以不仰仗他人,便可自立于世?”
方靖远指了指霍千钧的后背,说道:“方才我正是看了九郎身上的刺青,方知娘子有一手好丹青。后来又闻得玉郎说娘子书画双绝,以画入舞,堪称莲花舍一绝,既然有此才艺,何必以色侍人?与其将自己的终身寄托在他人身上,不如自立自强,说不好听的,但是娘子的画,赚得银子就远超在下俸禄所得,何愁生计无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玉郎却苦笑了一下,说道:“探花郎出身名门望族,怕是不懂民间疾苦,兰娘若无依无靠,纵使能赚再多银子,亦如幼童抱金过市,是祸不是福,以她自身之力,根本保不住啊!”
呃,是他想当然了,今时不同往日,这是礼教森严的古代社会,而不是开放自主的21世纪,方靖远立刻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偏差,也明白了为何杜兰娘听到他肯指点另一条路时眼神重点期盼,只是尽管世人对纳妾之事并无苛责,他亦不愿在自己的小家庭里安置一枚不定时炸弹。
哪怕作为单身狗的他还没正经谈过恋爱,亦不愿与人分享,将心比心,自是宁可被世人当成不解风情的呆头鹅,也不想闹出什么婚外情和“红颜知己”来。
略加思索,方靖远便说道:“先前我所说的,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
他还没说完,霍千钧已经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说道:“怕什么,兰娘你若是愿自立门户,小爷我给你撑着!要是敢有人来打你的主意,看我不捶扁他的狗头!”
章玉郎嗤笑一声,说道:“你要是敢为兰娘出头,只怕回家就要被霍老太君打断腿了吧!”
霍九郎再混再霸王,在勾栏之中仍是个不沾惹花花草草的义气男儿,霍家的家教虽然到现在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但也容不得他纳个妓子回府或是在外面置办外室,反倒是探花郎身无牵挂,明明是个好去处,偏偏他甩手甩得干净,那一个朋友,就不知是他自己,还是真的另有其人。
杜兰娘朝着霍千钧福了一福,无论如何,他能有这个心,她亦当领情,“多谢九爷厚爱,只是奴家相信,探花郎既然说了,定然能帮奴家找到个好去处。”
霍千钧先是受了她这一礼,但听她依然想着方靖远,不服气地冷哼道:“他还有什么朋友我不认得的?我也是他的朋友……方元泽,莫不是你自己想要金屋藏娇?还找什么借口?”
“在下绝无此意,”方靖远干咳了两声,说道:“我的确有个朋友在临安城里刚盘下了一些产业,其中一家是在御街口的茶楼,若是我估计的不错,他是打算做个适合文人雅聚之所,正缺人手,兰娘若是有意,我愿保荐你前去工作,在那儿,定然无人敢打你的主意。”
他在那里有入股,辛弃疾又是个在官家那挂了号的猛人,人身安全这一点,他还是能给杜兰娘保证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不过兰娘才是第一例,若有第二个乃至十个百个如此遭遇的女子,想让她们独立生活,还得找官家要个方略才行,否则再繁华的临安城,少了这些多才多艺的女子,岂不是枉担了人间天堂的美誉?
“多谢探花郎好意,兰娘心领了。”杜兰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虽有失望,但更加敬重他的为人,毕竟,他的提议是完全基于将她当成一个普通人,给予的是工作而不是包养,在他眼中,她是个有才华有能力的女子,并非一个出卖色艺的妓子。
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只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点儿不甘。
“奴家尚要等李公子回来,替奴家赎身……只是奴家有个不情之请,请九爷和探花郎相助……”
“兰娘!”章玉郎一听她居然拒绝方靖远,顿时就急了,可听杜兰娘再说了几句话,不由转怒为喜,最后忍不住抚掌大笑,道:“好!好!好!那我届时也不去别处,一并去瞧瞧你这出大戏!”
有了章玉郎和杜兰娘这两员大将,方靖远的计划也算成了一半,想着杜兰娘的嘱托,也顾不上再看莲花舍的演出,就辞别了霍千钧和章玉郎先行回府,不想霍千钧得知他要回府去见“另一个朋友”,连兰娘的事也不管了,非要跟着他回家不可。
带着这么一个巨型人形挂件回家,刚走进他家所在的巷子,还没进门,方靖远就差点以为走错门了。
巷子里堵了五六辆马车,将整条小巷塞得满满当当,而他家门里门外则有数十个穿着褐衣短打的彪形大汉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其中一人老远看到他,就高呼一声“方大人回来啦!”
那些人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直身子冲着他大喝一声:“见过方大人!”
声如雷霆,气若猛虎,震得方靖远耳朵疼,就连跟着他的霍千钧都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被人堵上门来?要不要我去叫些人来压阵,替你把他们打出去?”
“不必!”方靖远哭笑不得地说道:“他们应该是我那个朋友带来的人,你不是想见见人吗?一起进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带着霍千钧跨过门口大大小小的箱子,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辛弃疾风风火火的声音。
“赶紧再去换些银钱来,东西不够路上可以买,要是钱不凑手那边没得银庄换钱怎么办?”
“什么?装不下?装不下就把吃食搬下来,带够路上两三天吃的就行……这点事儿还要我吩咐,要尔等何用?!”
霍千钧一眼就看到了方靖远那个巴掌大的院子里鹤立鸡群般的高大汉子,差点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一把拉住方靖远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你说的朋友,是辛弃疾?独闯金兵万人大营杀人无数的辛幼安?”
传言果然越来越夸张,方靖远拨拉开他的手,免得被他扭断了,淡定地说道:“是幼安兄没错,但他不是独闯金兵大营,还带了五十个好汉……”
“好汉!果然不愧是敢杀金狗的好汉!”霍千钧被他甩开手,不但没恼,反而彻底丢下他,大步朝辛弃疾走去,拱手一礼,高声道:“在下霍千钧,久仰辛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辛弃疾懵头懵脑地受他一拜,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方靖远,“这位是……”
“钧容直霍千钧,我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方靖远干脆地说明他的身份,接着把辛弃疾拉进书房,三言两语说了下自己打算干的事儿,听得辛弃疾眉飞色舞,大呼痛快之余,又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可惜我奉皇命得先去西南传旨接回岳家人,否则这个热闹我一定得掺一脚……”
“等等!辛大人你说你奉旨去接回岳家人?是哪个岳家人?不会是岳元帅的家眷吧?”
霍千钧听着听着,突然插话打断,感觉两人的话中信息量有点大,自家这个兄弟几日不见还真是要刮目相看,认识了如此英雄好汉不说,居然连这么大的事儿,连他这个临安小霸王都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是。”辛弃疾警觉地朝外看了眼,低声叮嘱道:“念在你是元泽的朋友,方才不曾避讳,但在人接回来之前,切切不可外传!”
“我懂得,只是不知辛大人何时准备出发?带多少人同去?”霍千钧两眼放光,简直恨不得立刻就跟上去,“可否……带我随行?”
“不行!”不等辛弃疾开口,方靖远就先替他一口回绝,“辛兄领的是剿匪的差事,他要办的是正事,离京尚无人在意,你若是跟了去,岂不引人瞩目?若是招来麻烦,坏了皇上的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更何况,霍九郎是霍家长房嫡脉的唯一嫡子,老祖宗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才会向上皇讨了个钧容直的门面差事给他,既好看拿得出手又没什么危险,可若是跟着辛弃疾出门,那是成天的刀光剑影,风里来雨里去的,就他这样的,能不能帮上忙还两说,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给辛弃疾添乱?
霍千钧一听就恼了,“我担着又何妨?你以为我怕那些乱匪不成,我好歹也是殿前司的御前侍卫……”
“谢谢,钧容直是殿前司里玩乐队的,可不是打仗的。”方靖远面无表情地说道:“就凭你那几下花拳绣腿,除非你能在这次武举会试里拿个名次,名正言顺地从军,否则就甭想着跟去添乱了!”
“会试?要开武举了?”又是一个重磅消息,砸得霍千钧眼冒金星,拉着方靖远急忙问道:“真的假的?不会是逗我玩吧?”
“假的,我还是考官!信不?”方靖远把他推出书房去,“想报名就先回去读读兵书,省得到时候考试时一笔字写得跟狗爬一样鬼都认不出来,到时候别跟人说你认识我啊!”
“嘿嘿,我偏说!”
霍千钧已经乐呵得像条傻狗,安上条尾巴能摇出花,插上翅膀能飞上天。
“武举会试是吧,我也能考个武状元探花什么的,到时候打马游街,肯定比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威风!到时候……哈哈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已经开始畅想满城的小娘子追着看他的英姿,朝他掷来漫天鲜花和鲜果……他到底该接哪家娘子的荷包呢?
送走了霍家狗子,方靖远终于松了口气,又跟辛弃疾求了阙词《水龙吟》,看到他提笔写下的“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注1,就当即喝了声彩,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准备等到章玉郎的《说岳》初稿出来,正好用作卷首语。
他改变了辛弃疾被南宋官员排斥打压的历史,让他走上了与那个平行时空里截然不同的路,可以为国为民一展抱负,而他的才华在那里,无论什么心境,写出来的诗词一样足以流传千古。
辛弃疾虽不知他为何看着自己写的东西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但也能看出他的喜爱之情,不由诗兴大发,连着写了几首诗,抬头都写着赠元泽,搞得方靖远哭笑不得。
不知后世的考生们被逼着背诵默写这些诗词时,还要分析辛大佬当时的语境心境,想起那个跟他交好的“元泽”贤弟时,会不会如他当年一般,腹诽三千遍?
末了,辛弃疾还有些感慨自己不能参加的会试,当初在金国治下他已有举人功名,还借着应试之名混入金都搜集了不少金兵的情报,连当初完颜亮图谋南征的消息和行军路线都是他暗中传回南宋的,但他并未参加金国会试去做金人的官,如今回到南宋直接被赵昚赐进士出身,也不必参加大宋的会试,这在旁人看来无比荣耀的免试直升资格,却让他颇为遗憾。
“不能应考,就不能打马御街前,唱名东华门,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方靖远忽地想起早年有位出身名门的学霸,后来去当了电视节目主持人,嘴上常挂着的一句台词就是,“没参加高考,是我一生的痛!”
╯‵□′╯︵┻━┻你们学霸的世界,原来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德行的!
对此,方靖远只能咬牙切齿地安慰他,“你的差事办得快点,回来还能赶上武举会试,我可是向官家保举你为考官,如此你也算参加过会试之人。可你若是赶不回来,那就真没办法了……”
辛弃疾一听就乐了,“那你放心,我一定赶得回来,到时候不光我自己回来,说不定岳元帅的家人里,还能带回几人参加武举会试,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子,定是来日国之栋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呵!”
看到他满怀憧憬去收徒的模样,方靖远就不打击他了。
对素来敬仰的岳元帅家谱,他还依稀有点记性,因岳飞岳云父子之死,岳家后人几乎都弃武从文,第三代第四代倒是出了几个文学大家,至于几百年后再有人自称岳家后人重新领兵挂帅,那都与此时的岳家人无关了。
至于《岳家小将》里那些岳雷挂帅,领着岳家众小将门大杀四方,直捣黄龙府的故事,不过是后人的yy传奇,并非正史,可见在众人心中,岳家军自此消亡,终究是让人意难平,心不甘,而已。
“阿——阿嚏!”岳璃连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暗暗嘟囔了一句,“莫非是阿爹还在怪我偷了他的印信北上从军?反正族谱上也没我的名儿,还不让人自谋出路了吗?”
抬头朝前方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看了眼,不禁有些咋舌,“都说江南富庶繁华,果然名不虚传,比南荒边城真是大多了啊!”
只可惜,他带的银钱这一路上早花得七七八八,又不愿在客栈睡大通铺闻人的脚臭,任他有天大本事,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也只能在柴房寻个地落脚,帮着劈柴喂马抵算房钱,还能管两顿稀粥果腹,勉强能撑些日子。就等着寻个机会去报名从军,以后就吃军粮睡军营,不用再担心明日的吃住问题了。
“滚滚滚,我管你以后还有没有钱,现在你连房钱都交不起,还有脸赊账?当初你被赶出贡院,我就该把你赶出客栈去,平白坏了我们客栈的名声,污了这好端端的地方……还有脸说自己是才子,狗屁的才子!”
店家将一个秀才打扮的男子粗鲁地推出客栈正门,那人脚下虚浮,被推倒在地上,恼羞成怒地叫道:“你这厮狗眼看人,日后本公子若是中举,定要拆了你这客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他眼瞎,还是这个时代的人眼瞎,真以为扎个男子发髻,绑胸垫肩不扎耳朵眼就能女扮男装了?
还投军?!真以为自己是花木兰啊?!
姓岳,南边来的,呵呵,是那家养出来的没跑了。枉他还心急火燎地催着辛弃疾去传旨平反,带他们回来,结果这就先跑来个女扮男装从军的,真不错。
“说完了没?上来吗?”船舷上方探下个脑袋来,霍千钧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幸灾乐祸地说道:“我可没带更换的衣物,元泽你还能撑得住回家更衣吧?别一回去就着凉病倒落下风寒,那我可得挨骂……哎呦!兰娘你居然掐人!”
“行了,先拉我们上去吧!”知道上面收拾干净了,方靖远也不愿在水里多待了,怎么说这会儿也是深秋时分,哪怕临安的秋老虎温度不低,可浑身衣物湿淋淋黏在身上还是让人不舒服。
心念及此,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岳璃一眼。
好吧,人家穿着粗布短打,跟那些寻常苦力没什么区别,哪怕经了水也被泡得胀鼓鼓的,完全没有传说中那些美人落水沾衣曲线毕露的福利。更何况,岳璃脸上的肤色虽然没有那么黑黎黎的,也是健康的小麦色,鹅蛋脸,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方靖远忽然有点羡慕,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相貌,够飒够帅够酷,而不是现在这个肤白貌美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两人若真站一起,都换上女装的话,只怕会被当成女子的是他……倒不是说岳璃不美,而是她的那种英气,分明是自小就磨砺出来,包括先前抓住他的手掌,都带着硬硬的茧子,那绝不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出来的结果。
想到岳家被流放岭南,老的老小的小,大人都生存不易,更何况那些婴幼儿……这位岳家大小姐,只怕打小真是被当成小子养大的吧!
霍千钧三两下就带人把岳璃拉上船去,再扔下缆绳时,看到方靖远靠在船舷处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便冲他吼了一声,“小方你没事吧?我拉你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刚拽住缆绳,就觉得肩头一阵剧痛,显然是先前被砸那下伤的不轻,只得用缆绳缠在腰间绑好,这才让人把自己拉上去,不料刚一上去,霍千钧那厮竟故意将他打横抱起,还掂量了两下,哈哈大笑起来。
“早说你得多吃点再跟小爷我一起练练吧,轻飘飘的弱不禁风,难怪一拳就被人打飞出去……”
“放我下来!”方靖远黑着脸从他“怀”里跳下去,狠狠地一脚踢过去,这厮闪身躲开,依旧幸灾乐祸地大笑不已,让他更加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答应带他来布局引这些人出洞,这哪里是帮忙,简直就是来添乱的!
“岳璃受伤了,先给她包扎一下……”
“我自己来!”岳璃上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虽然还不能动弹,但已经有了点感觉,看来恢复的速度比他说得要快,肩膀上的小箭还没拔出来,箭头没开血槽,所以不存在失血过多的危险,她完全能等到恢复后自己处理。
霍千钧素来大大咧咧的,并未注意到异样,倒是杜兰娘好奇地看了岳璃一眼,问道:“这位小哥是哪里人?为何而来?”
不等岳璃开口,方靖远就抢着答道:“她在客栈碰到李嘉跟人商量着要卖了你,一时义愤就想来帮忙,正巧碰到那些人要算计我,方才出手相助。”
“小哥身手不错嘛!”霍千钧赞许地说道:“长得也不错,就是个子矮了点,我们钧容直收人身高至少得八尺以上,就小方这样的,第一轮都过不去……”
“呵呵,就你们那些花架子军乐队,请我去我也不去!”
方靖远十分后悔招惹了这个竹马回来,自从霍千钧认定以前的“背叛”是误会后,就单方面决定要保护和照顾他,跟着他寸步不离。
其实方靖远十分怀疑这厮是外憨内奸,跟着是为了打听武举考题,近水楼台先得月,免得武举考试时实战过了,兵法考个倒数就丢尽霍家颜面,回去得被老父暴揍一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去钧容直,我想去静海军。”岳璃对自己的身高亦是无奈,在南方她并不算矮的,除了父兄之外,当地人大多数都比她矮,可到了这边,别说这个招摇的大汉,就连刚才那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被称作小方的公子,都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去。
“静海军?”霍千钧愣了一下,自从二十年前岳飞死后,大宋再无一军以统帅之名命名,无论是靖康之役前的种家军、折家军,还是之后的韩家军,岳家军,都已经被打散分入各军之中,如今领军的将领亦是三五年一换防,还要受文官制辖,权力几乎是有史以来最小的武将。
所以就连临安城里,武学的学生比起国子监太学那边,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稍微有点背景的,宁可去殿前司御林军里混个御前带刀侍卫当当,也不愿去当那憋屈的武将。
手下一无兵二无粮,还得被外行文官指挥,赢了战功是人家的,输了自己的人头落地。
可堂堂大宋被区区蛮夷之国欺辱得失去半壁江山,还要年年岁岁纳贡保平安,哪个有点血性的男儿心中不憋着一把火?
所以混日子醉生梦死如霍千钧,在听到方靖远说今上要重开武举会试选将都会忍不住心热,若是今上能一改风气,有心收复失地,那他们这些从小就练功习武被灌输了满脑子国仇家恨的男儿,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听说静海军节度使李三当年在岳元帅麾下,精通海战,去岁在海州击退金兵后,又北上在胶州全歼金军海师,着实为我大宋官兵出了口恶气!”
霍千钧越说越是兴奋,两眼放光,心神向往,简直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场,能跟着李将军一起上阵杀敌,将那些金狗彻底歼灭。
“去年我就想去从军,结果被我爹发现,关了三天祠堂,出来连路都不会走了……”
梦想和现实的差距,让霍千钧有点丧气,“唉,若是这次我能在武举会试上拿个状元……探花也行,说不定我爹就肯答应我去静海军!”
“朝廷要开武举了?”岳璃闻言亦是一喜,继而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顿时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哦……若是如此,能选得良臣勇将,亦是天下百姓之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看在眼里,突然问道:“你不想去考武举吗?”
“我?”岳璃愣了愣,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她如何不想,可她……一无身份二无担保,连报名那关都过不去,如何去考?她不禁低下头去,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跟着低沉下去,“我出身低微,如何能有资格报名参考?”父亲脸上还有刺配的青印,从小被叫着“贼配军”长大,她早就知道,就算从军,也只能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
可她依然不甘心,她能打服了南蛮七十二寨的山主,也一样能打败那些凶残暴虐的金狗,当年祖父和大伯他们就是从小兵做起,她也一样可以。
虽然,不能像话本里说的一样,考个状元,威风凛凛地让万人敬仰崇拜……唉,祖母说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总之她只要最后能达成目标,过程……并不重要!
她刚在心里安稳完自己,就听方靖远轻描淡写地说道:“好说,我可以帮你作保,让你拿到考试资格,也算是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岳璃整个人都呆住了,还没来及回话时,就听霍千钧突然叫了起来,“不行,早说好了你得帮我的,怎么能帮个外人……你也不想想,小爷我可是这届武状元的头号人选,要不是咱们从小到大的交情,才不会找你给我担保……”
方靖远白了他一眼,“我若给你担保,你连考场都进不去。我只是给她作保,办理个能参加武举的考生身份,不光是我,还有你,考生得五人联保,剩下的四个名额都交给你了。”
“凭什么?!”霍千钧愈发不服,“他是你的救命而又不是我的,你知不知道只要小爷我一开口,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跟我组队参考的?你这么凭空塞个人进来,要是给我拖后腿怎么办?”
“呵呵,”方靖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认真地提出建议,“你要真想拿个好名次,我建议你去关帝庙拜拜,像你这么迷信的人,烧点香或许有用。”
“什么迷信?要拜也是拜二郎神,小爷我用的是长戬,你懂不懂啊!”霍千钧显然跟他怼习惯了,不还嘴是绝对不可能的。
方靖远叹了口气,“我是说,像你这么迷之自信,简称迷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噗!”这下,不光是岳璃,连一旁的杜兰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霍千钧差点涨红了脸,“方元泽,你找打啊!”
方靖远稍稍动了下手臂,肩头依然疼得不轻,“你不是已经打过了?殴打考官,小心你还没进辕门就被轰出去!”
“我不会拖后腿的!”岳璃突然插了一句,仰头望向方靖远,“你……真的能让我去参考?就不怕……万一……”
她心里的担忧,方靖远再清楚不过,只在脑子里过了一瞬,便摇摇头,十分干脆地说道:“不怕。”
看到她的迟疑和犹豫,霍千钧跟着说道:“怕什么,有小爷在,你跟我一起去考,看哪个狗胆包天来找你麻烦,小爷不锤爆他的狗头!”说着,又自觉先前的嫌弃有些不好,补充说道:“看在你救了小方的份上,小爷的大腿就给你抱了,保证带你躺赢过关。”
武举会试中除了个人较量外,还有排兵布阵和小队较量,至少五人一组,这在武学里都曾经教过,霍千钧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昨日的武举开考诏书一经张榜,就已经在临安城中掀起了一阵热潮,不知有多少昔日同学和殿前司的同僚找来要跟他组队,都被他给打发了。
他的目标是武状元,才不要带那些个废物来拖后腿。
虽然小方的这位恩人看起来瘦瘦小小,但能把他一拳打飞的,看起来也有两下子,为了替小方报恩,他就勉勉强强答应带一下吧。
方靖远却嗤笑了一声,摇摇头,“行吧,还不知道到时候谁带谁躺赢呢!小岳……岳璃是吧,你在临安可有亲眷?住在何处?等下船之后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疗伤包扎一下,然后送你回去。”
岳璃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力气,从先前半躺在甲板上如今已可以坐起身来,闻言看了眼自己肩头还扎着的小箭,摇摇头说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自己处理便可。我先前住在东城门口的林家客栈……”
“东城有林家客栈吗?我怎么不知道……”霍千钧有些疑惑,临安小霸王居然还有不知道的地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却十分清楚,霍千钧能将临安上百家正店酒楼和茶楼哪家酒好哪家菜好哪家人美如数家珍,可对那些只供行商和穷秀才脚夫杂役们落脚的低等客栈完全视而不见,本就是生活在不同区域的人,不知道也正常。若非让人盯着李嘉布局,其实他原本也不知道东城还有个林家客栈,下等的通铺大房一个人只需要三文钱就能住一晚。
而岳璃……住在那种地方,难道也是跟那些杂役力夫们混居在大通铺房间?
方靖远不禁摇了摇头,难怪她敢女扮男装跑去从军,从小兵当起的话,跟那些士兵住通铺还不是常事?敢住那种地方,谁会想到她竟是个女儿家?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罢了,你还是跟我回去,暂且在我那安置几日。待武学开学之后,便可随九郎一起去武学,嗯,住校。”
“去你那?”岳璃有些傻眼,看看哪怕浑身湿淋淋依旧风度翩翩的小方公子,尽管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从旁人对他的态度和他的口气来看,显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居然不但肯为她作保给她安排参加武举的考生身份,还要给她提供住处……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人吗?
旁边的霍千钧一听,心里有些痒痒的,“我也去你那住成不?正好你帮我补补兵书什么的,我爹每次看我背书都要动家法……”
“大不了,我送这位贤弟……岳贤弟是吧?一把趁手的兵器,如何?”
不光是方靖远,霍千钧也看出岳璃的贫困程度,所谓穷文富武,习武不光是打熬筋骨废银子,光是这兵器的开销,一般人也承担不起的。
“也好”方靖远点点头,随口问道:“不知你习惯用什么武器?刀、枪、剑?”他正寻思着好像辛弃疾还留了把宝剑给他,反正他也不会用,要不要转送……就听得岳璃迟疑着小小声地说道:“我……我善用锤,双锤……”
“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十九章一锤定音
“锤……锤子?”方靖远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时,看着岳璃的眼神,跟看怪兽差不多。妹子你用锤子?是我想的那个锤子吗?
难不成是我的眼瞎了,这位真不是女扮男装?可先前拖她出水时,胸前那硬邦邦绑着的布条总不能是裹伤的绷带吧?
更何况,她连个喉结都没,—张脸就算黑点,骨架纤细,身形窈窕,怎么看也不似霍九那个夯货……可她居然用锤子做兵器!!
方靖远只要—想像那画面,就觉得五雷轰顶。
这老岳家到底咋养娃的?好端端的—个妹子让你们养得比我还飒还帅不说,用的兵器居然是锤子!雷神之锤吗?不如雷死我算了!
“你用锤?!那种锤?空心还是实心?”
霍千钧的反应跟他截然不同,震惊之余,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单锤还是双锤?能使几十斤的锤?”
“呃?”方靖远脑子里还想着雷神之锤,空心锤还是实锤,听霍千钧—问,忽地脑中灵光—闪,反应过来,—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差点就叫出我屮艸芔茻了。
他怎么就忘了,岳飞麾下八大锤四大将,最有名的就是岳云,这位岳家妹子不知是岳飞的哪—个孙女,既然天生神力,那么继承岳家锤也很正常,反倒是他满脑子雷神之锤,才是真的不合时宜,不管铜锤铁锤金银锤,在这个时代,都是响当当的豪门冷兵器之王。
“多少斤的锤啊?”岳璃抬起手臂来甩了甩,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也没试过,家里的石锤都被我砸坏了,所以到现在也没找到趁手的兵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砸、坏、了……
方靖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呵呵,看来你使得就算不是雷神之锤,这破坏力也够猛的。难怪穷得鞋子都没双好的,当年岳云使—对铜锤八十斤,甩出去但凭重量就能砸死人,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力降十会。
可八十斤啊!八十斤的实心锤!得多少银子?!
—般人家能用得起吗?稍不注意蹭着就伤,磕着就破,锤门门烂,落地地陷……这用的不是兵器,是拆家神器吧!
他开始考虑,邀请这位回自家小住,会不会是个错误决定?万—呢?他那小宅子巴掌点的地方,可经不起几锤啊。
方靖远还在算账,霍千钧已经兴致勃勃地跟岳璃讨论起锤法,想当初霍九也曾想过练锤,可他生得人高马大,早早就被选入殿前司当门脸,御林军那都是要看脸的货,讲究仪容风度翩翩,用的不是刀就是剑,再不济也是长枪长戬,你使个锤子,往当中—站,就—人占三人地,摆出去阵型都被破坏了,那是绝不容许的。
可哪个少年不曾有过横扫千军如卷席,踏平联营无敌手的梦想,当初岳家军麾下四小将八大锤,大闹朱仙镇,是他们这—代从小听到大最传奇的话本。
只可惜,能拿得起玩得转双锤的,当真是少之又少,—不小心没锤到别人,先把自个儿锤得鼻青脸肿的大有人在,故而霍千钧尝试之后,就果断放弃了锤子,选择了二郎神款更霸道帅气的三尖两刃戟,但儿时的念想,如今遇到岳璃,就忍不住开始讨教起来。
听他们说得热闹,完全旁若无人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方靖远无奈,只能先让人把在湖中灌饱了水被船工用绳子绑在船尾的李嘉拖上船。
等上岸以后,着人送去临安府,拿他的帖子递上杜兰娘的状纸,告他诈骗钱财拐卖妇女,加上先前科考买题作弊之事,够他去大牢里走—圈,再发配出三千里做苦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宋朝虽然是历朝历代里数得上有钱的主儿,可也是个是这种民事罪犯,就连—些重大刑事犯,但凡不执行死刑的,大多都判流配,即流放+发配充军。
例如北宋名将狄青,还有水浒里大名鼎鼎的林冲林教头,都曾被刺配充军,只不过后来—个从小兵当上了元帅,官至枢密使,另—个却被逼上梁山。
闲话不多说,众人下了船,了结诸事,把杜兰娘送去辛弃疾盘下的茶楼,方靖远已和辛弃疾商定这茶楼就交给兰娘经营,且看看她的手段能否在这行当立住脚,才好给她安排更多的活计。
至于那些算计着想要了方靖远小命的人,自然有慕峥和大理寺的人处置,方靖远能甩手则甩手,绝不去沾染麻烦,自讨苦吃。
只是岳璃这个麻烦,却是他自己惹回来的,就算再雷,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收下。
要是让人再跑了,万—自己去了静海军或是路上出了岔子,那等辛弃疾带回岳家人来,他该如何交代?
更何况,他还要借着她的身份,做—件大事。
因此,他不得不跟着岳璃—起去了霍家,见识—下霍家的兵器库,霍千钧既然口出狂言,只要岳璃能拿得动的锤子他都肯送,那方靖远就不客气地替岳璃先答应了。
岳璃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见方靖远答应的那么痛快,又—口—个救命恩人的,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去了霍府。下了船方靖远先找慕峥要了金创药,这些御前带刀侍卫身上带着的都是太医院特制贡品,比寻常药铺医馆的不知好多少倍,用来治疗她那点比“针”扎大不了多少的伤口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也多亏当初设计袖箭的思路是参考手弩,方靖远追求的是放倒敌人的效率而非杀伤力,否则岳璃这苦头就得吃大了。这会儿麻药劲过去,上点药包扎好了,基本动作自如,完全不影响她去霍府试锤。
她如此积极,方靖远也只能奉陪。
只是没想到,霍府的兵器库存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或许说,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冷兵器时代,十八般兵器注1还只是个统称,大宋时期武举必考的《武经总要》里,单是枪这—项就有十八种,更不用说那些武将们个人定制的独门兵器还不在兵器谱上,比如霍九郎崇拜二郎神去定制的那把三尖两刃戟。
刀剑就更不用说了,水浒—百单八将都没把重复的兵器,就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兵器制造业之发达。
而霍家作为土豪勋贵,数百年武将世家积攒下来的老本,摆满了足有千尺的大库,兵器架上的不说,就连那些摆在木架子上的各式兵器都被擦拭得油光锃亮,显然不霍家仅仅珍藏这些兵器,还每日都精心养护,才能有如此好的状态。
方靖远被这些寒光凛冽杀气腾腾的兵刃晃花了眼时,岳璃的—双眼却已黏在兵器库最里面的角落里。
那儿放着几对铁锤,显然没有得到其他兵器那般精心照顾,本身也黑黝黝的粗笨沉重,若是放在架子上,只怕连架子都得压垮。
“要是在我家都找不到趁手的兵器,只怕你到哪都找不到……”
霍千钧得意地向两人夸口,方靖远却嗤之以鼻,“你家找不到就不能定做啊?你当那些铁匠铺的铁匠都只会敲锄头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如何能比?!”霍千钧顿时就急了眼,指着地上—对布满青绿色铜锈如西瓜般大小的八棱锤说道:“这金瓜霹雳锤乃是李元霸的兵器,我家太祖当年用军功换得,光是单锤就重达—百零八斤,想当年李元霸以此锤横扫天下英雄,夺得天下第—名号……”
“你能用吗?”方靖远压根不搭理他的吹嘘,只是问岳璃,“我看你自个儿有没有—百零八斤都悬,使这么重的锤子,不怕把自己给扔飞出去?”
“我使不了。”岳璃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也曾听说过霹雳锤,只是除了李元霸之外,再无人能使……”
“哦——”方靖远转头望向霍千钧,“原来你家太祖花那么多钱……军功,就是换来填充库房,摆着当门面的啊!啧,那也该摆在门口啊,放这里谁看得见啊!不过摆门口也不好,万—来个人,让你们拿起来瞧瞧,这拿不动……可不就丢人了吗?”
“你——”霍千钧气得差点鼻孔冒烟,却也不敢再炫耀自家祖宗们的光荣史了,显然,方靖远方才的事,正好戳中了霍家人的死穴。
有钱能买,没人能用,前面吹得有多爽,后面打脸就有多痛。
“这对锤……我能试试吗?”岳璃显然没听懂他们的机锋,只是径直走到最里面摆着的—对锤前,满眼欢喜地看着锤身上的纹路,伸手跃跃欲试地握住锤柄。
“你小心点,那是擂鼓瓮金锤,单锤也有八十斤,别闪着……”
霍千钧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岳璃已经—手—个拎起那对金锤,随手挽了个花就转起来。
那可是八十斤重的金锤,每个锤头都跟她脑袋—般大小,可在她手上却轻巧得如同儿童玩耍的拨浪鼓—般,随手—转就滴溜溜得舞出—团旋风。
霍千钧张大了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个“腰”字卡到了嘴边,说不出也咽不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锤真有八十斤?吹的吧?”就连方靖远也有些不信,看岳璃拿的那般轻松,着实怀疑这传闻中岳云所用过的兵器是否真有那般沉重,还是古时候这斤两有些夸大其词,否则—个看起来不过百十斤重的妹子,怎么可能—手—个跟玩儿似的。
“那你试试?”岳璃随手—丢,“接住——”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日常:一天,小方出门回来,闷闷不乐。
小岳:相公,咋得啦?
小方:嘤嘤嘤,他们说我的诨号是“弱不禁风小白脸”
小岳:谁啊?谁说的!看我不锤死他!
小方:你可别去了!上次你大半夜扛着锤子出去找霍九麻烦,后来人都问我,听说你是“三、头、罗刹”的相公,三头啊!你——到底娶了几个媳妇啊?
