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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忠则也呛道:“我想问问相公,问问谢节使,到底是从何处听来谣言,说太尉家中私藏过甲胄?”

谢祥祯说:“臣自有便宜之法。”

殿中百官面面相觑,随后,都默默将目光落在谢承瑢身上。

谢承瑢还瞠在那里,手心冒出一堆又一堆的汗。

“北四州丰兖齐迎之乱方才平定,边陲战事久久不息,如朝中还有此乱臣贼子,我大周危矣!”杨荀跪下大拜,“请陛下务必处置!”

李祐寅作为难的模样,他站起身来问道:“太尉,你作何解释呢?”

赵仕谋说:“臣确有一铠,为先帝所赠,武烈公徐公所穿之明光铠。”

杨荀质问道:“既是先帝所赠,太尉是否有凭证?既是徐武烈的明光铠,又有何人证明?”

殿中陷入寂静,赵仕谋久久不语。

众人都等着看热闹,踮起脚的、扬起脖子的,比比皆是。

谢承瑢要站不稳了。他捏紧笏板,出列说:“陛下,既是先帝赠铠,自有记录;徐武烈的明光铠,也自有铠甲赠册。查清,自然了之。”

谢祥祯猛地抬起身。

谢承瑢又说:“太尉不会私藏甲胄。”

“谢承瑢,你闭嘴!”

“谢节使以为紫宸殿是给你训儿子的地方么?!”黄忠则也跪拜,声泪俱下,“陛下,太尉这些年忠心,是天下人都能看得见的!太尉是辅政之臣,是先帝所选,岂能是如此背信弃义之辈?”

赵敛、赵敬也跪拜,渐渐地,朝中跪了一半的人,文臣、武臣皆有。

李祐寅心中有些不悦,果然这些人都是赵仕谋的党羽。他走下台阶,凝视着赵仕谋的眼睛。

他根本读不出赵仕谋眼中深意。身为君上,竟猜不透臣下所想,驭不住他,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呢。

李祐寅淡淡问:“太尉到底有没有私藏甲胄?”

赵仕谋说:“回陛下,不是私藏,是先帝所赐。”

“那就是真的有?”李祐寅好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此甲胄可有凭证?手诏?口谕?兵部有没有文书?三省之中有没有文书?”

良久,赵仕谋才答:“俱无。”

“又如何能证明,那甲胄是徐武烈的?”

赵仕谋依旧摇头:“徐公此甲,非大周所赐,自然无源。”

“什么都没有,什么证据都没有。太尉,你到底要朕怎么帮你?”

“陛下,岂能听他一面之词?谋逆之人决不会承认自己有谋逆之心!既已私藏甲胄,其奸邪之心昭然,分明辩白不得!”谢祥祯说。

李祐寅叫他不要说话,又问颜辅仁:“颜相公,可知先帝赐甲之事?”

颜辅仁震惊之余难得平缓,未有言答。

见相公不言,李祐寅更加从容了。但他还是作为难状:“那就去太尉家里,看看到底有没有甲胄吧。朕相信太尉是清白的,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朕也不知怎么办了,只能暂且委屈太尉先居大理寺,等候抄查结果。”他想了想,还是说,“赵瞻悯和赵观忱也暂住大理寺吧,停去此三人所有实职,待查清楚了,再说。”

赵敛如五雷轰顶一般:“陛下,我爹爹,赵氏,决没有犯上作乱、谋逆篡夺之心,天理昭昭!”

“请陛下明鉴!”赵敬也如此说。

李祐寅说不出话来,他连叹好几口气,露出痛心的神色:“严查,给朕一定严查!如若真的查到私藏不明甲胄,立刻将三人下大理寺狱!又如若,太尉有冤,立刻罢去谢祥祯所有职位,听候发落!”

“臣谢陛下明查。”谢祥祯再顿首。

“陛下!”谢承瑢欲有话再驳,谢祥祯马上指着他:“谢承瑢!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当军法惩戒!”

李祐寅头脑昏胀,摁着头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都散了吧。”

“陛下!”谢承瑢起身要再辩,却由谢祥祯一把拉起:“你还要说什么?跟我回家去!”

