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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策》记载:至阳六年五月廿九日,大景宣帝姬望当朝服下亲自炼就的鹿矫金丹。一年零九个月后,于至阳八年二月升仙。
五月廿九日,圣上于北宫服药仆地的同一天,廷尉周授也策驿马赶到了凉州定威郡。在定威郡郡府内,郡守屠颂设宴款待天朝钦臣,郡内的官员也来赴宴。酒阑席罢,众官散去,屠颂与郡簿崔焕引领周授到内府花园歇息。
周授这才告诉屠颂,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受太尉张胡、大司马郑茅的派遣,到沙海西关平阳关,有两件事情。一是要亲眼看看传说中须不智牙头颅睁眼的怪事。二是查看平阳关军文呈告朝廷,匈奴兵临城下的实情。
屠颂知道廷尉周授不仅掌管全国刑法讼狱,而且还是朝廷遍布天下的细作组织的统领,平阳关的事情竟然惊动了周授,可见朝廷对须不智牙头颅,与匈奴牧民骚乱两件事十分重视。
由于周授的身份特殊,屠颂和崔焕二人也不敢多言。万一他们得到的消息有误,现在告诉了周授,当周授亲自到了平阳关,发现事有出入,他们必定获罪。因此屠颂只是呈报周授,郡簿崔涣已经将明日进入沙海的骆驼、马匹、粮草、饮水以及随从,都准备妥当,一定不让廷尉失期。
周授听了,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花园里的一尊刻漏,仔细打量。
“廷尉大人喜欢这尊刻漏?”屠颂问,“如果喜欢,等大人从平阳关履职回来,我奉送给大人。”
周授看着刻漏,一言不语。
“民间刻漏都只能计算出四刻,这尊刻漏却能算到三十六分,与安灵台刻漏同等精妙。”崔焕谨慎地对周授说。崔焕做了十几年郡簿,第一次见到朝廷公卿,本来一直不敢妄言,只是看到廷尉周授似乎对这个刻漏关切非常,才鼓起勇气冒犯。
周授用手掌轻抚刻漏上的阴刻花纹,崔焕早就看过,刻漏的阴刻花纹与寻常不同,寻常刻漏阴刻的是水纹或者芙蕖,而这尊刻漏是火纹和牡丹。
周授又用手指轻叩刻漏,刻漏发出轻微的金声。崔焕突然看到廷尉周授的官帽之下,头发挽髻边的耳廓正在抽动。崔焕看见这个细节,心里惊嚇,不敢再说。
“这尊刻漏,”周授终于开口,“屠郡守从哪里得来?”
屠颂不知道这尊刻漏是不是触了什么忌讳,只好如实呈报:“这是崔郡簿从乡间寻获。下官本以为是一件古物,经郡簿告禀,方知是今人打造。”
周授把脸转向崔焕,崔焕看见廷尉的眼睛泛出了一丝杀气,连忙跪下,“半月前,沙亭龙井干涸,下官前去监护沙亭百姓迁徙雍州,在沙亭看到了这尊刻漏,下官觉得这个刻漏打造精妙,于是带回郡内。如果冒犯了天朝威严,下官现在就把这刻漏给熔了。”
“不用了。”周授说了这句话,用手摆了摆,示意屠颂与崔焕退下。
第二日一早,定威郡官员在郡守屠颂的带领下,送别廷尉周授。看着护送周授的随从和骆驼马队进入沙海,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之外,屠颂才大声呵斥崔焕:“你我二人的性命,可能就要断送在你的莽撞上!”
“下官马上就把刻漏给熔毁。”
“你还这么鲁莽?”屠颂愈加恼怒,“如果廷尉回程,要看这个刻漏,你到哪里去再找一尊回来?”