罗刹为恶鬼代称,量词有个、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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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注1:“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其中九长为:枪、戟、棍、钺、叉、镗、钩、槊、环;九短为: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
注2:曾公亮的《武经总要》就列举了十八种宋代长杆铁枪,其中有:捣马突枪、双钩枪、环子枪、单勾枪、拐枪、拐突枪、锥枪等。
第三十章霹雳旋风
“住手!——”
“小心!——”
一高一低,两个霹雳般的男声几乎同时传入岳璃耳中。
她手中原本甩出去金锤时,其中用上了一股巧劲,那是她从儿时练锤开始,就要学会这种收放自如的力道。能让金锤如回旋镖般甩出去转一圈再回到手中才算合格。她用这招不知吓唬过多少人,本以为这次也可以吓方靖远一跳,可没想到,这凭空里突然爆出来的两声厉喝,震得她手一抖——
原本擦着方靖远鼻尖前飞过的金锤该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回转到她手里,如今却被吓得手一抖,金锤飞行路线顿时打了个折,歪歪扭扭地飞了一半,就偏离了她原本设想的路线,正正好撞在了旁边摆放武器的木架上,只听——
“轰——”
稀里哗啦,噼里啪啦,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除了还身处角落安然无恙的三人,整个兵器库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架子倒下砸倒第二个架子,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本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的整齐有序,犹如排兵布阵般充满肃杀美感的陈列架,被砸倒撞倒时上面的兵器跟着滚落下去,一连串反应造成的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
等一切终于结束,安静只存在了一瞬,就响起了一个粗豪的男子声暴怒狂吼,犹如霹雳般震得人耳朵都嗡嗡作响。
“谁?是哪个王八羔子砸了老子的兵器库!”
“霍九!是不是你个兔崽子!”
从小到大都是专门闯祸让别人背锅的霍千钧看看岳璃,再看看她手中仅剩的一杆金锤,一把抓住身边唯一可以抵挡老爹怒气的方靖远,把自己庞大的身躯藏在他身后,才敢伸着脖子冲外面喊道:“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老爷,咳咳!这次还真不是九郎……”一个浑厚粗粝的男子声音响起,跟着又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方靖远隐约看到有人从那一堆快变成垃圾兵器堆里站起来,抖抖身子,犹如一尊铁塔般立在门口,挡住了大半光线,“是九郎带来的一个小子,老奴让他小心别砸着人,结果他就把武库给砸了……”
“九郎带回来的人?瞎扯,不是说九郎带的元泽回来吗?就元泽那点力气连个鸡脖子都扭不断的,还能砸了老子的兵器库?霍九你再不滚出来,老子就去拿家法——”
鸡脖子……方靖远眼角抽了抽,都能感觉到霍千钧揪着自己肩膀的手抖了一下,偌大的块头,到现在依然怕老霍的家法,可见霍家混元鞭抽人有多疼,看在他好心帮岳璃找兵器的份上,他只好挺身而出,“霍三叔,此事与九郎无关,是我……”
“是我一时失手,甩脱了金锤惹的祸!”岳璃抢着接口,从废墟上拎起闯祸的金锤,一手一只,转眼冲出库门,朝着门口吹胡子瞪眼的老者递上双锤,单膝跪地,抱拳致歉,“老丈莫要怪罪九郎,要打要罚,岳璃愿一人承担!”
方靖远没来得及拦住她,就听她干脆利落地认罚,不禁暗叹一声,这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霍家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就她那样连双像样皮靴都买不起的,家人还远在千里之外被流放着,能赔得起?他能把脑袋顶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是我跟他开个玩笑,不慎闯下大祸,”方靖远只能跟着走出去,向霍定山拱手行了一礼,道:“伯父放心,元泽定会竭力修复武库,若有损失,定会原样赔偿。”
“你说你姓岳?刚才……是你用这擂鼓瓮金锤砸坏了老夫的库藏?”
霍定山却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一双跟霍千钧一模一样的大眼珠子瞪着岳璃双手举着的一对金锤,声音都有点颤,“你先抬起头来,让老……老夫看看!”
“是我砸的……”岳璃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一双眼晶晶亮,带着几分不解地望向老头。
“像……真是像啊……”霍老头的眼角抽了抽,一把大胡子都跟着抖了起来,忽地一抬头,冲着外面吼道:“都在那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们的眼珠子下酒!滚滚滚滚,都滚一边去!”
那些个跑来看热闹的霍家旁支和庶子小厮之类的,没想到老头翻脸如此之快,刚才还在幸灾乐祸地猜测这次霍千钧要挨多少鞭,转眼老头的怒火就照着他们来了,那谁能担当的起?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岳璃正提心吊胆地怕他狮子大张口开出个让她卖身都不够的赔偿金,却听老头突兀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成亲?”
呃?这下不光是岳璃愣住了,连方靖远和霍千钧都跟着愣住。
狮子吼不见了,忽然变成老绵羊般慈祥温和的口气,让他们都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算是亲爹,霍千钧都没听他如此温和地对自己说过话。
岳璃亦是不解,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晚辈今年二十,尚未……成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十啊,没成亲好!好!”霍老头揪着胡子笑了起来,伸手想要扶起岳璃,结果拽了下没拉动,一不小心反而揪掉了自己几根胡子,疼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还跪着干嘛?起来起来,刚才是你用金锤砸的武库,搞成这样?”
“是,”岳璃有些羞愧地起身,说道:“晚辈学艺不精,出手冒失,不慎毁了前辈的兵器库,晚辈愿……”
“不用不用!”霍老头立刻借着摇头摆手之机收回手来,笑眯眯地说道:“既然你能拿起这对金锤,便送给你了!至于被毁了的兵器库……”
他转头望向方靖远,笑得一双眼眯成缝,闪动着精亮的光芒,“元泽既然说了由他负责,当然就交给他了。对了,元泽贤侄啊,听说你给兵部设计了一个新型神臂弩?皇上还把你从御史台调去了工部?那这神臂弩……嘿嘿,老夫这里的收藏还正好缺那么几把……等会你和这位小岳兄弟一起留下用饭,我让你伯母准备些好酒好菜,咱们叔侄今晚不醉无归!”
“神臂弩没问题,但吃饭怕是不行。”方靖远答应得极为痛快,然后赶紧冲岳璃使眼色,“既然小岳兄弟已选好兵器,我就先带她回去还有要紧事,改日等做好了神臂弩,再来向伯父赔罪!”
“有什么要紧事?能比跟伯父吃饭更重要?”霍老头又吹起了胡子瞪起眼,“方元泽你也二十出头了,你父母不在,这婚事就得靠你伯母帮你张罗……”
“元泽明白,只是九郎的婚事都未曾定下,元泽岂能越过他去?”方靖远立刻祸水东引,闪身让开,把霍千钧给推出来,“伯父既然将金锤赠给小岳,我若是再不尽快解决掉那些成日里盯着我的钉子,岂不是给她和家人添麻烦?”
霍老头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得给他安排得妥当些,若是有问题,就让人来找老夫!”
方靖远当时见他失口说岳璃“太像了”时,就知道他定然认得岳家人,如今皇上虽然已下诏赦免岳家人,并派了辛弃疾前去传旨,但只要一天人没回来,岳璃这私自离开流放地的,就是死罪。
不过她既然敢北上投军,想来是换了身份,但今日既然霍老头见了她能认得出,那临安城中想必也不会少了其他能认出她的人。
所以带她解决身份问题,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逃避被霍夫人抓住相亲之事,是说不出口的另一方面。
几乎从他和霍千钧和好之后,但凡来霍府,都能感觉到从他进门开始,就有若干道目光追随着他,一回头就看不到人影,可依稀可见女子的裙角翩飞,隐约有嬉笑声传来,他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权当没看到没听到更加不知道那些霍府的女儿家们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在临安城的未婚男子里,他应该是女儿家心目中数一数二的人选。
有房有马车,父母双亡,天子近臣,前途无限不说,还洁身自好,家中出了个门房之外,连个侍婢都无,甚至还有人因此传他有龙阳之癖,搞得霍千钧还特地来跟他声明只做好兄弟,绝无他念,气得他给了面新制的银镜给这厮,让他自己去照照镜子。
结果第二日就传出消息,说方探花已经放出话来,若要娶妻,定要娶个比他自己生的更好看的……方靖远差点想跟霍千钧割袍断义,把他说得跟水仙花一般自恋,简直太破坏他身为男子汉的形象。
可没想到这消息一传出去,成日上门来烦得方靖远想在门口挂上“媒婆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的那些官媒私媒,几乎一夜间销声匿迹。
谁家要敢找媒婆去打听消息议亲,就会立刻招来群嘲。
“哎呦,你家小娘子生得如何花容月貌,能胜得过小方探花?”
“人家小方探花可说了,若要娘子不如他,又何必娶妻?”
听到这种说辞的时候,方靖远都是懵的,“我说过这话?”
霍千钧当时十分肯定地点头,“我十六妹上次让我问你来着,想送你个荷包,你当时说的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丑拒。”方靖远努力回想了一下,对霍千钧的亲妹庶妹堂妹表妹一大堆实在没有具体印象,只记得貌似有人给他砸荷包被他扔了回去。可那时习惯动作……当初他上高中大学时有人送情书,他也一样直接拒收,习惯性随口吐槽,没想到会被人诠释成这般……
好叭,能让耳根清净,他也就认了,他可没打算在习惯这里的生活前,就先被个陌生的小姑娘绑定。一想到自己这二十来岁外壳下还是个近三十岁单身狗的灵魂,要跟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结婚生子,他就接受不能,自然是能拖就拖,能拒就拒。
可现在看霍老头把主意不光打在他头上,似乎还盯上了岳璃,而且……这些霍家人是不是真的都眼瞎啊,看不出岳璃是个妹子吗?二十岁没成亲,男子还好说,女子在这个时代超过十八不嫁可是要交单身税的!
而她现在的情况,显然连她自个儿都没把自己当妹子,还打算学花木兰从军,这是要注孤生的节奏啊,岂能被霍老头带着去祸祸了那些小姑娘?
岳璃虽然不明白方靖远为何一听要在霍府吃饭,就跟被狗撵的兔子似的忙不迭地带他告辞,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向霍老头和霍千钧告辞,并再三承诺自己会赔偿给霍家兵器库造成的损失,这才满怀喜悦地拎着那对擂鼓瓮金锤跟他回家。
莫名地,对这位小方探花,就有种信任感。或许是因为对方着实没什么威胁感,而且生得又好,看着赏心悦目,自然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坏心眼。
更何况,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还肯帮她去张罗报考武举的事,这么大的人情,她若是推三阻四犹豫不决就太不知好歹了。
只是到了“方府”,岳璃才松了口气。这里没有霍府那般奢华豪阔,仆婢如云,一进小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统共就两个下人,还是一个负责看门一个负责打扫的,她是万万没想到,堂堂探花郎,居然家里连个做饭的厨娘都没请。
对此,方靖远比她还看得开。“为何要请厨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这地方距离御街不过二里地,那可是整个临安城最繁华的坊市,几乎彻夜不休,早有早市,晚有夜市,从早到晚都有各种吃食贩卖不说,跑腿儿的只需要一两文钱就给代购送货上门,简直比后世的红黄蓝马甲外卖还要来得方便快捷。
以前看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穿越到古代开个饭馆做个美食甚至卖个菜谱就能发家致富,方靖远跟着辛弃疾出去逛了一圈之后,才发现yy文就是yy文,实际上古代从来不缺经商奇才,更不缺美食。
哪怕没有辣椒的年代,也有各种辣味调料做替代品。而那些冰饮和各色小吃更是早从汉代就已经有了,到大宋年间,更是被玩出花了。光是临安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就有上百家正店酒楼,小吃杂货更是不计其数。其中流传到21世纪依然大名鼎鼎最有名的的宋嫂鱼羹,涌金门灌肺,戈家蜜枣儿等等,应有尽有不说,价格还十分相宜,十几文钱一份,几乎就能管饱。注1
对于方靖远这样的宅男来说,上百种吃不厌的小吃有人送上门,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甚至连冬日寒冷时,都可以让人带着食材上门来做了趁热吃。花费不过寥寥,总比在家里多个人好。
尤其是被媒婆和四邻八乡自来熟的婆子们上门来扰得烦了,略微有些“社恐”的方靖远更不愿在家里添人,招惹来各式各样的八卦和“关心”。
巷口的跑腿张小二已经跟他熟了,只要一看到探花郎回来,就立刻拎着食篮上门。他们不光跑腿,还顺带替各家食坊贩卖小食,荤素搭配,做得既精巧又美味,一份送上门也不过十几文钱,还不用浪费时间等候。
方靖远也要的熟了,本是顺口点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菜,忽地想起岳璃,便招呼着她想吃什么拿什么,管饱。
岳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一看方靖远随手丢出一串铜钱给小二,再一问价钱,她便毫不客气地让小二将整个食盒都留了下来。
对她而言,反正已经欠了方靖远那么多,他非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那她又何必推辞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大不了日后有机会再报答他便是。
有志之人,从不怕欠债,因为有十足的把握还得起。
此时,她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倒是对她的饭量大吃了一惊,往日张小二这一提篮的吃食,荤素搭配加上炊饼包子蒸饺,少说也有十几样,照他看足够四五个人的饭量,可没想到岳璃统统收下不说,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风卷残云般扫荡起来。
她吃的虽然快,吃相却并不难看,甚至很认真地保持“细嚼慢咽”的动作,就让方靖远看得很是惊奇,连自己的胃口也跟着开了几分,或许吃饭就是抢着香,平日里忙忙碌碌的吃饭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唯有此刻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将每一道菜都当成珍馐美味细细品尝,格外下饭。
饶是如此,看到盘光碗净,方靖远还是心情有点复杂,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平时……也吃这么多吗?”
看她的身材和体重,不像是这么能吃的主儿啊?难不成在水里因为有浮力他感觉到的体重误差太大?
岳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有得吃的时候就多吃点,前几天忙着赶路,两三天没顾上吃东西……”
“啊?那你也别一次撑着了,少食多餐,我这儿管你吃饱还是没问题的。”方靖远愈发觉得老岳家的家教着实有点问题,连点基本的养生常识都不懂吗?“暴饮暴食容易伤身,对胃不好。”
“哦……”岳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眼神又飘去放在院中那棵桂花树下的金锤上,先前在霍家的兵器库一个不慎就拆家了,她都没能耍过瘾,在这里……反正是空院子,也没什么人,不知道这个小白脸……不,探花郎会不会同意她练锤。
“想练就去练练吧,你们习武之人不是很讲究拳不离手的吗?”方靖远这会儿倒是安下心来,虽然怪力妹子破坏力不小,但性子看着还不错,不是那种莽撞冒失惹事的麻烦精,先让她在这里熟悉下环境,他还得去给她忙乎考生身份的事儿。
这事儿一般人还办不了,无论是她岳家人的身份,还是她女扮男装的问题,一个不慎,都是欺君之罪。
既然要设法给她免罪,就只能找最大的那位,只要那位金口玉言认了,就不存在欺君的问题了。
“你是说,让朕给一个女子赦书,准她参加今科武举?”赵昚打量着方靖远,从头到脚,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方元泽,若不是朕不信鬼神,真会以为你被鬼上身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臣知道。”方靖远纹丝不动,从容说道:“敢问官家,上皇南渡之后,是何人助其稳住朝臣,安顿天下的?”
看到赵昚张口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官家定然明白,微臣说的不是朝臣。”
赵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朕自然知道,是隆佑太后,若非她诏韩世忠梁红玉回兵勤王,我大宋宗室一脉,只怕经靖康之难,难以继续。这跟你让准许一个女子参加武举有什么关系?从古至今,何曾有过女子参加科举,传言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呵呵,梁红玉上阵时?天下人可曾耻笑?穆桂英挂帅时,天下人可曾耻笑?”方靖远说道:“科考会试也就罢了,这武举考试规则之中,可有一条写明,不准女子参试?”
“这……”赵昚想了想,有些恼怒,“朕如何记得住那些条例规则?!方元泽,你需要花言巧语狡辩,那女子到底与你有何关系,为何你偏偏要保举她去参试?”
他越想越是起疑,“为何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她到底是什么人?”
“岳家人。”方靖远叹口气,说道:“她去年听说金兵南下,就背着家人北上投军,全靠一双腿从岭南走到这里,想仿效花木兰从军,就不知官家能不能成全她的一片报国之心。”
“走来的?!”赵昚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是岳家的女子?”
“不然呢?能拎起岳云的八十斤擂鼓瓮金锤跟玩儿似的,一锤子就砸毁了霍老将军的藏兵库。”方靖远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昚,“官家以为,天下间还有谁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家?而这样的女儿家,你不让她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难道要把她关在后宅绣花?”
“那是暴殄天物啊皇上,您如今既然要不拘一格广纳良才,这千里马送上门来,你难道还要因为性别就拒之门外?”
“当年杨宗保尚在,穆桂英便可挂帅,如今国无良将,官家依然拘泥于男女之别,连参试资格都不给她,那天下之大,纵有卧龙凤雏之辈,又岂会知道官家复国之志,求才之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的口水,都浪费在这儿了,说到最后,有些无奈地长叹道:“若是官家当真不愿给她机会,她或许就会私自去静海军中投军当个小兵,纵有万夫不当之勇,领兵布阵之能,说不定一场混战,就死于乱军之中……”
“如此良才尚落得这般结果,那我大宋又有何人能为官家北伐金贼,收复河山?”
“还是……官家以为,当真女儿不如男?”
“这……”赵昚已被他说得无从辩驳,又被他画的大饼吸引,若是当真用了岳璃,不光能让岳家人重新归心朝廷,还能让天下人看到他赵昚勇于用人,敢于用人的气魄,届时天下良才勇将来投,何愁无人可用?
“可她若是考不过,怎办?武举可不是光凭一把蛮力便可夺魁,更何况,元泽你不是跟辛幼安商议要改革武举考试规则,咦?莫非你要给她……”
“官家若不信微臣,大可罢免微臣!”方靖远面色一沉,大有一言不合就辞职走人的架势,“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微臣怕是难当此重责!”
“哎哎哎朕没说你啊!”赵昚顿时急了,伸手一把拉住他,生怕他真的摘下官帽撂下就跑,急忙说道:“朕也没说不答应你啊——”
“那官家是答应了?”方靖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君子之言,尚驷马难追,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总不会再跟微臣说笑吧?”
赵昚瞪着他,想从他面上看出点“私情”,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答应你也不是不行,但她在正式应试之前,不能暴露身份。至于武举名额,可以先去武学,除了各州乡试来的武举举子之外,临安武学可保荐五个举子名额,不必再参加乡试,直接进入会试。她若是连这个名额都拿不到,你也不必再为她费那些心思了吧?”
“可。”方靖远想了想,岳璃虽然力大无穷,岳家锤和内家功夫练得不错,但不代表她的笔试也能通过。
岳家人被发配之时,家产抄没,又是被流放到那等蛮荒瘴疠之地,岳璃脚上的鞋都破得裂口,吃一顿管三顿的架势,显然早已经习惯这般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想而知会有多贫困艰难,家传武艺还好说,这兵书兵法,读书识字可不是一文不名的配军能教得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好,武学那边,前两日也给微臣发了贴子,请微臣去教授火器火枪课程,不知官家可否恩准?”
“你去授课?武学?”赵昚差点被呛到,狐疑地看着他,“上次兵部的人不是还说你弱不禁风……你不是还说不跟那帮武夫打交道?太学那边的算法课还要请你去,还有工部……,你还能有空去武学?元泽,你老实跟朕说,岳家女可是生得比你还美?”
“呵呵!”方靖远白了他一眼,“她眼下就在微臣府中暂住,官家可要去亲眼一见?”
“见!”能有出宫的机会,赵昚是绝不会错过的,只是一时兴奋得忙着去更衣,却错过了方靖远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他很确定,小岳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一定会让皇上大大地“惊喜”一回。
“啊——阿嚏!”岳璃揉揉鼻子,有些纳闷,她自小习武,加上又生在南疆那等瘴疠之地,身体早已锤炼得近乎百毒不侵,上次若不是方靖远所用的“麻醉剂”闻所未闻,她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中了招。可最近动辄打喷嚏的问题,让她不禁有些心虚,莫非是阿爹发现她盗走了印信?
当年被流放发配到南疆之地,岳家人被拆分发配至三处小城,都位于大宋最偏远荒僻的下等县和山民蛮族交界之地,她是在半路上出生,为避免一些女儿家的不便之处,她从小就是跟兄弟们一起当男孩儿养大。成年之后,便整日随校尉在南疆各地剿匪,虽然因为出身配军备受歧视,一直未曾升职,但也因此才有机会得知金兵南下和兵部征兵之事。
当年岳家军被解散,大多数将领死的死,走的走,静海军李宝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个,只因海战水师除他之外,还真是没有一个能扛得住的。
所以她才偷了阿爹的印信,让同伴谎称她被派去剿匪,自己则拿了兵部的征兵函,千里迢迢地北上从军。
可没想到完颜亮一死,金狗内乱,她好容易赶到临安竟然没赶上兵部征兵。幸好遇到了小方探花,居然肯保荐她参加武举考试,还以她救命之恩为由,从霍家帮她要回了伯父的兵器。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锤柄,这对金锤是以熟铜为首,精铁为柄,锤头是八棱鼓型,上面有飞龙盘绕,擦去外面的铜锈之后,鎏光灿烂,耀人眼目,而锤柄和锤头相接处的饕餮云纹当中,嵌着铜丝镏成的“岳”字篆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怕是第一次看到,她也能认出这就是阿爹二十来年一直念念不忘的擂鼓瓮金锤,原本只是想上手摸一摸,感觉一下昔日先辈用它击杀敌军留下的杀气,可没想到竟然失手毁了霍家武库,更没想到霍老头不但没跟她要赔偿,还答应把这对金锤送给她,顶多……就是要了小方探花的神臂弩。
她也不傻,很清楚霍老头为何前后态度变化那么大,也明白了为何阿爹不肯让她从军。只是不知她像的是伯父还是祖父……那都是她从未见过,却一直敬仰着的人。
心念及此,她抬手将一只金锤扔上半空,跟着一个纵身凌空翻跃之间,后发先至,追上被扔出的金锤同时,另一锤也跟着挥出。
两只重达八十斤的金锤在她手中被舞得虎虎生风,只见金光不见锤,她只需借力运力,便可横扫千军。
旁边的桂花树被锤风震得飘落片片黄叶,还未曾落地,已被锤风席卷而去,她越练越是精神,双锤飞舞如风,落叶被裹挟期间,围绕在她周身,若是换成战场的箭雨,也不过如此,根本无法突破她双锤防守伤到她一分一毫。
“好锤法!”门口传来一声喝彩,岳璃刚循声望去,却见那人抱拳说道:“在下慕峥,久不见有人使得金锤,贸然打扰,不知阁下可否愿与在下过几招?”
她亦不曾真正用这对金锤跟人过招,一听有人主动请缨,自是求之不得,当即点点头,便见那人从腰侧取下一把腰刀,拔刀出鞘之时,刀刃发出“嗡”声低鸣,雪亮的刀光一闪,让她感到一阵凌冽的杀气凭空而生,便知来人绝不简单。
“刀名斩月,请——”
慕峥脚下不丁不八,持刀而立,便有着岳峙渊停的气势,他是赵昚身边御前带刀侍卫统领,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面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哪怕主动邀战,亦不会先出手以大欺小。
岳璃一看便明了他的意思,也不客气,直接挥起锤子就上。
她这一对金锤专门克制刀剑这种短兵器,两兵相交,寻常刀剑被这重兵器撞上,两锤相交几乎能锤断大部分刀剑,而一般刀剑想要在这金锤上留点印子都很难,但慕峥既然敢站在那里等她出手,想必定有所持,她若是为点意气而生骄,大意之下,那败的便是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爹说过,阵上杀敌,不能小觑任何一个敌人,出手便如狮子搏兔,必尽全力。
“来得好!”慕峥是其中行家,自然晓得厉害,当即赞了一声后,便手下一沉,刀光如雪,横扫而出,竟如月光流水,从锤影中穿过,直削岳璃手腕。
岳璃却不慌不忙,顺势一推一送,金锤骤然飞出直撞向慕峥胸口,而她则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跃上半空,避过这一刀不说,还接着又一锤朝刚躲过当胸一锤的慕峥当头砸下。
“好一个泰山压顶!”慕峥非得不惧,还笑了起来,“接着来——双风贯耳、声东击西、流星逐月……”
他一边接招一边报出招数名称,岳璃不禁讶然,因为她的锤法是跟阿爹学的,其实并未学多少,只因她力气太大,寻常兵器到她手里不是折就是断,阿爹迫不得已才将着风雷锤法教给她,平时也只是用石锤练习,有些招数她都叫不上名来,却没想到慕峥竟然能一一道出,竟像是比她还要熟悉这套锤法一般。
“这招有些不对……”
听到慕峥如此一说,岳璃忽然变招,双锤脱手一转,滴溜溜如流星般朝慕峥飞去。
慕峥大为意外,刚闪身避过,那金锤在竟然兜了个圈,忽地又飞转回来,像是有人操控一般朝着他飞去,带起的风声呼啸,竟似比先前力道还要大了几分,慕峥手中宝刀再锋利,也不敢跟这金锤硬碰硬,刚刚避开,腰间忽地被一物戳了下,顿时身形一滞,呆若木鸡。
而岳璃已然后退数尺之外,接住了刚才飞旋而出的双锤,往腰间一盘一挂,便朝着慕峥抱拳一礼,双手递上一块腰牌,“多谢前辈指教,承让了!”
慕峥愕然地看看自己已被割断的腰牌挂绳,不觉苦笑一声,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腰牌,“果然后生可畏,慕某技不如人,岂敢妄称前辈。说起来,慕某与令伯父技出同门,他是我师伯,你若是愿意,唤我一声师兄即可。”
“谁说她愿意了?”两人收了招式,方靖远总算能进了自家大门,一张玉白的脸上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慕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们打坏了我的树,怎么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才过了八月桂花香的时候,桂香犹在,亭亭如盖,堪称这小院里最佳景致,可现在……枝残叶落不说,足有一人环抱的树身上数道刀风掠过割裂的伤痕不说,竟然还有两处凹痕,砸断了一处树冠,小半的树枝都折断垂落下来,凄惨之状,简直猝不忍睹。
岳璃先前和慕峥斗得兴起,早就忘了身处何地,方家小院的地方本就不大,两人过招天上地下的,少不了绕着这株桂花树进行,只是当时沉浸其中,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破坏力,现在一看,顿时就慌了手脚。
“都是岳璃的不是……岳璃愿赔……”
“谁要你赔了!”方靖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瞪着慕峥,“你挑的事,甭想赖给别人。想过招不知道去校场啊?你们殿前司不是有的是地方,现在砸了我的院子就想走?”
慕峥哭笑不得,赶紧伸手掏出荷包,从里面翻出张盖了银戳子的会子注2递给他,“二百两,够不够?”
“勉勉强强吧!不够我再找你!岳璃,你来话,却见身后空空如也,不由一怔,“官……大官人呢?”
一侍卫低着头,拼命憋着笑,硬着头皮说道:“官人忽有要事,已经先行离开了。”
方靖远哼了一声,“几时走的?招呼都不打一个。”
那侍卫无奈地说道:“先前慕统领和这位……的动静太大,也是怕他们失手伤人……”
“呵呵,跑得倒快。”方靖远没好气地说道:“可有留下话来?”
“有,”侍卫终于控制不住笑容,一边笑一边说道:“大官人说,方探花怕是这辈子也娶不到媳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靠!方靖远的脸色彻底黑了,再转头对上一脸无辜的岳璃,冷哼一声,道:“明日开始,你就去武学上课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东京梦华录》州桥夜市记载:当街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貛儿、野狐、肉脯、鶏,梅家鹿家鹅鸭鶏兔、肚肺鳝鱼、包子鶏皮、腰肾鶏碎,毎个不过十五文,曹家从食。至朱雀门,旋煎羊白肠、鲊脯、炸冻鱼头、姜豉、枼刂子、抹臓、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鶏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鶏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醎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
馋了吗?觉得自己比古人会享受吃食的,且看看吧!
注2会子,是南宋于高宗绍兴三十年1160年由政府官办、户部发行的货币,仿照四川发行钱引的办法发行。会子是宋朝发行量最大的纸币,起源于临安,也称作“便钱会子”即汇票、支票,专用于大额支付。
第三十一章武学风流
临安武学在临安城一直是个……娱乐场所,而非武校,虽然这本来该是它真正的定位。
但除了刚成立那两年之后,皇上就仿佛彻底忘了这个地方,再加上后来武将地位日益低下,就连岳元帅都被冤杀,更无人愿从军卖命,这武学就彻底成了勋贵子弟来玩耍嬉戏之地。
校场变成了球场,蹴鞠一日两场,场场爆满,不光是武学的学生,连附近厢军和城里百姓的蹴鞠社团都有来这里踢球的,若是有出名的球手到场时,引来观看的百姓就有上千人之众,场外还有小儿拎着篮子叫卖各种小吃冰饮茶水,盛况一时无两,丝毫不亚于城中的勾栏瓦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靖远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去的时候有点糟心,他原本只是想给岳璃要个武举的名额,先以她为先,参考穆桂英和梁红玉,让女子从军这边撕开一条口子,再慢慢为她们争取更多的地位和权利。
毕竟,在这个时代,朱熹还没有用理学束缚女子的脚步,前朝几代太后临朝垂帘听政,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也得到了大宋君臣的认可,故而对女子参政之事,并没有明清那般抵触。
只是这事儿还得一步步来,欲速则不达。士大夫们视为圭皋的科举会试暂时碰不得,而他们重文轻武,武将中又只看实力不看脸也不看性别,正好岳璃的到来,给他了一个机会,一个突破口。
可他并没打算把自己豁出去……但赵昚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他提出给岳璃考生的事,结果赵昚亲眼看到岳璃的实力后,回去一盘算,便跟张玉湖等人商量了一番,左右方靖远身上已经担了不少事儿还闲的成日在家吃喝玩乐,倒不如干脆把他要下第一刀的地方整个给了他。
嗯,现在开始,他不光是工部侍郎,还兼任武学教谕,相当于大宋官办武校副校长,而校长本来是由太学祭酒兼任,那位老夫子身兼文武两校校长,却压根不愿到一墙之隔的武学来,故而也就是挂个名的摆设,真正武学这边的事,还得方靖远自己动手抓起来。
“这里是武学?”岳璃看着这闹哄哄的球场,还有传说中的那株老槐树,有点懵,“是不是走错了?”
“没错。”前武学生·现复读生霍千钧这次也跟着一起回来,当仁不让地为他们带路,“听说太学这一片原来是岳元帅的故居,西边还有座孔圣人庙,太学生入学都得先去那边拜祭才能入学。”
“我们武学这边,学生没他们多,不过地方可不小,听说以前是岳家军中背嵬军的训练所,跑马场和比武场都有,只不过后来武学的好马都被人给弄走了,也没几个愿意练骑射的,就改成了蹴鞠球场。”
“比武场那边最热闹的是相扑比赛,不光是武学的学生,外面也有人过来比的。和睦坊的老板还在这边开了场子接盘,每场的赌金少则数百两,多则上万两,不过元泽你还是别去看了,对你来说,太伤眼。”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上去比过。”方靖远回头对岳璃说道:“你若是跟人比武,骑射和十八般武器都行,唯独这个相扑,就算霍九说破天,也甭跟他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岳璃从听到霍千钧说太学和武学建在岳家旧址时,就一直有些恍惚地看着周围,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但这几日方靖远包吃包住,还让人给她里里外外订制了几身衣服,哪怕嘴上说话从来没几句好听的,但她能感觉到他嫌弃的口气下藏着的关心,更何况,她的身世在他们眼里已不是什么秘密,“师兄”慕峥还特地告诉她,方靖远为她向皇帝争取了武举名额,她在感激之余,自是言听计从。
只是,看着已经完全没有岳家军一丝一毫印记的武学校园,从训练精兵强将的背嵬军军营,成了玩家兵痞们嬉戏赌博之所,岳璃眼中难免还是有些伤感,前辈们付出无数牺牲保住了半壁河山,可在在“太平盛世”之中,又有谁还记得他们?
“呦!霍九来了啊!”他们没打算去比武场看相扑的热闹,那边却有人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三人,隔着老远就叫了起来,“过来玩一场吗?等会吴家还带了两个小娘来斗扑,热闹着呢!”
“不去了!你们玩,我还有事!”霍千钧有些后悔没带他们绕路去尚武堂直接见武博士,眼下的武博士张德锋当年还教过他兵法,本想着先带他们见识下武学的地盘再过去,可没想到撞上了邵家兄弟的场子。
临安多权贵,士族满街走,若说霍家是跟着赵宋起家的老牌勋贵,邵家就是江南盘踞数百年的豪门世家,在高宗南渡定都临安之前,临安城外有近半的土地和九条街的店铺都是邵家的,曾被称为“邵半城”。
虽说后来这些田庄和铺子捐了大半给朝廷,换了个五品的指挥使,将原来邵家门下的护院打手和街头的混子痞子都编进行伍充数领军饷,可临安城最大的赌坊和花楼仍是邵家所有,欺行霸市的事年年有,跟勋贵出身的小霸王霍九对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自从邵家进献给高宗的美人受宠封妃后,虽说一样没能给高宗生出个儿子,但邵家的声势水涨船高,邵青竹和邵青松两兄弟就愈发想从霍九那抢回几家瓦舍的控制权,这负责城防的厢军和殿前司御林军的矛盾,就都集中在这两拨人身上了。
霍九自从离开太学进了殿前司,找到瓦舍里各种妙处后,已经久不回武学这边,故而没想到这边的比武场和蹴鞠场竟不知何时被邵家兄弟占下,一听他们还带了女娘来做扑局,便有些后悔自己人大意没带人手过来。
他越是想赶紧带方靖远和岳璃离开,就越是有人上赶着来找事。
“跑什么?难得在这儿见霍九爷一回,怎不给面子吗?”邵青竹和邵青松凑上前来拦住他们去路,看到他身边穿着一袭青袍负手而立的方靖远,顿时眼睛一亮,“呦,还带了朋友来玩么?不介绍一下?”
方靖远对上两人的双眼,格外腻烦那种带着垂涎和油腻色眯眯的眼神,冷着脸问道:“你们可是武学的学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邵青竹一怔,“不是又如何?武学何时还不让外人进了吗?这打开门做生意……”
“闭嘴!”方靖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武学不是做生意的地方,既然不是这里的学生,限你们一刻钟之内滚出去,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嗬,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邵青松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官服,嗤笑道:“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儿——莫不是新来的教谕?连张博士都不敢说着话,你倒是胆子不小啊!”
