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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梁初回眼瞧瞧孩子,颔首说道:“骑了半日的马,且去躺躺,晚膳之后还要回城。”
谷梁瞻有点儿意外,“夜里回程?”
谷梁初又点点头,“后儿是冬至节,得回去了。”
谷梁瞻闻言不再多问,躬礼之后退出房去。
弓捷远却没动弹,仍旧很没坐相地歪在椅里。
谷梁初上前将他抱起,放到后面床榻之上,“你也歇会儿。”
四个亲随眼见谷梁初跟着靠在床边,也都退出房去。
弓捷远坐了半天腰杆发酸,躺平整了舒服许多,蹭蹭身子问道,“宫中怎么过冬节啊?”
“今年必会祭祀天地,”谷梁初道,“都是礼部的事。”
“原来在北王府呢?”弓捷远又问。
“开武皇帝在时多是吃酒开宴而已,皇上太子都祭过了,各地的藩王都再折腾一遍也不像话。”谷梁初淡淡地说,“那时孤尚年小,凡事都有高世子在前挡着,对这些事也不如何上心,后来世子殁了,又闻开武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主子郁悒下人慌惶,有二年府里甚至废了各种节日不过。建殊时候孤又滞在南京两年,就更不理这些事情。”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弓捷远也淡淡道,“王爷到底恨不恨那些被人监管没有自由的日子啊?”
谷梁初似乎听不出这话里的讥讽,仍淡然道:“孤自生到这个世上也没自由过的,早习惯了。”
弓捷远听得心中一悸,竟然没法再说下去。
自己因为这人失了自由,这人却又从没自由,到底谁更可怜?
“明日回府还需再找几个太医重新为你固定伤处,”谷梁初说,“总得将你右面臂膀整条松脱出来才好穿衣服。冬至是个大节,你得陪孤进宫。若只报了伤病不去,皇上必然不悦,又要仔细追问又要诸多猜忌。”
“去了他便不问不猜忌了?”弓捷远道。
“会轻许多。”谷梁初也不管他语中意思,只简赅道。
“早知这样就不逼着庄医重新弄过。”弓捷远闭了眼睛,“折腾一回实如分筋错骨。”
“你肯扎着木架回城?”谷梁初道,“早晚都躲不过受苦。”
弓捷远闭着眼睛乱想一会儿,真睡着了。
谷梁初身体强健,素来觉少一些,只听身旁的弓捷远呼吸均匀深长起来,侧首过来端详他的眉眼和脸。
下午光线柔和,金芒透过窗棂折在弓捷远的鼻梁上面。谷梁初看清他的唇上绒绒一层软须略长普通毳毛,颜色却仍浅淡如肤,尚还不如眼睫醒目,显得干净而又可爱,不由轻轻一笑,声音极低地说,“挽儿也长大了!”
晚膳开得迟了一些,谷梁初让唤谷梁瞻过来,然后又命四个亲随都在桌上坐下,“回去你们又得立规矩了,这顿就都放松放松。”
谷矫梁健和他同吃同睡惯了,让坐也就坐了。弓石弓秩却很惊讶,站着不动。
弓捷远只好皱了眉头,“摆哪儿不是饭菜?让吃就吃。总不能王爷刚吩咐完,只等你们坐下就要翻脸不认定你们个无礼冒犯?”
谷梁瞻听他说话就要刺谷梁初,不免维护,“弓挽也不讲理,你的亲随自己拘谨,怎么怪我父王头上?”
弓捷远对上他就总是笑:“我没怪谁,只说这人总得分个上下,上者威是对严也是对,宽慈宽慈就是大善举,却不知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下人哪敢踏实?”
“你也是个上者。”谷梁瞻年幼却不糊涂,“十二万辽东兵士都得仰视的少将军,可能老不变吗?”
弓捷远竟被问住,眨巴半天眼睛才道,“世子,弓挽对您不好?”
孩子噗嗤笑了,“那是两回事。一则你对我好我也当你是个至交,却也不能攻击我的父王,二则现在我是跟你争论事情,好朋友也会争论,并不耽误情谊。”
弓捷远被个小孩儿顶得没有话说,怏怏地道:“弓挽可不敢跟世子这么厉害的人做朋友呢!等下回程还是各乘各的车子,省得属下不会说话冒犯到了。”
“真爱记仇!”谷梁瞻便对一直瞧着他们说话的弓石弓秩讨公道说,“你们二位来评评理,到底是谁阴晴不定?”
