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暗香(一)(1 / 2)
('楔子
娟儿拉开木质的旧抽屉,用被冻成红萝卜模样的手往里翻了翻,没摸着阿婆要的针线,她又再扯出了一段,再往深探,却没注意木屉拉的太出来,握着把子的手一松,抽箱就掉了下来,摔在了水泥地上,溅起一阵黄灰,给她呛得不行,又怕被阿婆发现,压着声音咳着,一边赶紧蹲了下来捡东西。
废纸、耳勺、清凉油、干了的毛笔……还有一张老照片。
黑白的成像,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来说,已是罕见。
娟儿伸手捡起,拍了拍膜上的灰,看见上面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相偏幼清秀,正坐在一张藤椅上,眼睛弯成了月牙形,背后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样子非常英俊,表情却很严肃,穿着不知什么队伍的军装,眼睛垂着,在看椅子上的人。
娟儿皱了皱眉,把照片也塞回了抽屉,继续找着东西。
黄土高坡的半山腰,稀少的庄户散落其上,某户锢窑中,一位满头白发的婆婆正倚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着眼假寐。
娟儿从屋里出来把针线递给了她:“俺穿好针了,阿婆你直接缝就行。”
她接过尾部连着长长一条红线的银针,举着它对着暖阳看了看,喉咙里发出一声笑:“阿婆老了,针孔都看不清了。”
娟儿撅嘴,闷声低头,看见棉衣里冒出的白色一角,将那东西抽出,送到阿婆面前问:“阿婆,这是谁啊,里面有阿公吗?”
沾了多年沧桑的脸慢慢收敛了笑容,静默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娟儿呆呆地看着阿婆,视线定在她人中旁的那颗痣,突然觉得这张照片好像并不会让人开心,举着的手便想收回。
这时她却突然开口了:“是阿婆的光,也是阿婆的暗。”
风窜向了院子里高大的苹果树,哗啦啦,叶掉在黄土地上,太阳听着响声走进云里,就如同20世纪初那时的天地一般,世界突然一片昏暗。
正文
1927年4月11号晚,蒋-瑞元发密令实行清党计划,第二日,上海便开始了一场巨大的政治变动,国家革命在初阶刚上高潮便迅速跌落。
同年,蒋-瑞元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
进秋也刚好那年在南京找到了一份活儿干。
这份活儿是母亲娘家的一位亲戚给她谋的,也看中了她老实并且干活细致,让她来小心奉侍个大人物。
“之前那位便是因为多嘴偷懒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被赶了出去,你顶上来了可得好好伺候着,先前李工跟你交待的你都记着了吗?”张管家回头看她一眼,眼睛定在进球人中旁的那颗痣。
“记着了。”进秋抬头瞥了这位张管家一眼,又迅速垂眸,不再作声。
管家把她领到正院一间宽敞的厢房,交代她把这儿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日她侍奉的主子就要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皇帝这个职位早已经被时代抹去十几年了,但很多人的行为处事还没有完全从那个封建年间转换过来,即使进秋是个年轻的,因着没读过两年书,根本没有熏陶过什么先进的思想,也同样没觉得张管家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先是在房内转了一圈,感叹了一句真大真好看外,接着将屋子的摆设都记了一遍——
进门是正堂,放着檀木的八仙桌,两边是相配的太师椅,台案在后头,乘着两对易碎端庄的白瓷,中间还设着一个自鸣钟——一看便是西洋物,屋角立有两张花几,盆花应该是按着季节摆放的,后方墙面正对案几上挂着一副古画和一对妙字。
往左便是休息的地方了,一张雕木架子床,吊着白色纱幔,旁边除了放高大的衣柜,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梳妆的台子和官帽椅,进秋心道自己的主子大概是个女人?
往右是一间书房,书桌后是放着许多书的架子,里头还放了一张罗汉床,可能是主人有时候在书房累了便直接在这歇着了。除此之外,这座书房还有一个偏门,进秋一打开,发现这门竟直通后罩房,也就是她住的地方。
那可真是对主子也好,对她自己也好,都方便了许多。
清晨的府邸总是因为院子里种的那些花树招来早起的鸟儿,好在罩房里的人也都起来干活了,穿堂里是来来往往的各种男女,都忙碌着各自手里的活儿。
“还有多久!怎么还没人来报给我啊!”张管家提着马褂袍子,着急忙慌地从西院的穿堂进了正院,“人呢!人呢!”
“这儿!张管家!”被派出去的一个长工正好从正院后门跑了进来,“马上了,张管家!老爷马上回来了!”