谢承瑢诘问道:“你如何知道太尉私藏甲胄?!爹爹也听旁人一面之词,给太尉扣上无中生有的罪名?”

“无中生有?!”谢祥祯青筋暴起,掐紧谢承瑢手腕,“他不是无中生有,是一定有!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这大殿乱糟糟一片,连卷班都未行,草草散朝。

*

谢承瑢没来得及看赵敛一眼,便被谢祥祯拽回家去。谢忘琮在一旁跟着劝道:“不要为个外人吵了,爹爹,瑢哥!”

谢祥祯一言不发,把人拽进马车,又拖回家,沉着脸越过家中仆从,一把将谢承瑢塞进祠堂。

“你真是疯了,你真是疯了!”谢祥祯瞪得眼里满是血丝,“你竟然在朝堂之上为一个有篡逆之心的乱臣贼子辩解!还是说你是他的党羽之一,还是说你要跟着他一起谋反?!”

谢承瑢头上幞头被父亲扯掉,倒也无心再管,只说:“太尉决不会有篡逆之心!”

“不会有篡位之心?凡觊觎、割裂官家之权柄者,皆为篡逆!”

“觊觎、割裂官家之权柄?爹爹也有兵权,也算是篡逆吗?”

“我心向官家!”

谢承瑢反问道:“爹爹又怎知,太尉不是心向官家?”

谢祥祯气得眉毛直竖,吼道:“就凭他私藏甲胄!谢承瑢,赵仕谋私藏甲胄!”他在祠堂转了一圈,口中直说,“谢承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私藏甲胄是何等罪过!是谋逆之罪,是诛九族的大罪!赵仕谋私藏甲胄!他就是欲图谋反!你还活在他家那些微不足道的恩惠里,是么?!”

“你怎么知道他私藏甲胄了,你如何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你不信,大可等抄查的结果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私藏甲胄了!”

谢承瑢一脸茫然地看着谢祥祯:“太尉已经被官家罢去兵权,他没有任何造反的能力了,爹爹你又何苦将他逼上绝路?”

“不是我要将他逼上绝路,他有谋反之心,难道要他把官家逼上绝路,我们才出手相救么?谢承瑢,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你全部都忘了!”

“我没忘,我只知道太尉绝对不可能……”

谢祥祯愤恨道:“谢承瑢!你要我说多少遍?他是要谋反!你怎么能替一个乱臣贼子开脱?你为周臣,你心里装的唯一一个字,是‘忠’!你是忠于官家,你是忠于大周!你不是忠于他赵仕谋!你姓谢,你姓谢!”

谢承瑢双唇微抖,仍喃喃:“太尉绝对不会……有谋逆之心。”

“你糊涂了,你真的糊涂了!私藏甲胄就是有谋反之心,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可能不知道私藏甲胄的罪过?!明知故犯,这还不是造反!”谢祥祯摁着谢承瑢的肩膀,逼他跪下看灵台上数十块牌位,“你现在是在帮一个逆贼说话吗?!你记得你姓什么了么?你看看你祖宗的姓氏,你姓谢!你不姓赵,你以为你跟着赵敛混在一起,你就姓赵了?你以为你做了赵仕谋的徒弟,你就姓赵了!他赵仕谋有篡逆之心,他是大周的贼!你也要当大周的贼么?你也要跟着他一起造反吗?!你当着你娘的牌位说,你到底姓什么!”

谢忘琮立即要把谢祥祯给拉开:“爹,不要这样!”

谢祥祯推开谢忘琮的手,继续训斥:“这么多年没人管教你,从你到珗京开始,完完全全没有人管教你了!你忘了你姓甚名谁了,你忘记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了!你和你娘说!你自己和她说,你到底叫什么?你说啊!”

“我……”谢承瑢下意识要躲开,却被谢祥祯牢牢压制,不能动弹。

他只能盯着母亲的灵位看。

他看见明晃晃的“先母梁氏之灵位”,遥想到那个令人窒息的雪夜……

“不,不!”

谢承瑢崩溃地往后退,却顶在谢祥祯的胸口。他一点都逃脱不了,他满眼里都是那块陈旧的灵位,褐色的,像沉了很久的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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