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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谢承瑢已经快要忘记金宗烈的样子,可他还记得那只月牙耳环。中原男人几乎不戴耳环,他也不知道金宗烈当年穿耳洞疼不疼。
“阿福,我们要是不回家,会怎么样?”他忽然问。
阿福打了个哈欠,说:“不回家,二哥会着急的。”
快要到外城城门了,谢承瑢摸着白玉,又说:“我不敢见你二哥。”
“你不想告诉二哥今天的事吗?你怕二哥担心。”
谢承瑢惊喜道:“你知道?”
阿福挺直腰背说:“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不告诉他,等他自己知道,他一定会伤心的。二哥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放心他;你有什么事也告诉他,自然也让他放心你。”
“好吧。”谢承瑢妥协了,“快点回家吧。”
驴车经过京郊坟地,谢承瑢遥望这片山岗。星星底下,是阿娘的坟,姐姐、爹爹的衣冠冢,还有他没有立碑的土堆。
*
赵敛在珗京府呆到天黑,这才稍微梳清案情。珗京府查出这女子的名姓身份了,是白玉馆的小唱窈奴。一个多月前,窈奴随一官人——也就是唐任——出门去,便再没有回来。仵作验尸推断,窈奴大约也是六月底死的,被人掐死。
“尸体在步军司,不论是不是在步军司死的,都得算是步军司的大案,应送到大理寺查办。”府尹说。
“是。”
秦书枫和赵敛一同出珗京府。
满目所见,这一条街的每处屋檐都挂着绚烂的长灯,有女子从灯下经过,光辉相映,每一个都鲜活明媚。
有人在明亮处活着,有人已经在晦暗中死去。秦书枫唉声叹道:“可惜喽,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死了那么久才被发现。”
赵敛不说话,埋头往街上走。
街上人多,都是出来消夜的,尤其是朱雀桥那一片,干脆将路都堵严实了,过都过不去。
赵敛和秦书枫候在那里,顺便就把朱雀河的水看了遍。
“你真以为窈奴是唐任杀的吗?”秦书枫问。
赵敛挑眉:“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要审吗?”
秦书枫说:“唐任不会杀人的,我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他再如何胡作非为,都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赵敛盯着岸边那团蜡梅树看,随口说:“步军司总共就那么点人,还能是旁人跑到步军司杀的不成?唐任一定知道是何人所为,不然他那么惊慌做什么呢。”
“其实你也觉得他不会杀人的,是吧?”秦书枫意味深长地盯着赵敛。
赵敛反问:“你问我?”他轻拍朱雀桥的石栏,“总之不是我杀的。”
朱雀桥桥头的人渐渐散了,他们又要往底下走。过了桥,就该分别了,赵敛要往城外去,秦书枫要往东边走。
“若不是秦书枫杀的人,你如何做?”就快要分别时,秦书枫又问。
赵敛烦了,板着脸说:“你要保他?他值不值当?”
秦书枫拱手说:“我和唐任一早就认识了,做至交也做了这么多年。他若是被贬到蛮荒之地,又或是……我心何忍。”
“你为了他丢官也甘愿?”
见秦书枫不语,赵敛嘲讽道,“秦大官人,你何时这样讲道德仁义了?为了一个犯了大错的人,就心甘情愿退步至此?”
秦书枫说:“他是好色了点,也做了很多错事,可于我而言,他是我的贵人。当年我什么模样,你是知道的。是他在我身边约束我,叫我不要冒头,三思后行。若我坐视不管,岂不是辜负了他当年对我的那一片心?赵观忱,你也从不讲仁义道德,怎么还甘愿为了谢承瑢,私自出兵延州?”
