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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伯钧,脏水不是这样泼的!”谢忘琮也来反驳崔伯钧,“功过自有史书评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因为我有眼睛,我们都有眼睛!”

李祐寅听不下去了,悄声问边上刘梦恩说:“过了几个时辰了?”

“回陛下,才过了两刻。”

“都过了两刻了。”李祐寅疲惫地揉着眉心,“叫他们散了吧,我实在是不想听了。”

“散了?可是陛下……”

刘梦恩看见他颤悠地站起来,伸手要扶。

“你看着他们吧,我走了。”

“陛下!”

崔伯钧还在和谢氏姐弟争吵,一点儿没发觉陛下已经走了。群臣面面相觑,退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官家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管了?”雷孝德凑着问林珣。

林珣是看出来了:“这破烂摊子,谁想接。”

“那我们今天在这说半天,也没个人做主啊。西北的事儿不谈了?秦安的事情也不谈了?”

“官家都走了,还谈什么?”

雷孝德恨得摇了一把笏:“这太荒唐了!官家能走能动,怎么能不管朝政?这这这……”

“现在当务之急,是帮官家想一个绝妙的好办法。或和,或战,我们总是在吵架,没人出个主意,官家自然不想听了。”林珣也懒得吵了,“得了,吵也没用了,吵也吵不出个结果。”

“割地是绝对不行的,我大周好歹也是……也是挑枪杆起家的,什么时候这样窝囊?”

崔伯钧和谢忘琮险些要打起来,被两侧官员拉开。他们的幞头都被打落了,笏板也掉在地上。到了下朝的时候,刘梦恩在上面喊一句“散朝”,这就散了。

宰相卷班后散朝,崔伯钧还气不过要和谢忘琮争吵。林珣与雷孝德过来拉架,好不容易才把人分开来。

“算了,你身为管军,怎么能同他一般见识。”林珣劝着她说。

光有人来劝谢忘琮,没人劝崔伯钧,他自然就嚣张起来了,站在台阶上骂谢忘琮:“身为女人,就该在院子里织布,什么时候轮到女人对朝政之事指手画脚?哪有女人入朝做管军的?!”

谢忘琮又要来殴他,再被林珣拦下:“别冲动,何必冲动!”

崔伯钧下了一层台阶,又说:“赶紧把官辞了吧,像你那个死鬼娘一样,安安心心地弹琴跳舞,不是你能办的事儿,你也别想办!”

“你他妈的说什么?”

崔伯钧见有人拦她,不怕她来打,说话就越来越放肆:“你当真不知道吗?你们家的那点破事,早就传遍啦!佃农就是佃农,贱籍就是贱籍。依我看,下贱人就该做下贱事,你和程庭颐一样,都是烂物,这辈子成不了大事!程庭颐死了,那是他活该!”

谢承瑢这辈子最听不得的,是别人侮辱他的母亲。他看见崔伯钧指责的眼神,看见崔伯钧不屑的嘴脸。他脑子一下白了,此时此刻,他唯一在想的是把崔伯钧踹下去,让崔伯钧吃一次苦头。

他也如此做了,他把官帽摘下来放到手里,一脚踹中崔伯钧的腰。他用力很大,崔伯钧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踹倒,摔滚下台阶。

崔伯钧的骂声突然停了,周围官员下意识都往这里看。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承瑢,谢承瑢抱着他的官帽,朝崔伯钧啐了一口。

崔伯钧摔到最下面,有足足半晌没反应过来。他仰头和谢承瑢对视,直到身上开始疼了,他才怒骂:“谢承瑢,你真是无法无天!你知道这是在哪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谢承瑢忽然笑了,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崔伯钧骂他,他一句话都没有回,戴上幞头又往下走。他走得很快,边走边笑,那个样子真像是痴傻的疯子。

“谢承瑢!你他妈的站住!”