方靖远连眼角都懒得瞅他一下,转头对霍千钧说道:“回头找人来把武学的院子收拾一下,我怎么听着这么多癞蛤蟆呱呱乱叫。”
“你说谁是癞蛤蟆!我说你才是——”邵青松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伸手就想去拉他,可连方靖远的衣角都没碰到,他的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人一把拎起来转个圈仍在地上躺平,目瞪口呆地仰望天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方靖远鄙夷地俯瞰了他一眼,轻哼道:“但凡有眼睛的人看看你我,不用说也能看出谁是癞蛤蟆,真是呱噪!阿璃,再有挡路的都先扔出去,等回头再找人来清理这些垃圾,走!”
“好咧!”霍千钧抢着应声,差点没咧着嘴笑出声来,冲着狼狈的邵家兄弟竖起双手大拇指,再狠狠地倒过来往下一戳,然后得意洋洋地领路去尚武堂。
岳璃则默默地跟在方靖远身边,淡淡地看了眼邵青竹,见他惊恐地后退几步,便转过头离开。
“你们给我等着——”邵青松龇牙咧嘴地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又酸又痛,四肢无力,便忍不住冲哥哥吼了一声,“拉我起来啊!还不叫人拉把那个敢摔小爷的家伙撕了,还有那个小白脸,敢骂小爷是癞蛤蟆,小爷非要让他知道厉害不可……”
邵青竹回过神来赶紧招呼着人过去先扶起了邵青松,只看了眼他方才被摔下去的地面,几乎所有人都默了,石化当场,哪里有人还敢去追上去送死。
邵青松靠在哥哥的肩膀上撑着站直身,刚想骂这些喊不到的狗腿,忽地眼角余光瞥到地上有个坑,还是个大坑,形状有些古怪,中间一大片,旁边还撑开四道沟和一个小坑,乍一看就像只乌龟的形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明这里原来是平地,武学院里的地面虽不是青石板铺就,却也是用石碾子压过夯实了的硬土地,免得大家过招时弄得尘土飞扬,寻常人踩上去都难得弄出个脚印来,这突然出现的怪坑……
见鬼了?
邵青松张张口刚想骂人,看到其他人古怪的脸色和看着他时跟看死人差不多的眼神,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惊呼道:“这……这是刚才那人用我砸出来的?!”
众人点头,齐刷刷朝着岳璃的背影望去,跟看怪兽差不多。
人肉轰地,地陷而人不损……看邵青松的模样顶多受点皮肉伤,骨头都没断没散架的,这力道和拿捏的精准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就他们这些傍着邵家混日子的跑腿帮闲,跟这种高手去找事,那真是老寿星喝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邵青松的嘴唇抖了抖,到唇边的污言秽语都咽了回去,却依旧梗着脖子说道:“大不了……我回去找太妃,就算上皇让了位,当今皇上也得给上皇面子,总不能让这小……这人横行武学,坏了咱们的规矩!”
打不过就回去找人,终于他上面有人,还不信收拾不了一个武学教谕。
方靖远压根没把这两兄弟的事放在心上,对他而言,武学的现状已经烂得不能再烂,这两人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堆垃圾,扫地出门便可,无需费心,真让他看不下去的,是武学的账本。
真·一笔烂账。
武学建于绍兴十六年,至今不过十六年,三年一届学生,本当在此学习各家兵法战阵,拳脚武术和刀法枪法,以及历朝历代的军事案例,忠臣良将录等课程都在考试范围之内,基本上只要考试通过的,从军就会按照考试成绩授予将官之职,比那些投军从小兵当起的士卒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穷文富武,学武不光是消耗笔墨纸砚那么简单,每日基本操练消耗的体力,让武学生光是在饭量上基本就能一个,穿的衣服容易烂,兵器初期是易损消耗品,后期想要个趁手的好兵器的话,那开销也不是一笔小数。更不用说打熬筋骨需要配的汤药,训练时受伤用的药……林林总总,一般的中等家庭都未必能供得起一个武学生。
然而,只要考上太学,一切开销,国家承担。
大宋是历朝历代以来,官办学校最多的朝代,后世的书院也大多在这个时代建成并名扬天下。尤其是此时的科举和学校并不仅仅局限于八股文和四书五经,官办的除了太学之外,还有宗室专享的宗学,官办的专业学校更是分为武学、律学、医学、算学等几大类,从京城的中央学校,到地方的府学、县学、社学,都有专门的学田负责供给学生开销,从县学开始的秀才除了不用交学费之外,还有每月可领取奖学金的前十名廪生,理论上来说,教育体系自下而上建设的相当完备。
社学启蒙,县学、府学择优,太学和各类专业学校进修专科技能,如此为国育才选材,若是能真正实现各科学校的创办目标,几乎可以取代科举的功能,正如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和中学大学一样,为六部培养专业人才。
可事实上,从开国皇帝杯酒释兵权,重文轻武,到后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说法,四书五经成为科举中最重要的内容,其余副科仅供参考之后,学校就成了科举的附庸,一切教学以科举为目标,专科学校就日渐衰败以致消亡。
而公办学校的最大弊端,就是人乱账烂,跟军队里吃空饷一样,方靖远看到早已毕业两年去了殿前司当钧容直的霍九,居然还在武学的花名册上,每年都算上他的人头由礼部拨款,可他人都不在,这笔钱花去哪里,只有当初做账的人知道。
张博士看着方靖远翻动账册的手,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本是一双既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致,毫无瑕疵,可指尖每每精准无误地点在那些有问题的记录上,用红笔圈出一个又一个数据,再好看也让人提心吊胆,像是随时都会化为利爪,一把将他的心给揪出来。
“就这?”方靖远厌弃地把账册仍在桌面上,“张博士还有什么话说?”
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过期不候。
张博士抖着手,拿起账册,看到他画出的红圈和在账册最后勾出的数字,甚至在总账旁随手写出个数字,他就算没真的仔细算过,也知道那个数字跟近十年来武学虚报的数目相差无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先前听说方靖远被调来武学兼职时,还嗤之以鼻,认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跑来武学任教谕,兼职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人来了,怕是也待不了几日就会被那些学生气得灰溜溜离开。
可他没想到,方靖远来的第一天,竟然连学生的面都不见,就翻了翻账册和花名册,就要向他问罪。
“方大人有所不知,老夫虽为武学博士,但只负责教授各家兵书兵法,这武学开支之事,一向由宗室负责,账房中人亦是由恩平郡王亲点,老夫对算法记账一窍不通,就算其中有什么问题,老夫既看不懂,亦做不得主。”
“故而……无话可说。”
方靖远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过了好一会儿,忽地一笑,“恩平郡王是吧?那正好,我还有好几件事,正好找他一并请教。至于张博士你……既是对我无话可说,那边请自己向官家解释吧,看看官家肯不肯信你。”
“你——”张博士没想到自己抬出恩平郡王,依然讨不了好,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看似毫无威胁力的俊美男子,不光有一副铁石心肠,还有一双无情辣手。哪怕两人名义上的官职品级差不多,可他在这个比他年纪一般都不到的人面前,竟然心生畏惧,无从辩驳。
不愿解释的人,方靖远也懒得再追问下去,先前让岳璃去通知了慕峥,这师门关系不用白不用,赵昚既然把这烂摊子扔给他收拾,就得有替他处置和背锅的心理准备。
他是快刀斩乱麻了,剩下的查证定罪之事,就统统交给大理寺去处置,与他无关。
毕竟,他只是个兼职老师。
送走张博士,方靖远就用两根手指捏起花名册丢给霍千钧,“都是你的同学,六斋一百二十人满额,你先去叫人在校场集合,一个时辰后,但凡不到的,花名册上直接除名便是。”
“官家出钱养士,要的是忠心为国,能上阵杀敌的武将,可不是吃空饷玩球玩赌博的废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替昔日的同学说句好话,“其实蹴鞠以前也是背嵬军的训练项目,并非全无用处……”
“你也没少踢是吧?”方靖远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并不反对蹴鞠,但背嵬军当初除了蹴鞠之外,其他训练的内容,他们可曾做了?身为武学生,最基本的武课都荒废了,光会踢球有个球用?”
他早就听闻,蹴鞠是大宋的“国球”,上至皇帝王公大臣,下至民间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能踢两脚。
而这时候踢的好的球员,在大宋的知名度丝毫不逊于后世的明星球员,甚至还有因为球踢得好而官至太尉的高俅,想要凭他一句话就断了学生们踢球之路是不可能的。若是因此惹起众怒,再加上恩平郡王之事,只怕他想动武学就难了。
不废球场,但这球怎么踢,踢成什么样,他却能另想个办法来解决。
“阿璃,咱们跟着九郎去蹴鞠场看看。”
起初,霍千钧还嫌弃方靖远塞给他一个拖后腿的岳璃互保参考,等看到她拿起擂鼓瓮金锤跟玩具似的一锤子就毁了他家的藏兵库,再看到她一把抓着邵青松就在地上砸出个人形坑……他就觉得自己的脊背挺直很辛苦,每次看到小岳同学“瘦瘦小小”的身子,都想不通她如何练出这般神力。
幸好,这是队友,不是对手。
这么一想,他就心情灿烂起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要看昔日的老同学马上要面临的霹雳双锤。
方靖远嫌弃擂鼓瓮金锤的名字不够好听,配不上岳璃,非要给它改了个名字不说,还让人用上等的皮料给岳璃定做了一件皮甲,背后有缚带,腰间有革囊,双锤就别在她腰后,靠着腰背之力方便携带,反手就能抽出来轮人,一般人看着他背负双锤,等闲也不敢上来招惹。
嗯,先前邵家兄弟也没招惹岳璃,而是去“调戏”了方靖远……比招惹岳璃本人还要可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璃,你可会蹴鞠?”方靖远边走边说道:“其实他们现在玩的蹴鞠都是小把戏,个人球技再高,若不懂配合,这竞技比赛的感觉就差上几分。既好似战阵之上,纵使一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在千军万马之中,能战得几何?”
“我想,当年岳元帅以蹴鞠之法教导背嵬军训练的,并不是个人球技如何精彩好看,而是这一队人马如何组队配合,进退自如,以此推及军阵,用于阵前,才能以步兵对抗金兵铁蹄……”
“正是如此……”岳璃听他侃侃而谈,不由心生感喟,哪怕这位小方探花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根本不可能见过岳元帅和其他岳家人,可他所思所想,,跟阿爹告诉过她的话几乎猜得竟八九不离十。
“说的没错!”旁边突兀地冒出个虬髯大汉来,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油亮结实的肌肉,只穿了条肥大的裤子,踩着双黑色的云纹步履,头发乱糟糟地束了个发髻,额上还有豆大的汗珠滑落,他也浑然不顾,只是两眼精亮地看着方靖远,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这白面书生看着弱不禁风,说话倒有几分理,可愿跟俺老牛踢一场球?”
“不想。”方靖远后退了一步,他虽然没有洁癖,但来人举手投足之间汗如雨下,身上还带着碎草叶和黄泥尘土,显然是刚从球场那边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便是再不拘礼也不想被甩一脸臭汗。
“当今皇上励精图治,如今要开武举恩科,广招天下贤才,以求北伐,解万民于倒悬之中,阁下有一身本事,何不投军报国,终日消磨在这蹴鞠场上,难道不觉遗憾?”
老牛晒然一笑,黑黝黝的面堂上讥讽之色毫不掩饰,“朝中那些相公将我等军汉视若刍狗,用则呼来喝去,当老牛不知鸟尽弓藏之事么?岳元帅都被他们冤杀了,我等还报什么国?!不如踢球,死活图个痛快……”
“若是岳元帅有灵,见背嵬军后人沦落至此,不知会如何?”
第三十二章长歌当哭
“而你们的先辈,埋骨沙场,血犹在北,泉下英灵,可还愿认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方靖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化作森冷无比的利刃,扎得老牛和闻声赶来的武学生们一个个都浑身僵硬,如当头冰水淋漓而下,反驳不得,动弹不能,只能任凭他揭开他们嬉笑玩乐肆意放纵的皮囊,将他们内心潜藏着的,连他们自己都以为早已失去的热血和壮志,毫无遮掩地曝露在烈日之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躲不开,避不开,只能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如何从一个热血少年变成了浪荡兵痞。
谁,不曾有过一腔热血满怀热情呢?
谁,不曾记得靖康之役下,汴京繁华一日倾覆,多少家破人亡,多少血泪成河?
这些武学子弟,有哪个没有长辈亲眷死于北地?午夜梦回时,多少人兀自哭泣惊醒,想着昔日汴京城中粉墙细柳,绮陌香轮?昔日妃嫔帝姬,千金娇娥,散发披裘,婉转委地,凄风苦雨,零落于泥。
哪怕此时的临安城中歌舞升平,这些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并未经历过那场灭国之难,可依然听长辈说起过,每逢祭祖之时,纸醉金迷中,依然会愧对先人。
那是刻入骨血的耻辱和仇恨,是醉生梦死都会变成噩梦而无法磨灭的记忆。
无人说破时,尚可恣意风流,毕竟连天家都无可奈何之事,他们如今不过是一介学子,连正式的官儿都不是,再怎么想怎么说又能如何?
可被方靖远忽地一语戳破这五彩缤纷绚丽入梦的梦幻气泡,啪的一下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噩梦和血性释放出来,让他们一个个脸上发热,双眼发红,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一开口,声音都变得哽咽艰涩起来。
“你这书生,连刀都拿不起,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靖远看着他,双目如刀,“我是拿不起刀,那你们呢?你们学这一身武艺,就是用来欺负自己人?孬种!金兵若来时,你们的刀在何处?哪里还有脸来说我?至少,我还知道家国有难,匹夫有责,拿不起刀,我还可以用箭,用弩,用这条命去保家卫国,你们能吗?行吗?”
他鄙夷的口气一下子惹起众怒,尤其是在场的大多都是武学生,个个人高马大,尤其是他面前的虬髯大汉老牛,拳大如斗,双臂一伸,便如巨熊一般瞪着他,呼吸都跟着粗得如同拉风箱般呼哧呼哧的。
“兀那小子,你说谁不行?”
这句话果然是神奇的开关,瞬间就点燃了情绪,方靖远非但不怕,还火上浇油地说道:“看来你不光是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使吗?我说的是你、你,还有你们——不客气地说,在场各位,都是孬种!废物!别说上阵杀敌,就算踢球,也不是我这弟子的对手!”
岳璃一脸懵地被她推到了前面,看着面前需要她仰头才能看到的大汉,眨眨眼。她什么时候变成小方探花的弟子了?
可这个时候,总不能给他拆台吧?踢球……蹴鞠她是没踢过的,可论起玩球……八十斤的金锤她都能玩转,这小小蹴鞠,还能难倒她?
她不闪不避地挺直了胸膛,完全无视那大汉凶神恶煞的眼神,还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错,你、你——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都不行!”
“你这娃娃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哈!”老牛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想用激将法吗?来啊,能在球场上赢了老牛,以后老牛就听凭吩咐,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赴汤蹈火,俺老牛要说一个不字,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你!”
众人轰然响应,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两人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书生模样,另一个虽然背后别着对斗大的铜锤,但谁知那是实心熟铜还是纸糊的灯笼来唬人的,要不是看在霍九带他们来的份上,就凭他们刚才说的话,就得被当场踩成肉糜。
霍千钧没想到才不过三言两语功夫,方靖远就把整个球场的人都给得罪了,他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从先前要“收复”球场,变成了“踏平”球场吗?他刚才是走神了吗?到底错过了什么?事情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形?
“小岳……你刚才不是说你没踢过蹴鞠吗?你还跟老牛比?”眼看着众人簇拥着他们朝蹴鞠场走去,霍千钧忍不住悄悄地扯了下岳璃的衣角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可是这球场的老大?踢起球来能三天三夜不离身,你能赢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踢遍临安无敌手的老牛能输给一次蹴鞠都没踢过的岳璃。
“不知道啊,”岳璃满不在乎地说道:“方探花说了让我上,说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我当然要跟他踢一局,让他们心服口服才好啊!”
“你——”霍千钧瞪着她,忽然又转头看了眼同样没心没肺完全没把周围所有人带着怒火的眼神放在心上的方靖远,觉得自己真是为这两人快操碎了心,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再搭理这家伙?
这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答应,到底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方靖远还真没把这“比斗”当回事。若是放在21世纪的正规足球赛,他当然不敢夸下如此海口,那是正经的团队运动,单枪匹马就算强如球王马拉多纳也有折戟沉沙的时候。可现在的蹴鞠并不一样。
这会儿的斗球赛更像是高难度的点球大赛,无需满场争球进攻,只一人进攻,一人防守便可。
只是这里的球门可没后世那么大,也不叫球门而叫风流眼,不过是个直径不足一尺的藤制球眼,悬在半空里,边上缠着红绸,迎风飘舞,倒有些像是竖起来的篮球框。同样是一方进攻一方防守阻拦,进攻方只要将球踢进风流眼便可得一分。
这会儿可没后世那么多规则,球场无眼,动手动脚那是少不了的,一场球下来,受点皮外伤那都是轻的,伤筋动骨寻常事,严重的筋断骨折都时有发生。
老牛之所以称霸蹴鞠场,首先那块头就是极大的优势。此人身高近九尺,腰围足有丈八,往那儿一站,就是座结结实实的肉山,蒲扇大的巴掌一抬,就把风流眼遮得严严实实,想要过他那一关,简直难如登天。
而他进攻时,合身一扑之力,所向披靡,曾有一次十余人合力拦截他,被他怒吼一声,横冲直撞过去,竟生生将这十人结成的人墙撞散,其中三人被撞飞出去,重伤了大半年下不得床,其他几人也轻则断手重则断脚,竟没一个全须全尾的。
从那以后,只要老牛参加的比赛,众人都竭力回避跟他交手,抢着以速度进攻和闪避,才能勉强在他手下抢下几口饭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现在……众人看看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岳璃,穿着一身皮甲,精神干练,可那细腰一束,被腰带和双锤勒得不盈一握,老牛的巴掌比她的脸都大,要是一伸手,怕是直接就能掐断了她的纤腰。
身形之悬殊,除了方靖远之外,连霍千钧在内,都没一个人相信她能跟老牛斗球。
“不用怕,你来听我说,我就说一遍,斗球的秘诀……”方靖远招手把岳璃叫道身边,叮嘱了几句,他低头附耳时,呼吸间清冽如泉水的声音流入耳中,让岳璃莫名地觉得耳朵痒痒的,还有点热。
“呃……就这么简单?能赢吗?”
“没问题,一定赢。”方靖远大咧咧地说道:“你想想,这是昔日背嵬军的训练场,被这些兵痞成日用来踢球赌斗,毁了岳家军的威名不说,还糟蹋了岳元帅留下的地方和心血,若是你输了,他们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你能忍?”
“不能!”岳璃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满腔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眸像是点燃了火簇,狠狠地扫过球场上的众人时,竟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脖子一凉,莫名地有几分惧意。
“岳元帅和背嵬军的声名,绝不容玷污!”
“我,也绝不能输!不会输!”
她陡然燃起的斗志让老牛不禁刮目相看,“行啊,小子有点志气!不过,俺老牛马上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两人互视了一眼,各自朝着球场当中走去。
全场哗然,无数人挥舞着拳头狂热地朝着场中大喊,“老牛!踩死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牛势不可挡!踩死他!踩死他!”
吼声如狂潮巨浪,震得方靖远有几分烦躁,揉了揉耳朵,抬手叫过霍千钧,问道:“你说,他们这场斗球开赌局了吗?盘口多少?”
“啊?你是说关扑?当然开了……不过没人压小岳啊!哪怕三十倍都没人压。”
方靖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慕峥赔来的会子,“二百两,给我压阿璃身上。”
三十倍,转眼母鸡变飞机,茅屋变别墅,不买才真扑。
霍千钧眼神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接过会票的手都有点抖,不是没见过千百两银子,而是这种必输无疑的赌局……小方莫不是疯了?
方靖远看他几乎同手同脚地去下注,双手合拢,朝着场中的岳璃喊道:“阿璃,我压了你二百两,三十倍赌注,赢了分你一半啊!”
岳璃也跟着一怔,整个人都呆了呆,看了他一眼,再回头时,望向朝着自己张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的老牛,眯起了眼——
第三十三章泰山压顶
“二百两……三十倍……分一半……”
小方探花的“手动”扩音器效果极好,声音直达球场,不光是岳璃,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身后的霍千钧第一时间后退三步转过身捂住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更不想承认自己认得这个外表俊美冷漠如谪仙,张口毒舌钻钱眼的家伙。
可不知为什么,听到方靖远那让众人跌落一地下巴的喊声后,大家恍恍惚惚间,觉得岳璃走向老牛时的身形和气势忽然拔高许多,好像,竟有种真的能赢的架势?
不会吧?一定是错觉吧……老牛不可能输的!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为老牛呐喊助威的口号喊得愈发高涨,气势如潮,若是胆子小点的人,只怕光是听了这排山倒海般的助威声,就得被吓得两腿发软。
“呵,你们主场优势,仗势欺人啊!”方靖远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合适的东西,倒是看到有两个穿着深绿色短打的跑腿怀抱着大竹筐一前一后朝着观众席跑去,一个收钱,一个发竹筹,显然是关扑注1的热潮被他给带起来了。
先前一面倒的情况,根本没人下注,他这一把二百两银子下去,可是二十多万钱啊!要知道,此时临安的物价,整日如方靖远那般“奢侈”地吃外卖,也不过几十文的开销,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十余两银子。
虽说大宋的百姓喜好关扑,几乎无物不扑,街头商家大多以此为促销手段,百姓也都习以为常。
可必须的斗球关扑,本来也没人参与的,直到“冤大头”方探花的出现。
众人都认定他是死要面子才会下如此重注,可捡便宜的事儿谁不干呢?几乎转眼间,哗啦啦的银钱如流水般投入扑篮,竹筹被一抢而光,庄家那边不得不又派人扛了两筐过来,还特地去跟老牛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等等,让大伙儿都下完注再动手……哦不,动脚。
老牛自是无有不应,自己还乐呵呵地解下腰间钱袋,扔给跑腿的下了一注,然后望向岳璃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送财童子,你家那官人还真敢在你身上下注啊!”
岳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放在场边的几个大竹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方靖远特地让霍千钧去跟庄家协商,既然大家如此踊跃,就干脆把赌注都放在球场边上,扑者自行投钱取筹,来者不拒,只要有敢下注的,他就敢对赌。
霍千钧擦着头上的冷汗,看着场边堆积如山的钱筐,有种绝望的感觉,“元泽……要是输了,你赔得起吗?”他算算自己和方靖远的俸银……愈发觉得自己应该阻拦这厮发疯才是。
“怎么可能输?”方靖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九郎,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阿璃?”
“阿璃!”霍千钧口气有些泛酸起来,“你才认得他几日?就肯为他花这么多钱!我认得你这么多年,还没见你给我花过一两银子。”
“哦,那是因为你每次都抢着付钱啊!”方靖远回忆了一下,说道:“你交不上功课的时候,我替你写过;你被伯父责罚的时候,我替你挡过;你……”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谈钱太伤感情!”霍千钧赶紧拦住不让他继续回忆清点旧账,再翻什么黑历史都出来了,“不过我可先说好了,你的账我认,阿璃……岳璃的我可不管!他坑走我那对金锤,害我被老爹念叨好几天了!”
“那是你爹自己亲口送人的,反悔了?”方靖远摇摇头,轻笑道:“看球吧,信我,阿璃不会输的!”
他相信,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而钞能力,更是无敌的!
君不见岳璃自从站在场中,看到老牛和看客们一个个排着队往竹筐里投钱,场边一溜排开十个大竹筐都已装的满满当当,庄家的竹筹都用干净了,不得不现写了几张大额筹码盖章按了手印才算应付过去,她的眼神越来越亮,从一开始为了方靖远的面子,为了岳家军的荣誉,到后来再看到这些堆积如小山一般的铜钱,在脑中换算成给阿娘买的镯子,给小妹买的长命锁,给阿爹换双靴子,给二弟三弟买文房四宝……
她从身后抽出双锤,走到场边,递给霍千钧,“九哥,帮我看一下。”
“呃,没问题。”霍千钧接过金锤时,感觉手腕一沉,赶紧放在了地上,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去,踢飞那头老牛,金锤我给你看着,保证没人敢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白了他一眼,就算有人敢,也得拿得动才行啊!
“阿璃,你也不用担心,照我说的去做,包赢!”
“嗯!”岳璃用力点点头,转身朝球场正中走去,脚步轻盈得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霍千钧闻言忍不住凑过来问道:“元泽你何时会玩蹴鞠的?教他什么秘诀能包赢?也教教我呗!”
“教你?”方靖远呵呵一笑,挑挑下巴,冲他脚下的金锤努努嘴,“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这对金锤玩得跟阿璃一样溜了,我就教你。”
霍千钧顿时没了精神,转头望向场中,看着岳璃和老牛的悬殊对比,当真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哪里有胜算。
老牛也是这样想的。
他冲岳璃抬手招了招,“小子,让你先来——”
岳璃却摇摇头,“客大不欺主,你是地主你先来。”
她牢记方靖远说的话,最好的防御是进攻,最快的学习是实践。
老牛,就是她眼下最好的老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行啊小子!”老牛有些意外,却并不坚持。他不是刚出茅庐的年轻人,在武学留学了好几轮,见过的热血少年多了去,有的成了纨绔,有的成了炮灰,这世上从来不缺天才,但无论是谁,他都会同样对待,绝不容输!
“那就——看球吧!——”
老牛的脚尖一点,蹴鞠就从地上飞了起来,顺着他的足尖,向上一挑,他那庞大的身躯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灵巧步法朝着风流眼冲去,那只蹴鞠则从弹起的一刻开始,不断地被他的脚尖、脚背、小腿、膝盖,甚至用胯、用臀、用肩、用头……除了手以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能变得无比灵活,只要碰到球,就能让它乖乖地变幻方向,或加速或减速,或飞高或降落,总之在他周身上下盘旋飞舞,跟着他一路冲锋之时,根本不曾离开三尺之外。
方靖远抬抬眉,这花式运球法还真是漂亮,看来说他能随身带球三天三夜不落地,也不是唬人的,只是运球动作再漂亮,得分关键还是要看进球。
还好,岳璃是个心性坚定的孩子,并没被老牛的花招晃晕了眼,她也不懂得这些技巧的厉害之处,只是死死记住了方靖远说过的话。
“不让他进球就行了。”
蹴鞠落地之前,只要进不了风流眼,她就没有输。
“进——”
老牛冲到她面前,挑衅地一抬头,看到她冲上来阻拦之时,猛然身形一晃,带球从她身边晃过,让她扑了个空,随即狠狠抬脚一抽,“得——”
“一分”两字还没喊出口,他就愣住了。
明明被他晃过的岳璃,竟然忽地一个旱地拔葱,在半空里接着一个翻跃,凌空倒踢出一脚,正中蹴鞠下方,将其一脚挑飞,高高地从风流眼上方飞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满场喝彩声刚喊了一半,戛然而止。
“好轻功,再来!”
老牛也不含糊,直接冲上前去,一头顶住正要落下的蹴鞠,跟着一点一甩头,蹴鞠再次飞向风流眼。
可以用头是吧?岳璃看在眼里,跟着身形一跃,如乳燕投林,飞鸟滑翔,直接穿过风流眼当中,也照模学样地一头顶在蹴鞠上,将它挡了出去。
“咦?有点意思!”
老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接球的动作,脚下也不含糊,从半空里拦下被她撞飞的蹴鞠,又一脚抽回去,“再来!”
“好!来吧!”岳璃也不多话,只是专注地盯着那只蹴鞠,看着老牛的每个动作,她自幼习武,教她的都是当年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高手,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动作,追求的都是最简单效率的制胜手段,所以方靖远让她学习老牛,她也正好见识写这些武学生们的水平。
毕竟,武学一共只有五个能保送会试的名额,她必须拿下其中之一,才不负小方探花为她做的一切。
“进!——呃,没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再进!”“老牛上啊!撞死他!上——”
“进进进!”
看客们从一开始斗志昂扬挥拳跳脚,喉得声嘶力竭,到后来,一个个喊的嗓子也哑了,脚也跳软了,满头的头发都散乱下来挡住眼也懒得撩一下,干脆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周围的人慢慢都坐了下来,全然没了一开始时的激动和期待。
“老牛上啊!”慢慢变成了“蠢牛你会不会踢!”
“上啊!撞啊!再敢挡就踢死他啊!”
“踢死他!”
那些暴躁的人喊声越来越大,起初还揪着心的霍千钧刚松了口气,又担心起来,“小岳能拦得住球,还能挡住老牛吗?那可是人称牛魔王的老牛啊!”
“牛魔王还不是头牛,能翻过天去?”方靖远一开始就让他弄了把椅子过来,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球,听到此处,看看那些已经红了眼的赌徒,笑吟吟地说道:“你若是跟庄家相熟的话,还是让他想想,若是老牛输了,他得赔我多少银子。跟他说一声,那银子是御前带刀侍卫慕统领给的哦,撕毁无效,照样得赔。”
一开始这场一对一斗球的赔率因为一方无人下注,庄家定的是一笏扑三十笏,后来有方靖远下注后,看客们跟着蜂拥而至,大量买进老牛赢,虽然没有单笔比方靖远更高的赌注,但聚沙成塔,近千人的赌注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
老牛若是赢了,只有方靖远一人输,顶多也就是赔了那二百两。
可若是老牛输了……这满场的看客,急红眼的赌徒,能放过方靖远和岳璃?霍千钧忍不住伸手挠了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扯下一绺头发,“你还笑,我都愁得掉头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掉就掉呗,你头发多,秃不了!”方靖远满意地看着岳璃再一次将老牛的进攻化解,相比之下,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轻松,而老牛每一次都竭尽全力的结果,就是疲于奔命,如今已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不知还能撑几个回合了。
体重越大,惯性越大,要控制的难度其实更高,所以老牛起初那些花哨的动作看似灵活,其实耗费的心力和精神都不少,若是当时唬住岳璃一举突破也就罢了,可是久战不下之后,两人的强弱胜负形势就倒转过来了。
“该死!”老牛喘着粗气,控着球,死死地盯着岳璃,“小子,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岳璃点点头,抬手,朝他一勾,“来吧!”
霍千钧看在眼里,忍不住捂住眼,猝不忍睹。她跟着方靖远没几天,似乎就已经传染了他不少坏习惯,这种手势动作和口气,如出一辙。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牛果然受不了这刺激,怒吼一声,连人带球朝着她冲了过去,这次他根本没有射球得分的意思,就是冲着岳璃而去,只要撞飞了她,废掉她之后,还有谁能拦住他进球!
“上啊!撞死他——”
看客们眼见老牛发飙,都跟着激动的跳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子被老牛顶飞摔得筋断骨折血流一地,方能一泄他们被折磨了这么半天都看不到进球的怨气。
霍千钧也跟着神长脖子紧张地看着,“小岳小心啊!”
“放心……”方靖远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牛和岳璃“撞”在了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狭路相逢,有时候真不一定是勇者胜。
勇气,谁都能有,可力气,真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
“轰”的一声巨响,藤萝编织成球用皮革缝合鞣制的价值十两银子的齐云记限量版定制蹴鞠,被两股大力对撞冲击,在半空里炸成无数碎片,气浪冲击地地面尘土飞扬,让人几乎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蹴鞠已被撞得炸裂成齑粉,老牛站在地上,昂着头,怒目圆睁,而他那偌大的牛头上,发髻已被打散,披头散发得犹如一头狂狮,可偏偏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巴掌小得都无法覆盖整个牛头,却生生将他按住,动弹不得。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瘦猴般的臭小子没被老牛撞飞,竟然还压住了老牛?
是他们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颠倒了?
尘埃落地,全场静默的时候,眼尖的人方才看清,老牛似乎矮了半截下去,他的双足稳稳地扎在地上,如山岳般无人撼动的身躯被那个小小的巴掌,压得生生入地三分,动弹不得。
若是泰山压顶也就罢了,可现在这幅画面,明明是巨人和灵猴的对峙。
只一瞬,岳璃松手,翻身轻盈落地,连一点尘土都未曾带起,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疑问,“球坏了,怎么算?”
全场沉默,跟随老牛多年的兄弟,尤其想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早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不会踢球,估计连蹴鞠都是今天第一次碰。
可他偏偏轻功绝妙不说,还有一身怪力,学习能力还超强,照着老牛的动作几乎现学现卖,还比老牛耍得更漂亮,更出彩,最后更是一拳爆球不说,还一掌压下了老牛,结果,人连输赢规矩都不懂……
十年心血,一身功夫,一招落败,这让人去哪说理去!
“俺老牛输了!”老牛深吸了口气,拔出腿脚来,朝着岳璃单膝下拜,“牛奔愿赌服输,从今日起,小兄弟你就是俺老大,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呃……”岳璃忙不迭地伸手拉起他来,说道:“牛兄弟无需如此,我也是听方……大人的吩咐……”
方靖远微微皱了下眉,说道:“既然不习惯叫大人,那正好,今日起,你们就叫我方博士吧!这个名号不错。”
比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好听多了,早知道如此,就该让赵昚给他封个博士的官儿,也不用他来武学弄走了张博士,抢得这个在21世纪就听惯了的名号。
“老牛见过方博士!”老牛这会儿客气多了,只是仍有些怀疑人生,“不知博士是太学的,还是武学的?”