弓石弓秩已经小心坐在桌边,闻言都略尴尬地笑。
“吃饱足了。”谷梁初对他二人说道,“等下回城只套一辆马车,你们四人都得步行。饿着走不动,且不耐冷。”
弓捷远闻言又哼一下,“只是回城,又不是逃跑,作甚静悄悄地?”
“有心的都能猜到孤今夜或者明日回城,想让他们窥得你伤甚重然后满城乱传,绘声绘色地编排一顿?”谷梁初说。
第47章 少年时不尽相同
“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弓捷远不屑地道,“不是说冬至还得同你进宫?两天我又能好多少?”
“孤也不与朝臣结交。”谷梁初说,“谁敢凑近打探?你正经穿着官服入宫他们自然不敢过分乱猜。”
谷梁瞻不甚明白,“受伤虽然不好,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何不想给人知道?”
“没人会信他是山石击的。”谷梁初夹了一块儿焖肉放在孩子碗上,又夹一块塞进弓捷远的嘴里,慢慢地道,“他们会猜孤给打的,甚至会编出捷远与孤动武甚至夜里行刺的话。三人成虎,闲人怎么乱说都不妨事,就怕给你皇祖听着心生忌惮非要把他弄个什么没人的地方看管起来,若是那般,瞻儿可能救得你的朋友?”
谷梁瞻吃惊地道,“皇祖慈祥,岂会……”
“建殊皇帝是你皇祖胞兄,他的孩子们是你皇祖侄子侄女,论起亲来又比瞻儿远了多少?这些人现在都在哪儿啊?”谷梁初不看继子,只是扫扫同样吃惊的弓石弓秩。
谷梁瞻的脸色终于变了。
弓捷远不大忍心,“别吓孩子。”
“你在我这儿可闹脾气,”谷梁初又瞧回他,夹了一点儿鸡蛋喂进嘴里,“挑三拣四,不肯好好说话,孤都不愿意同你计较。若给关到什么僻静地方看管起来,牢卒宦官可是最会折磨人的,好的没有,不吃也不行的,那样的罪你可受得?到时可想不了婕柔亲随或者甸上不系,喝口干净的水都是奢望。”
弓捷远脸上的血色也褪了些。
“这世上太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阴暗手段。”谷梁初喟叹地道,“你没用过,可不要骗自己没有。命系于人莫只任性,趁那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还要搏个虚名,且珍惜着。”
“我家老爷……”弓石哆嗦着道。
“弓将军不会为了儿子带领十二万兵众做反叛,”谷梁初截住他的话,声音严厉起来,“他这辈子忙的苦的就是家国安宁,你家少爷如今在这儿还不证明他的选择?只不过他确会为儿子的境遇痛苦心疼日夜难眠。”
弓石不敢再说话了。
谷梁瞻兀自有些不甘,“皇祖喜爱父王,即便天子一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谷梁初摇摇头说,“瞻儿,父王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闲王,挡得住吗?你皇祖喜爱孤,喜爱你,都是一样的——高兴起来赏赐金银珠宝,甚至城池储位,都不吝啬,可若当真怒了,我们的命也不一定在他眼里。历朝历代,甚至它国异邦的金殿之中,父要子亡的事情可还少吗?只靠父王求情就能保下弓挽无事?你皇祖若只不肯,父王能有什么法子?”
这一番话说将出来,便是先前不甚在乎的谷矫梁健也不动了。
一桌子人俱都垂眼瞪着自己面前的碗碟,沉默不语。
弓捷远伸腿踹了一脚饭桌,“危言耸听,防患未然就说防患未然,弄这么吓人到底是让吃饭还是不让吃了?”
谷梁瞻到底胆小,只怕气氛越发不好,赶紧夹了一块儿鸡肉送到弓捷远的嘴边,“你手不便,我帮父王喂你。”
弓石勉强提起精神,提醒地道,“世子,鸡肉发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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