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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就连清流的领袖陈循,也主动转迁到了六部当中去。
这对于李贤,项文曜来说,自然是天大的机遇,土木之役后,朝廷严重缺少官员,他们几乎是顶着铨选的底线,一路扶摇直上,不过四十出头,就变成了六部侍郎,三品大员。
可反过来,对于徐有贞来说,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先是在本仁殿中,提议南迁遭到了全体大臣的反对,尔后被旁置冷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治河的机会,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恶了天子。
有句话徐有贞说的没错,这次工部修筑大渠,他是出了大力的。
一方面,陈循出身翰林,对于这些实务并不精通,所以,他愿意放权,另一方面,徐有贞自己也倍加珍惜这个机会,希望能够借此挽回自己的仕途。
然而……
一切都没有改变!
回京之后,陈循还得了几句褒奖,但是,徐有贞却连名字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并非是陈循冒功,对于他这种层次的大臣来说,本就不必事必躬亲,事情做的不好担责任,做的好了自然是御下有方,真正事事亲自出马,反而是落了下乘。
所以,陈循自然是如实禀明了徐有贞的功绩的,但是,朝廷却没有丝毫的表示,只给了些赏赐,便打发了他。
真正的升迁转调,官职变化,全都没有!
他徐有贞,出京的时候是个翰林,回京了之后还是个翰林。
这次编纂《寰宇通志》,更让徐有贞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翰林!
这让他感到绝望,所以……
“元玉,身在官场,没有人不图仕宦,但是……”
李贤的神色复杂,似乎有些踌躇。
片刻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总之,李贤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
“此处没有旁人,你我也算相交多年,话说到了此处,为兄便跟你露个实底,此次前往云贵之地,本就是为兄最想要的结果,你可能明白?”
徐有贞皱了皱眉,有些沉默。
他和李贤性情相投,相交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李贤叹了口气,接着道。
“如今的朝局,十年之内,不会安稳下来的,这等波云诡谲的朝局,为兄自认没有办法次次侥幸,当此之际,远离朝堂,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元玉,你我都还年轻,纵使是蹉跎十年,也不过是五十出头,到时朝局稳定,东宫长成,一切风平浪静,再图后计,又有何妨?”
如果说前一句话还算是比较隐晦的话,这两句话,几乎就要戳破窗户纸了。
要是刚刚离开的朱鉴听到这番话,一定会觉得自己的一腔愧疚,白白错付了。
谁能想到,李贤离开朝局不是被迫,而是自己顺势为之。
对于李贤来说,他根本就不想和朱鉴等人为伍,事实上,朱鉴最开始找上他的时候,他便犹豫过,要不要答应。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什么。
要知道,朝廷有那么多的官员,为什么独独提拔他出来,当这个礼部侍郎?
当然是因为,他曾是太上皇的随侍大臣。
太上皇南归,需要有他这个出身的人,前去迎接,而且,官职还不能太低,所以,才挑出他。
换句话说,他是因太上皇恩典,才有了如今的官位。
这一点就决定了,他无法在如今的朝局当中独善其身。
因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朝中也会将他视为太上皇的人,甚至于,如果他在此事上袖手旁观,别人只会觉得他忘恩负义,刻薄无情。
李贤虽然不是清流华选的翰林,但也是正经的读书人出身,名声若是坏了,此后必然难在士林立足。
所以,他只能答应下来。
谷/spangt但是,与此同时,李贤也意识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越是和朱鉴接触,李贤越能够感受到,他背后有着一支何等庞大的势力,在暗中运作图谋着什么。
这让李贤感到害怕。
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摆在面前,立刻就可以预见到的就是,东宫属官一旦备置起来,在太子年幼的情况下,会变成谁的发声筒?
答案不言自明!
更不要提,近些日子,随着皇后娘娘临产,隐隐约约透出的种种风声,虽然到最后,这些空穴来风,都随着小公主的降生烟消云散。
但是,李贤却敏锐的察觉到,朝堂上的风已经刮起来了,未来数年的朝堂,必然是步步凶险的境地。
所以,必须要远离。
事实上,即便没有俞士悦站出来,李贤也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要跟着朱鉴一起出头,为东宫张目,甚至于,就连腹稿他都打好了,怎么激怒天子,让自己遭受贬谪。
当时上朝之前,他甚至做好了,从一个三品大员,被贬为七品知县的准备。
因此,他对朱鉴所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
现在的局面,比他想象当中的,的确要好的多。
虽然,近几年之内,他都不可能再被调回中枢,但是也因此可以避免诸多风波,而且,到了地方上,他也还是正三品的大员,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正面得罪天子,虽然说,得罪了朝堂上资历最老的胡老大人。
但是,一来李贤觉得,胡老大人的性格,不至于斤斤计较,在将他贬谪之后还刻意出手打压,二来……他还年轻嘛,胡老大人今年已经七十五了,说句难听的,李贤熬也能熬死他。
至于说自己违反朝堂潜规则这件事情,还是那句话,时间会冲淡一切的,过上五年八年的,谁还记得这么一次朝会。
何况,也未必就真的要那么久……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太子这边,是感念他的“好”的,如果说过上几年,太子长成,东宫稳固,那么,他复起的希望是非常大的。
这几乎是现在的局面下,李贤能够争取到的,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此,李贤对徐有贞说的这番话,倒也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真真正正的肺腑之言。
至于十年之后,太子也该加冠大婚了,到时候,如果依然能够平安度过,那么说明一切木已成舟,也正该是李贤回朝大展拳脚的机会。
但是,这番话,对于徐有贞来说,显然听不进去。
他将手里的杯子一搁,怫然不悦,道。
“李兄,你我不同,你纵使离了京师,仍是三品大员,一方封疆大吏,但是我呢?”
“翰林院当中,多得是郁郁不得志的老翰林,终此一生,埋首案牍,如今近侍之臣的路,于我以没了希望,若不能搭上这班顺风车,此后仕途,再无期望。”
说着,徐有贞起身,拱手一拜,道。
“故此,请李兄帮我!纵有万难,也比如今进不得退不得来的痛快。”
李贤坐在椅子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希望徐有贞搅和进这桩事情里,但是,即便是至交好友,在这种大事上,也难左右他人。
半晌,李贤问道。
“此事,你可曾询问过陈师的意见?”
宣德八年的殿试,李贤,项文曜,徐有贞三人,都是陈循做的读卷官,所以,自然归在陈循门下。
徐有贞没有说话,但是,也不用多说,李贤又岂会不知道陈循这位老师的性格。
抬头望着徐有贞,李贤认真的问道。
“所以,即便陈师和为兄都不赞成,你还是要做?”
这一次,徐有贞依旧沉默,但却点了点头,坚定而没有犹疑。
于是,李贤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复杂,片刻之后,他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静无比,道。
“既然如此,也随得你,朱阁老那边,我的确还有几分薄面,稍后我手书一封,你去朱阁老府上拜访,他一看便知我的意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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