崔伯钧在后面叫谢承瑢,谢承瑢没停下来。仿佛他又在迷雾里,他不停往前走,边走边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第163章 五一 不绾离别(二)

谢承瑢才出了左掖门,看见对面屋的檐上停了两只雀。

那两只雀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在严密窥探他的一言一行。他经常见到麻雀,也经常被人看着。有时候谢承瑢在想,便是他没有身缚刑具,也仍犹牢中。他喘不过气来,就好像被谁关在无形的笼子里,笼子里的铁链压得他身心俱疲,他想脱身,又没有办法脱身。

所以他愤怒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屋顶的麻雀。

石块险些砸中鸟,顺着屋檐坠在地上。而那两只麻雀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钻上天,只留下几根浅灰的羽毛。谢承瑢觉得还不够,他追着那两只鸟跑,穿过两条街,直到鸟消失不见了,他才勉强止住脚步。

谢忘琮在后面追着他,连喊:“昭然,去哪儿!”

谢承瑢仰视头顶触不到的天,依旧想着崔伯钧在宫里说的那番话。

贱籍,下贱,不论谢承瑢做了多少,都逃脱不了这个“贱”字。“贱”字很重,被骂作下贱的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贱”字也很轻,下贱的人的命就像羽毛一样,死就死了。

所以谢承瑢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还逃脱不了“贱”字吗?谢承瑢想到小时候了,想到他住在那个破屋子里,想到有邻居骂他:“贱种。”

“昭然!”

谢承瑢忽然反应过来。他回头,怔怔地看着阿姐:“难道我们就一文不值吗?”

“什么?”

“难道我这辈子做的这些事,都一文不值吗?难道我平叛乱、定西北,都堵不住那些人的嘴巴吗!”谢承瑢把官帽摘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有个贱籍出身的母亲就是罪过,做过佃农也是罪过!做娼妓是我娘想的吗?做佃农是我娘想的吗!这都是他们逼的!这都是他们逼的!从崇源八年我从军,到现在十八年!难道我十八年得的那些功,都一文不值吗?!”

谢忘琮伸手去捡他的幞头:“你不要……”

谢承瑢踢开他的破官帽,不准谢忘琮捡。他余光扫过街两侧停足的行人,又看见远处录事巷里随风飘动的轻纱。他觉得讽刺又好笑:“所以我不顾一切地为国征战,我不遗余力地拿起刀枪,这么多年来为了大周我千疮百孔……我做了这么多事,他们都看不到!他们能见的……他们能见的……”

谢忘琮还是抱起他沾了灰的官帽:“昭然,他们能见的,都是偏见。”

“姐,我不理解。我不是棋子,不是什么用完了就要被丢掉的东西!我和程苑和都不是,我们是人。”谢承瑢迷糊起来了,“我的从前不该成为我的笑柄,我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窃取权力……我们是人啊,我们是人!我们和崔伯钧,和官家,不都是人吗?!人与人之间,就非要他妈的分什么三六九等?他们高高在上,我们他妈一辈子就得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林珣与雷孝德追上来了,听到这些话,立刻疏散行人。他们围着谢承瑢,把谢承瑢完全挡起来:“同虚,不要再说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谢承瑢不起来,还在反复地想着崔伯钧的话。

“佟立德说得没错……就算再拼命,再努力……也没办法……也没办法和他们共情的。哈哈哈!”又有血从谢承瑢嘴角溢出来,“权势,和我们……我们永远都不能共情的!我们就是活该为权势而死,我们的命就不值钱,我们……就该为他们承担所有的罪责!我们不再是人了,我们是他们脚底下的尘埃,活不活、死不死,都他妈无关紧要!谁在乎那顶帽子呢,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谢承瑢感受到背后一阵接着一阵撕裂的疼痛,还有胸口忽上忽下地消失不散的恶心感。

他身上没有一处伤不是为大周受的,到头来,还有人说他有私心,还有人骂他下贱!在他们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是佃农出身的破落户,贱籍所生的卑劣玩意,还是为大周征战这么多年的……一把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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