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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梦恩递过诏。

大营之上热风阵阵,恰有夏日倦意。人人背后生了一层薄汗,李祐寅亦不例外。

他拉开诏书,不禁口干舌燥,闷汗满首。

“敕太尉、梓州节度使、寿州节度使、建州节度使、殿前司都指挥使、马军司都指挥使、步军司都指挥使、永宁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六百户[1]赵仕谋……”李祐寅边读边用余光望前方不远的赵仕谋。

太阳顶在头上,赵仕谋只觉心神不宁,却又颇抱期待,想看看官家到底要赐给他什么样的赏赐。

赵敛也沉眉肃目,静视前方。

“三代功绩卓著,前无古人;卌年劳苦功高,后无来者。字字珠玑作文,德才兼备;运筹帷幄用兵,百战不殆。以尔文武相济,勇冠三军,刚正不阿,以天下为己任,实则前人后世难及也。”

李祐寅笑笑,把诏书卷起,“这是他们想出来的说辞,通篇大同!却完全不能写出太尉之能。依朕来看,太尉,乃我大周第一勇将,比太祖年间的任何一个开国大将都要勇猛!这回又带着殿前司两军平定四州叛乱,是我大周之大功臣。卿是太尉、三镇节度使,荣华富贵早已享尽了,若是朕还拿金银财宝来赏赐太尉,实在不当,也轻视了太尉。可太尉有如此大的功绩,朕怎么能不赏呢?真若不赏,岂不是寒了太尉的心,寒了万军的心?所以思来想去,朕还是想给太尉迁官。”

赵仕谋微微抬起眼看李祐寅。

“六十多年了,殿前司一直有个军职位阙。前朝时,太祖皇帝曾任过此军职,这是真正的,殿前司的最高军职,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不能比拟的。”李祐寅从台阶上下来,走向赵仕谋,“六十年了,朕要再授此官给太尉,以表朕对太尉的无尽恩宠。朕欲拜太尉为殿前司都点检。”

赵仕谋一怔,而底下群臣哗然,颜辅仁更惊愕地抓紧了袖子。

尚书右丞曹规全马上鼓掌道:“六十多年未置的殿前司都点检,今又复置,可真是无上荣光!”

又有官员冯迎赞道:“太尉得此荣光,真当贺喜!”

赵仕谋迟钝着扶额于手,他瞥见官家身后那一围带刀的班直个个把手放在刀柄上,蓄势待发模样。

李祐寅见他迟迟未有言辞,反问道:“怎么了,太尉是觉得这个差遣不好吗?还是说太尉想要别的赏赐?想做宰执?说出来,朕全听太尉所言。”

他微笑着,往赵仕谋又走了一步,“过了今日,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太尉。”

殿前班直的刀出鞘一寸。

“臣……”

赵敛有点站不住了,他马上就要上前一步,赵仕谋咳了一声,让赵敛不要乱动。

“臣恭谢圣恩。”赵仕谋俯身,“陛下抬爱,臣惶恐万分。殿前都点检六十多年未设,臣如何担得起呢?”

李祐寅奔上前扶起赵仕谋,却不料被赵仕谋牢牢抓住手腕。可他一点都没有惊恐意思,反而似笑非笑说:“担得起,如何担不起?太尉不能做,旁人就更不能做了。”

赵仕谋说:“臣不敢。”

“不要推辞。太尉究竟能不能做?”

广场静默了半晌,赵仕谋终于说:“臣能做。”

“就请太尉明日到兵部,移交诸事宜吧。”

李祐寅觉得这双手太糙,隔着衣服依旧能感受到那些多年刀枪磨出的厚茧。赵仕谋的掌心炽热得如同炭火,要连着衣服把他给烧了。

赵仕谋哂笑:“那臣就,多谢陛下万恩。”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让我挂怀。”李祐寅抽出手腕,又高声道,“朕命殿前左班护送太尉及赵二郎回家,权当犒赏功臣了。”

谢承瑢觉得校场的气氛太微妙了,他想上前和赵敛并站,才迈出一步,林珣与雷孝德就拦住他的去路。

“同虚何处去也?”

