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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还是疼的,疼是怎么样都忘不了的。可是最疼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在想赵敛。他应该明白的,他迟早要明白的,他对赵敛的情感,也不止于朋友。他对赵敛的思念,也不会只在疼的时候。

药上完了,医官走了,帐内又寂静下来。谢承瑢身上全是汗,他把玉佩抓得润润的,上面的月亮都在发亮。

“军候?”

谢承瑢听见彭六在外面叫他了,他不能再想赵敛了。他把东西都收起来:“怎么了,小六?”

彭六掀帘子进来:“我见医官走了,大约也是你上完药了。之前你和我说的,叫我把林子里那些农兵都埋了,我才和兄弟们一起回来。”

谢承瑢颇有些惊喜:“你记得我说的话,小六。”

“我当然记得。”彭六憨笑起来,“我不知道那些农兵的姓名,但一个坑一个坑都埋了。他们脸上的血我都用树叶擦了,脚也绑起来了。”

谢承瑢说:“多谢你了,我本来想着亲自去一趟。”

彭六说:“外面天黑透了,你不必多跑一趟,总之我们已经去过了。”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希望他们也可以安息吧。”

谢承瑢拨弄手里的佛珠,他也希望死去的人可以安息。

“伪齐那边还有什么动静?”他问。

彭六说没有,他犹豫地问:“军候,我们是不是离伪齐营地太近了些?”

“隔了一条大河,不算近。”

“河面上有风呢,要是风把一些话吹过来,倒也不好了。”

谢承瑢不再转佛珠了。他问:“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作者有话说】

彭六第一次出场是在43章,和小赵比枪的那个。

本文中没有“军”这一行政单位,所以节度使格式只能为“某州节度使”,和历史不一样。节度使不必赴镇,无职事,为武阶正任官最高一阶。武官能做到节度使,那就是顶级武将了,比节度使再高一点的就是太尉,一般不封太尉,封太尉的大周建国以来只有赵爹一个。

作者不是历史专业,对宋代官制仅仅是入了一点点点点门,请大家不要当真,也不要嘲笑。(阿弥陀佛

写战争+权谋这种题材真的非常忐忑,也很惶恐。担心驾驭不住大框架,担心前后逻辑不够严谨,但不写就永远写不出来,所以还是斗胆写了。

很感谢每章都给我评论的宝汁,每次来打卡我也欢迎哈哈,祝大家每天都开心,发大财!( ′▽` )?

第70章 二三 战城南(三)

雨后无月,明日应当又要落雨。谢承瑢刚出了帐子,迎面便碰上来找他的韩昀晖。

韩昀晖知道他受了伤,特意过来看他。两个人边说边走,快要走到庖帐,果然就听见彭六说的那些“风言风语”。

有两个小兵刚吃完饭,在庖帐外站着歇息。

其中一人说:“这些叛军多是佃农出身,以前手拿锄头,现在还是手拿锄头。以前拿锄头是为了生计,现在拿锄头也是为了生计。”

对面人说:“是啊,我也是齐州人,又如何不知齐州的难处!来珗州投军,不过就是为了活?现在我回乡了,竟是要拿刀枪指着自己的乡人,实在于心不忍!”

“都是大周百姓,何至于此!我们拿刀枪,不是为了消灭蛮夷么?如今怎么刀枪指着自己家里人了。”

两人说罢长叹:“所以到头来,不过一个官逼民反……”

话音未落,神策左第一军第二指挥第三都的秦书枫与唐任从庖帐里出来了。他们把这两个小兵的话全听进去了,破口大骂:“我呸,身为大周禁军,竟在此地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是齐州人,应该劝齐州人速速投降,而不是在这里同情齐州!齐州佃农佟三分裂大周,割据称王,你同情他?!”

秦书枫说话声音很高,隔很远都能听见。韩昀晖远远地看着他们,问:“这就是风言风语?从河对岸飘过来的?”

