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定要把包找回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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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无患是个老师。确切来说,是个语文老师。早年邱无患在菜场口附近的三流小学教语文,不论是地痞流氓转正的,还是还在道上打滚的,无论是年纪到了的,还是不知道从哪搞出来的,总之多多少少都有孩子。娃搞出来了,还是得认几个字的。把娃往他面前一揪,大都得叫他声“邱老师”。

邱无患人如其名,时年三十又六,但看不出来年纪,也不知道是哪儿人。一直没结婚。他常年穿着些褂子、长袍什么的,戴着副眼镜,长得斯斯文文,又高又瘦,仙风道骨的,待人尔雅平和,菜场口附近混的,不论相互对不对付,都对他评价极好。不管多皮的娃,在外头在别的老师面前称霸王的,到他面前都歇菜,没有不听的。

一开始有几个家长因孩子打架找他理论,他几番话说得双方心悦诚服,后来从孩子到些偷鸡摸狗小事,再到抢地盘火拼的大事,都来找他。邱无患看着是个教书匠,但总运筹帷幄、平衡得当、点到为止,再后来,菜场口半壁江山都只服他。一次傍晚众人请他去喝酒,大排档外灯火阑珊,邱无患面不改色滴酒不沾,几个头头却纷纷说我们决定统一认你做大哥,以后有决断不了的事就听您分辨,颇有些宋太祖黄袍加身之古意。

从此邱无患就成了菜场口附近混子们的最大头子。他还是在学校教书,学校校长过年过节还得给他送点好处;又顺手统管着地痞流氓打手强盗小偷们的娃,别人叫他邱爷,他都只是提醒,可以叫我邱老师。

于是菜场口的人都尊称他为邱老师。无论是剑拔弩张的流血现场,还是鸡毛蒜皮的家庭伦理大戏,人都只管他叫声“邱老师,您来评评理”,保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谈笑风生。黄杨刚来的时候,点头哈腰一口一个“邱爷”,只差被打,还没来得及改口,邱爷反倒对他笑,如沐春风的,说他就这么叫吧。

又问,你叫什么。

黄杨找了张崭新的报纸把那五百包起来,故意多裹了几圈,显得厚。他从菜场口35号一路往东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邱无患开的兰岫楼。

兰岫楼是个茶馆,统共三层,一层正经卖茶叶,二层喝茶,三层是小孩儿补习班。爹妈忙着混江湖,小孩没人管,补习班开得恰如其分,倒像是托儿所,反正老流氓小地痞也听不懂,什么“永和九月”、“大九挑四”、“气口真眼”、“写意留白”的,能唬人就成。

邱无患闲了就常坐茶楼门前的院子里,在棵石榴树下,煮茶看书,是个人走过去看见了就得在心里“啧”那么一声儿。

这会儿人还真又在树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十五,是菜场口混子交保护费的日子。邱无患虽从不亲自碰钱,但只要没有上课,这人是一定会在茶楼的。

黄杨把泛黄的报纸包递给旁边一胖子,点头哈腰的:“邱爷,这个月劳烦照顾。”胖子不耐烦瞥他一眼,解了半天绳子,撕开报纸用手捻捻,瞪完黄杨,才朝邱无患点下头。

邱无患没说话,只不急不缓地给他倒茶。头顶石榴树绿油油的,枝影绰绰,全投他侧脸上,一副没边的眼镜儿透着光,煞是好看。半晌茶满,他才说:“你来了。”

“哎哎,来了来了。”黄杨弯腰把茶杯双手接过来,咕嘟咕嘟,仰头几口喝尽,倒倒茶杯嘿嘿笑,意思是我可一滴没剩。

“坐。”邱无患笑着抬抬下巴。

黄杨狗似的一屁股坐下。

邱无患提起茶壶又要给他斟茶,黄杨赶紧把茶杯递上去,一边把刚刚路上在心里来回打转的话嚼出来:

“邱爷,给您说个事,就我昨天,在广场那边儿,我八点就去了,不过天热,出来的人也少,就没收成……我——”

