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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祯顾忌着生病的林青元,不愿意自己的院子成了个升堂的衙门,因此没有强留林鸿禧在林夫人面前讨说法。
林夫人脸上还有些酒气,坐在厅里听完两位妈妈将所见所闻讲述过后,气得直拍桌案,对楚祯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件事你本没有错。那林老三从不上这偏门地方来逛。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个院子偏偏撞见了你。”
“你放心,改日,我一定好好替腻出这一口恶气。他向来欺软怕硬,只敢欺负你一个,逞些口舌之快,我在这里,他定是不敢上前来要人。他要是敢开这个口,别说我这里,就连大老爷也不会饶过他去。你只管安心留在这里照顾青元。其余一切事,由我来替你伸张。”
随后又说了许多宽慰楚祯的话,许久才离去。
夫人走后,楚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想着林鸿禧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得委屈。荷珠和海蓉两人凑上了。叽叽喳喳地安慰个不停。
海蓉说:“不是我们当下人的嚼主子舌根,老爷他们兄弟三个,只有三老爷最没有打算。整天混在我们老爷屁股后面捡口剩汤喝。人没本事就算了,还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放在屋里,不知道受不受用得起,如今还将算盘打到我们奶奶身上来了。真是不要脸。”
荷珠不善言语,只是坐在一旁附和两句。偶尔替楚祯顺顺后背。
曾经在船上时,也有些许管教以为他轻浮浪荡是个好得手的。上前接触后才发觉楚祯是个硬骨头,无论如何啃不下来。类似的事经历过不少,楚祯气了一会儿也就作罢,不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喧喧嚷嚷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荷珠和海蓉帮着夫妻两洗漱后,屋里又只剩下了楚祯和林青元。楚祯坐在床上,见林青元脸色还算平淡,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他轻轻问道:“今天晚上的事,你都听到了?”
林青元眨了两次眼睛,意思是“是的。”
楚祯:“三老爷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
林青元又眨了两下。
楚祯:“那糊涂人说的话你可不要信。你的病会好的。不会这样一直瘫下去的。”
林青元眼睛反倒不眨了,只是呆呆地望着楚祯。
相处了有些时日,林青元总算摸清了些楚祯的脾气。和他母亲一样,是个嘴硬心软的。
照顾自己这么久,两个小丫头没想到的,楚祯能想到;母亲读不懂自己的心事,楚祯看上自己几眼,便能猜到个大概。
体贴如此,细心如此。
两人不仅同吃同住,还要同床睡着,无人的时候楚祯常对着自己说点解闷的悄悄话,可谓是耳鬓厮磨。两个心热的年轻人这样相处下来,怎么会不产生感情。
况且他俩背人处还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亲密举动。
“折腾了半夜,我倒乏了,该睡觉了。”见林青元久久地望着自己,楚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儿去,整理好棉被准备躺下睡觉。
又见蜡烛并没有吹灭,只是懒怠下地,呆呆地坐在床上,猛地想起林鸿禧说的话。话虽混蛋,但却并不是全无道理。
林青元好了,便是好的。如果他不好,难道他真要守着个瘫子过一辈子吗?
他坐在自己白生生的小脚丫子上,背对着林青元继续想着。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楚祯用手背左右地拢了一下。
一想到未来,楚祯的心总是悬着没个着落。
深想下去,就算是林青元真的好起来,他自己始终是个男子,并不能生孩子;难保不会为了香火再娶妻妾,到时候,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不准又会被转手卖了,不知流落到何处。
正忧虑着,背后传来林青元嘶哑的叫声。
*
原来楚祯想事情的时候一直背对林青元坐着,他看见楚祯拢头发的动作,却只当楚祯受委屈哭了,在拿手背拭泪。
楚祯不知林青元为何突然想要说话,忙转过身来。林青元的嗓子被毒坏了,说话对于他来说十分痛苦,只有在要紧关头、情急之时,他才会试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楚祯紧忙将耳朵凑近林青元的嘴巴,问道:“怎么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梗着嗓子说了半天,楚祯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只有两个字,是:“别怕。”
“别怕。”
烛台上的蜡烛将将要燃到最后,昏暗的光映着床上的两个人。
如心有灵犀一般,楚祯霎时间就明白了林青元以为他受了委屈在哭,所以挣着命也要安慰他。低哑如鬼语般念在嘴里的两个字在楚祯听来,竟像是神言佛语一般让他安心。
刚刚一切关于自己前途的不安竟然因为着这两个字顿时烟消云散。
林青元嘴里的话又变了音儿,楚祯再听,是:
“我在。”
“我在。”
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楚祯心里暖绒绒的,脸上多了丝笑意:“我的爷,我知道你在。我哪也不去,只守在你身边,好不好。”
待再要说话,楚祯轻轻捂住了林青元的嘴:“少爷,你别说了,喉咙要紧,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有你和夫人两个,我什么都不怕。”
烛火在这一瞬间灭了,月亮趁机摸进来,框出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月亮地。
两人的心,不知不觉的就这么近了。
*
冬月初三,袁五爷来了林府给林青元把脉配药。
他由一个妈妈引着,七拐八拐来到了楚祯住着的远香院。一进门,一个美貌小丫头为他打帘子,不是别人,正是海蓉。见到他脆生生地说道:“您老人家就是袁五爷吧,我们奶奶正等着您呐。”
还没等袁五爷回话,楚祯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上身穿着银红通袖袄,下身是绿段裙,头戴一根翠云簪子,和从前不一样的新鲜气派,见到老熟人,开口道:“老先生来啦,快请屋里进。”
袁五爷见他顾盼神飞,神采奕奕,知道他过的不错,上前福了一福道:“哎呦,见过奶奶。”
楚祯“嗤”得一声笑了:“老东西,你可少在我面前弄这些虚礼。”
袁五爷:“如今你是林家的二少奶奶,我不叫你奶奶,叫你什么呢?”
楚祯:“直叫我的名字便罢了。许久没见,一切可都好?”
袁五爷一面接过海蓉递过来的茶,一面说道:“快别提了,咱们楼主想你呢。说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卖了。长吁短叹了整整好几日。”
楚祯摇摇头:“我才不信你呢?我哪里有那么珍贵,还能让楼主跌足后悔。”
袁五爷笑笑:“你不知道,你是自从有了咱们瀛海楼以来数得上数的尤物,楼主不想你,想谁呢?”
楚祯摆摆手:“快别说这话了,我是不听的。把人卖了才后悔,如今这时候说这种话真是没趣。”
袁五爷:“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奔的如此好前程,你不谢我,如何还拿话排揎我?这样的门楣,这等体面的人家,上哪里找去!”
楚祯:“你也不是白效力,卖我的银子可进了我口袋一两?不都被你们拿着了。要想我谢你,等到你把少爷的病完完全全地治好了,我才能谢你。”
袁五爷又吸溜了一口茶:“听听这话,这才进门多久啊,胳膊肘就完全拐到夫家去了。”
楚祯:“你休要多言,快去看看少爷恢复得如何才是正经。”
袁五爷闻言放下茶杯走到床前,先看了看林青元的脸色,又掏出一个小枕头放在林青元腕下仔细给他号脉。楚祯则在一旁驻足瞧着袁五爷的脸色神情,不知是好还是坏。
号了有一会,袁五爷才慢悠悠地将小枕头收了起来,转过头对楚祯说:“恭喜我的奶奶,少爷这脉象比之前好了不少。奶奶可算是没白出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这老头子话里有话,楚祯面上微微一红:“你虽说他见好,可是他现在还是话也不能说,手脚也不能动。如何能看出来见好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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