第二章 白骨千里
沙亭亭民在凤郡守军的监护下向东行进,终于离开了沙海的边缘,进入到雍州境内。凤郡守军一味催促赶路。沙亭百姓中的老者和妇孺已经开始掉队。沙亭亭民最初对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无尽流淌的溪流都十分的惊喜,他们一向以为这都是过路商旅对沙海之外世界的吹嘘,怎么都不能相信可以有无穷尽的清水,以及连绵不尽的树木存在。如果有这样的世界,哪里还需要终生不停的劳作。行进到了第二天凌晨,天空开始下雨,开始的时候只是濛濛的雨丝,下到中午,竟然变成了滂沱大雨。
沙亭亭民开始在雨水中欢呼雀跃。亭民之中的年轻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雨。不过庆祝雨水的欣喜,立即被凤郡守军打断,逼迫亭民在雨中加紧赶路。
雨水绵延终日,到了晚上才停止。雨水带来的麻烦,很快就让亭民陷入了困顿。官路上一片泥泞,善于在干旱沙漠上生活的骆驼,现在有一半已经开始萎靡不堪。而马车的车毂也不时陷入到烂泥之中。行进的速度明显减缓。
凤郡守军和亭民在泥水中草草铺垫休息一晚。到了第二日早上,雨水又开始下起来,并且更大。走到了中午,也才前进了十里。凤郡的守军开始暴戾,骑在马上诅咒沙亭亭民,连累他们接了这个苦差,在荒郊野外淋雨。守军的皮甲被雨淋湿后格外沉重,更增加了护军的怒火。
干护已经看到有护军用马鞭抽打掉队的亭民。干护心惊肉跳,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沙亭军奴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沙亭在定威郡治下,因此郡簿崔焕对亭民尚怀宽厚。现在进入到雍州境内,凤郡的郡簿蒯茧和护军,对亭民没有任何的交情可言。
通往陈仓的道路在一条漫长的峡谷之内。大雨仍然滂沱不止。官道边的溪水已经变得十分浑浊,水面也在上涨,能够看到水流裹挟着石头翻滚。
凤郡郡簿蒯茧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息。蒯茧立即下令,抛弃笨重物品,轻装快进,务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前方五里的香泉台。香泉台地势较高,护军和亭民可在那里休憩,等待大雨停歇。
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干护,也知道蒯茧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看到两边的高山之上,有无数的水流在朝向峡谷内灌注,峡谷的官道很快就会被淹没。如果不去往高地躲避,所有人都会被漫延的河流冲走。
干护立即劝说亭民,抛弃车轮腐朽的马车,将车上轻便贵重的东西转移到马匹和骆驼上,或者由人背负。笨重低贱的物事,如犁头、石磨等物,统统抛弃,亭民已经转为军户,这些农具留着也毫无意义。亭民只好听从,扔下了十几辆马车,解了马匹,开始疾行。
队伍明显加快了速度,在一个时辰内到了香泉台。香泉台在峡谷内一片地势较高的平地上,因为土地贫薄,到处是石头,无法耕种,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废弃古宅。凤郡护军在古宅内安顿,而亭民只能驻留在古宅之外,忍受天空中无尽落下的水滴。好在地上干涸了许多,亭民对雨水也并不厌恶。可是仍旧有一半的亭民,对家产的损失念念不忘。
干护看着香泉台下的溪流已经将官路漫过,暗自心惊,如果不放弃笨重的马车,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被洪水冲走。
站立在大雨中的干护,看着周遭黑压压的亭民,一片木然。跟自己一样,离开沙海之后,无论是人还是天气,都对他们十分的刻薄。都说故土难离,其实就是不能去想象今后要面对的险恶。那些未知的险恶,可能将一直等待着他们。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干护心里也开始慢慢的绝望,看向远处大雨迷茫中的连绵山脉,不知道沙亭的百姓能否坚持下去,他自己都无法再忍受这种困苦。
前晚抽打干护和干奢的士官传令,郡簿蒯茧下令让干护进入古宅,说是有事商量。干护顺从地进入到古宅内。古宅里虽然能遮挡大部分雨水,但是破旧的屋顶仍旧有雨水流淌进来。
蒯茧坐在古宅内的一个泥台上,看见干护走进来,吩咐随从退到古宅的大门处,与护军一起等候。
干护不知道蒯茧有什么吩咐。没想到蒯茧并不啰嗦,语气冷淡地说:“现在我们被山洪困在这里,山洪退去后,道路更加难行,我们肯定会失期。”
干护认为蒯茧说得有道理。
“因此,当官道恢复,”蒯茧说,“沙亭四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亭民,留在香泉台。其余亭民,加快步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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