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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听了,面无表情,眼睛转向郑茅。郑茅连忙奏请:“那就让赵国大公子回邯郸吧。”

“也不要让姬匡回去了,”圣上说,“我看姬涉更加合适。”

“姬涉虽然年长,但系庶出。”张胡提醒圣上。

“姬匡从小就身体孱弱,熬不住天牢的酷刑。”圣上轻声对郑茅说,这话声音细微,除郑茅外,只有张胡、张雀、滕步熊听到,“姬匡死了,就应该是姬涉继国了吧?”

郑茅点头,“陛下猜得没错,姬匡昨夜已经熬不住关押,在天牢里病死。现在赵国公子,只有姬涉才能继国。”

看见滕步熊嘴角微微上扬,张胡的内心愤怒不已。都是这个方士入朝之后,圣上就开始昏聩暴虐。”

张雀站在张胡的身边,立即向圣上说:“陛下宽厚,惦记手足的血脉,让赵国免于除国。只是太子的遇刺……”

“姬瞬这个人懦弱的很,”圣上看着张雀说,“他怎么可能行刺姬缶?即便是他,也断不会在邯郸动手。但是姬瞬守护姬缶不力,难辞罪咎。既然他已死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罢。”

张雀不再争辩。他本来就对太子遇刺一案心存疑虑,斩杀令狐绾和蒋宠,本就是权宜之计。好在圣上现在求仙吃药还没有吃到昏庸不堪的地步,还知道明辨是非。

郑茅开始禀奏太子遇刺后尸体的反常现象。当听到太子的尸体血肉在酷暑中都凝结成了寒冰的时候,滕步熊身体颤抖了一下,皱起眉头。这个细节立即被圣上发现,圣上扭头看向滕步熊,“国师可知道缘由?”

滕步熊瞬即恢复了正常脸色,恭敬地答道:“天下的道门中有一个门派,自称北冥派。擅于用冰术。能在酷热中将沸水凝结。”

“哦。”圣上点点头,“那就把这个北冥派的门徒都抓起来吧。然后再议太子遇刺一事。”

张胡内心已经升起的一线期望,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圣上本来是英明的,可就是对滕步熊言听计从。这个滕步熊明明就是一个胡言乱语的方士而已,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把太子遇刺的事件一页揭过。什么北冥派,酷暑凝冰,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也能在朝堂上说出来。

而圣上对太子遇难,感情上也并不热切。这一点,张胡倒是并不惊异。太子姬缶是齐王的公子,只是因为景朝的律法规定,继承景朝社稷的决不能是当朝圣上的儿子,他才有机会备位储君。所以圣上对太子遇刺无动于衷,也是在情理之内。

圣上三言两语打发了太子遇刺一事之后,就应该是张胡禀告安灵台梁显之献书《泰策》《景策》,并发现有关飞星掠日的记载。可是张胡本来就对这种事情犹疑不信,加上刚刚滕步熊已经说了一番昏话,如果自己又禀报飞星掠日,那么北宫之内,岂不成了方士聚集之地。

张胡不知道的是,就是他片刻的犹疑,错过了机会,犯了大错。滕步熊抢在张胡之前,对圣上说:“在陛下炼丹即成的时候,天生异象,有一颗飞星掠过,停留在太阳日环之中,这是金乌显现的祥瑞。”

“正是,”圣上眼神发放异彩,“现在我给众卿看看我炼成的鹿矫金丹。”

张胡正要呈奏梁显之的两册安灵台藏书,滕步熊已经把玉净瓶端起,倾斜瓶口,一枚红色的丹药滚落出来,中官曹猛早已准备好了金盘,金盘上铺着绸缎,红色的丹药滴溜溜地滚落在金盘中。郑茅率先跪拜下来,恭贺圣上炼成鹿矫金丹。接着北宫内一片丝竹之乐响起。群臣纷纷跪倒在地,张胡也只能随着百官跪下。张胡用眼角瞥了一眼那枚所谓的鹿矫金丹,心里暗自不屑。这种方士吹嘘的金丹,无非是用炭火熬制的水银、硫磺,掺杂一些矿石而已,吃了之后,心脉震动,让人精神浑浊,反而觉得有飘然的幻觉。在方士的迷惑下,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名士都深陷其中,忘乎所以。