黄杨感觉害臊。这比被人扒光了还难为情。入行八九年,在自个儿地盘上被扒了,说出来丢死人。

算了,丢人总比丢钱强。

“我让一个男的给扒了。他带着个女的,十八九岁,跟他一起打配合的。那男的下巴上有个黑痣,把我的腰包给割了。我看他俩脸生,怕不是咱们的人,菜场口不都是您罩的吗,看能不能帮打听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边站着的胖子骂道:“说什么呢?什么邱老师罩的,邱老师是我们请来的做顾问的,人是学者、学者懂吗,你他妈……”

邱无患看他一眼。那胖子马上噤声了。

黄杨赶紧认错:“对对对,我说错话了,真没那个意思。我的错我的错。您看能不能帮帮忙,这包对我真的很重要。”又掏出包烟给胖子递,胖子扬着头没接,被他塞得烦了,忍无可忍道:“你能有什么好包?丢了就丢了,回头再从人身上弄个就是了。邱老师没那时间给你找那玩意儿。”

黄杨急了:“包里面有钱,是我这些年一直攒的钱,找着了一定给分成。”

“多少钱?”一个光头突然从门口走过来,满脸胡子,额上一个刀疤,戏谑地盯着他。光头姓高,是附近几个赌场的老板,据说断过好几个人手。

谁不知道,黄杨穷得响叮当。偏偏穷就算了,还穷讲究,破衣服破头发洗的比谁都勤快,冬天还天天戴个格子围巾,你说做小偷的谁天天搞这些?一副死同性恋味道。菜场口附近的流氓混混,谁哪天要穿得讲究些,保准就会有人笑他,是不是要搞那个同性恋偷儿啊,给人恶心得脸皮抖。

黄杨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七千。”他本想说五千,少点就能少分,但又一想这钱不对包也对不上估计就找不回来,只能说实话。

见邱无患也没给自己倒茶,光头只好拿了瓶茶桌下的矿泉水拧开喝了,看都没看黄杨一眼:“那得交定金,这样吧,看你也是自己人,给你打个折,先拿一千来。”

黄杨心里嘀咕,这七千还没回来呢,又得交钱。他每月交的钱去哪了?又不敢犟,只低头没做声。

“没钱?那找什么?还不如去街上找男人挣。反正找男的你也不吃亏嘛。”光头嗤笑,跟胖子对下眼神,笑得不怀好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老板,都是自己人,你话说的不对。”邱无患突然发话。

光头跟胖子同时一愣,平时别人爹妈是嘴上常客,哪里收得住脾气,此刻却不好发作。黄杨自知有希望了,也没顾得上啥,赶紧抓住邱无患的手:

“邱爷,求你了,我保证钱追回来一定分,两千,可以吗?我现在是一点钱都没有了,饭都吃不起了,是真的没钱交定金。”

黄杨穿着件手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白体恤,阳光照上边煞白,光全反射到他脸上了,衬得人唇红齿白的,看得让人心一动。

邱无患朝他笑,“我帮你找。”又跟那俩人说:“高老板、小陈,劳烦帮帮忙。”

那俩人递个眼神,只抿嘴无话。

黄杨这么想找回包,除了那七千块钱,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包里面有张内存卡。内存卡是从他妈当年手机的上卸下来的,当年他从学校请完假赶到家,他妈的衣服照片等等遗物全都让他爸一把火烧光了,就剩手机还值点钱,没烧。手机他爸拿走用了,内存卡他卸下来带在身边,上面有几张他妈生前的照片,他时不时会把卡安到手机里看两眼,看完又包起来放好,就怕弄坏了。这张卡跟着他从沿海到北京,从十五岁到二十五,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存着。

结果这次连包带卡带钱全给人偷了。

黄杨心想,一定要把包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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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邱无患肯定的答复,黄杨一时都不知道说啥。此时才发现把人的手抓得死紧,赶紧弹也似的缩回来。

菜场口大部分人都怕染上同性恋,除了个别卖屁股的,没人愿意离他近。要是把邱无患惹不高兴,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黄杨扯出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说:“谢谢邱爷,谢谢邱爷。”

