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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熬到天亮,就能守得了门了。我们把他们挡在这里,他们就不能进城。”说罢,程庭颐又杀死一个兵,“关哥,我们……我们能不能……”
“能。”关实立刻回应他,“我们能守住。”
程庭颐信他的话,挺起胸来。
刀枪石木不断攻向他们,关实一边护着程庭颐,一边杀敌,不慎被枪刺中腹部。枪刺进的一瞬间,他没感到一丝疼痛,还能反杀,可等他冷静下来,腹部那不能用言语诉清的疼痛让他立即跪倒在地。
“关哥!”
“我没事!”关实震颤,用手捂住洇洇冒血的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
程庭颐旋即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
“别管我,我死不了。”
“不行啊……”程庭颐捂他肚子,“熬到天亮就好了,哥……”
四周都在作战,周军看关实倒地,连着围住他们。
关实尚能有喘息之机,他忙扣住程庭颐的手:“小苑儿,你走吧,去到城里和秦部署报信。”
“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你不能有事,我们不能都葬身此处。”关实轻拍他的手背,“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你去催一催,这里有我。”
程庭颐的眼泪淌到下颌:“我不能丢下你,我说什么都不能丢下你!传令兵,传令兵!去催……快去催啊!”
关实痛到不能说话,他肚子上的血已经挡不住了,涌啊、涌啊,手被血淋得滚烫。
“我们会没事的,我能保护你。”程庭颐把他拽到墙角,“我们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小苑儿!”
程庭颐拿枪又重回敌海中。
正月里,天还极冷。关实冻得浑身发抖,他抱紧手臂,蜷缩起身子。
天亮,什么时候才能到天亮。他困得要闭上眼,可是又听见那些兵器相交的声音。
——“我要去延州了,有件事,还得求求你。”
——“什么事儿?”
纪鸿舟恳切的脸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别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最能让我放心。我担心小苑儿,要劳烦你替我照顾他。”
“多大点事儿,你不叫我照顾他,我也要照顾他。小苑儿就跟我弟弟一样,我说什么都护他周全。”
关实睁不开眼了,他喃喃念道:“小……苑,别怕啊,哥在。”
他伸手去够地上的枪。
程庭颐体力尽失,像是胡乱挥枪的行尸走肉。他期盼着太阳升起,期盼着打退燕军。
可是太阳还没升起,燕军还没退。
他耳朵懵了,嗡嗡地听不清声音。
数杆枪架在他的枪上,他肆力抵挡。却在此时,他听见身后一声疾呼:“小苑儿!”
他茫然回过头去,关实跑着扑向他,而三杆枪瞬间刺中关实的后背。
关实替他挡下了,原本要杀死他的枪!
这周围有半晌的静默,程庭颐怔怔看着关实跪倒在他的眼前。
“快……逃啊……”
程庭颐的思绪啪地断了。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关哥!”
【作者有话说】
小苑儿和关实的渊源,要追溯到第71、79章。
题中“锦书难托”出自宋·陆游《钗头凤·红酥手》,但只是借用,和词意无关~
第160章 五十 锦书难托(二)
“关哥!”程庭颐喊破了音,他逼退敌军,伸手把关实捞起来。
“哥……”
关实嘴里吐血,呜呜咽咽地,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我救你,我救你……”程庭颐崩溃大哭,“我救你,哥!”
“别……别怕啊。”关实扯着嘴角笑了,“我……我保护你。”他伸出血手,舍不得将血印在程庭颐的脸上,只能用稍微干净的手背触碰他。
程庭颐贴着他的手背:“我送你走。”
“快跑吧,快跑……”关实要把程庭颐往外推,可推到一半,他的血手一僵,直直坠下去。
“哥!”程庭颐有点发懵,“关哥,关哥!”
关实不能瞑目,眼角还有一滴泪滚落。
他死了,程庭颐惊恐万分:“关哥!”他抱着关实的尸体,嘴里几乎要咬出血,“我要杀了你们这群蛮夷!我要杀了你们这群蛮夷!”
程庭颐放下关实,拎着长枪继续作战。
这场战斗激烈,死伤众多,不知多少人战死在程庭颐眼前。程庭颐眼中含泪,他仍然是那个爱哭的程庭颐。
有刀割破他的小腿,他蓦地半跪;又有枪刺伤他的手臂,可他依旧不肯放下武器。
就是这些人,杀了那么多兄弟。就是万恶的西燕军!
“归降吧,若你肯归顺我大燕,我留你性命!”带头的西燕将领拿枪指向程庭颐。
程庭颐不为所动,干裂的嘴唇慢启:“我绝不归降。”他撑着枪站起来,“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向蛮夷俯首称臣!”
他又抡枪,却实在是身累心疲。他所有力都软了,打不死人了。
一杆枪从背后狠狠刺穿他的肩膀,再猛地抽出来。血洒了满地,在那一瞬,程庭颐完完全全失了力气,跪倒在地上。
他听不见周遭任何声响了,只有他的脑子在响。
“你爹就是拿一条腿换一件功!你和你爹一样,都没用,都没用!”
“程庭颐有什么资格封将呢,他就是个窝囊废。”
程庭颐努力再站起来:“不是……不是窝囊废。”
“来舞剑吧。”
“懦夫。”
“……”
程庭颐带血的手指抠进泥土里:“不是窝囊废!”
“快跑吧……”
“我不是窝囊废。”程庭颐倏地站起身,横过枪挡住数个敌军!
“谁都不能攻进城,谁都不能!”
程庭颐拼命把这人往城门外推,他的血如雨般淌在刀上。
“不做窝囊废……
“我要做英雄。”
刃攮进程庭颐的腹背,他吐了一大口血,再也推不动了。
*
程庭颐战不动了。
他身负数箭,又被枪狠狠捅了几遭。
寒夜来风,吹拂了他鬓间的乱发。
“纪风临,你以我为傲吗?”
“我当然以你为傲。”
纪鸿舟曾无数次拂他的发,也无数次对他说:“我们小苑儿,是这世间最有能耐的人,是我唯一的骄傲。”
“好像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能无所不能了。”他每次都和纪鸿舟这样说。
现在风又来拂他的发了,好像纪风临就在他的身边。有风在,他真的可以无所不能,真的可以忘掉疼痛。
程庭颐跪在地上,气力全无,只遥见天上那轮明月。
今天是上元节啊。他想。
他就是忽然想到那年的上元了。原来他抽的签是真的,原来那个道士不是骗人的。
他还能记起来那两盏荷花灯的样子呢,粉白瓣,碧绿叶。还有那天的纪鸿舟,他能想起来纪鸿舟腰后挂的穗子。
“九千盏荷花灯。”程庭颐哝哝,“对不起……纪风临,我欠你……九千盏灯,九千日夜。”他知道九千是什么意思,九千不是九千,九千是无穷尽。
为什么不是九万呢?
程庭颐抬头望着月亮。月亮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月亮真圆啊,圆得好像一片湖。湖里有一只小舟,正摇摇晃晃地向他驶来。
有人端着枪靠近他,伸臂,把枪戳进他的身体。他被刺得向前倾了一回,再也看不见月亮船了。
“我走了,下回见。”
他在血泊里看见纪鸿舟了,正在挥手和他告别。
“下回是什么时候?”
“下回……”
血顺着发滴落,他垂下头,痴痴微笑:“没有下回了。”
他断了气,所有思绪都停了,但风还在拂,发还在拂。
惠风和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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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鸿舟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方才浅眠,又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他梦见程庭颐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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