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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捷远听得瞠目看他,“既知如此,这等讨不到好的差事,你怎还接?”

谷梁初觉得他那模样好玩的很,抬手抚他脸道,“捷远,咱们想从巴掌大的王府里挣出来,手边总不捞着些东西可成?有块木头先托着吧!你还想一下子就碰上大帆船,顺风顺水顺时运?”

弓捷远使劲儿哼道,“木头也得是好木头,逮着块糟烂的也当宝儿?托得住人吗?”

“那就看咱们有没有本事化腐朽为神奇了。”谷梁初拈起弓捷远的一根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下。

弓捷远嘶地一声皱了眉毛,“总爱把人弄疼,是什么瘾?”

谷梁初轻轻地笑,“就是想看你这样子。”

弓捷远不吭声了。他已渐渐摸索出来一点儿心得,要想相安无事,只能以静制动。

满以为用过午膳谷梁初就会张罗动身,谁知他竟一点儿不急,又让平食又让喝茶,甚至还让弓捷远小憩。

弓捷远如何躺得住的?气得瞪起双眼,“前线士兵都饿死了,你还只管磨蹭。”

“早去你就能够找出粮来?”谷梁初唇角漾着浅浅笑意,“周阁珍都说了先去静候咱们,你倒非得巴巴地跑去候他?未等交锋便先失了急躁。”

“老阴诡和小奸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弓捷远知道谷梁初这话有理,就不愿意承认。

“孤还小么?又怎么不是好东西?”谷梁初笑意更深一些。

弓捷远立刻板脸。

不能接不想接的话,冷待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谷梁初知他必会这样,换回严肃口气说道,“孤心里有数,你不用着急,且眯一会儿是正经。”

“我睡不着。”弓捷远不想说假话,他心里装着事儿,难静。

“孤有办法让你睡着……”谷梁初便起了身。

弓捷远立生畏惧,赶紧支起双手阻挡他道,“莫要玩闹,下午还有事情,让我安宁安宁。”

谷梁初这才停下脚步,朝小榻子努了努嘴,“乖乖躺着去。”

弓捷远只好乖乖去躺,躺下了也翻来覆去地发燥烦,耳中听得谷梁初竟能坐在边上看书,只当不知道他在打饼子似的,只得慢慢老实起来,时间一久心里竟真平和下去,闭眼寐过去了。

仿佛倏忽之间,耳中听得谷梁初低声询问梁健,“倪溪准备好了没有?”弓捷远猛然睁眼,一下便从榻上跳了起来。

梁健未及回话先来看他,见状笑道,“司尉莫急,时间正好。”

弓捷远想起自己方才百般催促,到头来睡着了的却还是他,不由微露羞赧。

谷梁初爱看他这副模样,口气十分纵容,“梁健与他拽平衣裳,咱们司尉着急出门。”

临上车子,弓捷远又想起件事来,立刻对谷梁初说,“午间你只打岔,我倒忘了。在你爹的殿里听那周阁珍呼吸甚为短促,四五十吸便有一顿,专注同人说话则更频些,可是患有什么病症?”

谷梁初闻言好看看他,然后对跟在近前的梁健说道,“听到了么?去想办法查查。”

梁健应了,坐上车前驾马时想:这是什么耳力?皇殿阔大,四个人说话,旁边必然还陪有太监侍女,都是活气,这个司尉却将人家鼻息听得这般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周侍郎在牛喘。日前便曾谏过王爷利用燃放烟火之际故意插只空哑花筒测测他的,王爷只管心疼,不肯同意,却还有何机会试出深浅?

很快到了户部档房,周阁珍果然已在等着。

谷梁初曾说周阁珍是钱囊上的系带,弓捷远却觉得他似硕鼠,尤其是此刻站在高高的案档旁边张望过来,样子特别像一只守着殷实仓廪终日都把自己吃得要爆炸的大老鼠——腮帮子圆鼓肚腹涨腆。

周阁珍的身躯不算壮硕,在男人里,得属那种骨骼较细的人,皮肉却被长年累月的荣华富贵泡得涨了,瞧着脂松油堆,足似成了精的老耗子。

十二万东疆男儿的饭碗就掐在这样的人手里,魁健勇武得如神一般的镇东将军十几年来就因为这样的人处处小心举步维艰,弓捷远的心里既哀且恨。

老天总是不长眼睛。

“大人觉得哪儿能撙出钱来?”谷梁初也不绕圈子,刚一进屋就劈头问。

周阁珍的笑容里现着苦意,“实难撙出。若有办法,老臣何不直告皇上,非要连累王爷跟着糟心?”