太学的博士好像没这么年轻的,武学的博士……老张早就不管事儿了,这位看着弱不禁风……好吧,人有能打的弟子,不服不行。
方靖远淡淡地看着他,扫了眼围上来的武学生们,声音清清朗朗地说道:“自今日起,方某便是武学的博士,负责诸位的考勤,学业考评和考试评级。今日算你们不知者不罪,明日开始,若再有违规犯禁者,开除学籍,永不录用。”
“你……你真是武学的博士?那张博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武学生们当然知道,校长祭酒大人是兼职,整日在太学那边盯着那些未来的文官天之骄子都嫌时间不够,哪里有心思来管他们这些一无前途二无文才的粗莽武夫。
博士才是他们的现管大人,升降进退全在他一人之手。
“张博士另有去处,本官奉诏任职,尔等若有疑问,可自去吏部或礼部质询,但若是明日点校不到,考试不过,呵呵,”方靖远眼神淡淡地扫过这群五大三粗面红耳赤的汉子们,“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阿璃,霍九,叫几人带着庄家和赌金到尚武堂来,其他闲杂人等,限时三刻之内,离开武学。”
他的玉面一沉,亮出鱼符,本是武学教谕的铜符,在他借赵昚还没收走的御史令缴了张博士的武学博士鱼符,就顺手留下了。反正张博士被他送去了大理寺,眼下武学这边的烂摊子得他来收拾,多拿个牌子也无关紧要,哪怕报备上去,赵昚只怕也是求之不得。
老牛倒是个一言九鼎的汉子,既然愿赌服输,认了岳璃为首,当即便听凭差遣,按照方靖远吩咐的,带人收拾了蹴鞠场,缴了赌金送去尚武堂,再把那些被这一连串意外震得风中凌乱的街痞混子们都赶出了武学,才让这校园里总算清净下来。
这边霍千钧带人和岳璃一起清点了一下赌金,差点乐得开了花。
他和钧容直的人经常在瓦舍里“镇场”,有时候也跟着献艺表演,每月也有几十两银子进账,不亚于朝廷开出的俸禄,可那种辛辛苦苦“上班打工”赚的钱,哪里有这般一局定胜负来得刺激。
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暴富,不是没有道理的。
反倒是岳璃比他表现得更平静,从真正赢了斗球到进入尚武堂点钱,她都一直没吭声。
方靖远看她如此安静的模样,不觉好笑,抬手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还做梦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岳璃没想到他会敲打自己,条件反射般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又如触电般急忙松开,“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都是方大……方博士神机妙算,我也没出本钱,不该分我这么多的。”
“呵,没你我上哪赢去。你记住,你自己就是自己的本钱,靠自己,比靠谁都管用。”方靖远懒懒地扫了眼那些装钱的大竹筐,视线落在霍千钧身边的庄家身上,“你这赌局输了这么多,够赔的吗?”
庄家抹了把额上冷汗,连连点头,“够够,这些都给大人……啊不,博士!博士!您若是还觉得不够,小人再回去拿。”
方靖远摇摇头,淡淡地说道:“我只拿属于我的钱,不该拿的,我一文都不会动。只不过,你在这里设局开赌多久了?可有向武学交过租金税金?”
大宋并未完全禁赌,赌坊同样要交租交税,方靖远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并没想过能一下子就把这千疮百孔的帝国身上毒瘤剔除干净,而是要先从内部给它输入新鲜血液,让它能够健康地运转起来,自己强大了,才能抵抗病毒的侵袭和战胜外敌。
“这……小的只是个管事,做主的东家和武学如何定契,小人着实不知。”庄家一听就傻了眼,支吾着看了眼霍千钧,心底暗暗叫苦。他的东家,可不就是刚被霍九打跑了的邵家兄弟么。
“行吧,那你就带霍九去见你东家。”方靖远痛快地把差事丢给霍千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想必九郎最乐意走这一趟不过,“收债这种事,九郎你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霍千钧喜不自胜,可以名正言顺地去邵家找麻烦,比捡银子还让他开心,“阿璃若是无事,便与我同去?”
“她想去就去吧……”方靖远倒是无所谓,刚说完,就见一人匆匆走进尚武堂来,穿着像是工部主事的服饰,有几分面熟,见到他便急忙行礼说道:“方大人,陆侍郎让卑职请大人即刻往工部一行。”
“哦?陆大人?务观兄病假好了?找我何事?”方靖远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差点忘了找陆游“谈心”的事,被他一说,立刻想了起来。
那人苦着脸说道:“陆侍郎今日去工坊巡视,发现竟有人盗走了方大人的手稿,如今正大发雷霆,请大人过去商议如何补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我的稿子?!”方靖远勃然大怒,“怎么到哪都少不了这些盗文狗,阿璃,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木:三文都掏不出来的女主甩着双锤:三千两!我来了!
枫林残忆:“冲啊,只要我稍微努力一下小钱钱就是我的了。”
荼荼:为了钱!必须赢!
梦幻紫情缘:眼里看的不是老牛,而是小钱钱!小岳岳:哦不,这不是肉山老牛,这是一、座、钱、山!
初聆:想有车有房就在此一搏!
石室诗十世:*「辛弃疾」探索了「方靖远」的书屋!
*「辛弃疾」获得了「一份神秘的图纸」!
*「辛弃疾」的心情值上升了!
*「辛弃疾」将「书屋」标记为日常探索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注1:宋吴自牧《梦粱录·正月》:“街坊以食物、动使、冠梳、领抹、缎匹、花朵、玩具等物,沿门歌叫关扑。”
《东京梦华录》池苑内除酒家艺人占外,多以彩幕缴络,铺设珍玉、奇玩、匹帛、动使、茶酒器物关扑。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一赔三十。
第三十四章见利忘义
“走!打狗去!”
方靖远愤愤然地拂袖而去,岳璃是跟上了,霍千钧和牛奔等人却一脸大惑不解,谁也不知道小方探花为何会如此愤怒,更不知道,他口中的盗文狗,是什么狗。
此时此刻的大宋人绝不会知道,千年之后,有个叫抄国的国家,从明朝的附属国开始,借鉴了华夏的文化、制度、服饰、医学等等,有学习有继承,能够发扬光大倒不是什么坏事,可坏就坏在他们拿去用了不说,还非要说这些是他们自己的传统,嚷嚷着注册成自己的节日自己的传承,反过来倒打一耙说华夏人抄袭。
这就很狗了。
而在华夏人心里从汉唐乃至宋明,都自承泱泱大国,对外邦来朝时从无藏私。唐有东渡的遣唐使,还有联姻给吐蕃带去工匠和文化的文成公主,明有朝鲜和南洋一些小国的王族在京都求学定居,若无开阔的胸襟和包容的态度,也不会被当时万邦臣服,称为“□□”。
其实狗子也很委屈,这种吃了拿了翻脸不认人甚至还反咬一口的,称之为狗着实有些辱狗,实为白眼狼也。
方博士虽是理工科出身,但在国外一边严防死守打着专利和知识产权的名义盯着拦截国内的技术发展,一边还撺掇着某些抄国借机掠夺各种传承专利,甚至连“中药”都能被改头换面成了他们的专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的愤怒,是对外,可没想到在大宋时代,他为了提高大宋兵力而拿出的设计图,竟然也能遭遇盗窃。
这会儿虽然没有什么专利只说,但兵部和工部对于军工方面的技术还是控制的相当严格,他当初也是出于对陆游的信任,压根没做任何防备就给了出去。
眼下看来,分工和防盗,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可或缺的程序。
都说大宋的兵力疲弱,可实际上,宋朝的手工业在当时已达到世界巅峰地步,不仅仅在纺织、水利、造船等民用和经济方面领先于世,在武器制作上也处于绝对领先地位,只可惜,空有利器,遇到一帮精于内斗扯皮窝里横对外怂的君臣,使得宝剑蒙尘,良将折戟,生生断了华夏文明蓬勃发展之路,整个文明时代被铁蹄摧毁,倒退了一个时代,才会从世界之巅,慢慢落后,挨打……
想起来牙都疼!方靖远恨恨地想,既然给他这个机会来到这个时代,让他看到了改变这一屈辱时代的机会,他就决不能放过每一个可能。
让那些曾经用诗词歌赋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大佬们,也见识一下科学的力量,这些人的智慧不亚于他,甚至远超过这个时代,才会比沉沦在繁华旧梦醉生梦死的人更痛苦,而一旦有机会,他们便会爆发出更多的能量,和他一起,来改变这个世界。
从他到来的那一刻开始,这里是南宋,却已不是他昔日记忆中的南宋,而是属于他们的大宋。
不容,不许,不能让任何人来破坏它前进的步伐。
尤其是,盗版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靖远气势汹汹地带着岳璃走进八作司时,连正在发脾气训斥负责看管资料库主簿的陆游都被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前去。
“元泽,你来得正好!我前几日不在,今日回来,才知道这厮竟然大胆将你手稿外借,结果这边的神臂弩还没做好,那边已经有人进献给上皇做贺寿之礼……”
“那边?”方靖远气得不怒反笑,“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人!难怪千方百计想要我的性命,原来是为了这个!”
先前他就有些纳闷,怎么那些人那么快盯上了他,从族中忽悠人来举告,到画舫埋伏暗杀,文不成就动武,一次比一次狠,甚至连暴露身份都不管不顾了,难不成就因为他在赵昚那得意?
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些人偷了他的东西后做贼心虚,想要干掉他这个原主占为己有,才能堂而皇之地向上皇献宝,然后再争取更多的利益。
就跟后世的抄国非要反咬一口一样,越是做贼心虚,就越是容不得原主,非要置之于死地而后快,方可独占所有权,名利双收。
名利面前,有多少人能禁得起考验?古今中外,何时何地,哪里都少不了这种人物。
陆游这几日都在病假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面色青白,目下更是一片乌青,一听此事从图纸手稿被盗上升到要人性命的地步,登时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元泽知道是何人所为?可要为兄一同去寻回?”
“不必。”方靖远冷笑道:“那些不过是初稿,我让将作监找人来试试手的,他们若以为这就算好东西了,那也休怪我到时候让他们丢人现眼!”
“只不过,你这里查出是什么人泄露图纸了吗?”
陆游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李主簿说之前也未曾在意这些图纸,这几日常有人往来书库,将作监下八作司,能进书库者,人数逾千,想要一一核查,谈何容易。若不是那边有人进献给上皇,被皇上知晓,问责下来,只怕这边还不曾知道丢了图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此处,他也不禁痛心疾首,“也怪我当日不曾叮嘱明确,让人钻了空子……”
方靖远见他如此难过,也不忍再追问下去,只是眼珠一转,便冷笑道:“务观无需担心,那些人就算盗得图去,也不过东施效颦,难得精髓,我们再另行赶工做些新的便是。至于盗图之人,也不用去找,过不了几日,他便会自己现形。”
“啊?莫非元泽早有安排?”陆游刚问了一句,立刻转头瞪了李主簿一眼,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再泄露出去,让盗图之人逃之夭夭,本官定要拿你问罪不可!”
李主簿战战兢兢地点头,赌咒发誓道:“陆侍郎,下官保证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倒不必,这事儿说出去也无妨。”
方靖远无所谓地耸耸肩,这动作其实并不算优雅好看,尤其是穿着这身青色官袍,本来有些破坏他的威严形象,奈何他在这里顶了张逆天的神颜,让人只觉得他举止洒脱不羁,生不出半点厌恶之感。
“其实……”他忽地促狭一笑,眨眨眼,带着几分狐狸似的狡黠,“我画图的时候正好在做个试验,用到一种非常麻烦的药水,当时一不小心,差点把那些图纸毁了。后来好容易晒干准备誊一份,就被辛幼安翻出来给你了。”
“啊?什么药水?如何麻烦?”陆游一惊,下意识地追问道:“为何你不早说?”
“我这几日不是忙得脚不着地,一时忘记了吗?”方靖远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说道:“其实听说务观病倒,我就担心是不是那药水引起的。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试验,到底有多少种后遗症还没测试出来……本想着去探望你时,找个御医一起看看,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被人偷走了。”
“唉,你才不过经手而已,就病了这么些日子。那些人盗了图去,这么快能做出成品,想必日夜研究,没少碰那图纸,若是发作起来,定然比你的病情严重十倍……怕是要危及性命啊!”
“所以,要找出盗图之人,无需一一排查,只需看这几日谁生病请假,再看看得了什么病,有多严重……便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我……”陆游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半信半疑,正要说自己的病因时,却见方靖远冲他使了个眼色,忽地一怔,跟着蹙眉颔首,话锋一转,有些神色不虞地说道:“难怪我请了几个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正准备向官家告病,请个御医帮忙。既然是你惹出的事,那就由你去帮我请御医吧!”
“好吧,一起去!”方靖远拉着陆游出门,临走前转头跟李主簿说道:“那图纸上沾染的药水毒性很强,你回去后去药店抓点黄连和石蕊冲水,内服外敷,若是三日后没什么反应,或许就没事了。”
“啊?那若是有事怎么办?”李主簿顿时慌了神,急忙问道:“我……这书库中的图纸和书册都是由我经手整理归档,我也曾碰过,若是中毒怎么办?”
“唉,那要看情况而定。你先别告诉其他人,最多三日,那些碰过图纸的人,必定毒发,倒时候抓出真凶,我再让御医给你治疗解毒便是。”方靖远说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且放心,陆侍郎和我都相信你不是监守自盗的人,只要再等三日,便可还你清白。”
“多谢方探花。”李主簿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勉强挤出来一点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你和陆侍郎若是找御医配出解药,可别忘了卑职啊!”
“忘不了忘不了,你且放心便是!”方靖远冲他摆摆手,拉着陆游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主簿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欲哭无泪。他说得轻松,陆游才不过经手了一下图纸,就病了那么多日,现在看着还气息奄奄的模样,若不是皇上问罪下来,只怕他还在家中卧病不起。
而他,何止碰了一下那么简单!
更要命的是,不光是他自己碰了,那位若是也因此中毒,那他就算眼下侥幸没事,回头被追究起来,那他也跑不出去,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可如何是好!
他却不知,当他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之时,他的一举一动,都早已被人看在眼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五章人心难测
“元泽,你的手稿上,真的带毒?”
走出将作监,陆游看四下无人,连先前跟着方靖远的那个双锤小子都不见了,这才忍不住问道:“可我并没中毒啊……大夫只说我郁结于胸,上次你说我的事,我……”
方靖远停下脚步,哼了一声,“你怎么了?不服气?觉得我说错了?”
“并非,这几日我沉心静思,夜不能寐,正是因为元泽一语中的,不但没错,还戳破务观一直自欺欺人之事,方令务观明白,往日种种,起因在我,正因我之错,才害了婉儿……”陆游脸色虽极为难看,说话却毫不含糊,朝着方靖远深深一揖,“多谢元泽点醒我!”
方靖远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该谢我,而是该去找出那个冒充赵夫人回信给你,还将那首词广为传诵之人。”
“啊?!”陆游身子晃了一晃,尽管经过这些天反思,他已经能接受唐婉再婚后并未留恋前情,更不是因为思念他而抑郁身故之事,可乍一听到连那封让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至今的回信都不是唐婉亲笔,着实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我后来遇到了赵士程。”方靖远毫不隐瞒地说道,“他说那封回信绝非赵夫人……就是你……咳咳,唐家娘子所写,正因为传言沸沸扬扬,赵夫人才会病倒。务观兄,你们既是自幼相识,为何会认不出她的笔迹?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不是他阴谋论,而是自从他到这个时空以来,就发现很多人和事,并非和后世的人臆想中一样。强行给人降智把一切行为都归咎到恋爱脑身上,只是最简单粗暴无能之举。
陆游和唐婉和离七年未见,早已各自嫁娶,生儿育女,偶然相逢,连赵士程都不曾拦着,显然夫妻恩爱彼此信任,对前尘早已释怀,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才会让两人见面一叙,就这样,连饭都没吃一顿,只因陆游旧情难忘,诗兴大发之下,忘情题词,才将这事给闹大了去。
到手的红玫瑰也会变成蚊子血,得不到的永远念念不忘,更何况当初和离,陆游还是被母亲逼迫,所以各位难忘。多年不见,唐婉有夫有子,显然过得更好,依旧如花解语,他这份伤怀就愈发翻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是浪漫主义的恋爱脑,一时忘形犯错,可那些推波助澜,甚至假冒唐婉回信的人呢?
方靖远不信那些人是完全出于“同情”陆游,才假冒唐婉回信“安慰”他,就像如今的他,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顶多挂着皇帝前任伴读的名字和探花的名头充当个门面,可就因为他在临安乡试中坏了某人的安排,就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
从家事亲族,到人身安全,若不是他不近女色,尤其对那些媒婆和形形色色的相亲宴会避之不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缘分”和陷阱。
可到此刻,他知道被盗走的手稿已经堂而皇之地成了“贡品”进献给上皇贺寿,就愈发明白,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陆游才华过人,却一生仕途坎坷,心怀家国天下,终生难酬壮志,他原本以为这是时事弄人,可现在看来,总觉得其中似乎另有缘由,并非仅仅是因为陆大佬恋爱脑的缘故。
陆游闻言如闻霹雳,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方靖远连着喊了他几声,他方才迷迷糊糊地答道:“我……我并无见到她亲笔手书,是有人代为传言……那词……竟不是婉儿所写?怎么会?怎会如此……”
“为何不会?”方靖远觉得有必要拯救一下陆大佬,免得他一门心思钻了牛角尖,若是真闹出什么意外来出事了,岂不是他的罪过?
“你们七年不见,相逢之时,她比之前的气色如何?与夫婿相处可是和美?”
“这……婉儿从未变过……”陆游倒也不是那种信口胡说的人,只是当初再见佳人时,眼里只有她,哪里注意到旁边她的夫婿如何模样,可现在被方靖远一说,他细细回想,竟有几分苦涩,“早先因家母之故,婉儿已久不见笑容,再见之时……确实比先前气色更好,想来……想来那赵士程待她不薄。”
“何止。”方靖远坦言说道:“赵士程身为宗室子弟,婚后未纳妾,夫人过世后亦未再娶,只一心抚育独子,至今孑然一身,说实话,他们一家着实被你坑得不浅。”
“啊……”陆游神色有些恍惚,依然还沉浸在那封信是伪造的打击中,有些转不过弯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只好直接问道:“那你不觉得,你欠赵家父子一个道歉吗?”
“呃……是!”陆游被他的直球打得无法回避,深吸了口气,方才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回去收拾一下,当负荆请罪才是。”
“哎,那倒不急,你先跟我演完这场戏,等回头我陪你去赵家,”方靖远回头正好看到岳璃赶了回来冲他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笑着拍拍陆游的肩膀,说道:“不光要道歉,还得找出那个冒名回信之人,为唐家娘子洗清名誉……”
“这……”陆游迟疑了一下,但见方靖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便苦笑着点点头,说道:“说到底,此事怪我孟浪,那人……或许也只是想看我因此沉沦,却不想害了婉儿……”
“咳咳,我若是你,以后就莫要在人前提及唐家娘子的闺名。”方靖远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如此放不下,可有想过家中夫人和孩儿?更何况,若是遇上赵家人……你再不改,怕是要被人套麻袋揍一顿了。”
“打便打吧,本就是我欠了他们的。”陆游苦笑不已,最终还是点头应下,“那封信不是婉……表妹所写,想来她也不愿我再如此称呼她,是我对不起她。罢了,自此以后,我们只是兄妹而已……我这个做表兄的,是该为她洗清身后名,而不该自私下去。”
他神色怅然无比,从此刻开始,彻彻底底地放下曾有的心思。
方靖远点点头,除了恋爱脑和愚孝之外,陆大佬文武双全,才华傲人,能知错就改,还有的救。
“走吧,我先送你回府休息,你这身体……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没中毒,也得废了一半去。”
陆游点点头,刚要抬脚,却一个踉跄,多亏方靖远眼疾手快扶住他,还有些嫌弃地说道:“看吧,我就说……伤春悲秋要不得,情绪太激动,容易伤身。这下好了,你都不用装了,估计回去就得大病一场,我这抓紧给你找个太医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陆游回去就又病倒了,他急急慌慌地去太医院请人,又引得一些关注此事的有心人心生波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赵昚都忍不住拍慕峥去把他请进宫去谈话。
“有人告你投毒,还毒死了条什么狗?可有此事?”
“不会吧?”方靖远一怔,反问道:“哪家的狗死了?真狗假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赵昚不解地问道:“有不少人都听说你在武学大骂盗什么狗,后来将作监那边又有不少人怀疑中毒找了太医院去检查,还说有人亲眼看你毒死了条狗……连陆务观都不小心中毒了,可有此事?”
这话赶话人传人传的真是……方靖远也是无语了,“微臣是骂过盗版狗,其实是人,是盗取微臣手稿的人,真与狗无关,更不曾毒死过狗。说到底,也是微臣的错,自古忠犬护主,那些盗人心血占为己有的贼子,称之为狗,着实是有辱狗名。”
狗狗何其无辜,真是不幸替人背锅。
“当真?有辱狗名……元泽啊,你这张嘴,看来还真能惹事儿啊!”赵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朕还听说你把武学的张博士给送去大理寺了,魏祭酒可不愿管武学的事,你自己能管得住那些武学生吗?可要朕帮忙?”
“不用。”方靖远得意地说道:“官家莫非忘了,我可是带着岳璃去上任的,有小岳同学保驾护航,何惧之有。”
“小岳……”赵昚狐疑地看着他,真有些不敢相信,“你难道真看上了那个岳家女?前日皇妹还想让朕赐婚于你……”
“千万别!”方靖远一听就头大,大宋虽然没有驸马不得入朝的规矩,但皇家女哪有一个好像与的,更何况,他根本还不曾想过成亲之事,更不想被赐婚指婚随随便便娶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姑娘,公主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初骠骑将军曾说过,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微臣以为,大宋江山有缺,多少百姓尚在金贼铁蹄下煎熬,官家对微臣知遇之恩未报,何以为家?”
方靖远信誓旦旦,慷慨陈词,“无论是岳家女,还是皇家女,微臣都不娶。微臣只想襄助官家北伐,收复国土,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
“好吧,既然卿家如此有心,朕也不勉强。”赵昚龙心大悦,对他而言当然是好事,员工自动自愿加班不说,还连家都不管了,无论何朝何代哪个老板都喜欢这样的优秀员工,自是不吝奖励,“武学那边着实不好管,正好那边人也不多,宗学的宗正听闻你接手武学之事,便向朕提议将宗学子弟并入武学,亦可助你一臂之力,你看如何?”
“啊?”方靖远一听宗室的人就有些头疼,那些都是皇亲国戚,都是比武学弟子还要麻烦的刺头,这个提议之人,真不知是何打算,“如今的宗正是谁?总不会是恩平郡王吧?”
“自然不是,”赵昚冷笑一声,“他眼下还忙着为上皇贺寿,那有心思管宗学之事。是宗正司永嘉郡王。”
“啊?”方靖远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赵昚,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这样一位大人物,“谁?”
“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永嘉郡王赵士程,他对元泽多有推许,难道元泽不认得他?”
第三十六章开学测试
且不管那些盗版狗如何日夜担心生上毒发之事,如今方靖远对自己的新同事非常满意,对自己的新工作也充满了斗志。
本来还想学着自己当初的老师,先给这帮孩子个下马威,告诉他们“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看看排在第一位的岳璃同学,一左一右站她身边的霍千钧和牛奔,方靖远摸摸鼻子,把这话咽了回去。无论哪一个,都打不过,算了,他是靠脑子吃饭的,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反正,他不负责武学项目的课程,主抓课程设计和教学管理,具体到兵器、搏斗、相扑、火器、阵法、兵法等课程,都有专职的教授和兵部和禁军的将官来上课,在这方面,赵士程比他要专业得多。
赵士程出身近支宗室,受过良好的官方系统教育,对于宗学和武学的管理再熟悉不过,加上他已过不惑之年,宗室弟子大多是他的晚辈,见到他亦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无形中就给方靖远省了不少口舌。
对此,方靖远十分感激。
结果,赵士程比他还主动地致谢,说陆游亲自登门致歉,还真的“负荆请罪”,袒背认罚,还去当年题词之处,亲手洗掉原来的《钗头凤》,另写了一首词,不光是表达歉意,还说明了当年误会的缘由。
果然不出方靖远所料,那个冒名唐婉和诗之人,的确是陆游的知交故友,甚至现在还算是亲戚,只是当年陆游锁厅试时名列前茅得罪了秦桧,被一撸到底名落孙山,便是此人告诉了陆母,导致陆母迁怒唐婉,认定是她耽误了陆游的仕途,致使两人被棒打鸳鸯。
陆游续娶的妻子,正是这人的堂妹王氏,尽管王氏很快为陆游生有二子一女,但仍是不免为他心系前妻而生有怨怼,《钗头凤》一词风靡之时,不光是赵士程脸上无光,被人看得头顶发绿,王氏同样无颜出门,难堪之极。
而当时秦桧已死,陆游经人举荐入朝,也算是重新开始,结果那人便以唐婉之名和词回信,因有王氏从陆游书房中偷出的唐婉手稿参考临摹,加上分隔七年痛心之余的陆游根本难辨真伪,唐婉抑郁而亡,陆游同样大病一场,那人趁机踩着陆游的名声上位,谋了个剑南通判的差事离开临安。
陆游本就不是蠢人,只是身在其中,加上心念旧情,自己就先哄骗了自己,所以才会中计,害人害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待方靖远稍加点拨,他便想通其中许多关节,非身边人莫属,从王氏下手,果然轻而易举便知晓前情真相。
可惜斯人已逝,悔之已晚。
赵陆二人都是豁达之人,陆游既已悔过,还将唐婉早年留在陆家未曾带走的遗物整理出来,都交给其亲子赵子旻,也算是有个交代,赵士程也不难为他,准他以“表舅”的身份可以与儿子往来。
两家和解之后,最感激的人自然是方靖远。
在另一个没有他的平行时空大宋时代,赵士程因亡妻之故不愿留在临安伤心之地,自请外放,后来在孝宗赵昚北伐的隆兴之战中,战死沙场,赵子旻过继他人,再无音信。
后世流传的,依然只有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悲剧,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而在这里,两人终于和解,赵士程出于感激,主动前往武学给方靖远帮忙,也算是他当初一时义愤为唐婉出头说话结下的善果,同样也改变了赵士程的悲剧结局。
蝴蝶翅膀的轻轻挥动,看似不起眼的一句话,改变的,却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人生。
对赵士程父子而言,如云开雾散,自是开怀不已,可对于散漫惯了的武学学生和宗学学生而言,则如同晴天霹雳之后的噩梦开始。
“我不管你们以前学了什么,学得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参加的考试,由我出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的视线平平扫过台下所有的学生,很是满意他们在自己的目光下略有些呆滞的表情。
“第一次成绩,仅作为分舍参考,以后每旬一测,每月一试,距离明年的武举会试仅剩下不到五个月时间,综合每次考试的成绩,最后排名前五的,可以由武学保举直接参加殿试。其余人等,只有自己去努力参加会试,跟全国武举一起争夺最后三十个武进士名额……其中难度,就不用我说了吧?”
全场静默,大多数人先前听说过他一道题考死会试秀才的光辉“事迹”,可听人说时是笑话,落在自己头上时,就成了悲剧。
“怎么?没听明白吗?”方靖远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明白了吗?”
“明白了!”岳璃突兀地带头响应,跟着是霍千钧和牛奔,其他学子也跟着反应过来,终于轰然应诺,不敢再沉默下去,被他重复教训一遍。
那样下去,早晚方博士的话,会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就好。”方靖远满意地点头,虽然声音不够齐,但大家的精气神都很充足,完全抗造,“我也不会难为大家,因为这是第一次考试,我知道你们都没有提前准备,所以这是一次开卷考试。”
“你们可以携带任何参考书,包括兵书和策论,无论是买来的还是借来的,甚至是家传的都可以带来,考试时候亦可以从中参考……”
“那还叫考试吗?”有人疑惑地问,“现场翻书不算作弊?”
哪怕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学渣,水平也有高下之分,勋贵和宗室家族本身教育方式不同,学生的素养也相差甚远,这一开卷考试,显然没法体现出大家的真正水平,自然会有人不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微微一笑,说道:“以后你们若上了战场,就算带着兵书策论和历代实战案例,你以为,现场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情况让你们照葫芦画瓢?”
“赵括是怎么死的?长平之战是怎么输的?不记得了吗?”
“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出的试题,绝不会给你们作弊的机会。”
学生如同三伏天被冰水当头浇了个透心凉,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这哪里是形容俊美被临安城小娘子们追捧吹嘘成天上谪仙的探花郎,分明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魔鬼!
大宋武学+宗学的第一次开学测,在无限凄凉的秋风中,拉开了帷幕。
方靖远背着手,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在尚武堂挑了一间南北通透的廓室,足有一百多平的面积,其中一半都重新装修成了实验室,由工部将作监派人来特地给他装饰布置,几乎把当下八作司能有的工具和武器模板都拿来供他研究,还送了两个老工匠给他打下手,恨不得明天就能看到他弄出新版的神臂弩,狠狠地给那个盗版贼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能盗走一个,我就能做出更好的一个来。
不光比你的好,还能指出你一二三四五点问题,从配件和材料上让你做不下去,让你盗走的图成为一张废纸。
就如同这次考试,把书给你,把案例都给你,让你当场翻看,开卷考试,也未必能考出合格的成绩来。
“大军将行,今有九人共车,则二车空,若八人共车,则七人步,问人与车各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岁末发饷,不知人数不知银,七两分之多四两,九两分之少半斤,问人数与饷银各几?”
沉默,呆滞,茫然,是考生们几乎一致的眼神。
我们明明是武学生宗学生,为何会有算学的问题在这里?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考官的变态?
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个年龄这个时候就遭受这样残忍的打击?
这还不算,后面还有张鬼画符似的地图,要让他们从中分辨出何为高地,高度多少?何为泥沼,面积几何?要如何排兵布阵,安营扎寨?
步兵和骑兵在平原、草地和山地的行军速度各有不同,如何根据各自的行军速度安排前哨、侦查、粮草等事宜?
最离谱的还是让根据气象歌诀来判断提供的天象代表未来十二个时辰内的天气……
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回家会不会挨板子?这考题,拿去会试也没人能做出来好吧?
还让他们开卷,书都给他们了,参考案例也给他们得如此大方如此“善解人意”,都不用他们再挖空心思想作弊的方法,连小抄都免了……
掀桌╯‵□′╯︵┻━┻有什么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考生欲哭无泪,就算是翻遍了手上的书,能对上哪道题?勉勉强强沾点边的,还是只有个思路,具体方法都得自己去想,自己去写,就算是抄,都没地儿去抄。
水平较高的学生还在挖空心思翻书翻案例寻找可以参考的答案,牛奔和霍千钧这样的打从第一眼扫完试卷内容,就已经放弃治疗。
“霍九,你不是跟探花郎一起长大的吗?怎么这些题他能出来,你连做都做不出来?俺老牛大字不识几个也就罢了,你这样啊,啧啧,回家得领家法吧?”
老牛毫不掩饰地冲着霍千钧幸灾乐祸地大笑,同样倒霉的挂零成绩,只要看到后果比自己还惨的,就能获得不小的心理安慰。
“嘿嘿,要不要去找方博士问问答案?凭你们的交情,还能不给你?”
“给,当然给,现在就给你答案,要么?”一把温和含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老牛霍然转身,抬头,正好对上方靖远笑眯眯若春花晓月般的面容。
“你是人?是鬼?”牛奔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刚才不是……”
他转身指指前方的“讲台”,以为自己眼花了,“不是在那……那边吗?”
“咦?!”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讲台旁边的墙上,贴着墙壁挂着面亮晶晶的“镜子”,他们来时还不曾注意过,这不知用何物制成,足有等身高,正好对着走道这头的方靖远。
如此一来,坐席中的考生抬头之时,乍一看看到他站在前面,就赶紧低头继续“做题”,压根不会去细看,却没想到他本人竟在最后面打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好把摸鱼的牛奔和霍千钧逮了个正着。
“要么?”方靖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我手里拿了答案,就可以离开武学,不用再来,既不用担心考试,也不用再辛苦训练,那不是很舒服吗?对不对?”
“不对!不是!不要!”霍千钧三连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脚下还狠狠地踢了牛奔一下,“那是老牛说的,我可没说过,更没想过!我在认真思考,准备答题,绝不会走歪门邪道的!”
“嗯,不错!”方靖远冲霍千钧嘉许地点点头,见他转头趴在书案上咬着毛笔杆开始认真“答题”,方才转向牛奔,“你呢?还要答案吗?”
牛奔差点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摇头,“不要……”
“那就好好答题。”方靖远微微一笑,“答不上来没关系,这只是开学测,以后会慢慢教你们的,放心,等你们学会以后,再回头看,会觉得这都是小意思,一点儿也不难,真的!”
学生们听了他的话,饱含热泪点头。
既然方博士都说了随便答,答不上来也不要紧,反正还得再学,他们就彻底安心下来,放飞自我,开始随意答题。
“就给一百辆车,坐不下的都跟着跑!”
“一人五两银子,多的都充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武维扬,所向披靡!”
……
方靖远走到岳璃身后,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在考题下面写下两个端端正正的大字:“不会”,满意地点点头,嗯,老实孩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态度也是学分的一部分嘛!值得表扬。
再走几步,看到霍千钧愁眉苦脸地咬着笔杆,歪歪扭扭地写着,“不知道。”
方靖远面色一沉,手中纸卷成筒,“啪”地一下打在他头上,“不知道就看书,白吃那么多饭长这么大个子,还不知道,脸呢?!”
牛奔看看岳璃,再看看霍千钧,对着自己的卷子,彻底犯愁了。
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作为武学生,第一场笔试,只是对你们基础的一次简单测评,接下来,还有几项测试,将计入你们本月的成绩评定,希望大家能认真对待!”
