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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见他盯着自己,颇有凶相,皱眉道:“怎么了?莫非洒家说你两句,便不痛快,要同洒家厮打?”
邓元觉连连摇头,忽然扭头看向厉天闰道:“老厉,我怎么忽然觉得,我们枉自拜明尊,于我教教义,却是全不如鲁师兄!”
一直没开口的安道全忽然接口道:“鲁家师兄,本有宿慧,莫看他杀人放火,其实你们满口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自己却也不信,而鲁师兄真正是身体力行,在他眼中,人无高低贵贱,唯有善恶美丑,善就是美,尊敬呵护加之,恶就是丑,水磨禅杖砸之。”
石宝、厉天闰等闻言,连连点头,都露出敬佩神色。
鲁智深却是低了头,喃喃道:“善就是美,尊敬呵护加之,恶就是丑,水磨禅杖砸之……”
念了几遍,忽然抬起头,满脸狂喜,眼神扫过众人,高声道:“善就是美,尊敬呵护加之,恶就是丑,水磨禅杖砸之!”
其音如黄钟大吕,声震山谷。
杨志惊道:“哥哥,你怎么了?”
鲁智深连连摇头,满脸喜色:“兄弟,我好得很!”摇摇摆摆走到安道全面前,深深一礼:“安兄,你不但能医人,还能医心!洒家糊里糊涂做了和尚,出家五台山,却因醉酒砸了山门,被师父逐出在外,多年来懵懵懂懂,总是想不明白许多事,得你一言,哈哈哈哈,鲁达方知自家本来面目也!”
说罢欢欢喜喜,原地舞了一圈,拿起禅杖,丢几个解数,高声念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帮源洞里见本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一众好汉面面相觑,安道全读过许多医书丹经,毕竟有些见识,隐隐晓得是自己无意一言,竟令智深和尚开悟,不由为他欢喜,不住捻须微笑。
几个宫娥都惊呆了,倒是那个彩娟,张着小口呆了片刻,忽然眨了眨眼,笑将起来,低声对姐妹们道:“啊呀,他刚才说,鲁达知道了自家本面,这个鲁达,怕不是他俗家名姓,莫非大和尚竟要还俗?”
随即脸色一肃,做个凶巴巴模样,盯着众女道:“我可说好了,他若还俗,有敢同我相争的,休怪我抓花她脸!”
那几个同伴又气又笑,有的道:“小蹄子,官兵杀来,大家都死了,你还想好事。”
彩绢却是眉飞色舞:“你懂什么,女人家若能嫁了晓得疼爱女人的汉子,已是天大幸事,做一天夫妻便是一天美事,做一刻夫妻,也是一刻的欢喜!”
话音未落,却听姚平仲哈哈笑道:“果然躲在这里!”
随即官兵大举冲入谷中,宫娥们都发抖道:“彩绢,怕、怕是一刻夫妻也做不了哩……”
却见鲁智深把懒腰一伸,拦住要厮杀的石宝等人:“慢来慢来,洒家方才忽然悟出一套杖法,诸位都是武学大家,还请指教一番。”
姚平仲、王德对视一眼,都笑道:“这和尚怕不是发疯了,你等即刻就死,难道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武学?”
鲁智深面容一肃,露出金刚伏魔的狂态,狞笑道:“我等都是厮杀汉,你杀我,我杀你,原本都无妨,只是一路之上,那些小女子害得何人?也要残杀了她,可见你等都是丑恶之辈,既然如此,只好以水磨禅杖砸之!”
说罢大步向前,禅杖狂卷而起。
王德纵身迎上,他两个一路厮杀,交手数次,却是谁都奈何不得彼此,然而此刻数招一过,王德只觉对方杖法大变,如疯如魔,招招都似拼命,竟是逼得自己连连退后,顿时变了脸色,怪叫道:“你这厮使得什么杖法?”
鲁智深只觉每一杖砸出,心中便快意一分,豪气便增多一分,其中滋味,如饮醇酒,此刻早已醺然若醉,听得王德问及,不由狂态毕露,哈哈大笑道:“这是什么杖法?不疯魔不成佛,便叫个疯魔杖法吧!”
有分教:不疯狂岂成佛陀?挥铁杖禅心打磨。三丈高无名业火,要烧尽世间邪魔!