邱无患只抬手让他回去吧。

黄杨从兰岫楼出来,又去广场上蹲了半天,还是没有那个长痣男人的踪影。晚上买了个一块五的芝麻饼边啃边走回去。太阳落土,巷子里家家户户开始生火做饭,炊烟袅袅的,香死人。几个小孩蹲巷口玩过家家,大叫着啃猪蹄了、啃猪蹄了!他越听越觉得饿。扯着嗓子跟人小孩说你妈喊你回家吃饭没听到啊。小孩对他风评也略有耳闻,遂作一窝蜂散。

到了出租屋,一切如旧,王浩还是没回来。

黄杨估计人肯定是不回来了。想到以后一半房租没了着落,现在行情又差,吃糠咽菜攒的钱也没了,瞬间觉得吃泔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黄杨继续去广场蹲点,天色阴沉沉的,是要下暴雨。一上午开张一回,还被人发现,揣到兜里的手机给人还回去不说,还赔上二十块钱。黄杨换了个地儿,思来想去还不如去找那个长痣男,干脆往菜场口外头走,冒着雨兜兜转转往同行可能聚集的地方找,指不定真能让他找着呢。

一连好几天,注意力都在找同行上去了,黄杨颗粒无收。回家路上,黄杨来来回回把兜里毛票数了三四遍,余钱二十块八角。好嘛,再过到明天,真得要去人大排档捡泔水了。

还好邱爷答应帮他找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夜无眠。第二天,黄杨直奔兰岫楼。

进了院子,胖子正在骂人。几个人压着个男的往兰岫楼地下室走,胖子一眼瞥到他,招呼让人停下,怼着那人脸骂的狗血淋头:“你他妈的平时没长眼就算了,就白河西那片,谁不知道邱老师住那,你没打招呼就去那开张?是不想活了还是找死?”

眼神一拧,几个小弟对着人肚子胸前就是几顿招呼,人被打得求爹告奶的,只说是新来的,不知道这京城的江湖也是联邦共和的。

招呼完,胖子才佯装看到黄杨。张口就说:“邱老师不在。”

黄杨往茶楼上瞧瞧,舔舔嘴唇:“那什么时候回来?”

“邱老师忙呢。没空。”

黄杨:“那我去里面等等。”

“哎哎,也没叫你进去啊。”胖子伸手拦他,手臂不小心碰到他胸前,赶紧抽回去拍拍,“你去那等吧。”

手一指,墙角边。

黄杨去墙根下站着,远远瞧着胖子在院子里训那倒霉蛋。一会儿两个人抬上来个电锯子,拉出来根线缆通上电了,“嗡嗡”几声儿,那男的直接给吓尿了。

众人哈哈大笑,远远扫他一眼,都说要脱人裤子欣赏欣赏。黄杨赶紧斜背过去,对着院里的石榴树,摸出浑身最后一根烟点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烟雾跑到阳光里,虚虚实实地有了形状。黄杨瞧着石榴树下不知哪个小孩挂的秋千绳儿,正随风轻荡。只觉得这绳子好,牢实,保准不会出现人一挂上去中途还断了造成二次伤害的风险。

正觉着脖子犯痒的时候,门口的闹声戛然而止。黄杨一回头,邱爷正踏进院门,几个打手纷纷撤电缆的撤电缆,收锯子的收锯子,闷头作鸟兽散。

邱无患跟陈胖子说了几句什么,脸色不大好看。胖子脸色更难看,像厕所里的抹布。

也是,平时他们都在兰岫楼地下室弄人,在外还是像模像样的。刚刚在院子里搞,邱爷能高兴才有鬼。

黄杨赶紧把最后一截儿烟都吸完,调过头来看一眼,踩灭了小跑上去:

“邱爷,找包的事儿怎么样了。”

邱无患只坐回他的太师椅,加炭烧水温杯冲茶。几个人在远处听胖子号令蹲着扫地洗地,纷纷拿眼瞟他。黄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等完水开又等茶浓,急得都想磕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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