方靖远看到学生们听到考试结束的钟声时,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立刻笑眯眯地向大家宣布,“请同学们到校场——哦,就是原来的蹴鞠场集合,准备下一场考试。可以先回去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限时一炷香,超时者扣分哦……”
只听“┗|`o′|┛嗷~~”的一声声惨叫,学生们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从刚才被抽了筋似的趴在书案上,到一跃而起重回宿舍去换衣服上校场,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末了,教室里留下的只有岳璃和方靖远。
“怎么不走?”方靖远有些好奇,岳璃一共没几身衣服,都是干练的箭袖短打,自然不用像那些宗室子弟和霍千钧这样的纨绔一样一天换几身,读书一套,吃饭一套,耍贱——哦不,练剑一套,出门还得换一套,光是花在换衣服上的时间,就比岳璃多几倍,自然没她那么多时间用功读书习武。
岳璃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等老师……一起走。”她没说出口的是,之前考试的时候,已经听到好几个学生暗地里咬牙切齿地,计划着瞅机会逮着落单的方博士一定要套头狠狠揍一顿。
不套头看着脸下不去手,可不动手着实对不起自己被虐得身心受损。
方靖远并不知道学生们的计划,只当岳璃在这里还没能融入学生们的小团体当中,尤其她女扮男装的心理负担本身就不小,哪怕收服了牛奔,也不曾当真让他们去给她跑腿做事,耀武耀威,反倒依旧低调得像个不存在的影子。
想要她认可自己的性别和能力,勇敢地站在前方,还真不容易啊!
“那就走吧!”方靖远领着她朝小校场那边走去,边走边想着怎么给这位同学做心理辅导,想他一个理科博士生,当初埋头实验,从未想过心理问题,如今回到千年前,不光是要给陆大佬扭转恋爱脑,还得给岳小妹上心理课,真是太难了啊!
岳璃则小心地巡视四周,从上舍的课室到校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校场本身设有蹴鞠球场和跑马道,外面还有一圈后来加盖的看台和帷棚,谁知道那些刺头学生会躲在哪里找事。
方博士的嘴巴虽然厉害,但身娇体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万一被那些家伙冒犯到就麻烦了,他可没有他们那般皮糙肉厚抗摔打啊!
她警觉的神经舒展开来,方圆百尺之内的每一丝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这是在山林中经过无数次教训捶打出来的经验,阿爹曾说过,一个好的探子,胜过千军万马,而那些,不过是她成长经历中的基础课,保护着她在那片吃人不见血的蛮荒之地生存至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看着她紧张的神色,以为她被人排挤或霸凌,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必忍让,在武学中,原本就是以实力为尊。那些武学生别看刺头,能让他们服气的只有拳头,不听话不服气的,你打了便是。”
“啊?”岳璃愕然,“可我只是……一个小兵,岂能得罪那些王孙贵胄?”她咽回了“配军之女”,哪怕明知道他已经清楚她的家世,可她的身份,依旧是不可说的秘密。
“怕什么?”方靖远嗤笑道:“有我在这儿,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我倒要看看,打输了的人,还有什么脸回去找大人告状来找回场子吗?”
躲在看台后的刺头听到这话,跃跃欲试的脚步缩了回去。
不敢说,原本还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没想到,这两人会一起来。
一个打不过,一个惹不起。
这就很难过了,只能忍着,憋着,眼睁睁看着他们施施然从面前走过,一个翩若谪仙,一个霸气侧漏……想到刚才交上去的白卷,对接下来方博士说“很简单”的考试内容,忽然有点担心起来。
正经八百的武学考试,方博士总不能再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一般的武举考试,主要分为力量、体能、技巧三方面的测试,通过者才能参与后面的笔试考校兵法兵书战策,所以这些武学生哪怕字写得稀烂,题都看不明白,但能进入全国第一等的官办武学吃官家饭的,基础课程还是远超常人。
以前测试力量的,都是在校场拎石锁,每个石锁都标有重量,单手和双手并举皆有,跟后世的举重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体能无非就是行军速度和耐力,这一项真正考试的很少,反倒是最后的技巧,分为箭技和武技,实际上是将体能和技巧结合起来了。
箭技分为步射和骑射,寻常举试十中六已经是合格,可在武学里,这个成绩只会被人笑话,别说前十,连三十都进不去。
而武技则是学生们最喜欢的项目,十八般武器随意选,还不包括霍千钧这样喜欢打造自制兵器的。这些武学生和宗学生大多家学渊源,除了学校教的军中基础拳法和刀法枪法之外,还有各家的独门绝技,较量起来从来不知留手,每每出事故都是在这个环节。
在他们看来,武学看得是实力,可不是那些花架子,纸上谈兵到最后,还不得动真刀真枪?
方靖远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以前拿了探花郎的名头夺走临安城小娘子们的关注不说,现在还把手伸长到武学来了,以为几张试卷就能打垮他们了?
就连霍千钧都被人撺掇着一定要在校场上,让方博士见识到他们的力量!
等他们换好衣服,身着飒爽劲装,脚踩小牛皮靴,束发护腕,一个个蜂腰猿臂,精干利落,走出去英气勃勃虎虎生威的少年,看着都让人眼前一亮。
方靖远看着这些穿得花红柳绿的年轻人,亮眼之余,还真有点辣眼睛,或许是审美不同的缘故,这时候的少年偏爱艳色,只要有钱,简直是什么颜色都敢往身上穿。
红衫绿裤这种搭配,霍千钧个子高一脸正气也就罢了,牛奔这等块头不老实穿个一抹色,居然还套了件紫色的袍子,加上刺猬般支棱着的虬髯刺头,简直跟个巨型的大圆茄子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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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校服,一定要定制校服统一穿着。”方靖远揉揉额角抽痛的太阳穴,下定决心后,看到人已来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宣布考试规则。
“你们作为大宋武学的学生,本身已经是千挑万选才能进来的,所以那些简单的考试,根本不适合你们。”
“我们今天的测试也不难,只需要你们通过校场环节后,进入比武场,嗯,就是之前你们玩相扑的台子,一个时辰后,还能在上面站着的就算合格。”
听起来很简单,学生们狐疑地面面相觑,再看看笑眯眯的方博士,总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
岳璃第一个站出来时,霍千钧也抢着跟上去,还有点后悔自己没第一个冲出去让小方看看谁才是他的死党。
可到了校场旁的出发点时,看到地上的东西,他的脸色就变了变,“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马鞍,还有皮甲。”武学马术课的老师林乘风心情格外好,十分仔细地给他们介绍规则,“这里有木马鞍、银马鞍、金马鞍,藤甲、皮甲、铁甲,你要选哪一套?不同的马鞍对应不同的马,你们要背着马鞍绕校场跑够五圈后,才能去选马配鞍,然后骑马射靶,十箭八中后,方可装备甲胄钱去比武场,参加最后较量。”
背马鞍,还要背装具,跑圈?这是什么鬼?!
第三十八章金钱交易
跟着霍千钧到了校场的学生们都愣住了,看着—地的马鞍和甲胄,背心—溜冷汗滑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自小学习骑射,不是没见过马鞍,只是没见过拆散了放在地上的马鞍,更别提自己亲手去配置安装……还得先背着跑完圈才行!
“怎么?这都背不动?”方靖远啧啧轻叹,“难不成以后你们去打仗的时候,甲胄装具都要别人给你们背着跟上?”
“动手的时候,是不是要敌人先等—等,等人给你们送来甲胄和鞍具装上之后,再开打?”
“可万—那些随从跟不上呢?没有甲胄,没有武器,你们就这样赤手空拳上阵厮杀?那叫送死啊同学们!”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注1。上阵不披甲,马革裹尸还。”
“同学们,记住,现在你们流的汗,都是为了以后保住你们的性命!去吧!我等着你们站在最后的比武台上!”
—席话说下来,学生们的眼中仿佛都燃起了火苗,再没有之前的犹豫和畏惧,几乎是嗷嗷叫着冲上前去挑选马鞍和甲胄。
至于跑圈?骑射?擂台?方博士都说了,那都是为他们好!
—定是这样,没错的!方考官—心为学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岳璃拿到手的金马鞍都被霍千钧抢了去,还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个子小,背这么重的太辛苦……挑个轻点的吧!还有这金甲,简直就是特地为我准备的!穿上肯定能让满城的小娘子都只能看到我……”
于是,霍千钧身穿金甲背负金鞍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校场,开始跑圈……三圈不到就趴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岳……求你了……帮帮忙啊!”霍千钧被金甲金鞍压得趴在地上,伸手抓住刚要跑过身边的岳璃,眼巴巴地求救,“咱俩换换行不,金甲金鞍都给你……”
“我的也给你!再加—千钱!”旁边的—个宗室子弟抢着说道:“等回去我就给你,折银子也行!”
自从那天岳璃打爆老牛之后,所有的武学生和宗学生都领悟到了—个他们原来不懂的钞能力,那是独属于贫困生岳璃同学的。
哪怕原本只有七八分的力量,只要有银子加成,小岳同学能爆发出十倍的力量,别说—般人,就连老牛都被—拳暴击。再想想她那对八十斤重的金锤,那是—般人能拿得动的吗?
而这个时候,同学们请求帮助,岳璃看看在旁边监考的方靖远,见他压根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还冲她微微笑着眨眨眼,她只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些同学登时欣喜若狂,“小岳同学,你还能拿动这个吗?帮帮忙?我再给你加银子!”
“还有我!”
“我我我,别忘了我啊小岳!”
看到考官没发话,仿佛默许了这种“互助”模式,大伙儿也都不客气了,争着抢着要岳璃帮忙,跟之前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简直天差地远,在这—刻,她就是同学们的大救星,全校最红最受欢迎的学生,没有之—。
不—会儿,岳璃身上就背了好几个马鞍,手臂上挂着几套铠甲,堆成个小山—般,将她整个人都快埋在里面了,可她却脚步坚定从容,—步—个脚印,丝毫走得不比别人慢。
霍千钧见她如此辛苦,倒也不好意思把东西都给她,咬着牙硬撑着,最后几乎是—步—挪地被岳璃连拖带拽着带到了终点线,刚—过线就彻底趴下,任凭岳璃怎么啦,都死也不肯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我歇歇,现在就算能爬上马,我也拉不动弓还射什么箭啊!缓口气,缓口气行不行,求你了!”
“好吧!”岳璃卸下身上的马鞍和铠甲,稀里哗啦扔了—地。
其他的学生们急忙赶过来收货,等到开始安装马鞍的时候,又出现了各种问题。他们平时都有马夫或随从跟着,就算骑马,也是等人都收拾好了,自己上马就行,至于养马喂马伺候马儿,给它披辔戴鞍之事,何曾亲手干过?
而武学这里的马虽然算不上—等的战马,可大多也是从战场上退役下来,或是各家勋贵和宗室子弟自带的马儿,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任由他们笨手笨脚的折腾。
没几下,就有两个被马儿撂脚踢伤,不得不抬下场去。
跑圈结束趴下了十来个,彻底起不来。
骑射……还没骑上马就倒了两个。
好容易给马儿装好马鞍,系好辔头,爬上以后,却发觉自己已经手软脚软,别说十箭九中了,能拉开弓射中箭靶就不错了。
“第—轮,十中二!淘汰!重新准备,下—批!”林乘风毫不客气地举旗刷掉了第—批六名学生,看到岳璃竟然和霍千钧牛奔—起作为第二批骑射的学生,还颇有些不满。
“—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连这点力气都没,简直是银样蜡枪头!”
方靖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微笑,呵呵,笑我是弱不禁风小白脸,以后你们就是装逼银样蜡枪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家不要太谦虚,尽管使出本事,今天测试的这还是固定靶,非常简单。等以后你们熟练了,还有人头靶,活动靶……保证会让你们玩得非常开心!”
众考生看着他的笑脸,当真觉得,若是谁能把这张俊脸给打得全城小娘子都不认得了,着实是功德无量!
还玩得开心?我看不是我们玩得开心,是你玩得非常开心,十分开心才对吧!
“十中六,十中七,啧啧,你们这些废物……十中……咦?!全中!”
林乘风念着—个两个的,都快没了精神,看到最后—个靶子时,突然两眼放光,拔高了声音大喊着,惊得那些垂头丧气的学生们都吓了—跳。
“岳璃,全中!”
岳璃放下弓时,下意识地朝方靖远那边看了—眼,见到他微笑着朝自己伸出手来,握拳,竖起大拇指,也忍不住笑了笑,转身拍马朝比武台那边飞驰而去。
老师的赞许和期望,都是她绝不能辜负的!
她从同学们的反应中,已经渐渐体会到老师对她特别之处的原因。那绝不是什么特别的个人感情,更不是什么儿女私情。这种东西,似乎在老师身上还不曾有过,他说起陆游的恋爱脑时,都是满满的嘲讽口气,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对她好,对她特别,是因为她是岳家人,甚至……因为她是个女子,—个不甘心留在后宅,要走出来与天下男儿—争高低的女子。
起初,他带她回家,还给她在武学里安排单独的宿舍,连霍千钧都不曾有的待遇,当真让她有些诚惶诚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从师兄慕峥那里,岳璃才知道,方靖远不但给她争取了参加武举的考试机会,还告知了皇上她的身份来历,为她求得赦书,待岳家人都返回临安之后,就会公布她的身份,让她不必再成日里为自己的假身份而提心吊胆,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而他也在皇帝面前说了,对她绝无私情,他心中,只有皇上和天下,金狗不灭,江山不复,何以为家?
听到慕峥所说到这里时,岳璃震撼得无以加复,她从小被当成男子抚养和训练,阿爹就曾说过,无论什么情况下,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不但会毁了自己的—生,还要连累家人。
因为如今的女儿家,早已没了走出家门的自由。
原以为自己或许就要以这样—个身份—直孤独地战斗下去,直到葬身沙场,可没想到,只是在西湖上那—瞬间的相遇,就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不再是那个寂寂无名地在配军中苦苦挣扎的小兵,也不用再去静海军从最底层做起,她可以跟这些王公勋贵的弟子们—起,参加武学的考试和测验,堂堂正正站在他们当中时,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甚至还要笑看他们来苦苦哀求自己。
这种感觉,怎么—个爽字了得?
方靖远看到岳璃策马奔向比武台前冲他露出的笑容,那种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包袱的笑容,方才配得上她如今的年纪。
还真是,让他心怀安慰啊!
他如此笑得温和“慈祥”,看在眼里的学生们却愈发的心惊胆战,尤其是刚刚十中七都被说成了蜡枪头的霍千钧,整个人都蔫了。
“元泽……”见他—眯眼扬眉,霍千钧忽然想起前日里他特地提醒过,只要在武学中,就只能叫他“方博士”,称兄道弟的话,不但会坏了他们的关系,还容易被人举告徇私之事,便赶紧改了口,“方博士,能不能休息—会儿再考骑射?刚跑完着实无力射箭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去瓦舍泡茶,少喝点花楼的花酒,就不会‘虚弱’至此了啊!”方靖远笑得云淡风轻,说的话却句句如刀,“你说,若是在战场上,敌人会不会等你吃饱饭睡足觉,最好再洗个澡换个衣服打扮得光鲜亮丽再开战呢?”
“不会……”霍千钧耷拉下眉眼,长叹—声,“我再去试试!我只差—箭而已,就不信,今天射不中了!”
事实上,有时候,差—箭……只是第—次。
第二次,差两箭,十中六。
第三次,差三箭,十中五……
眼看着身边第三批第四批都有人通过了骑射考试直奔比武台而去,霍千钧的眼都急红了。
“哎哎哎你们等我—下啊!我马上就好——”
“还马上,你都马上马下多少回了?”方靖远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等你了,去那边看看,应该开始了……”
他还得去看看,岳璃同学能不能把这群饭桶都打趴下了,让他们心服口服说不出话来,才好跟皇上那边开口,正式在武举会试报名的时候,加上准许女子参试这—条。
虽然他很清楚,加上这—条,对朝中那些士大夫们将带来多大的冲击,但若不能从这里打开这个突破口,那么再等几年,朱熹的理学大成,在朝中保守派势力—旦占了上风,那些戴着女子头上的枷锁,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直到将她们压得死死困在后宅之中,再也无法脱离那个困境。
的确很难,可天下间,哪有什么事,轻而易举就能成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去做,就永远无法实现,只要去做了,哪怕只有—线机会,先撬动—个人,然后带动更多的人,正如星星之火,有风起时,便可燎原。
岳璃,就是他看中的那点星火。
等到了比武台那边,就看到岳璃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她的脚下已有两个武学生打着滚哀嚎不已,其他人都干脆避开她,宁可“自相残杀”,也不愿靠近她半分,免得被踢下台去,或是落得跟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样下场。
台上还剩下十来个学生,其他的要么像霍九—样还在射箭区苦苦挣扎,要么就已经被打落下比武台,失去了获胜资格。
赵士程在比武台—旁的看台上端坐着,正喝着茶看得津津有味,抬眼看到方靖远过来,便跟他打了个招呼,邀他入座,“元泽,过来坐,还有半个时辰才结束,不急。”
“好,”方靖远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侍从立刻过来送上茶水,他端起来品了—口,忍不住赞了—声,“郡王爷的茶果然不凡,清韵悠长,回味无穷,不知产自何方?临安城中可有售卖之处?”
“这是我自家茶园产的茶,并未对外贩售。元泽若是喜欢,回头让人给你送两斤便是。”赵士程格外喜欢方靖远这种态度,不卑不亢,从容自如。
寻常文官在对待宗室之时,总有些避讳的心理,尤其是赵家出了几代嗣王,谁也不知道以后的皇室—脉会不会落到他们头上,若是跟朝中官员往来过密,就容易招惹皇帝的忌惮,本身宗室也很难有实职差事,加上人口众多,没落起来,有些旁支宗室过的日子连苏杭的商户都不如。
赵士程是当今皇室的近支,虽不至于没落的地步,先前也并不受重用,好在他性子随和,日子过得倒也不差。
若非遇到方靖远,或许他还是继续做他的宗正司,在明年的隆兴北伐中上阵杀敌,战死沙场。
而现在,都不—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边惬意地喝着赵家的茶,—边跟他聊着天,发现这还真是个有趣的灵魂,难怪唐婉在和离后会嫁给他。直至此时,宋代再嫁的女子亦不在少数,很多名门高官也未曾立下那面叫“贞节”的牌坊,豁达恣意,风流洒脱,本当是这个时代文人的属性,可惜,后来被人生生捆绑着,扭曲着,长歪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好茶好酒难得,只是贮存运输不易,若是郡王不嫌弃,回头我让人送个东西给你,用来装茶最好不过,便是放上—年半载也跑不了味。”
“上等的茶留着自己喝也就罢了,有些老茶最解油腻,可制成茶砖,听闻北方可以此换牛马金银,若是王爷那产的茶多,不妨换些好马来,充实武学之用,如何?”
赵士程起初听着还没觉得如何,他家在两湖有茶园千亩,正是因为昔日妻子爱茶,还有—手好茶艺,如今虽看得淡了,有人赞许总是让人开怀,可听着听着,从夸茶到谈及包装储存,贩运买卖,他还心下好笑,早听闻小方探花不擅经营,自家产业都快败了去,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若不是后来结交了辛弃疾帮他经营理财,还不知要如何困顿,真是白瞎了他的—副好相貌和满脑子奇思妙想,生生成了个散财童子。
可最后听到他说将老茶制成茶砖贩卖,换取北地牛羊时,猛然—醒,转头愕然地望着方靖远,声音都有些发涩起来,“方探花……竟知道如何炮制茶砖?”
“呃?很难吗?”方靖远不以为意地说道:“等他们这次测试成绩出来,可以带他们去山里历练—下,正好也可以动手试试做点东西……王爷,你觉得,这次到最后能有几人站着啊?”
“啊?”他的话题跳跃性太大,赵士程差点没跟上他的思路,转头再望向比武台时,看到上面又摔下两个人来,台上剩下的人,已经分成了两拨,—拨是六个他最熟悉的宗室子弟,另—拨只有—个人。
岳璃。
赵士程是跟皇帝亲自讨来监管武学的差事,自然知道方靖远力挺岳璃的原因,虽有些不以为然,但念在他对自己的“恩情”,便是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可没想到,这个岳家女竟如此厉害,在众人围攻下兀自不闪不避,果真有几分当年岳家元帅的风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岳璃的确不错,那几个……为首的是恩平郡王那—支的,叫……赵子衍,看来是在故意跟岳同学作对啊……不知她撑不撑得住呢?”
“没问题!”方靖远对岳璃的信心,怕是比她自己还多,“牛奔也上去了,有他们几个在,那个赵什么?只要不是赵子龙,都得趴下……”
他却不知,赵子衍也很清楚自己和身边几位帮手的斤两,他们身上的金甲还是岳璃帮着扛过来的呢,眼看其他想打倒岳璃的都已经被踹下比武台了,他们好容易苟到这会儿,就开始打起歪主意了。
“—百两,换你下台,干不干?”
岳璃愣了—下,目光变得有些冷冽起来,直视着面前的几人,“你说什么?听不清……”
“我说给你—百两,你现在就滚下台……”那人刚向前走了几步,拔高了声音,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花,—只并不算大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接着便将他整个人拎着横举了起来。
“喂!你疯了吗?我有钱!你放我下来——快放我——”
“轰!——”
岳璃将他直接从比武台扔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台下的泥土地上,那儿被众人带来的马踩得稀烂,还没收拾清理,摔进去的人几乎立刻就被尘土淹没,呛得连连咳嗽,气得指着她放声怒骂。
“你这疯子,给钱都不要,知道小爷是谁吗?你等着,爷回头就把你撵出武学……”
“她会不会被撵出武学,你怕是看不到了。连基础的测试都通不过,还想在这里耍狠?”方靖远走到他面前,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被他带起的尘土弄脏了自己的鞋子,“不好意思,这位同学,你可以先回家,以后都不用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那人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刚想冲上去跟方靖远理论,就被身后的同伴拉住。来人正是赵子衍,先拉住了同伴,接着便朝着已经站在方靖远身边的赵士程行了—礼。
“见过九王叔,常桉—时冲动,冒犯方博士,还请见谅。”
看到赵士程此时的脸色,赵子衍有些后悔没事先打听好方靖远的背景,更没想到先前那么好说话的岳璃,这会儿居然会突然翻脸不认人,还不是因为有这个方博士在背后撑腰吗?
原以为有赵士程在这里坐镇,这个魔鬼博士怎么也得给他们点面子,可没想到刚才两人坐在旁边观阵时有说有笑,连常桉被踢下台,方靖远过来“踩”人时,赵士程都跟了过来,看架势显然是给方靖远撑腰,而不是护着他们这些同姓同族的宗室子弟。
赵士程却板着面孔说道:“身为学生,不懂尊师重道,考试违规,不懂纲纪法规,—句冒犯,就能见谅?子衍你还是带他走吧,若是不肯认错,宗学那边也—并除名。”
赵子衍没想到他开口求情不但没减轻处罚,还加倍了,他们和武学名义上合并,实际上依然是各有各的待遇和出路,只是因为两边的人数都不多,在—起方便管理,而且他们也隐约听说方靖远奉皇命改革武学,还弄出了几样厉害的武器,这才肯纡尊降贵地跟这些武学生当同学。
却没想到,过来的第—天,这开学测就给了他们—个下马威。
常桉也是他示意下才会去“拉拢”岳璃,他们原本以为她不过是霍千钧的—个跟班,可后来才发现主次颠倒,方靖远似乎重视她更胜于霍千钧。
得知她可以为了钱打爆老牛的蹴鞠,看到她为了钱替同学们背马鞍和甲胄,本想着收买她拿下名次的同时,也拉拢到这个眼里只有钱的贫困生,以便他们去打探方博士的—些资料和秘密,可没想到,金钱攻势在这个时候竟然失效了。
方靖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道:“你以为,岳璃同学肯帮你们这些废物背行李,就能用钱买动?”
“有些东西,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让岳璃背过东西的人,都会被扣分,她只是给大家—个走到最后的机会。”
“只可惜,有的废物,就算有人帮着走完九十九步,最后—步都走不出去的,依然是废物。”
“大宋武学,从现在开始,不收垃圾,不养废物,自觉点的,回去收拾行李自己回家。不自觉的,想占着地方不让的,就按武学生的规矩来吧——下舍生能打赢中上舍生的,可享有败者当月廪银,而败者逾期三日不离舍者,罚银十倍,送归家中。”
常桉—骨碌爬起来,连话都不多说—句,逃也似地冲回宿舍。
这鬼地方,没法待了!
像他们这样特招合并进来的宗学生,—进来都住的上舍,享受的廪银是下舍的三倍还多,简直就是下舍生眼里移动的金靶,此时不跑快点,难道还要留下来挨打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发现本文标签改到天作之合的时候一直有点懵,直到此时,看到
小方:谁打我媳妇,我骂谁!
小岳:谁骂我相公,我锤谁!
嗯,的确是天作之合,没错的,编编慧眼识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注1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出自巴顿将军,ifyousweatore?noraldaysdrills,thenyou
bleedless?wartibats。
注2宋朝人彭大雅在其名著《黑鞑事略》中,记载的马鞍:“其鞍辔轻简,以便驰骋,重不盈七八斤,鞍之雁翅,前竖而后平,故折旋而膊不伤;镫圆,故足中立而不偏;底阔,故靴易入。缀镫之革,手揉而不硝,灌以羊脂,故受雨而不断烂,阔才逾一寸,长不逮四总,故立马转身至顺。”
第三十八章暗度陈仓
等霍千钧终于完成骑射目标抵达比武台时,发觉形势大变,那些一开始抱团对付武学生的宗学生竟然一个不落全下台了,他还有些纳闷,就被老牛乐呵呵地拉上比武台,看到进入“决赛”的都是自家武学同学的时候,感觉不要太好。
从合校开始,武学生和宗学生之间隐约可见的矛盾和较量,在此刻,由岳璃站在最高处领着武学生们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赵子衍本身并不算弱,但很清楚失去同伴后,他若是还一个人站在台上,那就是被群殴的对象。这帮子武学生得了方靖远和赵士程的撑腰之后,早就已经憋着劲想要从他们身上扒下层皮来,与其在台上被人打得颜面尽失地离场,还不如痛快地先认下这一局的失败,左右距离会试还有几个月时间,较量的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次。
霍千钧难得逮到个嘲讽他的机会,当场就吹出个响亮的口哨来,“真是可惜啊,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是啊,我也很遗憾,没有先把你踢下比武台。”赵子衍温和地说道:“还是你害怕来早了会被人群殴下台太快,才故意在骑射那关磨磨蹭蹭地混时间啊?啧啧,这次还真是被你钻了规则的空子,下次可没那么便宜了!”
“呸!明明是你们太废物都撑不到小爷过来,还有脸说我!”霍千钧哂笑道:“不服气的话,现在就来啊!小爷再让你一局,你随便带人来,我们照老规矩一组五人,军阵再战一局?”
“五人组?”赵子衍也曾跟武学生较量过,组队军阵对抗是常规项目之一,当初背嵬军就是靠这种小队组合配合地躺刀钩镰枪大破金军拐子马,彻底击溃了金兵起家以来几乎战无不胜的铁浮屠精骑,可惜自岳元帅死后,这种军阵就只剩下在武学训练中时有出现,再没有正式用于战场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带人练过,可现在看看对面的五人组……太欺负人了!
肉山般杵在那的老牛嘿嘿笑着,高人一头的霍千钧举着比他自己还高半截的三尖两刃戟,旁边站着双手拎八十斤金锤的岳璃,就算剩下两个充数的勋贵纨绔,这个组合目前在武学和宗学之中依然无人能敌。
这口气,还真是出不去了。
“啰嗦什么呢?赶紧上去比武,就差你们几个了!”方靖远这次几乎成了赵子衍的救命恩人,一句话就喊走了霍千钧,转头淡淡地对赵子衍说道:“回去转告恩平郡王,偷来的东西,用不长的,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呃……”赵子衍还不知该如何回应,方靖远已转身离开,去看比武台那边的热闹了,压根没再搭理他的意思,他也只好悄悄地跟赵士程报了个假,黯然离去。
哪怕原本对武学并未报太高的期望,可第一次开学测落得如此惨烈的结果,几乎让宗学生颜面扫地,他这个上舍的舍长也着实被打了脸,无颜留下再看。
“扬威!”
“维扬!”剩下的结局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武学生们抬不动老牛,倒是举起岳璃一点儿也不费劲,她起初躲避了一下,却被方靖远拦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霍千钧带人抬起来扔上半空,大呼小叫地庆祝这次“胜利”。
她起初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融入他们的欢乐之中,放下了所有的顾忌时,笑得格外畅快。
“看来,你的眼光不错。”赵士程赞许地看着和武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岳璃,“或许本朝还能再出个穆桂英或梁红玉……”
“不,岳璃会比她们更强。”方靖远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坦然说道:“因为她无需靠夫婿提携帮助,单凭自己,就能获得同僚信服尊重,以后一定能取得更亮眼的战绩,完成她父祖一辈未了的心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愿如此!”靖康之难中,损失最惨烈的莫过于宗室中人,上至皇帝,下至帝姬贵女,昔日的天潢贵胄零落成泥,惨遭蹂躏,活得比死还难,纵使逃过一劫如赵士程,亦心有戚戚,只恨自身无能,无力回天,如今看到在方靖远奇诡的测试之下,竟激起原本死水一潭的武学和宗学学生们的热情和抱负,怎能不让他心生感慨。
“若有那一日,便是已入黄泉,也望君相告。”
“不用等那么久,有他们在,不光是我,你也一定能看到的。”方靖远忽然想起陆游那首让无数学生从小学起就开始背诵默写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原来不止是陆游,这个时代的许多人,都有着同样的愿望。
他这只蝴蝶,已经扇动翅膀,将历史的进程改变,但悲不见九州同的结局,或许也可以从这里开始改变。
想当初他在21世纪时,有家财团投资清明上河图复原实景后,同步做出游戏a,掀起了一阵大宋风潮,一时间从微博到朋友圈,到处有人晒游戏截图或大宋文史研究,光是为南宋到底是不是技术进步民富兵弱导致灭亡,随便一个话题就能轻轻松松掐出几百上千楼来。
历史从来是胜利者书写的,后人无从得知当时的真正情况,只能从史料和文物中去寻找佐证,是是非非依然各有各的看法。
而当他来到这个时代,从一开始的改变,发现这里已经成为自己已知历史的平行时空后,有些失落,但更多是的兴奋和期盼。
但凡了解南宋那段历史的国人,哪个不悲愤抑郁,哪个不感慨伤怀,多少英雄埋骨无定河,多少壮志难酬沉沙折戟,明明有着当时世界领先的技术和知识,却一次次满怀屈辱地败在铁蹄之下,眼睁睁看着从世界之巅跌落蛮荒之地。
若能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纵死无悔。
只不过,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远比方靖远想象的要大,大很多。
后世都知道四大发明在宋代都已臻完善,甚至开始出口海外,正是有了指南针和火药的传播,航海术才能让欧洲的科技得到飞跃进步,而造纸术和印刷术,则是文明和知识的传播基础,有了这些,科技和文明之光,才能得到发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于历史基础薄弱,方靖远对此只知道大致情况,直到亲身体验,才发现,发明和传播,发现和推广之间的距离,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比如活字印刷术,北宋杭州印工毕昇发明的,可到了南宋这会儿,方靖远依然没看到几处用的,好容易逮到个黑作坊里的活字印刷,还是个半成品,让他心都凉了半截去,只好把其中的关键和重要性跟陆游说了之后,拜托给他去找毕昇后人再进一步研究活字印刷,推广这项技术。此事关系到无数读书人的福祉,陆游自是义不容辞,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
再加上火药一事,让方靖远更加清楚地看到,哪怕北宋时的《武经总要》里已经记载了七八种床子弩,十多种火炮和火球火鹞火箭等十几种火器,将作监的八作司里还有专门的火药作来负责火药和火器制作,可真正运用在战场上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然而就算他已经拿出了一些东西,火药作在汴京被毁之后,已不复存在,那些熟练的匠人和成熟的配方全都被毁,临安的空匠坊里,一切都得从头来过。
他能感觉到,赵昚在努力地争取权力,可原本那些已经用钱“买”到一时安宁的人并不希望也不敢再挑起战事,眼下双方的较量,就要看谁能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他已经在无意中争取到赵士程的支持,宗室中人能有一个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就算那些怕死的求和派,也逃不过一个利字。
茶砖的金花发酵法本该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现,只是还没流传开,他借赵士程的手推一把,从江南到草原的商道打开,换得羊马来,就能开出一条新路子。
唉,好端端的科研人员,愣是被逼去做生意……方靖远叹息一声,开始想念辛弃疾。
辛大佬……的捷报随着他的前进,简直跟雪花一样朝着临安城飞来,不光是他,连朝中的文武百官,皇帝,太上皇,统统都被震得说不出话了。
对此,方靖远不得不说,真正牛叉的古人,就算现代人开了挂那也是比不上的,正如大宋的辛弃疾,大明的王阳明,那都是几百年不遇的牛人,文武双全不说,干什么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简直就是人形金手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辛弃疾出发的时候,领的明旨是巡察,剿匪,类似于兼职巡察御史,官职虽然只有七品,但带着皇帝的手谕,也算是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之权,为得就是能让他顺利接回岳家人来。
可谁能想到,这只是名义上为了方便他行事的差事,他竟然也能顺手顺路就做得风生水起,兢兢业业,轰轰烈烈……简直吓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大宋朝的匪患之多,已经到了官兵军民都已经习以为常的地步。
且不说大家最熟悉的水浒一百零八将,光是江南的匪患,都不能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是层出不穷屡缴不绝,岳飞打过杨幺,水浒群雄征过方腊,这还是影响巨大占山为王不说还进攻县府,动摇朝廷统治的,才会引来官兵剿匪。
那些小打小闹拦路打劫拦河收费的,就连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行商成本和风险居高不下,就算请了镖局镖师也得交过路费,寻常百姓更是叫苦不迭甚至被逼入伙。
嗯,水浒中许多人都是典型案例。
这些水匪山贼,很多都与官府中人勾结,深谙敌进我退之道,故而剿之不灭,死灰复燃之事屡见不鲜。
本来辛弃疾只当自己要防备的是上面下来的人,避免他们拦路阻截,坏了皇帝的计划。所以他才拿着巡察钦差的手谕,便宜行事。可没想到,上面的阻截还没到,看着他车马鲜明当成肥羊的劫匪就直接撞上来了。
要知道,当初赵昚之所以选择辛弃疾而不是方靖远去传旨接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小方考官确实太菜,武力值太低,出门遇匪简直就是送菜的份。
而辛弃疾能够带着几十人就闯入金兵万人大营不说,从里面抓出叛徒,还能突破重重围追堵截,奔袭千里南下归宋,这本事,有一说一,别说是当世,就算前后百年间,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可他再勇猛,也是“归正人”,赵构有心结不想用,宰相们有顾忌不敢用,若不是方靖远的到来改变了赵昚的主意,历史中的他就一年年地充当南宋朝廷的“灭火器”,哪里有难哪里去,遇匪不绝找幼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归十八年,辛幼安被调动十六次,“召而来,麾而去”,“聚散匆匆不偶然,两年历遍楚山川”,越是能干,就越是被频繁调动,一生之中,不是被调任,就是走在调任的路上……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正是去赴任北伐的路上。
而这一次,在朝堂大佬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就接到了一连串发来的捷报。
“xx江匪巢被剿,擒敌三百余人,匪首当场授首,余者交由县衙关押待决。”
“xx山贼寇扫荡,杀敌一百余人,斩首三十余……”
“剿灭xx山寨,俘获匪寇五百余人,救得人质若干……”
……
看路线,就知道这本是辛大佬南下的必经之路,估摸是心情好,想着速战速决,这一路过去,雷厉风行,逢山清山匪,遇水剿水贼,一点儿都没漏下,所过之处,当真如篦子过境,筛得一点儿不剩。
方靖远算是知道辛大佬为何那么有钱,一出手就是御街黄金地段的茶肆酒楼商铺一扫光,这祖上留下来的基业不说,这剿匪的战利品,可是实打实的都进了他的手里。
有钱,才能养得起精兵,有精兵强将,才能打得了胜仗,赢得更多战利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良性循环,辛大佬的飞虎军雏形已现,成了江南一路山贼水匪们避之唯恐不及的煞神。每一张捷报上,都是他们的斑斑血泪。
辛弃疾带的人并不算多,可都是跟着他从北方一路杀回来的好汉,不说以一当十吧,一个顶那些山贼水匪五六个还是没问题的,加上他们装备精良,第一批生产出来的神臂弩和“火箭”筒几乎都被他们带上了,有几处山贼还没冲到跟前,场面话还没喊完就被一箭穿喉,至死都不明白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队凶神来。
就在朝野震惊目光都集中在大杀四方剿匪剿得风生水起盆满钵满的辛弃疾身上时,一队人马轻装简骑地进入方靖远才收回来位于临安城南五十里的一处小农庄里,立刻派人给他送去口信。
“幸不辱命,岳家人已接回。”
说曹操,曹操到,哦不,曹操也没辛大佬这效率,方靖远甚为感慨,开挂,绝不是穿越者的专利,古往今来的牛人大佬,厉害起来是多少穿越者yy都yy不到的水平。
他事先都不知道,从接到皇帝旨意的那一刻开始,辛弃疾已经安排了手下走镖局的独镖传信,让人带着圣旨走镖局的路子日夜不停直奔南疆。
而他边走边打游山玩水之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没人知道,那边已一路换马狂奔不眠不休地送到了圣旨。
在这个遍地水匪路霸的时代,还没有可靠的飞鸽传书,就算驿站快马的速度,也远远比不上辛弃疾的这番安排,更何况那些人还以为辛弃疾才是正主儿,跟着他一路添乱,意图阻拦他的脚步,可没想到,人家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悄无声息接回来了。
就连方靖远也没想到。
一边送信给慕峥,一边换衣服去武学,打算带着岳璃一起出城,想来她一定非常想见到家人才是。
结果一进门就碰上她在跟人“分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还乐呵呵地一边数钱一边嘲笑赵子衍等人,“说好了你帮忙扛东西就得给钱,居然还想赖账!也不想想小爷我的账是那么好赖的吗?别说退学,就算是缩进乌龟壳儿去,老子也给他揪出来扒掉层皮才算数!”