第503章 且凭禅杖济苍生
王德虽是虎将,步下却非所长。
当然,长短相形,到了他这等境界,所谓短板,也是常人跳着脚都难及的水准了。
鲁智深却是非常人!
当年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任职提辖,直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专管那些将头贪污军资、吃空饷、杀良冒功等事——他何以常怀愤世嫉俗之念?便是当初所见龌龊,着实太多。
看官们要知,自古军队都是盘根错节、抱团护短,非如此也打不得仗,但是做起恶来,也因此愈发难治。
若非鲁智深这等看似粗鲁、实则机敏细心,秉性光明磊落、嫉恶如仇,又有一身好武艺的,岂能治得他们?
不然按照宋律,廉访使者向来是只管一路的,他如何独能兼管五路?便是小种经略相公看重他的本事,破格使用之故。
也因如此,鲁智深这等好汉,在偌大西军中,竟是别无什么朋友。当初结识“九纹龙”,何以那等喜悦?便是孤零零寂寞太久之故。
朋友没有,敌人倒是很多。
譬如童贯此次点了西军六路兵马,其中泾原路、环庆路、鄜延路、秦凤路,都在鲁智深所辖关西五路之列,几路主将,除了马公直为人颇正,其余杨可世、冀景等,当年都多少吃过他苦头。
若不是如今剃了头发,留了胡子,又胖大许多,以至于面目大变,冀景等人认出当年鲁达,怕是要不死不休。
若非如此,以他当初身为小种经略相公心腹之身份,何以打死个区区郑屠,便要弃官私逃?
便是自知得罪人多,一旦有了把柄授人,那些仇家必是穷追恶咬,闹得大了,小种经略相公说不定都要牵连。
只可惜鲁大提辖威镇关西之时,姚平仲还自年少,王德也是无名下将,不识得他打遍关西五路,步战无敌的风采,若不然,未必敢这般穷追不舍也。
若是马战,以王德本事,倒是足以和鲁智深掰一掰手腕,但换了步战,最多也就撑得半百回合,只是前番一追一逃,都是匆匆动手,匆匆结束,不免让王德生出了大家五五开的念头。
此刻鲁智深得安道全一语,忽然顿悟,昔年听智真长老所讲的那些佛法,本来许多懵懂不解之处,瞬间尽皆洞悉。平生所见无数可悲可怒、却无可奈何之事,仿佛再无疑顿;连那口积蓄心底多年的不平之气,也顷刻雪化冰消,只觉一颗心活泼泼光明大放,眼前万事万物再无滞碍。
有诗为证——
戒刀何事鞘中鸣?长为人间负不平。
侠气但从拳底看,慈怀只向酒前倾。
江湖屈指十年梦,风雨满身一念明:
天教洒家横傲骨,且凭禅杖济苍生。
一念既明,眼前无碍,对武道的理解也是大大进了一步,平生所学诸般本事,顷刻融淬归一,化为一套直出本心的杖法,共计一百单八式,也有一诗,恰可为证——
欲行正道莫蹉跎,一百单八未算多。
事到艰难当奋猛,人逢狂怒可疯魔。
宁为草莽水泊客,不做金身泥塑佛。
性鲁气达智深远,巍然体若泰山阿。
这套疯魔杖法威猛凌厉,但是直来直往,变化不多,若是换个人施展,或者只是一套堪称厉害的武技,但由他本人施展出来,招招式式都贯彻其心意,那些直来直往,都如当头棒喝,看似变化不多,却是浑然一体,实不输天下任何绝技,纵是慕容博现身,黄裳复来,也未必能直撄其锋,王德自然难以匹敌。
姚平仲见了大惊,暗忖:本道这个胖秃驴,同邓秃驴也只一般高下,怎地竟然如此厉害?若不速速毙了他,必要平生变故。
当即吼道:“那秃驴莫狂,且叫你识得西军‘小太尉’!”挥舞双刀杀上前去。
姚平仲武艺卓绝,马上枪一条,步下刀两口,皆有惊人造诣,“宝光如来”晓得他的厉害,见要夹攻,顿时吼道:“两个打一个么?佛爷却不爱看,小姚子,来同佛爷再斗几合!”便要上前相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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