在一旁端着铜盆的进秋一愣,看着那个气喘吁吁的长工对拿帕子擦汗的张管家说:“老爷、老爷已经过了牛首山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就到了。”
“好、好……”张管家应着,带着人出了院子,走之前还不忘交待,“都手脚快点!这次不仅老爷要回来,少爷下午也要回来!都给我精神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众人应下。
火房备好精细的餐食后,各厢房的下人也把活儿都干好了,一众人悉悉索索跟着张管家在已经打开了的大门口等着。
进秋靠着墙面,静静地跟他们一起等,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蹲着,大家都站着,做着时刻准备迎接的姿态。
等得无聊,进秋踢着地上的石子,声响吸引了身边的一个长工,他看见进秋倚在了岩石的墙面上,没个形态,生气地将进秋扯开:“别吊儿郎当的!”
进秋吓了一跳,还没等那人继续说话,耳边传来了什么重物压路的声音,众人立马骚动了起来,进秋闻声望去,在大人身躯的间隔缝中,才隐隐约约看见有一辆黑漆银边的轿车向他们驶了过来,大家都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一张张黄澄澄的脸此刻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李叔说的会自己动的铁皮子做的车?进秋好奇地打量着那辆车,看它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门前,有人从副驾驶上下来,走到朝着人群那面的后座处停下,左手拉开车门,右手定在车顶框边,恭敬地俯着身,迎接后座的人下车。
此刻的进秋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去看那个神秘的人。
然而她太矮了,视线被前方的大人挡住了太多,她只能看清那个人个子应该并不高,很瘦,穿着一件长如旗袍的白衣,腰间束了一条黑色的带子,掐得那腰看着竟如女子般盈盈一握,但看那体态,又似乎是个少年。
“老爷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站在最前面的张管家说道。
“是啊是啊,老爷辛苦了。”
“辛苦老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居然是老爷?进秋很是惊讶,这难道是个老头子吗?
“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那人一说话,进秋直接捂住了嘴巴。
这清凉如泉的声音,听在她耳朵里确确实实是个女人啊!
屋内是张管家在给老爷交待他不在时的一些院内事务,以及告知一些拜访客人的名单。
进秋在一旁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换洗着擦手的毛巾,拧着布的手用着巧劲,让水顺着盆内面流下去,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但这样的细心反而吸引到了人。
“……好,我都知道了,嗯……这位小姑娘是?”
听到这位年轻的老爷提到自己,进秋心里一惊,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倒是开始发抖了。
张管家瞄她一眼,尊敬回道:“老爷,这是新来的丫头,进秋,李工介绍过来的,我看她做事也认真,便留下了,以后就是她伺候您嘞。”
进秋头越低越下,根本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没想那人笑了一声,比早上听到的百灵叫还要清脆,声音更甚:“你这是要把头埋到地底下去啊?我有那么可怕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管家在一旁也督促她:“赶紧把头抬起来啊,一句招呼都不给老爷打,怎么这么愣!”
“没事,张管家,倒是你别吓到她了。”
张管家连连说是。
那人又说:“姑娘方便抬头给我瞧瞧吗?做我身边人,若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也不太合理吧?”
他虽然表面说的是他不知道进秋长什么样子,但进秋却觉得是在说她不知道自己主子长什么样子,这便让她这头不抬也得抬了。
她的视线从布面靴子移到腰间黑环带,再到精致的小立领,脖颈中的一颗黑痣,微微上翘的红唇,挺立的鼻尖和……湖泊一样闪动的眼睛——哪怕细碎的发丝有些遮挡住它,但却如柳絮一样,让它成了一幅画。
从大门进来到现在,进秋才真正看清了这位老爷的长相。
她识字不多,但却记得温润如玉这一词,是姐姐叫她的——配得上这四个字的男人,才是佳品。
居然还真有人能让她联想到这个词来。
“您好,进秋,”他说,“我叫周深,深秋的深。”
庭院的长工们还在从外面搬运着一箱箱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进府中,进秋用大镊子夹着待会儿要用的毛巾浸在开水里烫着,往外瞧了一眼,觉得大伙儿比昨日的样子要更喜庆了些,难道就因为老爷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还没想出个明白事儿来,就看见早上给张管家传话的那个赵长工走向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老爷赏的,拿着吧。”
进秋讶然,接过来一瞧,竟然是蚕丝做的精细帕子,这东西可精贵得很,大都是太太小姐用的物什,老爷怎么会赏这种东西给她,难道?