“自是往赵二郎去处。”

林珣摇头,意味深长道:“谁敢上前,便是牢牢打下‘太尉同党’之名。你不可前去。”

谢承瑢焦急地说:“授殿前司都点检一职,不就是明升暗降么?”

六十年来,殿前司都点检一职从未置人,不过虚职而已。看似是六十年来头一份殊荣,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官家此意不过就是用个好听的名义来架空太尉权力、罢去太尉兵柄。即便谢承瑢不谙朝堂,稍稍思索,也能明白官家用意。

林珣说:“你瞧见那些个要拔刀的殿前左班了么?倘若太尉悖逆,官家可就地诛杀太尉。文武百官在此,太尉又怎么能说一个‘不’字呢?”

“难怪官家迟迟不封赏,是在这里等着呢。”雷孝德轻笑一声,“这道陷阱不跳也得跳了。”

谢承瑢害怕出什么岔子,又要上前去找赵敛。可是他看见殿前左班围着赵敛走了,军衣化作虚影,在无数人的肩颈之间,他与赵敛目光相对,擦过那一串说不尽的担忧与关切。

他隔着百司诸官,跟随赵敛的脚步,直到营门口,远远相望,最后,又只得见那一个孤寂落寞的背影。

他停在那里,直到赵敛的身影望不见了,消失与天际之外。

“二哥……”

“同虚!”程庭颐与纪鸿舟匆匆跑来。

看见浩荡禁军队伍,程庭颐说:“祸难当头了。”

“胡说,还没到那个地步呢。”纪鸿舟说,“尚未罢官,尚未丢性命,不能算是祸难。”

谢承瑢无力道:“尚未罢官,那是因为先帝遗诏,不得罢官;尚未丢性命,那是因为太祖皇帝有家训,非逆不得杀官吏士人。”

他揪着自己的袖子,冷汗早已浸湿布料。

*

北大营诸军散去。

贺近霖同几个小兵走一块儿,议论起今日封赏。

有人道:“要说纪鸿舟、崔伯钧封了官,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是世家出来的。可程庭颐怎么也混了个官儿,我真不懂。”

“有什么不懂?你不瞧瞧程庭颐和谁玩得好,他也是个势利人,学会谄媚讨好那一招,不是什么都有了?可怜我们这些本分人,不晓得趋炎附势,溜须拍马,就算是得了天大的功,也没人瞧得见喽!”

贺近霖不说话,但他觉得这两个人说得一点不错。

“其实我看,还是谢承瑢最有本事,三衙之中,只有他最干净。”

提到谢承瑢,贺近霖再不能沉默了。他凑上去说:“谢同虚确实是最干净的。”

“屁!”有人嗤笑说,“谢承瑢?刚开始确实是干干净净,少年英雄。可后来呢?不还是得走上谄媚之路。我之前听神策军的说了,你道如何?”

“如何?”

那人大笑道:“谢承瑢和太尉家的儿子,赵敛,形影不离,像一个人似的!白日在一起还不够,晚上还要在一个帐子里同榻共眠!”

贺近霖迷惑不解:“那怎么,我们这些人不也是晚上挤一个被窝睡的?”

“你真是天真了。我们当然可以挤一张榻,但他赵敛就不行!京城达官贵人玩得那么开,白玉馆那么多小倌,谢承瑢又是儒生模样的将领,他赵敛在想什么,你猜不到?反正怎么样,赵敛都不会吃亏的。”

“怎么可能!谢同虚不会那样的。”

“什么不会?能做得了管军的人,扣叩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上传本文,欢迎加入哪里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谢承瑢正是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升官最快,这才拼了命地依附于赵二。赵二是谁,太尉最宝贝的儿子!有他在,谢承瑢只要随便在战场上挥两下枪,什么功劳都有了!”

贺近霖噎住了,又替谢承瑢辩解:“谢同虚不会如此的,他一定是清白的,他的功劳也不止是在战场上挥两下枪!”

“你这么信他?可他夜夜和赵二共寝是事实啊,就算没什么,赵敛也会让他们之间有什么!赵敛不就是这样的么?那些个达官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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