“依你说这日子就是没法过了?”谷梁初也不着急,“这一开年即是干账,半分腾挪余地都无?”

“老臣没用。”周阁珍似很沮丧,“还看王爷有无妙思妙手。”

就是将了谷梁初一军。

谷梁初瞅瞅周阁珍,啧一下道,“看来着实艰难。即便如此也得琢磨,不然怎对父皇交代?别的也做不了,就先看看账吧!”

周阁珍便问,“王爷可看田税?”

“看。”谷梁初点头说,“都得摸摸门道。”

弓捷远闻言有些意外,心道中午你还说没有文章可做,这会儿怎么又要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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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泼茶汤装疯卖傻

“倪总管,”谷梁初不管别人心思,只管吩咐,“就从田税开始,加上关税盐税丝税丁税,你都与孤仔细捋捋,然后再盘一个总账出来。找不找得到藏油的地方且不说,回头父皇若问都看了什么,孤也得有应对的。”

倪溪闻言立道,“遵王爷命。”

周阁珍用双豆眼盯着倪溪细看,谷梁初瞧见,笑着说道,“周大人可是认得孤的总管?溪大哥是倪公公的侄儿,会算些账。”

“哦!”周阁珍马上藏起目光中的戒备,“原来是倪公公的内侄,请恕老臣孤陋寡闻,之前也不知道。”

倪溪只是笑笑,寻张椅子从头看起档册。

谷梁初没有亲自阅视的意思,只在房里散步,“这些都是父皇登基后新订立的?”

周阁珍答,“是。档册沉重,不便都随迁的。新朝新政,从前的积如山峦,第一看不过来,再则也无用处——凡可收归的钱粮皇上和王爷当日已经收了,藏着找不到的,就从账上算出来也不过是纸上虚数,而今能掂掇的,就是署里这些。”

弓捷远听这意思就是开武建殊两朝的积余都化了水,从前他们是否贪墨是否从中谋利中饱私囊毫无痕迹可查,想起辽东这十几年的窘迫艰难,心火炽烈,强按捺着。

谷梁初的反应依然平淡,“也是这个道理。那就先把当日收归的纸记拿来与孤看看。”

周阁珍立刻示意陪在边上的检校和司务取来,又命杂仆上茶。

谷梁初拖张圈椅坐下,摆摆手道,“孤不随便喝外面的茶,梁健找水去泡带来的吧!”

梁健闻言便道,“是。”

周阁珍不料谷梁初竟要摆这个谱,微有一些吃惊。

谷梁初对他笑道,“周大人有所不知,只孤挑口也还罢了,咱们这个弓司尉是个更讲究的,寻常器具也不肯用,所以非但茶叶,便是壶盏也是从府里带来的。”

周阁珍似愕一下,立刻就又点头,“王爷和司尉都是金贵人,也难怪的。”

弓捷远心道你要摆谱就只管摆,作甚拿我说事?需得同仇敌忾之时,也不能自拆台角,便只当做没有听见。

梁健去了甚久,终于泡得茶来谷梁初似已渴得狠了,抓过一盏就往嘴里送去,未料梁健稍一错身,二人手臂碰在一处,茶盏登时歪了,里面热茶悉数泼在谷梁初正看的库账上面。

事起仓促,梁健和周阁珍一起抢上前去擦拭抖落,已来不及。

墨字遇水,湮了一片。

足有两页糊了。

“哎呀,”谷梁初立刻痛悔地说,“看不清了!真是造孽。这本不能用了,再翻底账来看。”

周阁珍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就是底账。”

“没再誊抄留底?”谷梁初不肯相信。

周阁珍也不敢发作他,只得忍耐解释,“这样的账目都是机密,一本还得两三个人共开共锁,哪能随便誊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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