赵长工看她脸一下发了红,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可别瞎想什么,这东西府里的下人每人都有一抹,我也是有的。”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条相似的帕子来,往她眼前晃了两下,又收了进去,“老爷每次出远门回府都会给我们带东西,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心思,上一个丫头可就是这么被少爷赶走的。”
进秋脸上依旧红着,但这会儿不是羞的,是臊的。
人一走,进秋才把手帕拿出来细细观赏着,她的帕子是粉色的,上面绣了朵芍药,刚刚赵长工是蓝色的,绣的图案似乎是青竹。
看来老爷虽然给每个人带了帕子,但案式不一样。进秋心道,芍药代表了什么吗?结果这么一想,赵长工的话又响起在耳朵边了。
上一个丫头可就是这么被少爷赶走的。
进秋一愣,才发现是少爷?不是老爷?
她又想起早上张管家说,下午少爷也要回来,所以这府里原来还有个少爷?可老爷那么年轻,少爷应当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吧,怎地不跟他爹一块回来?而且这府内到现在都没出现过什么太太……
进秋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老爷用完膳后回了自个屋子,她把烫好的毛巾递上去,周深接过道了声谢,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把毛巾摊在脸色敷了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先出去吧,我有事再唤你。”进秋听他闷着声音说了话,应了一声,便退下去。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周深把热毛巾拿了下来,被微微闷红了的脸没有见到人时的那么柔和,是格外清冷的。
他回头看了眼几案中间的西洋钟,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
毛巾被放在了一旁的八仙桌上,他静坐了会儿,安静的屋内随后响起一串长长叹气。
周深站起身,进了内屋,没再出来。
申时,门外传来了混乱的嘈杂声。
正在后罩房打盹的进秋被突然热闹起来的环境吵醒,她揉着还迷迷蒙蒙的眼睛,随口一问:“怎么了?”
一个屋的王妈正收拾着自己的床铺,回头应了她一句:“还怎么了,少爷回来了咯,警醒着点吧。”
“啊,”进秋整理了下自己睡皱了的衣服,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王妈就出去了。
她呆了两秒,以为又要和上午一般列队迎接,赶忙换了衣服也出了屋。
没想刚露头,就被张管家给拦住,交待了件事:“你赶紧去东街的二条巷那,到平良饭店里提前几日预定好的梅花糕来,顺便去旁边的国民大戏院让戏班子稍晚点就可以来了,都是提前打好招呼的,你去了他们就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张管家急得那样,进秋也不敢耽误,连忙应了朝府外走。
她嘴里重复念着张管家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没完全出门,就听见一阵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
有时候一些刚打完战的革命军这个时候也会进城,进秋没想太多,跨了门槛出府,没走两步,就看见一列军队浩浩荡荡向府邸行来,为首的那人一席军装,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拽着马鞭垂于身侧,骑在一匹黑色的俊马上,威严十足。
进秋不敢抬头去看那军官的长相,低着头走到府墙边,想等着军队走了再说。
可没想队伍却停了下来,进秋吓了一跳,脑子里过了八百遍自己刚刚是否有什么不当行为,她侧着身贴着墙,余光瞥见那为首的军官利落地下了马,正对着府门中间,似乎抬头在看着什么。
没一秒,张管家就小跑着出来了,笑脸相迎,但差点被绊倒的动作和颤抖的声音显示出了他的紧张:“少、少爷回来了!刚好老爷让我提前订了梅花糕,我就想啊,肯定是少爷要回来了!”他一出来,看见不远处瑟缩一团的进秋,一下就拉了脸:“进秋!你怎么还在这!赶紧去啊!”
进秋还没从“少爷”这个称呼中晃过神来,被张管家这么一叫,吓了一大跳,转头赶紧应了一声,便也瞄见了那雕塑般的侧脸,无比分明的棱角,搭上那身肃然的军装,更显其人威武。
那军官听着张管家说话,眼珠往进秋方向一转,他本就长得高,还微微仰着头,进秋被他这么一看,那压迫感差点没让她直接跪下。
她反射般地转头,慌忙逃离现场,耳朵却传进了那位“少爷”分外凛冽的声线:“是吗,我还以为戚府的匾额,早就换成周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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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秋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地方,主要是那平良饭店好生显眼,张灯结彩的门面列在一排楼中,着实喜庆。
堂倌一听她是戚府来的,很是客气。
提了梅花糕,进秋就去了隔壁的大戏院,进了门,里头台上已经有戏在唱了,台下坐了不少客人,她眼珠转着想找个能说话的人,但视线之内找不到一个面相和善的,她呆站了会儿,恰好有茶水师傅路过,见她不像是来听戏的,走过去拍了拍进秋的肩膀:“你这丫头,做什么的?”
