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风流一笑中(4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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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还有九十九鞭,你来吧。牢笼外的灯笼鱼互相推诿。

刚开始敖修被打入海心牢时,那些狱卒还是乐此不疲地在他身上研究各种刑具,看他痛得抽搐,克制不出发出□□,尊贵的蛟尾蜷缩起来,银鳞片片剥落。

云蛟命硬,不容易死,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便算不上什么好事。

多年过去了,他似乎痛得麻了,打得再多也没什么反应,如此凌虐一条死鱼,狱卒们也提不起兴致,但海皇有令,他们还是每日来打足一百鞭。

敖修咬紧牙关,旧伤撕裂,新伤加剧,灰蓝色的眼中凝聚着一团黑雾,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到一声声的数数。

忽然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行刑中断了,灯笼鱼的惨叫声传来,紧接着便是牢笼被破开的声音。

他的心魇怎如此之多?男子清冷而略显不耐的声音传来,这是第四个了吧。

琅音,我们似乎惊动了镇狱海妖。女子的声音平和温柔,四周传来恐怖的异动,也不能引起她丝毫的惊慌,我先去救人,你挡一挡。

无数的海妖自四面八方游来,幽暗的深海中,有庞然巨兽被惊醒了,整片深海为之一震。

琅音皱眉,眼中杀意汹涌,在这里他不必克制自己的戾气,漫天飞叶花雨都是魔气所化,将围攻而来的海妖绞碎成血雾。

这里是敖修的梦境,这些海妖都是他心中的恐惧所化,虽非真实存在,却比真实更加强大,因为它们并非客观存在,而是人心中想象出来,当你觉得一只蚂蚁比巨象更大,那它便会如你所想的投射于你梦中。

比如那头潜藏于深海的巨兽,便是将敖修困在此处的魇,是敖修想象中的,海心牢之下虽有镇狱海妖,却未必长成这样。

琅音烦恶地皱起眉头,他虽不惧,却也厌烦这无穷无尽的梦魇。

徐慢慢放心地将背后交给琅音,自己进入牢中试图解救敖修。饶是有心理准备,看清眼前惨状之时,她还是瞳孔一震。

来此之前,她与琅音便已目睹过敖修的四场噩梦,除去了四个心魇。寻常人的心魇不过只有一个,而敖修至少已有五个,这五个噩梦一幕比一幕惨烈,心志稍弱者早就死在其中了,而他能撑那么久,简直是奇迹。

而这些噩梦都是他真实经历过的,经历过这么惨痛的过往,还能振作起来,一步步复仇,登上海皇之位,敖修实在不能小觑。

徐慢慢心里暗自叹气:敖修上辈子造了多大孽,这辈子要遭这么多罪。

她挥袖劈断了玄铁锁链,上前接住敖修虚软无力的身体。

敖修,清醒一点,你可别死在噩梦里。徐慢慢在他耳边说道。

他若死在梦中,元神也会随之崩溃。

敖修恍惚地掀开眼帘,灰蓝的双眸茫然地望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被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鼻间隐约能闻到属于女子的馨香,柔和的灵力抚上他的伤口,止住了血,也压制了疼痛。

我是死了吗,是母亲来接我吗?

敖修微微张开了口,但多年未曾言语,只能发出干哑难听的声音。他本是遗传了母亲空灵的歌喉,如今也被敖沧毁了

敖修猛然心脏抽痛,鲜血不停溢出唇角,呈现触目惊心的黑沉之色。

徐慢慢大惊失色,急切喊道:敖修!

然而便在此时,时空陡然凝固成了一幅画,又不知被谁从中撕裂,将徐慢慢与琅音分隔开来。

徐慢慢心中一紧,想奔向琅音却已来不及,黑暗从四周向中间蔓延,将两人分别吞噬。

拒霜剑收割了镇狱海妖的生命,也吞噬了依附其中的魇,琅音攥紧了长剑,目露狠色,厉喝一声:破!