群臣都跪下,低垂双眼,看着北宫地砖。只有张胡、郑茅和滕步熊,才有资格能与圣上平视,张胡看见圣上伸出两根枯槁的手指,将那颗所谓的鹿矫金丹,喂进了口中,张胡想阻拦圣上,被身边的张雀攥住了朝服。张胡看见曹猛用一个酒樽,喂到圣上嘴边,圣上就着玉液把那颗金丹吞服下去。

张胡内心长叹一声,皇帝沉迷修仙一道已深,无法劝谏了。

圣上服下金丹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红润,不再如先前那样焦黄,眼睛也熠熠发光。这只是丹药在腹中化解后,毒性入侵了心脉的症候而已。可是满朝文武,包括张胡自己,都无一人能站出来指责这种荒谬昏聩的事情。

短暂的祝贺之后,北宫内继续议政。

张胡将怀中的《景策》和《泰策》呈献给圣上,“安灵台梁显之并不认为飞星掠日是祥瑞,他说据这两册安灵台藏书记载,飞星掠日之时,就是匈奴蛮族入侵中原之日。”张胡还是决定如实陈奏。曹猛接过藏书。

郑茅冷笑起来,“太傅不是一直都厌恶这种妖言惑众的谶语吗?现在大景天下太平,四海平定,匈奴这种连一把铁剑都打造不出来的草原牧民,怎么可能会通过平阳关,穿越沙海,入侵中原?”

张胡被郑茅抢了先机,一时无话可说。果然圣上根本看也不看,就让曹猛把书简递给了郑茅。

张胡心中不甘,继续对圣上禀奏:“平阳关的军文已经送达朝廷,的确有匈奴兵进犯平阳关,这是十万火急的军情,还望陛下早有定夺。”

“太傅难道是要陛下跟前朝泰武帝一样,率兵亲征?”郑茅但凡有机会,就会在圣上面前挑拨张胡。

“就算是带兵西征,也是大司马郑卿的职责。”圣上的话音开始飘忽游移,身体摇晃了一会儿,忍不住用手扯了一下龙袍。张胡知道,那颗所谓的鹿矫金丹药性发作了。鹿矫发作的时候,服药之人身体会燥热不堪。眼看圣上的龙体已经坚持不住,马上就要退朝。接下来,又要由郑茅替圣上主持朝政,让滕步熊和郑贵妃传递谕令。而滕步熊和郑贵妃都是郑茅找来迷惑圣上的妖人。张胡知道,再这么下去,河东郑氏一门,就要完全将世代公卿的颍川张氏取代。以郑茅的手段,落败后的张氏一门,将无处容身。

圣上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四肢百骸都在轻轻抽动,只有靠近圣上的几个大臣,以及中官曹猛、国师滕步熊能听到看到。滕步熊向曹猛使了一个眼色。曹猛起身,便要对文武百官宣布退朝。

此时大司空张雀正在禀奏:“本月襄国都水长进本,东吴飓风卷席扬州,桑田受灾。太仓进本凉州干旱,沙亭撤亭,亭民如军户,迁徙巫郡……”

“这种琐碎的小事,就不要叨烦陛下了。”郑茅打断张雀。张雀只好停止。

圣上似乎听到了“沙亭”二字,本已将要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听说是前泰朝的遗民,一直不肯归顺大景……我记得当年留驻沙亭的干亮,是泰武皇帝的一员猛将。”

“区区几百名农夫而已,”郑茅看见圣上药力发散,连忙说,“圣上还是回丹室吧。”

曹猛立即去搀扶圣上。

圣上站立起来,对着郑茅说:“我记得平阳关守将是骑都尉梁无疾,安灵台梁显之的儿子。”

郑茅说:“陛下圣明,连梁无疾都记得。”

“传谕骑都尉梁无疾,如果匈奴进犯……”圣上的牙齿在上下敲击,声音断断续续,“可以不受平阳关郡守郑蒿调遣,自行领飞流兵,出、出关……”

圣上话未说完,声音戛然停止。

北宫内群臣抬起脑袋,看见圣上已经栽倒在地,中官曹猛吓得手足无措。

看着郑茅和滕步熊等人,手忙脚乱地给圣上喂服玉液,张茅隐约感到,圣上服食金丹毒药这么多年,离把自己吃死的那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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