进秋一愣,抬头看见这老伙计,连忙告知了来意。
对方眉头一挑,还没说话,旁边便有几个听戏的客人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戚府的人啊。”
“什么戚府,现在可是周府。”话落,周围其他一些客人或捂嘴或低头地笑了。
进秋虽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但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恶意,而且,是向着周深的。想起那位老爷温柔的样子,她蹙起眉,直接顶了一句:“你们乱说什么。”
本来这些人也没有想多说什么,但进秋插这一嘴,让人惊讶了一下,有个长着八字胡的客人便搭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乱说?哈,我们可没乱说。”
“这秦淮一带谁不知道现在给戚府当家的是个外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旁边有人笑着接到说:“人也算是半个小娘了,可得严谨些。”
说实话进秋没太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意思,感觉话里还有话似的,听得一点也不真切。
那些人见她年级甚小,好似也没念过书,一下对牛弹琴般失了趣味。
一旁,茶水师傅见客人们不再继续说这些子吓人的话,连忙带着进秋把事儿办了,并且见进秋年纪小,分离时不忍心地提醒了一下她:“在戏园子里听到的话回去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进秋皱眉点了点头,问了句:“小娘是谁?老爷?”
茶水师傅一愣,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没过门怎么能算是小娘!哎呀,你反正记着千万少说话多做事就是。”说完就快步离去。
进秋站在原地,头顶上落了两片掉下的枯叶都没动静,足足一刻钟,她才动了脚,离开了。
戚府。
由于进秋回得晚了,戚府已经用完了晚膳,带回来的梅花糕没能上桌,张管家把进秋叫到后罩房的廊下训斥。
“今天本来就靠着这梅花糕给少爷接接风呢,你怎么回事,回得那么晚!搞得少爷以为是在骗他呢!这下可好了……”
面对张管家的质问,进秋什么解释都没有,只是重复说着对不起,低头抬眼战战兢兢地说:“要不,我……给少爷重新送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管家无语扶额,进秋没回来之前,少爷跟老爷吵了一架,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就被掀了,现在谁敢去触这位少爷的霉头啊。
他长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摆摆手让进秋走。
进秋垂头丧气地离开,她想起梅花糕被她放在了前厅的案几上,想回去拿,既然没人吃,她总能吃吧。
等她走回前厅,却发现梅花糕不见了。
估摸是被打扫的婆子拿走了,进秋塌下肩,默默往老爷房里走,还是乖乖回去伺候老爷好了。
走过前厅,就是莲花池,那里本一惯没人的,但进秋发现池子中间的亭子里亮了灯,她绕过假山,看到亭子里坐着一抹纤瘦的身影,她很快认出了是老爷,心里一喜,想走过去喊老爷,但突然戏园子里那些人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一下就让她止住了脚步,站在假山前一块巨大的赏石后,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
正当她犹豫时,又有人从另一边走进了亭子里。
那人身材高大,和刚见时一样穿着军装,但没戴着军帽。
进秋这会儿离得要近些,也终于看清了这位少爷的长相,正脸比侧脸更英俊,也更凌冽,那双稍微细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坐在亭中间的人,很专注,但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你这次去广州做什么。”年轻的少爷先开了口,声音低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深坐在那,从袖中取出包住了东西的手帕放在石桌上,柔细的手指捏着帕角向四周打开,声音清脆:“还是尝尝吧,我提前了半个月叫人给我约上的呢。”
进秋一瞧,这不是她带回来的梅花糕吗?只不过手帕不是她的,估计是老爷自己的。
然而周深的情,对方根本不领:“你还以为我是那个十二三岁被你哄得团团转的小孩呢?你看清楚了,周深。”他弯下腰,双手撑在周深两侧的石桌上,俯视着对方说,“我戚哲现在就算一枪崩了你,也没有人敢放一个屁。”
周深直面他,弯了弯眼睛,像是把对方当做向自己炫耀的孩子,点头道:“嗯,你现在确实很厉害了,听说最近又升了一级,会不会更累了?”