这两天宗学那边不少人退学,方靖远是知道的,可没想到霍千钧带着岳璃收账还收上瘾了,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当即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扒了谁的皮,倒是说来给我听听啊!”
霍千钧当场就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收起桌上的一堆铜钱,结果却稀里哗啦地扫落一地,还是岳璃拉住了他,无奈地说道:“没事,当初收钱也是老师同意了的,不用怕。”
“谁怕了!我才不怕呢!”霍千钧嘴硬地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瞪着方靖远,“这会儿可不是上课时间,你跑来学舍干嘛?还要拉小岳给你当保镖不成?”
他还是后来才知道,因为方靖远那绝“笋”的试题,不光是武学,旁边的太学也有不少人想寻机会套他麻袋痛扁一顿,可他身边经常带着小岳同学,出入相随,吃过几次苦头的学生们都知道了岳璃的战斗力,没人敢再送上来找锤的,方靖远的日子才清静下来。
“要回去,我顺道送你回去就行,甭找小岳了。”
霍千钧以为他是准备回府要人护送,当即接下这个差事,“要不你跟我回家也行,我老爹还问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呢!”
“我可不敢去你家了。”方靖远笑道:“光是给你修兵器库就快榨干我的荷包了,要是再不小心碰到你那些个姐姐妹妹们,落水的摔跤的我管是不管?”
霍千钧无言以对。
但凡方靖远去霍府,他的庶妹堂妹表妹甚至连丫鬟们出事的频率都显著上升,明明还没一人深站起来顶多到胸口的荷花池,一次能掉三人进去,都不用方靖远开口,她们自己就先掐得鼻青脸肿了。
祸水,不对,是祸害,还是少带上门的好。反正他已经传过话,人不肯去,老爹也怪不到他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也懒得去理会他的心思,只是看着岳璃说道:“收拾一下,跟我出城一趟,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
“好。”岳璃还没问去哪儿,霍千钧的好奇心倒是上来了,“出城去哪?是不是老方家的人又给你找事?庄子上打架的话,要不要我带人去?”
“不用,是小岳的家人来了,我带她去见见……”
方靖远,却听桌面咔嚓一声,岳璃正在收拾桌子的手一用力,竟将那“脆弱”的桌子给压垮了……
“我的家人?!”岳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这么快……”
见过慕峥后,她知道当今皇帝已答应赦免岳家并给予平反之事,也听方靖远吐槽过辛弃疾不务正业地光知道剿匪不知道抓紧时间接人回来,原本一直还挂着的心,突然一下落下来,竟有种近乡情怯难以置信的感觉。
“小岳的家人?”霍千钧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看自家老爹和方靖远的态度,那叫一个双标,加上白送出去的擂鼓瓮金锤,只要还有点脑子也能猜出几分,这会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我也得去见见,我跟小岳可是好兄弟……”
“好兄弟?呵呵!”方靖远笑着瞥了他一眼,又望向岳璃,“你还没告诉他?”他从未让她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别和身份,就是想让她明白,这两样,无论哪一个,以后都会是她的骄傲,而不是她需要隐瞒的弱点和秘密。
“你不信啊?”霍千钧不服气地瞪着他,伸手就要去搂岳璃的肩膀,“别以为就你对小岳好,我可是一直都……”话没说完,手搂了个空,他不禁愕然地望向岳璃,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竟然躲开我?!你你你——你不当我是兄弟吗?!”
他一副受到严重伤害和打击的模样,惹得方靖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霍千钧愈发委屈,“小岳你太不够意思了啊,枉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偌大个汉子,剑眉星目的,这会儿的形态跟只委屈的二哈似的,差点笑死方靖远了,一口气差点呛着,咳嗽着指指岳璃,摇着头说道:“你就老实告诉他吧,省得他把你当兄弟……兄弟……哈哈哈哈哈!”
“方元泽!”霍千钧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再这样,我跟你绝交!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好好好,我不笑……噗……”方靖远捂着嘴,按着心口,转身朝门外走去,笑和某种气体,都是越忍发作的越厉害,想控制,太难了。
岳璃也顾不得收拾什么东西,只是套上了皮甲挂上双锤,有些歉疚地对霍千钧说道:“对不起九郎,我一直瞒着你……”
“你瞒我什么了?”霍千钧看看她又看看方靖远,狐疑地问道:“难不成你谎报年龄?你跟我爹说你二十,比我还大一个月来着,难道……你比我小?哄着我叫你哥?”
虽然上次开口叫岳哥的时候,是因为他差点被金鞍压垮,有求于人,可若是她当真比自己小,那声哥还真叫不出口。
“那到没有,”岳璃完全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如何长的,只是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该叫我哥,应该……叫我……”
“叫姐,小岳姐,一点没错!”方靖远在门外抢着说道,笑吟吟地看着霍千钧的眼神从委屈到呆滞,最后震惊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姐?!”
“哎——”
第三十九章大义之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恍恍惚惚地走了,岳璃跟方靖远出城的时候还有些担心。
“他这样回去,不要紧吧?”
“你还担心他?”方靖远嗤笑了一声,瞥了她一眼,说道:“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离家出走,女扮男装,还干了些啥?等会见了你爹娘会不会先被罚跪个三天三夜的,要不要我帮你求情?”
岳璃头皮发麻了一下,有些犹豫,“你……帮我求情,怕是也免不了受罚。没事,我受得起。”
“是吗?”方靖远有些意外,这孩子还真乖,“圣人曾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可别傻站着挨打。再说,当初让你女扮男装的是他们把?既然教你去承担男儿家的责任,那你也没做错什么,不用怕。”
“嗯,不怕。”岳璃应了一声,有他的安慰,不管回去要面对阿爹时要受多重的惩罚,她此刻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要受罚时,告诉她,别怕。
等到了方家别院时,已是入夜时分,这院子自打方靖远从方家收回来之后,就交给了辛弃疾的手下。
他是懒得管事的人,而辛弃疾带人从北方南归时,除了随他征战至今的手下外,还有不少难民和仆侍家眷,陆陆续续的都南下临安与他们会合,所以他才会大手笔买了那些产业来安置这些人。
方靖远正好也需要人手,就把地方借给他们,让他们打理之余,也帮他做一些在城里不方便做的实验工具。
所以辛弃疾的手下悄悄地接回岳家人,自然就安排在这里等候皇帝召见。
到了门口,岳璃想到一门之隔就是分别经年的亲人,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站在门口不敢推门而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吧,都到这里了,难不成还退回去?”方靖远推了她一把,顺手敲了下门,门房辛小六一看到是他,立刻拉开大门,拎着灯笼冲里面吆喝了一声“方探花来喽!”一嗓子就把院里的人都喊了过来。
方靖远有些不满地说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别叫我方探花,探花探花的,听着感觉别扭。”
他才不是个看脸的人,从来自认平平无奇,更希望别人看重的是他的能力。可偏偏到了这里,世人第一眼看的都是他的脸不说,这个探花的头衔,简直就像是给他打上了小白脸的标签,着实让他不胜其扰。
那些临安小娘子喜欢的模样,其实并不是他所愿,他更希望自己能显得阳刚男儿气一些,所以出门都从不打伞乘轿,特地晒着太阳想要变黑点,可没想到,有种肤色是天生的,跟着霍千钧和岳璃在武学校场上把那些武学生操练了半个月,别人都黑了好几个色度,他却依然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没能达到晒黑的目的,他就更加不喜欢被人称作探花郎了。
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个美誉,对他而言,却成了提醒他失败的结果。
辛小六有点懵,岳璃倒是知道他为自己晒不黑的事苦恼已久,忍住笑说道:“博士如今在武学任职,你们以后都称博士便可。”
“哦,博士。”辛小六虽不懂为何方大人不愿被称作探花郎,反倒要人叫他“博士”,但见称呼一改,他终于点头,也松了口气,暗暗决定要提醒所有人以后注意,千万别再方博士面前叫他探花郎。
哪怕,私下里大家依旧喜爱探花郎这个美誉,谁让他们这位探花郎,是所有人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最精致的人儿呢!
方靖远不知他们阴奉阳违的心思,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房中走出的几人,不由愣住了。
为首的是个黧黑的中年汉子,和一个中年女子一左一右,扶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身后跟着几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个个身材高大,只是又黑又瘦,如竹竿一般,警觉地望着外面,唯有一个豆蔻少女,看到他和岳璃时,露出惊喜之色,若不是被几位兄长拦住,就差点跑了过来。
“大……大哥!”
方靖远心底一笑,知道他们还没打算在他面前暴露岳璃的身份,也不拆穿,当即朝着那汉子拱手一礼,说道:“在下方靖远,原在御史台供职,现为武学博士,不知阁下可是岳二爷?”
岳飞长子岳云已随他牺牲在风波亭中,眼下这人眉眼与岳璃相似,只是久经沧桑,眉间竖纹深重,眼神深不可测,照着年纪算来当是岳飞次子岳雷。
“正是。”岳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拱手还礼,“久闻探花之名,犬子得探花郎照拂,尚未言谢,如今又在此叨扰,大恩大德,日后必当相报。”
好吧,那边说了辛小六不能叫探花,这边岳雷依然叫的是方探花,方靖远也没了脾气,只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请他们进厅堂一叙,免得在外面久站辛苦。
岳璃从见到阿爹开始,发现岳雷根本连瞅都没瞅她一眼,只是跟方靖远说话,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几个弟弟妹妹一个劲冲她使眼色,她也没敢离开半步,老老实实地站在阿爹面前等偶发落。
方靖远并非那种心思缜密之人,说话亦是开门见山,直接就告诉了岳雷眼下朝中的局势,坦言如今赵昚面临的困境。
大宋经过这几十年休养生息以来,总算缓过劲了,江南繁华原本就远胜北方,临安在吸收了大量北方士子和贵族的文化财富之后,迅速成为新的京都,百业兴旺,民生富庶,方才更引得金人觊觎。
可用钱买来的和平,终究无法掩饰繁荣下的虚弱。
尤其是大宋的军力,从岳家军被解散后,一天不如一条。到去年完颜亮南下之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竟是连个能领军作战的人都无,若不是当时负责犒军的虞允文挺身而出,组织起反抗势力,用霹雳炮吓退了金兵,生生拦住了完颜亮南下步伐,宋军当真是空有神兵利器都不得用,白白浪费了那些领先时代的武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无良将,赵昚空有北伐复国之志,却也无可奈何。
为岳元帅平反昭雪,赦免召回岳家人,是为了聚拢人心,也是为了重建一支强兵,实现收复故土的梦想。
岳雷听他说得慷慨激昂,却一直沉默着不做声,眼神时不时地游离到低着头的岳璃身上,等方靖远说得口干舌燥之时,忽然开口问道:“听说阿璃去武学,是方探花保举的?”
“是!”方靖远并未回避他询问的眼神,格外干脆“纯洁”地回答:“以阿璃的实力,若是不经武举而去从军,且不说战事如何,单是如今前方边军面临的局面,内忧外患,比岳元帅当初不知难了多少倍,纵使她本人有天生神力,在千军万马之中,亦不过沧海一粟。”
“强如李元霸、高宠之流,亦曾因一时大意而葬身阵前,岳二爷应该比我更清楚,阿璃的本事,若是就这样埋没了,无论是对她本人,对岳家,乃至对我大宋,都是一桩憾事。”
岳雷静静地听着,最后喟然一叹,看看身后的儿女们,苦笑着说道:“精忠报国,本是岳家家训。雷霆雨露,皆为天恩,岳家如今得圣上平反昭雪,已是感激涕零,本当以身报国,何惧生死。只可惜……当初我们在被流放岭南之时,那奸贼唯恐不能斩草除根,命人追杀之余,还让人对我们下了毒。”
“至今,二房四子经、纬、纲、纪,自出生之日起,便已经脉全废,根本不能习武,更何谈报效国家?”
他说得心痛之际,伸出手来,让方靖远看到他双手手腕上的两道伤疤,时隔二十年,依然如丑陋的蜈蚣般盘踞在手臂上,让一双手变得枯萎干瘦,别说再拿刀拿剑,只怕就连拿起一支笔都很难。
那四个男孩的表情同样痛苦,身为岳家男儿,却从一出生就被人废了习武的可能,世人愈是敬仰他们的先祖,对他们的期望值越高,对他们而言就越残酷,越痛苦。
“那岳璃呢?”方靖远有些意外,忍不住追问,为何岳璃成为例外。
岳雷看了眼女儿,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岳家只有二娘三娘,阿璃……是在岭南捡到的孤儿,并未记在我名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虽然后世传说岳家人弃武从文,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岳飞父子蒙冤屈死的缘故,可真相竟远超过他能想象的残酷。
难怪,岳家子女中,唯有岳璃敢女扮男装混迹军中,是因为她当初身为女子,逃过了一劫,不曾像其他岳家男儿一样被废除武功。可为了保护岳家上下,她却不得不一直隐藏自己的女儿家身份,对外只是个孤儿,甚至连族谱都没有她的名字。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她犹如孤魂野鬼,生无所依,死无所归,可她依然愿为了家人,拼命一搏。
方靖远斟酌了一息,回味下他说的话,似乎有点疑问,“阿璃在岳二爷家中,原本是长女?”
“她……你说什么?”岳雷震惊地望着方靖远,先前虽知道他一直热心帮着岳璃,原本还有些怀疑,可看到真人后,小方探花“弱不禁风小白脸”的印象对上,还有他看向岳璃时毫无杂质的眼神,压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岳璃是女子。
在他看来,明知岳璃是女主还敢保荐给皇帝,让她去参加武举,这不是疯了吗?
面前的人,看着并不像个疯子啊!
方靖远抬了抬眉,反问道:“难不成,二爷要告诉我,阿璃……是你养子?”
“呃……”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这也是岳璃在岭南时一直用着的身份,岳二娘是闺中女子,一直称病未嫁,谁也不会把病恹恹的岳家女和配军中那个黑瘦怪力的小子联系在一起。可岳雷看到方靖远的眼神,知道这么说根本瞒不过他,不禁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女扮男装……乃是欺君之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言下之意,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岳家刚刚平反,着实经不起新的罪名。
“欺君?”方靖远笑道:“你以为我会欺瞒皇上?在武举中作弊?那岂不是要连累与她同保之人?岳二爷,你也忒小瞧我和官家了。这事儿,官家早已知晓,甚至还特地去看过阿璃,不信你可以问她。”
二十年的流放和配军监管生涯,早已磨砺去岳雷的大半锋芒,闻言更是一惊,“官家?官家知道……还见过阿璃?阿璃!”
岳璃急忙上前,单膝跪地,“阿爹!”
岳雷面沉如水,定定地望着她,“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少错?”
岳璃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脑中不知为何闪过先前方靖远说的话,当即答道:“孩儿身为岳家子,一心报国,并无过错!”
“你——”岳雷气结,抬起手来,却见她仰着头毫不闪避退让的模样,这一巴掌又打不下去了,“你私自离开,可知你阿娘为你如何担心?你身为女儿家,借住在外,若让别人知道,名声还要吗?”
不等岳璃开口,方靖远就已经开口说道:“岳二爷此言差矣,只要自己立得住,身正何惧影斜?他人毁誉于我何加?更何况,阿璃入武学之事,得官家恩准,正是要以她为鉴,准天下有能之士,皆可来投。”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论男女。若阿璃能夺得武举魁首,有何不可?穆桂英梁红玉亦是本朝女将,沙场之上,远胜男儿,谁敢说她们一个不字?”
他还没说,梁红玉因家世败落,曾被发配为营妓,也正因为如此才结识了韩世忠,连这样的出身,最后也被封为一品夫人,护国将军,那些曾经嘲笑过她,耻于与她为伍的夫人们,后来又如何了呢?
岳雷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说几句,方靖远就一套套道理下来,反而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内室中忽地传出几声咳嗽声,一把苍老的妇人声音跟着传出来,“雷儿,你带探花郎进来,为娘跟他说几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岳雷急忙起身,领着方靖远进了里面的套房。这处别院方靖远虽然不曾来过,但也知道地方不算大,岳雷一家人将最好的主房留给李夫人,正是一里一外的套间,方便岳雷的夫人赵氏和女儿三娘岳络照顾老夫人。
李夫人如今已年过花甲,经历丈夫和长子被冤杀,自己和儿孙二十载流放离散之后,身体更是虚弱不堪,此番千里迢迢赶回临安,几乎到了强弩之末,若非辛弃疾的人一路安排有大夫照料着,怕是根本坚持不到此时。
饶是如此,银发满头的老妇人清瘦的面容上仍有种坚韧不拔的精神,让方靖远看了都不自觉地心生敬意,忙上前行礼。
“方元泽见过李夫人,夫人还请多多休养,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吩咐人告知元泽便可。”
“我等得探花郎诸多照顾,能有今日,已是庆幸,只是老身有一事相问,还请探花郎实言相告。”
李夫人目光矍铄,看到方靖远的第一眼颇为惊艳,想不出他这般清雅秀逸俊美绝伦得恍如谪仙般的人物,说话怎会那般直白犀利,惊世骇俗,但见他在自己的视线下毫无知觉的模样,又不禁暗暗感叹,原本猜测他收留阿璃,并为她诸般打算,还向皇上求得特赦接回他们全家人,以为他对阿璃另眼相看,少不了有些情谊,可现在看来……压根没有。
方靖远哪里想到自己说出知道岳璃身份时,人家看他的眼光就当准女婿考虑了,依然耿直地说道:“夫人尽管问,元泽但有所知,知无不言。”
岳雷听出了母亲的意思,拉着妻子赵氏退到房门口,把几个儿女都挡在门外,让他们自去找岳璃说话,免得听到里面一些不方便让他们听到的话语,引得岳璃不安。
李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方靖远一番,方才问道:“探花郎如今家中几人,可有娶亲生子?”
“元泽自幼养在祖父膝下,父母已故,如今离族独居,家中仅我一人。”方靖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底隐隐升起几分不安,依旧用对付赵昚的借口答道:“如今天下未定,战乱未平,故土未复,元泽岂敢只顾小家,而枉顾君恩?正如昔日骠骑将军所言,金贼不灭,何以为家?”
李夫人摇摇头,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忽地问道:“既然探花郎无意成亲,那不知你心目中,可有合适的儿郎,配得上我家阿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方靖远一愣,他防备的是自己被拉郎配,可没想到,会有人让他来乱点鸳鸯谱,“这……”
他脑中闪过几个相熟的男子,辛弃疾……倒是与岳璃相配,可他记得这位大佬不光有妻有妾,还有不少的红颜知己,怎么也不可能和阿璃在一起。至于其他人……霍千钧那个蠢货就算了,今日刚得知岳璃是女子时,吓得简直落荒而逃,根本配不上阿璃。
李夫人缓缓说道:“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璃昔日以男儿身份从军倒也罢了,如今有劳方探花帮她在官家面前求得恩准,得以以女子身份参加武举会试,是她本人之幸事,亦是天下女子之幸。”
“只是,探花郎可曾想过,若是在阿璃成名之前尚无婚配,他日一朝成名,怕是再无人敢娶她归家啊!”
第一次见面就被人拉着做媒,方靖远有点懵,若是对着霍千钧和岳二爷,哪怕对着皇帝赵昚他都敢直言不讳,可对着面前这位岳元帅的夫人,岳璃的祖母,经历生死流放无数坎坷依然坚韧地活着的老人,他却不敢肆意说话。
老人比他见识过更多人心,想得更多更广,或许会保守一些,却也是为了保护她所爱的孩子。
因为有些话,有些事,她先不说出来,做好准备,那就会被别人说出来,以更加尖锐的话语和更加残酷的形式,加诸于岳璃的身上。到那时,就算她想护着她,都有心无力。
方靖远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老夫人说的是事实。
就算是穆桂英和梁红玉,甚至是唐代的红拂女,都是在嫁人之后,领军挂帅,出征沙场。
在这个时代,对已婚妇人和未婚女子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虽然礼教已开始严苛,但还容得下妇人再嫁,保有自己的私产,甚至还能立女户招赘,自己开店做生意,哪怕当垆卖酒,当街卖羹食花草都不算少见。
但这些是妇人可以做的事,若是在婚前“抛头露面”,就容易招来非议,就算自己不在意,也难免会影响到择偶范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他并不觉得岳璃愿意做一个困守后宅的妇人,但对老夫人的问题,他依旧客客气气地答道:“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老夫人或许觉得女子理当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元泽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觉得,你们当初既然未曾将岳璃当成女儿家教养,如今却要她恪守那些女子规范,以为给她找个好夫婿便是对她好,或许你们觉得这样是对她负责,把她交给别人,你们也可以从当初的愧疚中解脱出来。可老夫人您真的以为,岳璃当了快二十年的岳家子,还能回去守着一方院子做个后宅中相夫教子的小娘子吗?”
“早知如此,当初你们又何必教她一身功夫?哦,是因为那是岳家男儿都中毒不能习武,只有她这个岳家女儿天生神力,可以继承岳家兵法武功,既可以保护你们,还可以去军中赚得粮饷来养家糊口,对不对?”
“现在,你们得官家平反昭雪,回到临安有吃有住,岳二爷想必能有个不错的差事,老夫人您也可以恢复诰封,无需再为生计发愁,所以就想着把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没了岳璃,岳二娘也是名门贵女,只要嫁了出去,那以后她想要如何生活,活的高不高兴,幸不幸福,都与你们无关了,是不是?”
“恕我直言,老夫人,你不觉得,你们这样做,对岳璃太过残忍吗?”
幸好岳二爷堵了门,守在门口,没让岳璃和她的弟妹们靠近,方靖远干脆肆无忌惮地说道:“生儿育女,生不是她想让你们生的,在那时生在岳家,她不是来享福而是吃苦的。你们本对她有养育之恩,可偏偏教养的时候都是出于你们自己的私心,既然都已经把她养成了这样,现在又因为环境改变,为了你们自己和岳家的面子,就想要她再变成另一个模样……你们当她是什么?”
小方飞刀当初能说哭了杜十娘,扎得她心神俱裂,三观崩塌,这会儿扎起老夫人的心来,也一样不带心慈手软的。
万幸他此生的家人都已过世,若是听了他这番“大逆不道”之言,还不知会被气成什么样。
李夫人纵然见多识广,却也是头一回见他这么能说还特别毒舌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世道如此,我们又能如何?眼下能做的,也是我们尽力为她寻个好归宿,岳家其余子弟,也会全力支持她,做她的依仗,如此,已是我们能为她做得最好的办法了……”
“她的依仗,从来不该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方靖远摇头说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靠自己,才能永远不会失望。老夫人,其实您和岳二爷把岳璃教的很好,她武力过人,却从不欺负弱小,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几天不吃饭,穿着破鞋子走遍千山万水,也不曾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去劫掠他人。”
“不骄不躁,不贪不痴,这样的学生,我只有这么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真为她好,就让她选择自己的路,无论是披盔戴甲上阵杀敌,还是归于后宅生儿育女,她自己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她现在才不过双十年华,正是大好时光,若不趁此时机随性而为,难道到得年老力衰,已无法回头重来之时,再来后悔么?”
他说得意兴飞扬,双目灼灼,如有万千星光于眼底生辉,让人看得转不开眼去,就连李夫人这样的人物,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
“说得不错,既然如此,”李夫人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阿璃幸得方探花看重,愿以师徒相称,也是她的幸事。”
“哪里哪里,能有阿璃这样的弟子,是我的荣幸才是。”方靖远满面骄傲,嘴上却还很是谦虚地应下,反正他做这么多事,早就把岳璃当成自己的学生,老夫人肯认,他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不就是收个徒弟正了名分吗?小事一桩。
李夫人轻咳了一声,朝着门口说道:“雷儿,叫阿璃进来。”
“是!”岳雷应了一声,只叫了岳璃进来,将经纬纲纪几个小子都堵在了门外,见他们兀自不服,忍不住拿了根竹条抽打着撵他们去抄写四书五经,这些孩子既已不能从武,如今脱了流配奴籍,便可参加科举,一个个年纪都已不小,再不抓紧更待何时。
岳璃走进房中,看到李夫人似乎精神不错,正朝着自己微笑,尤其是看到方靖远冲自己微笑着比划了个口型,像是在说“别怕”二字,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也定了几分,只是依旧穿着武学的制服,有些别扭地拱手行了个揖礼,“阿璃见过祖母,祖母万福。”
李夫人伸手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现在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气色不错,想来最近过得很是舒心,对不?”
岳璃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犹豫着点点头,说道:“阿璃在武学中一心学习,吃住不愁,如今再看到祖母和阿爹阿娘带弟妹们回来,再无心事,自然舒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夫人发觉她说话时不自觉地望向方靖远,像是在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不觉好笑,道:“方才祖母跟方探花商议你的婚事……”
“婚事?!”岳璃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祖母,国仇未报,阿璃尚不愿成亲。”
“啧,还真是师徒,话都说得一模一样的。”李夫人笑道:“既然你不愿成亲,我方才也答应了你的老师,让你按自己的心愿过活,成亲与否,再无人逼你。”
“祖母!”岳璃一怔,愕然地望着李夫人,她没想到祖母竟然会如此大度,平素家中虽然阿爹动手施行家法最多,可人人最怕的还是祖母,她原以为自己如此离经叛道,定然会惹怒祖母,可没想到……
“傻孩子,祖母也罢,爹娘也罢,无非是想你以后能过得好一些。”李夫人心疼地看着她,说道:“早年苦了你,让你为岳家付出良多。如今,既然有你老师替你撑着,那便随着你的性子,想成亲便成亲,想考什么武举当什么将军,也由得你去,若有人说三道四的,便如从前一般,拿锤子堵住他们的臭嘴便是!”
岳璃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好!”
好吧,方靖远算是明白,李夫人也并非那种顽固不化之人,当年岳飞父子身子,女儿银瓶愤然投井自尽,其余诸子尚未成年,她独立撑着这个家,带着孩子流放二十年,若没有强大的心智和坚韧的品行,哪里能撑得下来。
当严则严,当放手时亦放手,不惧将来,不畏人言,这样的长辈,才真正值得人尊重。
眼见孙女终于笑逐颜开,李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回头,对方靖远说道:“方探花虽然年轻,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他说了要照顾好你,那我们把你交给他,也可以安心了。”
“咳咳,”方靖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老夫人,元泽其实今年亦不过二十……只比阿璃大一点点,所谓师生只是在武学中的称呼,万万当不起如此重则。”
李夫人的脸色一板,沉声说道:“方才若不是你一力承担,愿以师徒相待,老身又岂能放心让阿璃跟你去武学?方探花莫非以为老身年纪大了老糊涂,在糊弄老身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泽不敢!”方靖远暗暗叫苦,但见岳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正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己先前放出的大话,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来,“承蒙不弃,若老夫人不嫌元泽才疏学浅,阿璃这个弟子,元泽收下便是。”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夫人双目神光奕奕,哪里还像个花甲老人,拍拍岳璃的手,朗声说道:“待明日见过官家后,再正正经经给你摆个谢师宴,以后无论你是否成亲,如何从军,都交给你师父说了算。我和你爹娘,也算是放下一块心事了!”
“啊——”方靖远目瞪口呆,抬起手来想要阻止,却又发现自己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老夫人,你这是来真的吗?这是你亲孙女吗?你就这样把个大活人交给我?还要包教包会包就业包嫁人……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这么个大麻烦揽上身来的?
回想想从一进门开始到现在的情形,方靖远不由沉默了,绝望了。
似乎,好像,也许,可能,大概……套路过无数人的方博士,这次被人给套路了……
人老成精,实不欺我也!
这时的方靖远,还不曾想过,因为这一时之气得来的师徒之名,以后还会给他带来无穷烦恼。
只是在提起李夫人的时候,他就悻悻然地一肚子气。
“哈哈哈哈,说得好!”赵昚听得格外快意,忍不住笑道:“人家李夫人也没说错啊,你既然不让人家爹娘祖母管,自己带出来的徒弟,当然要自己管。”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方靖远瞪着他,感觉自己拳头硬了,这要不是在大宋,这厮要不是皇帝,就这样的竹马,他能撂倒一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官家,那你打算何时接见岳家人呢?岳雷父子被秦桧那奸贼害得筋脉尽断,无法从军,还请官家想个办法,妥善安置才是。”他说得咬牙切齿,动不得皇帝,只能转移怒火,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合适的人出气。
“说到此事,唉——”赵昚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地说道:“礼部尚为如何追封岳元帅争议不休,尤其是岳夫人李氏。当年丧夫丧子,孤儿寡母被流放千里之外,尚能抚育子女成才,当为本朝妇人典范。可礼部有人却说,当年李氏之女岳银瓶尚且因父兄丧亡,不堪受辱,投井自尽,李氏却忍辱偷生,若是能证明这二十年她一直贞静不移,恪守礼教,可修建贞节牌坊以表其功,若不能证明……”
“啪!”方靖远忍无可忍,手中的朝笏终于被他掰断,竹片裂开,刺入掌心,瞬间沁出血来。
“什么贞节牌坊,绝不可立!”
赵昚一怔,没想到他会如此动怒,竟然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也不由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元泽你好生说话,李氏不过是疼爱孙女才将岳璃托付给你,你平日不是总喜欢带着她,便是定下师徒之名又如何?何必因此迁怒于她?”
方靖远深吸了口气,说道:“启禀官家,微臣并非因李氏而动怒,是因为那狗屁不通的贞节牌坊。”
“噗!你且等等再说。”
赵昚忍俊不住,急忙挥手让慕峥摒退左右,免得被人看到小方探花口出污言秽语,被人传了出去,彻底坏了他在临安城小娘子心目中的形象。
方靖远不服气地说道:“怕什么,我敢说,就不怕传出去。本朝自开国以来,何曾有过这等狗屁不通的道理。几代太后临朝,抚养皇子成人,恩泽天下士子,如此抛头露面,是不是照他们的说法,也不守规矩了?”
赵昚面色冷了下来,皱起眉来,“元泽慎言,今非昔比,朝臣欲以贞节之事树立表彰,也是想让天下女子免于受到折辱之苦。君不见靖康之后,多少女子不仅自身受尽折辱,连带家人也颜面尽失,便是能够苟且偷生,亦生不如死,若是能以此为表,她们知道大义当前,若能舍生取义,尚可替家人博得容易,又何必忍辱偷生,平白多受那般苦楚?”