谢承瑢嗤笑:“河对岸的风那么厉害,都能把话飘到这儿来。”

“河对岸的是邪风。”

庖帐外,那四人完全吵开了,还各有各的说法。

齐州来的小兵说:“本就是朝廷有愧于齐州,雪灾之后还要纳税,贪官污吏联合富豪乡绅一起欺压百姓,难道就任其欺辱?此非大丈夫之为!”

秦书枫反驳道:“大丈夫之为便是分裂国家?!大丈夫之为就是将三州乃至丰州的无辜百姓卷入战火?他们也能算作大丈夫?人都不算,猪狗不如!”

旁边那个小兵劝架说:“不过是随口说说,各有各的看法,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他说是官逼民反也无错,佟立德分裂大周猪狗不如也不错!有什么好论?”

“怎么没好论?你为何要投军?投军不为功名利禄,是为国!现在齐州佟立德分裂大周,若我是齐州人,一定以他为耻,一定立刻前去齐州平乱!而不是在这里,同别人讲起他的可怜处!谁不可怜?可怜便能为所欲为了?!”秦书枫愈说愈激愤,又同一圈围观的兵士说,“仔细瞧瞧了,这就是扰乱军心的贼人!从丰州河对岸飘过来的邪风!我看就要把他押去太尉那里,按通敌叛国罪处!”

那边嗡嗡围了好些人,各个说几句,乱成一锅粥了。

韩昀晖见此,问谢承瑢说:“你不管管?”

“管。”谢承瑢和彭六说,“派人把这四个吵嘴的全都抓了,送到代将军那里去。”

韩昀晖又问:“只抓,不管?”

“军主尚在营中,我说了怎么算呢。”谢承瑢亲眼看着彭六把秦书枫他们带走了,才说,“这些事该代将军管的,我总不能越职行事。”

韩昀晖和谢承瑢回营帐了,到了帐子里,韩昀晖还说:“如若真是河对岸传来的邪风,那么佟立德的谋士吴允还真是相当厉害。长此以往,军心散乱,兵不血刃,不攻自破。我听人说,白日里佟立德还劝你归顺于他,扬言要封你做节度使?”

谢承瑢手又疼了,正要解开麻布换药。他不太信什么邪风不邪风的,只是个人有个人的说法。他说:“佟立德是说了那样的话,不过我没有放在心上。”

韩昀晖看见谢承瑢单手解麻布,也过来帮忙。他边解边说:“他有这个心思了,以后还会想来拉拢你。”

麻布和谢承瑢的皮肉黏在一起了,剥下来的时候带出来好多血。谢承瑢疼得头昏脑涨,却还是咬牙一声不吭。他摸着胸口处那块玉佩佛珠,没接韩昀晖的话。

韩昀晖把草药涂在谢承瑢的伤口上,忽然问:“你想做节度使吗?做大周的节度使。”

谢承瑢泄了一口气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想做节度使?太尉之下便是节度使,何等风光何等荣耀。多少武将征战一生,都封不上一个节度使。”

换完药了,谢承瑢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武将征战一生就为了一个节度使,那做了节度使之后呢?”

韩昀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做了节度使,还有太尉。”

谢承瑢说:“大周建国以来就一个太尉,你以为我有好命做。日子是一天天过的,路也是一步一步走的。路走完了,后面的日子我走什么呢?有人五十岁做节度使,做十年就寿终正寝了;有人二十岁做节度使,做十年就英年早逝了。”

“你太悲观。”韩昀晖摇头,“功该得就得,你怕了,也会得的。”

“我不想说这些了,没劲。”

谢承瑢想躺下了,他才把甲衣脱下来,胸口的玉佩就掉出来了,正好落在脚边。他赶紧把玉佩捡起来,衣服还松松垮垮没理好呢,先看玉有没有坏。

“这是块好玉。”韩昀晖调侃说,“左一一营四都那位送你的?”

谢承瑢小心地把玉放回怀袋里:“是他送我的。”

“就知道,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谢承瑢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他垂首想了一会儿,问:“有时候我不明白,哥,如果在行军路上思念一个人,是对还是错?”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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