赵敛冷哼:“那当然是不一样的。”
“在别人眼里,谢承瑢是窃取主帅权力的悍将,叛国通敌之事且不论,他当年在秦州做过多少错事?可你依旧信他助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我眼里,唐任也是一样的。”
“做什么错事了?谢同虚,和唐任,可以比较吗?至少谢同虚不会把女人带进军营,也不会糊涂成这样。”
秦书枫辨驳道:“因为谢承瑢不喜欢女人。他不把旁人带进军营,不是因为想见之人就在营中吗?糊涂事,你们没有做过?”
赵敛不快:“我是杀人了,还是嫖/妓了?”
秦书枫却还喋喋不休:“鞭子不抽在自己身上,你永远不知道疼!”
“哦,你能如此和他共情,莫非是因为你也同他一起嫖/妓杀人了?”赵敛挑眉,“要不要我叫大理寺的也来查查你?说不定也能查出来什么。”
秦书枫恼道:“我没有!赵观忱,你就当是看在我们同在均州共事那么多年的份上,不要深究了!”
“我若非要深究呢?我若非要他死呢?”
秦书枫愕然:“你果然是冲着他去的?你果然一开始就没想着放过他?”
赵敛反问:“视人命如草芥的,不该死吗?这是在珗州,不是在西北。”
“窈奴绝不是他杀的!”
“那你最好是有十足的证据。”赵敛迎着风飘来的灯光,走下桥,说,“你也不用跟我急,他的命如何,我们说了都不算。”他指了指天,“那位说的才算呢。”
朱雀桥上起风了,吹得底下河水一圈一圈。秦书枫苦恼地望着天,没有再去追赵敛了。
赵敛走下桥才上马,他的小厮一早就在大理寺门口等他回家,忙到现在还没出内城。
他个高,走路总顶头上的树叶,便烦得挥手去打。小厮正好在这时问:“二哥晚上要吃什么?家里恐怕没留你的饭。”
“不饿,不想吃了。”赵敛瞅着马下的人,问,“怎么是你,阿福呢?”
“阿福今天陪着三哥去寺里了,下午的时候还没回家。”
“去寺里?”赵敛回过神,说,“他有点儿事做也好,随他去。”
两边又有人摆摊了,宵夜香味散得到处都是。赵敛闻了,没觉得饿,反而更想快点回家见阿昭。
第205章 六三 摇镜摇衡(二)
秦书枫放心不下唐任,还是打算到珗京府牢中见他一面。
全大周的大牢都是一样的,逼仄昏暗潮湿,即便入了秋,里面还是闷得人头晕。唐任被停了职,关在里面,虽未受刑,但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他躺在席子上,脸边就是灯烛,灯台已经被烧黑了,黏糊糊的,让人联想起什么污泥。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照成了垂死之人的模样。
“叔由。”秦书枫轻唤他。
唐任吐了一口气,缓缓睁眼去望牢门,见是秦书枫,旋即起身蹚过来。
“镌扬!怎么办?怎么办……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秦书枫不能托人开牢门,只能在牢房外安抚他:“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步军司有尸体,涉及到你,珗京府无权查此案,现已交给大理寺推勘。”
“大理寺?”唐任脑子白了,“交给大理寺查,我还有活路吗?”
“按大周律法,确实该如此。你在军中嫖/妓的案子还未了,又突然来一个女尸!”秦书枫问他,“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个死人?她怎么会出现在步军司的草垛里?”
唐任说话磕磕巴巴的,话到嘴边,又不敢多说。
“我……我也不……”
“她就是白玉馆的小唱!叫窈奴。一个月前,是不是你把她从白玉馆带走的?她是不是你杀的?”
唐任斩钉截铁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他眼里流露出千万点的恐惧,“我不会杀人的,我不会杀人的!”
“那她究竟是谁杀的?你一定知道!”秦书枫见他脚软要跪下来,便也随着跪,“叔由,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最知道你!我知道你不会杀人,可那个窈奴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把她从白玉馆带出来,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忘记了吗?”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唐任躲闪秦书枫的目光,“我真的忘了,我哪知道她的名字?白玉馆那么多人,我见一个,就忘一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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