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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欣然映下, 无声松了一口气。
可侧头看去的一瞬,却分明觉得对方微垂的眸中似有怅然, 只是对方倏然转身, 等再看过去时, 又并无异常。
许是看错了,他并未在意。
从自己的那间陋室中出来,进了楚问房中,倒是有种耳清目明之感, 室内陈设纤尘不染, 窗明几净,有淡香从桌案香炉处缓缓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他在桌案前坐下,楚问转身去取茶叶, 他便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看。
楚问居室不小, 中间有屏风间隔, 桌案虽处在屏风之外,但他也很少有机会来仔细看看。还记得假扮身份来清衍宗的当天, 楚问就是将他带到这里,戴上了银链。当时他转头看见桌案上似有张开的书页, 但相隔甚远, 着实看不真切。
后来有数次机会得以瞥见楚问桌案,却已然没了仔细看的心情。
他无声叹了口气, 指尖触到颈部,是不属于体温的微凉,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怕不是死到临头还要带着这东西。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桌案面上是工整无痕的,倒是桌案下的三个小柜子中叠了不少书本,一个放置空白宣纸,一个放置书籍经文,最后一个便堆叠满了用过的宣纸。
柜子不大,楚问写的却不少,大概每数日就要将柜中的纸页丢弃。巧得很,现在柜中恰是满的,怕是再晚来一日,其中便是空空如也了。
他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想必不过是写抄写的剑式经文,但不知为何,还是鬼使神差地将柜中的书页取出,抬头瞥了一眼正在沏茶的楚问,随后打开翻了几页。
果不其然,满页都是抄写的经文,看着就令人头大,但就当他打算将其放回之时,却被下一页的画吸引了注意力。
一张宣纸的上半部还充斥着令人清心寡欲的楷体,数行之后,字迹却有些许潦草。当然,所谓的“潦草”只是相对于楚问本身而言。
经文的最后一句甚至没抄完,空荡荡地落在那,下面是一幅用墨水绘的画。
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寥寥几笔勾勒的线条,上面是一个少年在练剑,身形飘逸,但作画之人并未顾及眉眼,面孔作了留白。但在这张极度抽象简约的画作中,倒也算不上突兀。
楚问很少作画,随意在宣纸的下半部分草稿更是少见,宿回渊转念一想,觉得有些像剑谱上的招式,或许楚问在画剑谱也说不准。
但画上的人似乎又有一些眼熟。
他有些好奇,继续向下翻去,只见下一页依旧是类似的图案,只是画中人的动作发生了些许改变。
连翻了几张后,那种熟悉感越来越重,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从动作转换到人物本身。那人并看不清脸,单从身体也看不出什么特点,但再向下看……
他的目光搭上了那人腰间,心跳倏止。
不远处传来楚问的脚步声,他将那些纸页整成一叠放回原位,刚刚起身,对方深色的鞋履便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并未提及刚刚在书页中看到的人,只是不经意般笑道:“倒是有些日子没喝过清衍宗的茶,如今看来,这里的茶倒是清淡得很。”
楚问垂眸轻抿了茶,轻声道:“茶无不同,只是不同人喜好不同。有人喜芳香,有人喜清苦,有人喜浓,有人喜淡,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也是。”宿回渊将茶盏在指尖中把玩几番,随后轻笑,上身忽地向前探去,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那你又喜欢哪种呢,是清汤寡水的,还是浓重剧烈的……”
他颈间在光下微亮,像是一个难以挣脱的华美囚笼。语气轻得堪称亲昵,似乎夹杂了些其他的情绪在里面。
楚问盯着那寒光看了片刻道,“你是当真问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啧……”宿回渊笑道,“都有。”
问的究竟为何,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静默空间中有无声暗潮涌动。
片刻后,楚问又从茶壶中倒了些轻茶出来,极细的水流打在杯底,湿漉且清冽,一如他此刻的声线。
“非要选一个的话,我不喜欢太过清淡。既是品茶,自是要品出它独特的味道与气息来。”楚问抬眸,看似答非所问道,“不过于我来说,茶本身浓烈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已然猜到他解下来会说些什么,宿回渊伸手按住对方茶盏,只是那指尖偏偏不安分地盖在对方的手背上。
“你把我画得很好看。”
这句话刚一出口,气氛顿时沉默。
茶水溢出杯盏,流淌在桌面上。
宿回渊心知他不该将这件事挑明,但奈何他迫切地想要对方为自己证明一些事情,仿佛如此便能好受些一般。他情难自已,无法克制。
“但为何要把我画在那些繁冗的经文下面,是觉得这样反差感更强烈吗。”他用十分正经的语气问道,“但我向来最讨厌那些东西的。”
楚问情绪隐隐有些不对,宿回渊有几分后悔,也觉得自己说过了。
若是他这十年间在鬼界也画了楚问,后来被人翻出来问,想必会直接撕破脸。
他正想说些好话,却不想对方并未回避自己的视线,抬眼看过来,浅淡瞳孔中不见丝毫淡漠之色,深邃到像是寒冬一望无际的冰河。
“好。”楚问目光缓落,点在他的下唇,有重量一般,轻声说,“那下次……我便教你将清心经法背出来。”
宿回渊脊背一凉问道:“……怎么教。”
这个下次指的是什么,又似乎不言而喻。
楚问似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并未回应。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脚步声,随后有淡雅的声线传来。
“楚问,是你回来了吗,我看门外有脚印。”
声音很轻,他一向这样,还伴随着隐隐的轻咳。
是宿回渊很想见到,却又最不敢见到的人。
果然,该来的总是要来。
他第一反应是想躲,但房间本就不大,又如何躲。况且对方既然看到脚印,也必然看出那不属于同一人。
楚问走过去开门,他坐在桌案前,竟有些坐立难安,他很少酗酒,此刻竟希望面前杯盏中的盛的不是茶,而是烈酒。
木门打开的声音终于响起,楚为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这一走便是好多时日,也不见你人影。只是昨夜我忽然梦见你回来了,正巧散步,便走上来看看,没想到就看见门前石阶上的脚印。”
见气氛有几分沉重,楚为洵又笑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累。”
楚问打断他,沉声道:“有件事我本意并非现在与你说,但却非讲不可。”
楚为洵吓了一跳,随即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
楚问言简意赅道:“师尊被杀一事,凶手另有其人。”
楚为洵的步子忽地停住了。
因为就在听到楚问开口的瞬间,他走进来,也看见了桌案前端坐的那个人。虽然不过是背影,但他却几乎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曾经,那人总是喜欢穿着黑衣,身体偏瘦,脊背却挺得很直,头发高高束起,却从不用发簪。每天夜里他提着从山下买来的酒去找他时,对方都是这幅装扮,端坐在檐顶。
眼前之人不断与记忆之中重合,终究缓缓融为一体。
楚为洵颤声道:“什么意思。”
他转头看向楚问,周身颤抖,由于常年瘦弱多病,他的眼眶本就要深陷一些,而如今,那陷入的部分染了红痕,像是盈了满满的水。
“十年前,他亲手刺死我父亲,全天下修士有目共睹。而如今你尚未查明真相,尚无证据,却把他带到这里来,只告诉我一句不是他做的……你怎能如此对我?”
“不。”楚问轻声道,“我有确实证据,等之后我会详细与你说明。西域尚有事情未处妥当,一去又不知何时能回,只等有机会向门派众人讲清楚。只是在这之前,我想你有必要先知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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