这一声如惊雷一般撕裂了黑幕,然而黑幕之外依然不见徐慢慢的踪影。

没有人知道深海之下残酷的厮杀,海面平静而温柔,偶尔有涛声阵阵,伴随着海风吹入海边的岩洞之中。海水漫过了洞穴,在洞内聚起一个水潭,水潭周围被人布下了聚灵法阵,而法阵中央正蜷缩着一个半身为人半身蛟尾的男子。

他容貌俊美而苍白,身上披着一件蓝色外衣,盖住了身狰狞的伤痕,在聚灵法阵的作用下正缓缓愈合,鳞片也开始焕发出生机。

他本是沉睡着,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猛然惊醒了,额上渗出冷汗,浓密的睫毛轻颤,睁开眼露出一双灰色空洞的双眼。他四处摸索着,碰到了一缕柔顺的长发,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半掩着灰眸,呼吸忽然有些急促,手上轻轻一用力,悄然割下了一束头发,藏于掌心。

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注视之下。

盘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一身华贵的衣袍,微微低头凝视着敖修的一举一动。

那便是当年的徐慢慢。

当时的敖修双目失明,从未见过徐慢慢的面容,自从知道了徐滟月便是潋月道尊,他梦中那模糊的轮廓便也有了具体的形象。

那时徐慢慢已经身居道尊之位百年,会到东海一游,是因为听说海中有异动,连累了渔民遭殃,她便亲自前往伏波殿想与敖沧谈谈,可是伏波殿乱成一团,她也没见到敖沧,只能打道回府,却在海边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敖修。

他曾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云蛟的眼睛是大海的灵魂,冰蓝如宝石一般。后来经历了许多磨难,又被长久地囚禁于深海之下,眼中渐渐失去了光泽,变为灰蓝。他双目会失明,一方面是因为久不见光后骤然逃离深海被日光所伤,另一方面,也有心理因素。在深海中的十年,每一次见到微光便是受刑之时,他已经从心理上恐惧了见光

徐慢慢花了不小力气才把敖修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又布下聚灵法阵助他养伤。敖修身受重伤,又双目失明,对周围的一切都抱着极强的警惕心,对徐慢慢也始终提防。或许是长久的相处,他终于相信徐慢慢对他没有恶意,两人之间才建立了信任。

敖修清醒后,徐慢慢并没有一直陪在他身边,她每天白天都会出去,召集沿海的宗门,令道盟修士在沿海一带巡逻,为渔民们护航。

很少有人知道,那段时间海上动荡,是因为一只云蛟从海心牢逃脱,杀死不少守卫,敖沧震怒,伏波殿也为之震荡。

徐慢慢白日里巡海,晚上便回到这个海边的岩洞休息。月光随着海水漫进洞中,云蛟摆动修长有力的蛟尾,搅碎了一池月色。

那是很美的一幅画,只是云蛟自己看不到。

他经常从噩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海心牢,四处摸索着,直到摸到一片柔软的衣角,心里才安定下来。

他只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道盟之主,潋月道尊,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地位。

大陆上最强的势力,能够与蛟宫相抗衡。

他恐怕是回不去无尽海域了,能够依附的,就只有眼前之人了。

他拼尽全力地想要讨好她,想跟在她身边,却听到她说:阿九,你身体差不多快复原了,我也该走了。

敖修闻言顿时僵住,攥着衣角的手因用力而轻颤,他哑声道: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徐慢慢道:我云游四海,居无定所,你跟着我并不合适。你若是没有去处,可以去四夷门找我的大弟子宁曦。

敖修面露黯然,忽然,他身下蛟尾闪过银光,化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跪在徐慢慢身前。灰蓝色的眼眸无神地望着前方,藏起了他心中的难堪与羞耻,月色下的青年苍白俊美得近乎妖异。

他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右手抚上心口处,面色骤然一白,一片银白色的龙鳞便落在了掌心。

这是云蛟的龙心逆鳞。他深情地望着徐慢慢的方向,是我身上最珍贵的宝物,请你收下。

徐慢慢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你救了我,我的命便是你的。敖修低声说着,神色流露出一丝暧昧的暗示。

海上常有传闻,海妖的俊美,会让人迷失心性,会将人引向堕落,最终成为海洋的猎物。

很少有人能拒绝海妖有意的示好,他们的声音低沉,如情人的呢喃,他们的容貌俊雅,如水中的明月,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有很多人沦陷。

徐慢慢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看着敖修的眼神,只有悲哀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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