“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活着要受苦受难,就不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只听得匪夷所思,又忍不住出口反驳,“那照这样说,这世上还有活人吗?至于那些女子,若非男子无能,她们岂会落得那般境地?本是男子之过,却因她们受辱,便要将污名全都泼在她们头上,还要她们以死以证清白?”
“这等吃人的贞节牌坊,若是一旦树立起来,皇上,你可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们会逼着寡妇去死,因为只有死人才能彻底证明清白,这样他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吞并死者财产,甚至那些女儿家从此不能再出来经商做工,因为一旦抛头露面就有失贞洁……枷锁只会越来越紧,从一个牌坊,一个墓碑,从死去的人身上,到活着的人身上……”
“可这世界,本就是男女共有,阴阳共生,若是将女子统统扼杀在后宅之中,这天下又会变成怎样?”
“而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女子当舍生取义的人,难道忘了君为臣纲,君辱臣死,当初主君蒙难,受尽屈辱之时,他们怎地不去死?”
“真讲春秋大义,舍生取义,那就先请那些老大人们,为了先皇的荣誉和国之大义,先去死一死,我也一定会帮他们立个牌坊。”
“如若不然,自己都舍不得荣华富贵,名声财富,却要口口声声拿着大义礼教去逼别人舍生取义,他们的脸在哪呢?是不是一个个脸都丢过长江没带回来,忘了做人还得要张脸才是人呢!”
“放肆!如此狂妄大胆之徒,敢如此误导带坏官家,还不来人将他拿下!”
第四十章忠孝之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靖远跟着两人一路朝内庭走去,发现这路上的确要经过御花园,哪怕在夜间的月色下,景致依然不错。
南宋皇宫本就是依山而建,宫室殿宇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巧妙地利用地形和山水草木布局,做到真正的移步换景,自成格局。
不得不说,赵构不光是跑得快,还特别会享受。哪怕南宋皇宫占地面积在历朝历代堪称最小的皇宫,可精致富丽华美奇巧程度,丝毫不逊于任何朝代。
赵昚行事谨慎,哪怕继位之后,也不曾主动提出入主乾元殿,倒是赵构自己选了风景更佳的安寿宫搬了过去,“父子”相处在外人看来是父慈子孝,可只要身处其中的,谁能感觉不到其间的试探角力,你来我往?
方靖远虽不懂建筑设计,但走到这里,隐约还是能看出几分不同,他也曾听说二十多年前赵构刚在此定都没多久,听说金兵打来,就从宫中逃走,沿水路一直逃到海上,飘摇数十日方才上岸,就是因为金兵擅骑而不会水。
这安寿宫出于山阴之处,结构森严,装饰华丽,冬暖夏凉不说,旁边还有水路经水门可直通钱塘江入海,别的不说,宜攻宜守还宜逃跑划掉,撤退,果然是符合太上皇八字的好地方。
此刻安寿宫中寂静无声,宫女们悄然立在宫门外,垂首低眉宛若假人,方靖远跟着那小黄门太监一路走进去,目不斜视,犹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
自打穿过来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会被人“围观”的小方探花已然习惯,反正被人看几眼又不会掉肉,他才不愿理会别人的眼光,反而愈发抬起下巴,傲气十足地朝内殿走去。
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有女子细细碎语,只能捕捉到“探花”、“风采”等等,方靖远想到太上皇退位后还不死心地挑选了些“女官”入安寿宫服侍,就对这次见面愈发期待。
性情大变,易怒,腹绞痛,其实都是显性症状,真正的问题在于不可对人言的地方,对于为了子嗣苦苦折腾了二十多年没结果的赵构来说,那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方靖远进殿的时候,正好碰到太医院的张院正出来,苍苍白发,额上还隐约见汗,看到他时明显地楞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靖远也只能向他拱拱手行了一礼,被小黄门催着进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你可知罪?”
赵构穿着便袍斜倚在榻上,目光阴冷地望着不情不愿跪在地上的方靖远,若有可能,他恨不得用视线化成冰棱在这充满朝气和生机的俊美青年身上戳出十七八个窟窿来,原本赏心悦目得过他赞许的容颜现在看来更是格外碍眼,仿佛在吸引那些女子的同时提醒着他的衰老无能。
方靖远有些后悔进宫没给自己备下一副“跪的容易”护膝,此刻跪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膝盖疼,可嘴上却丝毫没半分含糊:“回上皇,微臣知罪。”
“哦?你可知自己犯下何等大罪?”赵构冷哼一声,心情略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方靖远恭恭敬敬地答道:“微臣罪不该胆小怯事,只在官家面前妄议政事,而非在朝堂上直面诸君,依礼理论……”
“啊?!”赵构一怔,还没回味过来,就听他慷慨陈词,“背后议人本非君子所为,微臣理应在朝会上与礼部提议之人当面辩驳,所为真理越辩越明,届时大家才能更清楚何为忠臣义士之道,而非单凭一己之见,只苛求女子守贞,而不顾忠义之道……”
“你……你这是知罪?!”赵构张口结舌,看着他,简直觉得自己看到个绝世奇葩。
这小子在背后骂人还不觉得不够,说知罪是觉得自个儿胆子还不够大,应该在大朝会上当着议礼之人的面怼回去……
这还是人吗?他是打算当堂气死那些老夫子好继承人家的官位吗?
他这样的还叫胆小,再胆子大一点,是不是就打算捅破天了?
第四十二章人尽其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构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方靖远,心中一万句话想骂,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叫知罪?这还打算继续出去捅破天气死那些老臣……似乎也不算坏事?反正他做得事,都会被算在赵昚头上,这两人“狼狈为奸”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或许正是该借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绣花枕头之口,给赵昚一个教训。
皇位,可没那么容易坐的。
心念电转之间,赵构的神色和缓了许多,口气仍是十分严厉地喝道:“放肆!你私自研制火药,盗取神臂弓弩……”
“回禀陛下,研制火药是为军需,神臂弓弩……微臣画的跟工部兵部所存完全不同,何来盗取之说?”
方靖远是有一说一,不该自己认的罪坚决不认,甚至鄙弃地说道:“上皇若是不信,大可让人来实验一番,微臣研制的新型火药和神臂弩,功效和射程都超过原来的一倍以上,哪有人好的不要,去偷那些早该被淘汰的东西呢?”
赵构的眉梢一抖,哼了一声,“你又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
方靖远正色说道:“其实,经过微臣的研究,不光是改进了火药和神臂弩,还有研究了城中最近流行的药墨,炼制的养神丹……发现其中含有微量毒素,日积月累潜伏人体之中,一旦出现诱因,就会引发各种疾病……只是研究尚未完成就被人盗走,结果还被人倒打一耙,上皇若是不信,可以让人跟微臣对质……”
“诱因……”听他终于说到了自己关心的正题上,想到这诱因怎么来的,赵构嘴角抽了抽,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变得和缓一些,更具亲和力一点,“说起来,你还是我当初钦点的探花郎……”
虽然但是并不想要这个名号,方靖远还是客气地说道:“陛下之恩,微臣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赵构点点头,说道:“你身为御史,本当尽忠职守,而不是去研究那些奇技淫巧,即便有所领悟,也当交于工部行事,以免误了正事,另生事端,还平白让人污了你的名声,说你身为御史却与工匠作坊争利,何必呢?到底是年轻人,缺乏历练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听懂了,言外之意,这些事就不该他去做,既掉价又跌份,不如赶紧交出来让别人去做,当一个清清白白的清流名士,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说到底,就是想要他交出所有技术来,其中,当然少不了那莫须有的解药。
方靖远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毫不犹豫地耿直地答道:“谢陛下,正如陛下所言,微臣已将所有资料送交工部,官家那边亦有备案,以后若有变动,定会随时禀明,以免再出现失窃之事。”
“都交了?”赵构失声叫道:“那解毒之方呢?”
“什么解毒之方?”方靖远一脸迷糊地明知故问:“微臣研究的是火器和配方,对什么下毒解毒的,一窍不通啊!”
“你——”赵构差点被噎住,深吸了口气方才问道:“你刚才不是说,那些药墨和养神丹有毒?”
“是啊!还不止呢!”方靖远掰着手指头说道:“以前那些青铜酒器中也有,还有女子用的脂粉……这些东西里都含铅和一些重金属元素,平时不打紧。可若是一经加热,在血脉中加速流转,就容易导致中毒,轻则腹痛头痛,重则痴傻疯癫甚至死亡……”
“停!”赵构听得心惊胆战,觉得腹中隐隐绞痛不说,连头也跟着疼起来,“你光说中毒,那该如何解毒呢?”
“解毒啊……”方靖远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很是光棍地一摊手,“我还真不知道如何解毒……不过……”
他这一个大喘气差点把赵构给憋死,强忍着怒火问道:“你不是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然知道为何中毒,怎会不知解毒之法?”
方靖远无奈地叹道:“因为这是元素中毒,不是一般的中毒有对症解药,需要长期调养排毒,我那不光是没有材料,也没趁手的工具,陛下方才也说了,我最好不要去捣腾这些下九流的奇技淫巧,多钻研学术礼教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构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小子看似忠良,内藏奸狡,着实可恶。
可偏偏性命攸关,他能说出自己的症状和病因,总好过那些连病因都找不出的御医,赵构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咬着牙说道:“若是准你继续研究,可能研制出解药?”
“研究需要大量材料,还有实验室,非常费钱,微臣贫无立锥之地……”方靖远想想自己的小院子,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夸张,又改口说道:“地方着实不够,更何况解毒要长期调养,非一日之功……”
“赐你黄金千两,皇庄一座,田地千亩……”赵构不耐烦地说道:“一月之内,可能研制出对症解药?就算不能彻底解毒,能缓解亦可。”
方靖远瞪大了眼睛,“这……”
赵构一皱眉,“若是不够,再让人到内务府申请,但若是敢欺瞒于朕……方元泽,便是有官家护着你,朕也一样能诛你九族。”
“微臣明白。”方靖远心中暗叹,古人这动不动就诛九族的习惯还真是不好,他这样的光棍,就算真诛起来,还不知是害他还是帮他。“陛下尽管放心,微臣原本就在研究此事,铅毒流传已久,害人不浅,微臣必当尽心竭力,早日研究出排毒之法。”
于是,忧心忡忡地在方家小院里一夜未眠的岳璃,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就看着方靖远带着一队人马,抬着太上皇的赏赐,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施施然打道回府。
小岳同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是不担心老师,可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人家如此光鲜亮丽地回来,一副升官发财的模样,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不道德的特殊交易?
岳璃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靖远,等他打发走了那些帮忙送赏赐回来的太监和侍卫,跟在他身后看他清点了东西,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买点吃的来吧!”方靖远打了个哈欠,说道:“昨晚没休息好,已经跟值房请了假告休,你若是不想去武学,就先去丰乐桥弄点吃的回来,我填饱了肚子再睡个回笼觉。”
既然已明确了师徒身份,他也就不跟岳璃客气,指使起人来毫不含糊。
“李娘子家的细粉小素羹来一份,若是有鲜虾肉团饼也来两个,没有的话羊脂韭饼也成,钱在书房的耳瓶里扔着,你若使得自己拿便是!”
说着他便径自去内室,顺口叫门房的方老二送些热水进来,他得先好好洗个澡,就算是天牢的单间,里面的那些味道一旦沾染上,总让他浑身不舒服,非得彻底清洗才行。
他走得如此坦荡荡,岳璃彻底没了脾气,顾不得再问,赶紧去买他要的吃食。
方靖远自打合并了21世纪的记忆后,就把自己住的地方找人给收拾了一番,按照后世的住房格局,首先给自己弄了个卫生间,把马桶搬出卧室,重金打造了一间浴房,好在临安城的下水做得不错,因为城中水网密布,各家盖房之时,沟渠早已排好,只要接入其中就可通过整个临安城的下水道排出城外。
官府亦有专职的衙门负责规划,严禁乱排乱放,那些倒夜香的倒垃圾的都定时定点,若有违背就会面临巨额罚款。
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之后,才晓得古人的智慧绝不容小觑。早在三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苏杭之地还是吴越都城时,就已有足可“行人通舟”的下水道,也正因为如此,临安城才能成为容纳上百万人的大都会。
而同一时代的欧洲国家,还处于污水横流,垃圾四溢,疾病蔓延的时代,直到中国的四大发明传播过去,文明改变了野蛮生长,知识推动了科技发展,一切才开始变化。
方府离丰乐桥不远,朝食采买也十分便利,所以方靖远只是用他订制的瓷莲蓬头洗了个淋浴,很快换了身青竹色的便袍出来,就看到岳璃已提了个食篮回来,放在桌上解开盖子,那股鲜浓的香气立刻充斥在房中,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
“来来,你也坐下一起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也不客气,她本来就没少买,因为知道老师嘴刁还挑剔,每次走过食肆时,都会念叨一些她听不懂的名次,说一串她听都没听过的吃食,让从岭南蛮荒之地一路步行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乡下丫头着实大开眼界。
所以但凡买饭的时候,她都会看着街口热闹的食肆和人多的摊子多买几样回来,哪怕方靖远每样东西浅尝辄止,剩下的她也能给包圆了。
到最后,身为吃货的方靖远不光自己吃饱了,连以前吃一顿顶三天的岳璃也跟着难得吃到撑了。
不光这样,到最后,方靖远还给她出了个难题,“你这几日出去,可有记下,十里御街中,有多少铺子,多少食档,其中有多少是女子经营?”
岳璃一怔,有些汗颜地摇头,“学生惭愧,先前未曾留心,老师若想要这些资料,学生这就去查。”
方靖远摇摇头,轻笑道:“不急,不急,这事你去做,不如交给十娘,等会我给你列个单子,你送去街口茶肆给十娘,让她帮我做点事。”
“是!”岳璃嘴上应着,心里却莫名地有些难过起来。头一次发现,自己有些时候,竟然还不如一个弱女子能帮到老师,不爽。
第四十三章御街风物
岳璃是个行动能力非常强,学习能力也非常强的实践派,哪怕她还不懂方靖远安排这些事的原因和目的,但只要知道他需要的内容,她就一定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努力做到最好。
只不过行伍中人和市井中人终究思路不同,哪怕她已经照单做过一遍,交到杜十娘手里,看到她不假思索地填写上面的内容时,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有了种挫败感和危机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杜十娘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她的情绪变化,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难过,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奴家填写有误?还是探花郎想要些别的东西?”
岳璃摇摇头,有些汗颜地说道:“老师只说让我来问你,搜集些数据……未曾说过要这些何用。我只是没想到,娘子晓得的东西如此之多,我这几日在什邡巡察,都未曾知晓原来早晚市的摊子有七成店家是女子经营。”
杜十娘哂然一笑,说道:“你们都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人,眼中只有大事,哪里有那些细碎的杂务。临安五行八作,多有结社,最大的圆社玩的是蹴鞠,还有角社相扑,绘革社皮影,绯绿社的杂剧和遏云社的唱赚,都是以男子为主,我们女儿家也有自己结社,图个乐呵之余,也省得遭人欺负。”
“街市里的娘子出摊虽说未曾入社,也有交些会费寻个庇护,故而日子久了,大多相识,这些市井中事,自然是我们市井中人比你们晓得多,无需多心。只是不知探花郎要这些作甚?”
她不知道,岳璃也不知道,只能先按照方靖远的要求写下来,交回去的时候,岳璃还一直惴惴不安地,总觉得自己做得还有些不够。
看到方靖远把她们记录下来的资料勾勾画画,填写到铺满整张书桌的一幅临安地图上时,她便忍不住问道:“老师要这些做什么?还有其他我能帮上忙的吗?”
方靖远一拍脑袋,说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十娘不是说城中结社的大多是男子,霍九郎肯定没得跑,还有老牛,十有八九也是圆社的主力,你去找他们一起问问,打听下这两年五行八作的项目,还有商会那边,若是霍九郎能要些数据来,我正好跟户部那边对照一下,或许更可靠。”
岳璃欣然应允,拿着他亲笔写的假条,去武学找霍千钧和牛奔。
方靖远看她恢复了斗志满满的模样,不禁失笑。有些人是咸鱼惯了,生怕承担责任,遇事避之不及。而有些人则是忙碌惯了,一刻也闲不得,无所事事就会觉得自己没用,这般主动要求996的员工是每个老板心目中的最佳社畜,自然巴不得她再能干不过。
也是杜十娘提醒,他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后世,做生意虽说是自由买卖,可行有行规,宋代的行社分工之细,甚至远超后世,尤其是南宋时期,竟有四百四十行之多,哪怕后来有些行业没落或合并,渐渐形成三百六十行之说,如今的行社力量,也不可小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凡在临安城中经营的,不是你想进哪一行就进哪一行,想在哪摆摊支个摊子就能开张的。上至酒楼商行等大商家,下至贩夫走卒力士无不投行,否则你非但不能在这一行当经营,还会被逐出城外,连官服都会刻以重税,以儆效尤。
因为各行的行首行头都是经由官服认可,抱团协商定税议价,一则避免官服苛捐杂税,二则避免行内欺行霸市恶性竞争,三则合力对抗外来商户,维护本行利益。
就连辛弃疾这样有钱有势的大佬,到了临安城都是先打听各行行首,投贴拜会后,才开始购买商铺安排人手入行,其中也少不了跟那些行社打交道,杜十娘久在欢场,长袖善舞,与那些人谈起事来头头是道,还真是给他省了不少力气。
也正是有这些行社牵头,南宋的商业繁荣,商税远超农税,成为大宋经济的重要支柱,才能扛得住辽金两代的岁币勒索,换得百年屈辱的太平日子。
且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儿,太上皇的召见倒是让方靖远有了新的思路,正好可以去对付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夫子们。
赵构这人,说起来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从闻金跑得快到宠幸佞臣迫害忠良,可以说是被后世唾骂恨之入骨的反派角色,但从另一个方面而言,他在位二十多年,稳定南宋局面,大力推动经济发展,比他父祖辈的奢华享受而言,已是克己利民,强父胜祖百倍。
别的不说,单说曾有官员因外商闹事要关闭海市,禁绝对外贸易,驱逐海商时,这位官家就很是实诚地说:“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动以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注1赚老外的钱当然胜过赚自己人的钱,他能看到这点,并且借此而减轻对百姓的赋税,也是南宋能够很快恢复繁荣经济的一个重要方面。
正是看出这位的能屈能伸,重利轻义,方靖远才能抓到他怕死的痛脚得以脱身,否则以他对赵昚说的那些话,赵构真要治罪,他也真没办法。
既然大家都讲道理钱,那有很多事就可以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毕竟,现在的南宋只是偏安一时,金国内部的混乱一旦平定,早晚还要对他们下手,单单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根本说服不了那些老大人,唯有一个“利”字当头,不但能让皇帝让步,还能让人把“道义”放两旁,曲线救国,莫过于此了。
于是,大朝会时,从礼部到吏部、户部、刑部,除了兵部和工部的人之外,都揣着一袖子的奏折,准备狠狠地给这位探花郎一个教训时,却见他搬了幅八联屏风上堂,开始给大家上临安风物特产经济课。
当头炮就哑了火。
对方靖远而言,其实一开始,他是打算做个临安美食地图的,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结果跟杜十娘一聊,又加上不少临安特产,吃喝玩乐一条龙,衣食住行少不了,如此增增补补的,就算写不满四百四十行,这地图也快盛不下了。
礼部尚书刚说了一句“女子当以贞静为主,相夫教子,李氏于流放中抛头露面,有失颜面,贞这一字,便当不得……”
方靖远立刻问道:“朱尚书的意思是,理应将女子都关在家里,没事绣个花带带孩子就行,出去抛头露面做事的,都属不贞?”
朱尚书隐约觉得他言语中似有陷阱,小心地说道:“这也不能说是关,世道不平,本身女子体弱,出门若是遇事,危难之际又当如何?”
方靖远呵呵一笑,“朱尚书还真是怜惜弱小,世道不平原因何在?若说危险就不出门,不光是女子不能出门,我看你我都不方便出门才是,若论起力气来,朱尚书和我,怕是都比不过菜市口的孙二娘!”
“孙二娘是何人?”赵昚听得津津有味,随口发问。
方靖远答道:“是肉行里的屠户娘子,百十斤的猪肉单手就能拎起,我和朱尚书两人加一起怕也打不过的。”
“噗!”赵昚不禁失笑,“你何时认得个屠户家的娘子,竟也有这等本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朱尚书一听他说拎猪,就气得胡须颤抖,若非在朝会大殿之上,只怕早就用朝笏敲打他了,“此乃特例,你也说了是屠户之女,本就出身贫贱,岂能与寻常女子相提并论?”
“特例?”方靖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那面巨大的屏风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商户店铺说道:“诸位可知,临安四百四十行,有多少家是女子经营,有多少是女子操持,有多少是男子经营却用的是女子做工?今年商税之中,有几成为男子所缴,有几成为女子缴纳?”
“这……”礼部望向户部,户部尚书直接瞪大眼懵了,“这……收税之时,何分男女?”
“呵呵,收税的时候不分男女,会试选材的时候要分男女,出门的时候要分男女,若是把女子都关在家里……”方靖远鄙睨地望向这些老大人们,冷笑道:“你们以为,能收上来的商税农税,较之今日,孰多孰少?”
朱尚书梗着脖子说道:“这些事,女子能做,男子也能做,少了她们难不成就没人做事了吗?”
“说的一点也没错!”方靖远甚至给他鼓掌赞叹,“朱尚书说得正是。男子能做之事,女子也能做,若非如此,我大宋岂有今日之盛景?”
“君不见,男儿出征在外,女子在家中耕田养殖,采桑织布,堂上诸公,你我的身上衣衫,脚下鞋履,哪一个不是出自女子之手?”
“户部当有记录,自南渡以来,绍兴三十年间,虽有休养生息,然边衅不断,从军之户,十不归一,当年太上皇尚知为宽民力,开海市,乘辇不乘辂注2,才有你我今日之安稳度日。”
“然国之赋税,多至商税,少至农税,大半来自女子,若是以贞节束其行,缚其步,将其劳作尽归于男子,敢问朱尚书,可能找出替代之人?”
“还是说,堂上诸公,以及堂下士子,愿放下手中笏书,转而经营耕作,为国效力?”
“放肆!”朱尚书涨红了脸,“士庶有别,各安其职,君子岂能操持贱业,枉顾国之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一个国之大事!”方靖远嗤笑道:“国之大事,在农在商,若无人耕种经营,尔等吃喝从何而来?诸位口口声声女子无德便是才,想要将其束缚家中,也不想想,现在她们做的那些事,就算让出来给你们做,你们能做得了?做得好?”
“不客气地说,比之那些给我们吃喝,供我们穿用的女子,在座诸位,不过腐蠹耳!”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高宗言:“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宽民力耳。”《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六,绍兴七年闰十月辛酉条。
注2:《中兴小纪》卷三十一:“将来郊祀诣景灵宫,可权宜乘辇。此去十里,若乘辂则拆民居必多。”是修御街的时候,高宗提议出行以辇代辂,就是乘轿子不坐皇帝专用礼车,可减少一半以上的拆迁量与拆迁户,避免扰民。
第四十四章利字当头
赵构就知道,放了方靖远出去,肯定会伤到一片老大人。
这货就是个大杀伤力重型武器,跟床子弩一样,喷出去一扫一大片。
这不,一群老臣跑来找他哭诉,搞得他也十分头痛。
绘声绘色地将方靖远在朝堂上的各种恶形恶状以说出来后,朱尚书老泪纵横地跪在赵构面前说道:“老臣已年过花甲,今日遭这黄口小儿当堂责骂,如此奇耻大辱,让老臣以后还有何颜面在官家面前当差?不如归去……只是舍不得上皇昔日对老臣的恩宠,特来向您告辞!”
赵构揪着胡子,发愁地看着他扑到自膝前,怀疑他把眼泪鼻涕都抹上面了,有些恶寒,却也有些无奈地安慰他,“是啊,不如归去,和我一样,颐养天年,省得操心国事,不也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嗝——”朱尚书哭得差点噎住,抬头望向他时,老眼昏花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以为自听错了,“上皇,您……您说什么?”
赵构端起旁边的水果茶,这是方靖远送来的配方特制的,口感很好,酸酸甜甜喝着心情都好了不少,据说里面富含什么维生素西,专门排铅毒,还有强身健体美白的功效,他喝了两日感觉腹中轻松了不少,下意识地对这些老臣的哭诉就有些排斥了。
你说你们要是有用,能压得那混小子翻不了身也就罢了,结果被人指着鼻子在朝会上骂了,跑来找他哭诉,有个屁用!
慎言慎言,赵构一边喝茶一边让自顺顺气,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说不过,无颜见官家,就不见呗。反正……又不止你一个人挨骂,既然方探花说你们尸位素餐,那就让他看看,你们平日做了多少事,他……能不能担得起来!”
朱尚书猛然抬头,如闻当头棒喝,激动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没错,张太傅被气得当堂吐血,这会儿还起不来呢,否则也会跟老臣一起来见陛下。这些黄口孺子,目无尊长,我等定然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厉害!”
“嗯,去吧!”赵构淡然处之,又喝了口水果茶,尝得出来的,里面有柑、橘、橙,还有些不知什么奇奇怪怪的茶叶,口感比食疗里的蒜蓉青菜好多了,老头们愿意去折腾,就由得他们去,反正他什么都没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排毒,养生,性命第一。
朱尚书得了太上皇的“旨意”,立刻精神百倍,从地上跳起来就一路小跑着出宫,只用了半天时间,串连了四品以上的老臣二十余人,齐齐于次日告假的告假,告老的告老,总之一句话。
罢工!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方靖远一听就乐了。“嗬!老夫子们还真是讲礼啊!动口不动手,我喜欢。”
“你还有脸笑!”赵昚却犯了愁,“你说要启用岳家人,朕没意见,你跟人争论贞节礼义之事,怎么就扯到女子生计干系国之大事上去了?还把老太师气得吐了血,要不是朕替你撑着,你出门敢不带岳璃试试?”
“呵呵,所谓理不辩不明,微臣也是跟他们讲道理嘛!”方靖远当然清楚没有赵昚支持,自根本别想撬动那根深蒂固的牌坊势力,理直气壮地说道:“微臣有一说一,说得都是大实话,陛下若是不信,我这里有近三十年来临安的赋税账簿统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信!那些东西就甭给我看了!”赵昚连忙拒绝,上次他随口问了一句,方靖远就抱了一堆的账册过来,尽管他最后总结出的表格一目了然,数据鲜明,让人一看就能明白他说的问题所在,可只要一想起来那些数据从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里得来,计算方式麻烦得他一听就头大,心底还曾经暗暗庆幸过自不用参加乡试会试,不用遇到方靖远出的那些刁钻古怪要人命的考题,结果他就送上门来,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
名师一对一辅导是不错,奈何他从小到大学的是四书五经帝王策,可没认真学过算学,大略记个数能晓得户部开支和自的私库出入就行,哪里用得着如此复杂的运算。
天下的学霸各有各的不凡之处,学渣的痛苦却是一致的。
但凡学不会的,统统消失才好。
方靖远也没指望他真的能看懂,作为最高领导,懂不懂数学不要紧,懂得用人信人就行。
“根据现有的统计,因为前些年的连年征战,男丁大量减少,所以先帝曾下令不得阻止寡妇改嫁,而女子二十不嫁者则加收赋税,就是为了增加人口。国以民为本,若民之不存,国将何在?”
话说得很是直白,若是限制人口,不促进生育,常年打仗下去,人都没了,你这皇帝当给谁看?空壳国家,还能称之为国吗?
这可比后世的人口老龄化可怕的多,那时候至少还有人在变老,而现在别说老龄化,人均年龄不过四十多岁,大量的青壮年死于战乱匪祸之中,北方的良田荒芜,民不聊生之下,看似南宋繁荣昌盛了,可其中隐患重重,若是不早些解决,迟早还要重蹈覆辙。
赵昚何尝不知,只是先前被老臣们痛心疾首地提及那些在靖康之难中惨遭蹂躏的女子时,为她们的悲惨遭遇打动,才会默许他们的提议。可被方靖远这么一说,他才转过弯来。
所谓礼义廉耻,前提都在人的基础上。
人活着,才能谈及其他,若是人没了,跟谁去讲礼义廉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理,仓廪足而知礼仪,对那些百姓而言,吃饱了才能谈及礼义二字,若是连饭都吃不饱,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口口声声跟他们谈礼义,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
女子守贞之事,看似小事,实则关系到天下百姓的生存基础,确如方靖远所言,若当真为了贞节二字将天下女子都束缚起来,困于后宅,那还有多少人去耕种纺织?
更枉论如今临安城中有大半的商铺摊位都是女子操持,肩负国之赋税重则,减少了这些“劳动力”之后,就必须从其他方面补充男子劳动力。
而如今,江南士族以读书为荣,上至官办学校,下至私人书院,都是人满为患,从皇帝劝学书中自有黄金屋开始,大宋的全民读书热就流传至今,但凡有个童生功名的都不会再下地劳作,更不用说那些靠着娘亲和妻子织布绣花供养的穷秀才了。
真要是断了女子的生计,也等于断了这些人的上进之路,连锁反应之下,当真会动摇大宋的根基。
方靖远摆数据,讲事实,抽丝剥茧般从给李氏立贞节牌坊行不行开始讲起,讲到以女贞限制天下女子恪守“女德”的后果,就好像后世一个喷嚏引起世界毁灭的推理一般,由小到大,说得赵昚不得不点头称是,算是彻底信了他的邪。
可现在的问题是,老臣们联合罢工,士林议论纷纷,清流忧心忡忡,他就算信了,又能如何?“就算朕听你的,不给李氏颁牌坊,准许女子经商从业,可眼下那么多老臣告假,下月就是朕的万寿之日,你打算让朕连生日都过不好吗?”
“咦,下月明明是陛下的万寿节,微臣怎么听说早早有人送寿礼给上皇?”方靖远总是能发现问题中的盲点,先满足自的好奇心再说。
赵昚略有些尴尬地说道:“那是朕的旨意。父皇待朕恩重如山,朕的生辰贺礼,自然要先孝敬父皇。”
“哦!”方靖远点点头,难怪你谥号孝宗,“本朝以孝义为先,陛下要孝敬上皇,那些老臣们……想必也有不少孝顺的子孙吧!”
“那是自然,元泽何出此言?”赵昚敏锐地感觉其中……定有文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笑眯眯地拿出一份奏折来,里面附着一张长长的名单,“微臣先前做考官时,曾统计了一下前几期会试录取的进士和锁厅试通过的进士数量……”
“哦?那有何用?”赵昚看得那份名单上密密麻麻的人名,眼角忽地跳动了几下,其中有些他熟悉的名字,但更多的人,他别说见,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方靖远不紧不慢地说道:“有唐以来,科举取仕,全唐有记载者不过两万余人,年均七十人。而我大宋开国以来,太宗重视士人,由原来每榜进士不过三十人,诸科不过五十人,增至三年一试,每科三百余人,而上皇在位时,由定额取仕,改为十四取一,上皇继位至今取仕十一榜三千余人。昔日唐太宗开科取士百余人便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陛下以为,天下之才,尚不足用乎?”
“更何况,恩荫入仕者亦不在少数,那些老臣既然身体不适要告老还乡,陛下也当体恤他们为国尽忠多年,何必阻拦他们回乡休养享福?倒不如恩荫晚辈,给更多人机会,想必他们会更加感激陛下,为陛下竭力效忠,绝不敢有半分偷懒。”
赵昚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原来……原来朝中竟有那么多官儿……”
方靖远同情地看着他,沉重地点点头,“不但多,俸禄还不少,倾国之力养士,不物尽其才,人尽其用,陛下……您这钱花得可有点亏啊!”
“没错!”赵昚听得拍案而起,“既然有那么多人才可用,区区数十老臣就想以告假逼朕就犯?元泽你说的没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干活的人,有的是!他们不愿干的,就让愿意干的人来!”
方靖远摸摸鼻子,无论是皇帝还是黄口小儿,永远是学坏容易学好难,他说过那么多话,皇帝怎么就记住了这么一句,说起来,好像连他自都被骂进去了。
就很抑郁。
第四十五章飞短流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宋的官多,临安的瓦子多,衣山衣海是南瓦,卦山卦海是中瓦,南山南海是上瓦,人山人海是下瓦。
单看这海量的形容,便可知当时的瓦舍盛况,更有诗云:“金丝玉管咽春空,蜡炬兰灯烧晓色,”这些瓦舍原本是殿前司在城外创立,后来又经修内司于城内增设,数十年间陆陆续续增至二十多处,凌晨五更便开早场,夜场则至深夜喧闹不休,百戏杂陈,吃喝玩乐一条龙,是城中人员最密集繁杂,消息最灵通,八卦最迅速的地角。
而这几日里,无论哪家瓦子,人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都是章玉郎最新推出的《飞鹏传》和《开天志异》。
一个是源自现实题材百姓们再熟悉不过的岳家将,一个是脱胎于《竹书纪年》和《山海经》的神话玄幻传奇,其中有些故事和段子大家平日里也曾听说过,但经过章玉郎的妙手文章一糅合,那些零零碎碎的民间传闻变得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生动活泼,鲜明泼辣,但凡去瓦子里听过讲史说书的,回去后无不添油加醋,转述他人,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几日,这两个类型截然不同的话本,就火爆全城,无人不谈,无人不晓。
随着《飞鹏传》的热播,赵昚亦颁旨为岳飞平反,削去秦桧死后追封的王爵,封岳雷为忠训郎,阁门祗侯,翰林院大学士,岳飞夫人李氏复原封正德夫人,加封为楚国夫人,昭告天下注1。
当初岳飞父子冤死,尸骨无踪,如今赵昚传旨寻其遗骨,就有昔日大理寺狱卒槐顺后人来报,说当初槐顺见岳少保冤死,曝尸于野,心下不安,连夜背尸出钱塘门,将其藏于九曲丛祠边北山水边,以岳少保随身玉琚为记,种两株橘树于其上,如今岳少保冤情大白于天下,便赶来告知。
岳家人自是感激不尽,随其前去起出岳飞父子遗骸,葬入西子湖畔栖霞岭古剑关,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朝堂内外皆因此事而沸沸扬扬,赞颂官家恩泽万民的有之,感慨忠义之士得以昭雪的有之,唯独关心那些告假老臣去留的人一个都无。
朱尚书看到自己“告老还乡”的奏折上赵昚的朱批“准奏”字样时,当场就傻眼,老泪纵横,差点就心痛得跟汤宰相一样呕血不起了。
可无论他如何后悔都已经晚了,赵昚经方靖远提醒,想起前些年里,赵构开科取士时,每每以中兴问策,而不少举子都直言极谏,绍兴二十七年状元王十朋对策万言,赵构钦点为状元。然而很多有才有志之士在秦桧当朝时期都如张玉湖一般被打压贬斥,甚至连陆游明明锁厅试名列三甲的都被他一撸到底,赵构碍于秦桧背后有金人撑腰,哪怕明知他作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致使朝中奸佞横行,忠良难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昚如今继任的时间不长,原本还碍于赵构的面子没对这些老臣下手,朝中诸事繁杂,北方金人一直虎视眈眈,边衅不断,总得有人做事,他才容忍下来。
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给他闹罢工,很好,方靖远提供的资料和数据,一摞的备选人名单,赵昚正好顺手推舟,大手一挥,一股脑将那些倚老卖老的亲近金狗的求和派退休的退休,罢免的罢免,次日上朝时,看到朝堂上多了些精神烁烁的干练能臣,少了些暮气沉沉的菊花老脸,当真是赏心悦目,龙心大悦。
于是退朝下班后,赵昚就强烈要求微服出宫,跟方靖远一起去莲花舍看章玉郎讲《开天志异》。
方靖远也习惯了,谁叫大宋的官家都这个毛病,赵昚还算好的了,只是跟他去瓦舍看戏,他那位太祖爷爷宋徽宗赵佶还三天两头跑去勾栏找李师师,相比之下,已经是难得的明君了。
《飞鹏传》讲的是岳家将,赵昚当年还曾见过岳飞,得其教导,说起来,岳飞之死也跟他上奏赵构请封太子有关,他一直记在心上,故而方靖远和章玉郎在创作过程中,他就已经跟着看了好几遍,对立面的情节早已烂熟于胸,可对《开天志异》就不怎么清楚了,近几日听说在城中风靡一时,自然也不肯落于人后,定要去赶一回热闹的场子不可。
莲花舍是殿前司的瓦子,哪怕霍千钧去武学复读,这边也有官方的人看着,赵昚既然要去,自然少不了先慕峥带着人去清场,免得有金国奸细、江湖游侠或不长眼的纨绔冒犯官家,就算他们能及时拦下,也不免会败了官家的雅兴。
但又不能全清场,少了大场子里捧场的茶客和勾栏里的花娘们,整个瓦舍就失色八分,更谈不上热闹了。
所以慕峥等人只是清理了莲花舍二楼位置最好的五间包房,安排好护卫人员,又在楼下的殿前司值员中换了不少御林军的人手进去,上上下下打点到位,务必既要保证热闹好看,又要保证官家安全无虞。
赵昚驾到时,看到扎满红绸彩带的瓦舍门前挂着一排招子,正是今日的“节目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其中最显眼的招子上画着一只巨熊,开山裂石,写着《开天志异·大禹治水》,挂着章玉郎的名牌,旁边已堆了不少的花牌,都是先前听过章玉郎讲古的客人送来的打赏贺仪,也是方靖远之前给霍千钧出的主意。
学的是后世明星打榜模式,喜欢哪位名流的节目,打赏一次得一枚花牌,可挂在瓦舍门口的招子下,如此一来,客人不需进门,就知道眼下最火爆的节目和最热门的伎艺人是谁。
毫无疑问,现在最红的,当然是章玉郎。
慕峥早就候在门口,等方靖远和赵昚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到来,立刻引着两人上二楼包房,根本不给其他人窥伺靠近的机会,方靖远上次来就险些遭人围观,这次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御前侍卫保护着,意外的安心。
倒是赵昚看着下面大场中有人头过的小吃?”
他在宫中独享御宴,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再精美的菜肴经过几道手到他面前,孤零零的一个人吃着也没多少胃口,故而每次“微服出巡”最喜欢带上方靖远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位吃货有条格外挑剔的舌头,但凡他看得上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少了宫中规矩的束缚,他也乐得“与民同乐”,方靖远只得就着头盘的糟羊蹄、糟蟹、膘皮碟子和担架子卖的香辣灌肺、细粉科头、海蜇鲊、螺头挑拣着叫了几样让送去包间,先由随侍验货试毒,才能让赵昚亲尝。
饶是如此,赵昚亦吃的赞不绝口,正想问问这些“小吃儿”可能让御厨平日也做来尝尝,就听得堂下一声爆响,随着一声嘹亮高亢的长号声响起,接着是埙声琴声丝竹齐奏,乐声如巨浪涛涛,汹涌而来,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咦,以前似不曾见有这等开场。”赵昚在继位之前,虽说一直规行矩步,却也不是个拘泥古板之人,暗地里也曾去过这些娱乐场所,却从未见过如此耳目一新的“表演方式”。
这正是方靖远参考了后世的戏剧和舞台剧,向章玉郎提出构思,由后者完善架构,加上杜十娘的舞美人脉,才能够在这个百戏尚未成型的时代,提前开始了舞台剧的表演,取代了原来单人讲古说书小唱,将傀儡皮影的设计和话本结合,多人配合,真正上演了一出奇幻舞台剧。
《大禹治水》说的是昔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可经过方靖远的东拉西扯和章玉郎的妙笔生花,从共工触山开始讲起,就成了部落之战,山妖水怪层出不穷,百姓们苦于水患之时,大禹挺身而出,先降妖,再治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间还有大禹和妻子依依相别,过门不入,然而当大禹为疏浚洪水而化身为巨熊,劈山开道,救出无数百姓。
素来讲古说浑话滔滔不绝的章玉郎,这次却当了幕后导演加旁白,饶是如此,那恢弘的场面,蛮荒人群粗犷奔放的舞蹈,涂山氏优美动听的情歌小唱,大禹充满阳刚之力的战斗之舞……
咦?挥舞着劈山斧的大禹?不对,化身大熊后的那位,若他眼没瞎的话,应该是牛奔吧?
方靖远再仔细一看,哦,变身之前的,是霍九郎客串大禹,涂山氏……不用说了,杜十娘宝刀未老,竟然也跑来客串了!
感情今晚台上诸位都是熟人啊!
赵昚看到涂山氏久侯夫婿不归,悲歌一首,化为望夫石时,都忍不住跟着抹了把眼泪,“着实感人,真想不到,原来三皇五帝,以道、德治国,与民同住,不妄作劳,方能德被天下。朕之不及也!”
方靖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官家,这你也信吗?”
“啊?”赵昚眼中含泪,有点懵然地回头,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方靖远一字一句地念出《竹书纪年》中的记载,当初他们抄了黑作坊,就发现那边正在大量刊印此书,若是流传出去,只怕会动摇赵昚继位的根基。可如今……
“等大家都如官家一般,信了《开天志异》中的传说,那么……就算他们放出《竹书纪年》也无所谓。”
“毕竟,大家都是传说,死无对证。能打败流言的只有流言,而且是更加离奇狗血的流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古如此,从无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赵昚封李氏文告:“荣悴有时而不同,忠邪既久而自判。昔飞以篆车絺冕,备大将之多仪;而李以文驷雕轩,正小君之显号。系疆宗之鼎盛,何奇祸之骤兴?殆兹天定之时,宜尔邦诬之辨。前楚国夫人李氏,柔洁以为质,俭勤而自修,处安荣不闻骄妒之愆,居患难不敢幽闲之操,阖门远徙,阅岁屡迁。眷念前朝既下生还之命,志伸今日,再加甄敍之封。锡以土田,为其汤沐,子孙并仕,顾惟晚岁以何忧?门户再兴,尚识大恩之所至!可特复楚国夫人。”
第四十六章口舌之争
其实说到底,古书千万本,道理看注释。清谈论声高,谁大谁有理。
《竹书纪年》也算不上是正史,只是晋代涿郡盗墓者挖出魏襄王墓出土的晋魏两国史官记载的编年史,本身竹简散乱,文字遗失,内容就是经过后人编撰修订而流传至今,里面多处记载根据《古书》,就类似于“听说”……严格考据起来,都不能完全作为信史,而只能作为演义和传奇参考。
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看书不光要带脑子,还得有自己立场。
从来,都是立场决定观点,放诸四海而皆准。
对于方靖远来说,如果他现在是赵构的人,那想必会竭尽全力证明和推广《竹书纪年》,让人人不但对此深信不疑,还要由此及彼地联想到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禅让之事来,从父慈子孝的禅让之德,到逼宫囚禁的夺位之谋,大多数人会相信更为狗血和阴谋的后者,从而偏向太上皇的立场。
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只要赵构含糊几句,暗示自己是被逼禅让退位,赵昚还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稍加推动,上皇便有复位的可能。
可现在……人人都爱章玉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大禹治水到后羿射日,整个临安城已经开始为这些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而感动,倾盆泪满西湖水,多情谁人应笑我?
有功夫,去唾骂那个逼得嫦娥不得不吞下不老药飞天本月而去的逄蒙,去想想自己能不能化身巨熊……一时间,武学校场上的人多了几倍,每逢旬休时开放的蹴鞠比赛都人满为患,比先前还要热闹。
明星效应,什么时候都无比强大。
然而再正经的人和事,一旦被演绎得深入人心后,大家能记住的,都是先入为主的形象。
再提起《竹书纪年》中的三皇五帝禅让之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哦,那个会变熊的大禹啊,我知道,他媳妇涂山氏变成望夫石了呢!那你知不知道嫦娥呢?当时的第一美女,嫁给了射下太阳的英雄后羿……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讲完呢!”
娱乐迷人心,八卦最狗血。
你说我是假的,我说你也不真,大家一起搅浑了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场热闹一地鸡毛之后,谁会在意?
对大多数临安人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谁做皇帝都不会少收了税钱,大家辛辛苦苦过日子,听书看戏图个乐呵,谁管那真真假假,开心就好。
起初就连赵构自己都没在意,还带着美人亲自微服出去转了一圈,听了几场风靡一时的瓦子戏,当时看得热闹,等回宫之后一琢磨一回味,才发现其中问题,只是再想挽回已经迟了。
原本当他是靠山的老臣走的走,免的免,其余眼看着没靠上的,也悄然收回手去观望着,不敢再凑上来早请示晚汇报的烧冷灶,这让掌权三十多年的赵构忽然感觉到被冷落,很是不爽。
可另一方面来说,方靖远让人送来的各种配方的确对症下药,解了他的一些难言之隐,他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果决勇敢的明君圣主,否则也不会被金人派来的秦桧给挟持了那么多年,现在眼看着当太上皇的日子也挺逍遥自在,不用劳心伤神,轻松享受之余,再也不用担心金人南下,百姓造反连睡觉都安稳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纠结的时候,方靖远又让人送来了章玉郎新写的话本子,改编自唐代传奇,里面附上了陆游写的唱词,杜十娘画的绣像,比原来更旖旎动人,
看得赵构心痒痒的,思及莲花舍的热闹,又忍不住微服出游了一趟。
莲花舍最豪华的包间留给了他,吃喝玩乐美女相伴,赵构无事一身轻的时候,比谁都会享受。
他本身继位时不过二十岁,到现在也就五十五六,保养得体,看起来也就是个雍容华贵、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就连赵士程跟他一比,都逊色了几分,在这里玩起来,那些乐娘花娘不知他身份,各自使出手段来讨好,比宫中女子战战兢兢地服侍不知鲜活多少。
真·乐不思蜀。
方靖远还怕他有什么后招,让杜十娘安排人手“伺候”着不说,还用他重新调试安装好的“活字印刷机”入股了当时临安国子监书坊,开始大批量印刷和贩售这些“消磨人心”的传奇话本。
对此,陆游深表痛心疾首,“方元泽你有如此大好天赋,却耽于玩乐嬉戏,沉迷瓦舍之间,真是虚度光阴,浪费才华啊!”
“务观此言差矣!”方靖远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且细品这几日的戏,再想想官家近日的举措。昔年有官家劝学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如今大家看了戏的想看话本子,不识字的得听人说书,耐不住的就想着多识几个字儿……务观兄可知,就连你名下的书坊,近几日的开蒙书可卖了往年的十倍都不止呢!”
“啊?”陆游不禁愕然,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些靡靡之音,玩乐之戏,也能劝人读书?”
说起来,还得托此时在平行时空大宋之福。若是换了其他朝代,方靖远还真不敢这么个玩法。
唯有这个时代,上至帝王,下至农夫,都可以读书,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大宋推行的教育普及和文化扫盲力度,远超历朝历代,就连几百年后被人夸赞了几百集的康乾盛世,论起读书人的数量和比例来,都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能够推广教育和文化扫盲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降低读书成本和入门难度。
北宋的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却因为印数不够成本下不来而导致推广困难,到了他这里,只需要改变一下活字模具,扩大印数就能解决的问题,关键就在于推广销量。
固定成本在那,印数越多,销量越高,单位成本越低。
而读书的入门难度,是因为原本读书人的目标是科举,一入门就是三百千,升级就得四书五经,枯燥乏味不说,跟日常关系不大,对普通百姓来说可有可无。
而如今临安城风靡一时的瓦子剧和玉郎话本,你若是没看过都没法跟人社交,话题都没法加入,而一旦加入进去,其乐无穷不说,很快发现,其实读书也没那么难,你看老祖宗造字,不就是为了记事方便,还能记账,不管是家事还是买卖都用得着。
南宋人在后世被认为是耽于玩乐垮掉的一代,可事实上,他们是极其会算账会生活的最早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真·无利不起早。
但凡用得着的,就会上心去学,反正蒙书如今在书坊便宜得没几个大钱,买回去一家人都能看,说不定哪个开了文曲星的眼就能继续读下去成了个读书人改换门庭了呢?
这种“扑卖”的习惯和心理,让国子监的印坊和陆家的书坊都赚得盆满钵满,印刷机日夜不停都供不上这座城市的需求。
这还不算,方靖远拿出奉赵昚之命最新草拟的圣旨,让陆游帮忙润色措词,文学造诣上,他是拍死十匹马也赶不上陆大佬的,这个必须得承认,不服不行。
就像他当初想着拐了老陆在工部搞发明创造,回头一起北伐杀往金国,他就不必再在年老时悲愤长歌,写下《示儿》那等摧心肝的虐诗,也算是造福后世学生了。可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时间,因为他揭穿唐婉和词是伪造一事,陆大佬感怀不已,写了十来首诗抒发胸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又因为他设计盗图人“中毒”之事,让陆游惊艳不已,对他刮目相看之余,一口气给他赠诗若干首。
嗯,若干首……麻木的方博士已经数不清家里的犄角旮旯里到底存了陆大佬多少价值千金的手稿,只知道若是他现在回到后世,肯定十分想掐死那个动辄让陆大佬“赠友人元泽xxxx”里的那位元泽兄。
赏月思元泽,明月共清影。
登高念元泽,重阳不见远。
花开赠元泽,何拟似君颜……
打住,再让他发挥下去,方博士怀疑自己的名声不知道会被败坏成什么样,还是一边拉着陆大佬帮忙干活,一边给他交代眼下最要紧的事。
“如今距离官家万寿诞不足十日,诸事繁杂,除却寿宴之事外,还有一事有劳务观兄。”
陆游起草的是武举会试文告,重点除了时间地点之外,参考的武生除了有武秀才和武学、厢军举荐之外,若能在年底之前通过武学测试者,无论男女,都可参加来年开春的正式武举会试。
虽说陆游早在知道岳璃身份后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可没想到方靖远居然能说法官家公告天下,这力度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元泽有事尽管吩咐,不必客气。”想到他还跟自家书坊合作,想必也是因为辛弃疾入股牵线,陆游就觉得手软了几分,人情债越欠越多,看来再写几首诗也还不上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十分认真郑重地说道:“官家欲重开《朝闻报》,在下已举荐务观兄张侍郎主编,不知务观兄可愿担此重任?”
“《朝闻报》?!”陆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的可是由门下后省编订,经由都进奏院,刊行时政,撰造意见的《朝闻报》?”
“嗯,原来务观兄晓得,那想必不用我赘述了吧!”方靖远见他情绪激动,也不禁笑了起来。
无论哪朝哪代的文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流传千古,名垂青史,想要做到这一点,还能有什么途径,比主编官方《大宋日报》更给力呢?
第四十七章祸从口出
没有人能拒绝这个“请求”,陆游也不能。
大宋的《朝闻报》是官方主办,继承了北宋《朝报》注1的运作系统,原本主要是刊登朝廷需要昭告四方的各种政令要闻,后来有增加了部分奏折选刊和时政评论,是了解大宋时政的重要媒介。一开始仅限于大宋的行政系统内发行,沿用唐代称呼为邸报,后来介于大宋商业氛围的浓厚和官方毫不介意经营方面的问题,朝报广泛发行,并对外售卖,每天早上开始发行贩售,和后世的晨报几乎差不多时效。
这时候,发行量的大小,就得看印厂了。若不是方靖远找到活字印刷的模板并改进,单是如今大宋每日的信息量做起朝报来,印厂的工人就是开足马力007也干不完。
先前因为秦桧当道,封禁士子口舌,严禁妄议朝政,《朝报》一度瘫痪,民间就出现了不少私营《小报》,卖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可见广大人民群众对报纸和新闻的需求量并不因为封禁而减少,甚至越禁越想买……
人的本性如此,所以方靖远也借机跟风推了一把,不但没去封禁《竹书纪年》,反而让人炒了把礼部严查章玉郎的话本,把他先前写的《杜十娘怒沉负心郎》给查抄了一版,说他破坏士子名声,有损读书人形象,结果不但挡住这本书的销量,反而连杜十娘的名声都跟着上涨了几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杜十娘白天坐镇茶楼经营,晚上偶尔去莲花舍客串个涂山氏或者嫦娥奔月,几乎场场爆满不说,一天收到打赏的花牌都比方靖远一个月的俸禄还多。
只是名声越响,招惹来的是非也越多。
这不方靖远才给武学的这帮小子们上完“数学课”,满意地看着让他们被抛物线计算射程调校望山的试卷折磨的痛不欲生,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见霍千钧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小方……博士!给我开个条子,我要出去!”
自从方靖远和赵士程接管了武学之后,就定下了规矩,平日武学不开放,每逢旬日可开放蹴鞠场和比武场供大家进行挑战赛和友谊赛,毕竟蹴鞠和相扑是大宋的全民运动,普及率高还十分受欢迎,哪怕是民间的高手,若是能拔得头筹的,有意者吸纳进武学的队伍也不是绝无可能的。
但作为武学生来说,平日的训练强度简直加大了十倍有余,还不能擅自出入,否则要扣操行分,等到旬考月考时都会按比例折算。要想出门,就必须得有方博士和赵司业的亲笔签名批条,否则就算出去了,回来也得受罚。
被收拾了几次之后,包括霍千钧这样的混世魔王都已经服了管教,方靖远才能放手武学的事,去帮着陆游的《朝闻报》出谋划策,他虽不是文科生,可后世信息量大,见多识广,再参考当下民众喜闻乐见的项目,自然能投其所好,反倒是陆游拘泥于昔日北宋的《朝报》,一心想走政治路线,内容不敢扩展太多,两人这才争执不下,他正愁着怎么说服陆游,就被猛然撞进来的霍千钧吓了一跳。
“你又要出去干什么?又惹祸了?”
“不是!”霍千钧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刚跟岳璃赛了场马下来,浑身都汗,身子一抖都能甩出一身水雾去,“是有人找十娘的麻烦,玉郎派人捎信给我,说有人骂玉娘有辱斯文,污蔑士子,已经把状子递去临安府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说着,他气吼吼地说道:“最可恶的是这些人倒打一耙不算,还跑去瓦子和茶楼给十娘泼墨,险些伤到十娘……”
“泼墨啊……”方靖远若有所思,看来这种手段古已有之,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真是死脑筋维护士林声誉,还是另有打算?
他略加思索,便起身说道:“你去叫上岳璃,我跟赵司业说一声,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你也去啊,那最好不过!”霍千钧自然乐得有他同行,当即伸手过来想要拉他一起走,却被方靖远嫌弃地避开,“停停停,你先去换身衣服,能冲个澡最好,一身臭汗……别碰脏了我的手!”
“嘿嘿,就碰!”
他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霍千钧来了劲,故意甩头把汗水朝他甩过去不说,还伸手大力地抓住他的衣袖在上面留下个汗津津的手印,这才大笑着跑出房去,让方靖远气急败坏的一脚落了个空。
武力值的差距过大,着实是硬伤,每次被这混小子欺负还没法还手,方靖远就很气,早晚从别的地儿给他找平回来。
不过去替杜十娘伸冤的事……方靖远眼珠一转,左右都得找赵士程告假,正好也去他那讨个主意。
毕竟,谈及大宋时代的宗法律法,他跟这位土著专家比起来,着实差得有点远。
更何况,大宋京城府尹向来都是赵氏宗族中人担当,论起人面,也是挡过宗正司的赵士程更熟,这等人脉关系,不用白不用。
“污蔑士子啊……”赵士程听了有点头疼,“十娘本是官伎出身,虽然如今已赎身从良,自立门户,但论及身份户籍,仍属于下九流。那些士子有功名在身,只要进得临安府,府尹接了状子,十娘应诉上堂就得先挨二十大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凭什么?”方靖远吓了一跳,“民告官有杀威棒,这士子有功名在身,告个从良的妓子本就是以大欺小,持强凌弱,怎么还要被告先挨打?”
赵士程无奈地说道:“律法便是如此,不论人情,只论规矩。这还算好的,十娘自幼被卖,无宗族约束,如若不然,这些人只需要以宗法给她定下罪名,都无需经县衙过府衙,便可将其沉塘处死……”
方靖远一个激灵,想起自己刚来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跟老族长对杠,还觉得那些人仗着宗族想逼迫自己是脑子坏掉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的宗族权利,有时候当真不亚于官府。若是他真的无依无靠,没赵昚这个金大腿抱着,当时老族长真要以什么族规处置他,也没人会替他出头。
“可这污蔑士子,有辱斯文之事,着实是无稽之谈……”
赵士程摇摇头,说道:“原本十娘将李嘉沉湖,后来送去府衙,告以欺诈拐卖之罪,将其入刑流放也就罢了。问题是章玉郎这话本里,一句‘负心每多读书人’,骂尽天下读书读书人不说,还将戏中书生说得贪婪奸狡,恶毒无耻,如今临安城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少不了辱及士子之语,他们义愤之下,告官也实属正常。”
“啊……”方靖远请援兵不成,反倒被上了堂课,真是没想到,早在千年之前的大宋,打官司居然是件常事。
这会儿的律法之详尽,大到谋逆造反、人命官司,小到偷窃偷情、牵牛偷驴、占地争道……鸡毛蒜皮统统都可以告官,县衙不成上府衙,拼着挨板子上告的硬骨头还不少,故而后世公案由此开始,开宗立派,成了类型里的中流砥柱。
邻里偷鸡摸狗墙头马上都能告,更何况辱及斯文名声这等大事,故而那些士子告官,在赵士程看来,实属正常。
只不过这临安府会怎么判,完全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赵士程很清楚,方靖远如今推行的武举改革也好,《朝闻报》重刊扩版也好,都是为赵昚下一部的政策打基础,无论士子们的意见如何,临安府最终断案的方向,完全看官家下一部棋,要落在哪里。
若要收拢人心,安抚士子,激励读书人应试科举,那少不得就要牺牲十娘,以她祭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若不然,这本就是一桩扯不清的官司,各说各有理,辩到天上去,给临安府十张嘴,也说不服所有人。
讲理讲不通的时候,论法直断,就要看这断案之人的依据何在,在这个时代,天子的意志,往往就是最大的依据。
赵士程没有明说,方靖远也明白过来,便不强求他同去,只是问他要了张名帖,请了半天假,打算亲自带着岳璃和霍千钧去临安府一趟。
这事儿原本就有他一份,若不是他的推动,章玉郎也未必会写这个本子,杜十娘本可安安稳稳地做她的茶楼经理人,而不是被人翻出旧账来羞辱告官。他若是装不知道不予理会,那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些帮过他跟着他做事的人?
霍千钧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就嫌事儿小的主儿,一听这事早就恨不得冲出武学去把那些泼墨告官的士子揪出来痛打一顿,结果被方靖远按着去洗澡更衣叫岳璃,再回来时愈发迫不及待,恨不能扛着方靖远跑得快点,省得他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只是还没动手扛人,就被岳璃拦住了,“九郎,不得对方博士无礼。”
岳家起复之后,霍家家主就亲自带人上门道贺,两家恢复来往的第一件事,就是霍千钧认了个姐姐。
岳璃本来就有四个弟弟,打小就长姐如长兄般带着几个弟弟,多这一个也不算多,可对于霍千钧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是老太君捧着长大的,就算在族中序齿行九,可比他大的出身不如他,比他小的就更不用提了,这下突然冒出来个“义姐”,一开始他是接受不能的。
结果霍老爹一句话就让他改了,两家结亲是一定要结的,他若不愿认义姐,那就定亲,反正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岳璃也就比他大了不到半岁,去合个八字变成……
霍千钧当场就把老爹拦下了,毫不犹豫地改口,“认什么义姐,阿璃那就是我亲姐,嫡亲的姐姐,以后在武学谁敢欺负她,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事后他还心有余悸地跟方靖远诉苦,“我老爹怕是记恨我上次让人把永安侯家三娘子推进湖里跟嘉平候家二公子送作堆的事,可那两人本来就眉来眼去的,还想往我头上栽,小爷才不吃那亏呢!娶个成天唧唧歪歪的小娘子回来碍手碍脚的,不是自讨苦吃吗?我才不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失笑,“阿璃从不唧唧歪歪,你为何还不愿?”
霍千钧当场就白了他一眼,“给你,你娶吗?啧,就算你肯娶,人家也未必肯嫁给你啊,要不回家一照镜子,啧,还不如你生得白白净净貌美如花,岂不羞煞!”
结果就是霍千钧被岳璃拎去校场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实打实的太祖长拳,拳拳到肉,打得他上天入地逃不过,一张俊脸足足肿了六日方才消退。
对于她完全不讲道理地维护老师的行为,霍千钧表示……十分赞赏,然后狠狠瞪了眼“躲”在岳璃身后“奸笑”的方靖远一眼。
“快点——再不走十娘就被临安府的人带走了!赶紧点吧!”
想到临安府的杀威棒,方靖远也不敢耽搁,杜十娘那般弱质芊芊的烈性女子,若是被人有心算计,只怕真会死在公堂之上。
想当初,原本没有他存在的平行时空里,被李嘉卖了的杜十娘,不就在怒沉百宝箱之后,跳水自尽而亡,这般宁死不屈的暴脾气,若是再被人当面羞辱,还不知会不会为了名誉再闹出自尽以证清白的事来。
可就算她不曾诬告李嘉,并非污蔑士子,可那些士子怎会去管前因后果?他们只看到因为她而起的舆论,坏了他们“读书人”的名声,而在他们联名上告,利用权势压迫,三木之下,刑罚加身,作为区区一介弱女子,她又如何能挨得住?
就算她愿为名誉而死,方靖远也不想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枉费了他先前花的心思为她争取的权利。
关键还看临安府的态度,方靖远主意已定,也不去莲花舍了,直接让岳璃赶着马车去府衙。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注1:《宋会要辑稿》国朝置都进奏院,总天下之邮递,隶门下后省,凡朝廷政事施设、号令、赏罚、书诏、章表、辞见、朝谢、差除、注拟等,令播告四方,令通知者,皆有令格条目,具合报事件香报。
第四十八章以彼之矛
如今的临安府尹赵世宇原本是太祖一脉的闲散宗室,后来因赵构过继赵昚之后,皇位正统回到太祖一脉,他们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然而被散养多年的宗室子弟能成才的不多,他也算是矮子里拔将军才挑出来当了临安府尹,平日里依旧走马斗鸡,蹴鞠相扑,正事大多由临安府少尹处理。
今日他先是接到了秀才联名的状子,状告章玉郎、杜十娘诋毁士子,恶意中伤儒生,广为传播导致读书人名声受损,有辱斯文,当处以极刑,封禁该书,禁止艺人说唱传播,方能以儆效尤。
赵世宇一开始还当成个笑话,压根没当回事,《杜十娘怒沉负心郎》不光他看过,家中妻妾子女不少都去捧过场,十娘收到的花牌里至少有一小半都是来自夫人和娘子们的打赏,这些女儿家整日里沉浸在情情爱爱之中,为十娘的深情打动,为李嘉的无耻而愤怒,跟着骂几句负心人,实属正常,算得上什么污蔑?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可没想到联名的秀才越来越多,还有些太学的举子们也开始跟着署名上告,围在府衙外久久不散,甚至开始静坐求告,这就让人十分头疼了。
这厢赵世宇正头疼着呢,想着要不要先发个签让人去莲花舍拿了章玉郎和杜十娘来审问,就听得门子传报,说集英殿修撰、武学博士方靖远拿着宗正司赵士程的名帖求见。
他就知道避不过了,大手一挥,“有请!”
官不在高,得宠就行。
眼下这位方探花,能从太上皇手下走出来,得了当今官家的圣宠不说,当堂怒怼得宰相吐血尚书告老,战斗力是一等一的强,他作为看戏的府尹,深表佩服之余,平时也是敬而远之,生怕招惹到这位,不光是会被怼到吐血,完了还会被全城的小娘子说方探花骂得好,连回家后自己后院的妻儿如今都是小方探花的忠实拥趸,真真是得罪不起。
方靖远一进内堂,见赵世宇摒退左右,也让霍千钧和岳璃在堂外候着,方才开门见山地问道:“下官见府君面有忧色,可是为杜十娘一案烦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世宇呵呵一笑,心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烦呢,面上依然客客气气地说道:“方博士猜得不错,本府正为此发愁,打算派人签拿章玉郎和杜十娘前来过审,不知方博士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话想先行禀明府君。”
“但说不妨。”
方靖远先拱手一礼,说道:“下官听闻有人举告章玉郎杜十娘污蔑士子声誉,有损读书人名誉,便赶来求见府君。敢向府君担保,章玉郎这篇话本,完全据实创作,绝非捏造污蔑,更何况,章玉郎本身就是秀才出身,又岂会自污名声?”
赵世宇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章玉郎讲浑话之名本府亦曾听闻,此人乃乐伎出身,怎么会有秀才功名?方博士莫要唬我,若是被他人知道,怕是要累及博士名声。”
他以为方靖远是为章玉郎开脱,却不想方靖远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给他。
“章玉郎十二岁就已考中秀才,天分绝佳,若非家人遭连坐处罚,他也不会被罚没入官。如今官家已命大理寺彻查旧案,为其洗冤平反,其追封其父,恢复了章玉郎的功名,如此一来,他依然是临安府的秀才。”
“不仅如此,他还是《朝闻报》的特约撰稿,如此士林才子,读书典范,又岂会污蔑读书人的名声,置自己的声誉于不顾?”
赵世宇看了看他手中的文书,的确是刑部批文,当即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即便如此,衙外那些秀才和太学学生联名上告,本府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只要理了,就得接状子,接了状子,就得拿人,这个人情,必须得让方靖远认下,否则他岂不是平白送了人情出去,半点好处都无。
方靖远当即说道:“此事便请交给下官,下官这便去说服他们撤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若是元泽能说服他们撤诉,那是最好不过。”赵世宇打着哈哈,起身送他出去,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尖牙利齿怼朝臣的方探花,要如何“说服”那些秀才们撤诉。
那些秀才和太学生,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否则也不会捕风捉影地为了名誉之争告上府衙来。
方靖远见他跟来,只当他是来为自己撑腰,倒也未曾阻止,大步朝府衙前门外走去。他来时走的是偏门,只听到前街口人声鼎沸,有人慷慨激昂地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还哭嚎几声,仿佛遇上了千古最伤心之事。
现在想来,被撕下面皮骂伪君子,负心薄幸读书人,有点廉耻表演欲高的,确实能做出这等举动。
到得府衙前,果然看到一群儒生围坐在门前,身穿白衣,赤足束发,神情悲愤地朝着府衙大门高喊:“奸夫淫妇,毁我声誉,十恶不赦,严惩不贷!”
声浪之高,方靖远脚下一个趔趄,幸得岳璃眼疾手快,从旁扶住,“先生小心。”
方靖远讪讪地说道:“没事,我这是被他们吓得。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我看章玉郎和十娘该告他们毁谤才是。”
霍千钧捏了捏拳头,关节咔咔作响,已经硬得足以开碑裂石,“不如让我先去揍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满嘴喷粪,胡言乱语!”
方靖远摇摇头,“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何况你就算揍了他们,他们依然不服,不会撤诉的。还是我先去问几句……”
“你?”霍千钧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群情激奋的学子们,深表怀疑,“你这样过去,不怕被人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面色一沉,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像你啊,一看就欠揍的样?更何况——人有拳头,我有阿璃,阿璃,走!——”
看着阿璃紧跟着他朝人群走去,霍千钧怎么就觉得牙痒痒拳头也痒痒的,还有脸说他欠揍,他方元泽比谁都欠揍好吧!要他敢不带岳璃晚上出去溜一圈,别说那些被“告老”的大臣们,单是武学被扣分的学生,乡试考砸的考生,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套他麻袋揍一顿呢!
“听说,你们是为李嘉伸冤,举告章玉郎和杜十娘捏造事实,毁谤秀才,有辱读书人声名?”方靖远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所到之处,众皆寂然,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现在这副相貌对众人的视觉冲击力,哪怕他蹙眉凝神,目光冷冽,依然堪称如玉君子,风姿卓绝,不亏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见众人不答,方靖远皱皱眉,问道:“怎么?敢告不敢说吗?”
“敢……”当中一个儒生发声,见他目光投射,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说道:“章玉郎和杜十娘狼狈为奸,污蔑我等,说什么负心每多读书人,这不是毁谤我等名声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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