戚哲仿佛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他盯着周深水晶般的一双亮眼,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见一脸凶恶的自己。
他回站起了身,说:“你不用在这假惺惺,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在,用不着这样装。”
周深也站了起来,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中山装,直筒的长裤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显出了他细长的腿,他一身都中规中矩,连最上面的纽扣都扣了起来,可是进秋看着,越觉得那衣服下的身段定是极好的。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想法羞耻,就看见周深伸手轻抓住了戚哲的一条手臂,抬起了头,用上目线看着对方,音色柔柔:“阿哲,我很想你。”
进秋一下就捂住了嘴,她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也听到了不该听的。
背对着假山的戚哲明显一愣,进秋看见他转过了身,那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透着些许恨意和莫名的不甘:“你想干什么?”他是咬着牙说的这话,但是却没有甩开手:“或者说,你想要什么?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深很微小地撅了下嘴,似乎被气到了:“我没有打算要什么。”
戚哲扭过头,明摆着了不信。
“如果有想要,”周深说,“我想要你每次打完战都平平安安的。”
进秋看见戚哲侧脸的咬肌因为用力咬牙而鼓了起来,明显是在忍耐。
“你去广州干什么。”戚哲重新问了一遍刚开始的这个问题。
这回,周深终于回了他:“我去进货了,进口的新货。”然后拿起石桌上放着的梅花糕,递给对方看:“阿哲,看,这个手帕就是我用新进的货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戚哲转回头,看那包着梅花糕的手帕,泛着光的料子,一边的帕角绣了一支梅花,很美,但是死物。他转眼与周深对视,说:“你消息挺灵通啊,知道广州的海关现在是我管着是吧。”
“你的货被押了?”戚哲又摇头,“被押了我肯定知道,是还没到吧?”
周深把手帕放回石桌,没说话。
“你想要什么,最好说直接点,”戚哲见他转身要走的样子,伸手把他拽了回来,两人离得极近,周深皱了下眉,想挣脱他,却被大手紧紧禁锢住,“老头把戚府的基业交在你手上,这几年你做得不错,但我也知道你放在国外的那些私房东西,那些我看不上,你要就要了,但有些东西你要不了,知道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完这话,周深回看他,正正直视他,问:“我要什么?”
戚哲拽着他的手腕,感觉那腕子比他的枪还细,比他碰过的任何都嫩,都软,却又偏偏是碾不碎的糕粉,捏不破的皮革。
见他不说话,周深叹了口气,道:“我的货我早就带回来了,而且以后也不会是从广州进,你不用操这个心。我们俩……好几个月都没见了,那么多年,阿哲,我是真的把你当亲人,没有想利用你做什么,你不用这样防我。”
戚哲死死地盯着他。
根本无法相信。
为什么?因为老头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
眼前这个人,瘦小,说话温柔;可手里拿着刀,脸上溅着血的样子却冷漠得很。
“阿哲,”周深抬着眼看他,有些委屈道,“你拽得我好痛啊。”
戚哲下意识就松开了他,瞥见周深被自己捏红了的手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眼。
周深抽回手自己揉了揉,继续道:“我知道现在广州很乱,你抽空回来看我我很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说我是回来看你的,”戚哲不耐烦道,“我回来复命的。”
周深笑着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吧,顺便回来看看我,我也很高兴。”
戚哲冷笑一声,懒得辩驳,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转身就准备走。
“阿哲,”周深叫着他,说,“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戚哲背对他停下,却没说话。
“你千万注意自己安全,知道吗?”说着周深绕到他面前,拿起他的手,摊开,把用手帕包好的梅花糕放在他手上,“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我在家等你。”
戚哲低头看他,一言不发,拿了梅花糕,离开了亭子。
假山后,进秋等周深走了以后才赶紧逃离莲花池。
她心惊胆战地回到老爷房里伺候着,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刚刚在莲花池,但周深似乎很累,回来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书房写了一封什么信,递给了一个长工。
“去平良饭店,必须交给丙厢房的洛先生手上,回来再到我这儿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秋在里屋铺好了床,周深进来后,她便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伺候着对方更衣。
周深瞥她一眼,突然问:“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是戏园子那有人为难你?”
进秋惊讶他怎么知道就是戏园子而不是平良饭店拖了她的时间,似乎是看穿他想什么,周深补了一句:“平良是我开的。”
平良是周深名下的产业,不是戚府的产业,所以他说的是他开的,而不是戚府开的,进秋也听懂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连忙说:“没有谁为难我,是我去戏园子找人找得久了些,看戏的人太多了。”
周深笑笑,没说话。
国民大戏院有几个角儿是不错,但都反响平平,最出名的是唱南京白局的宋素枝,南京白局本是民间的一种俗曲,一般不会被戏院收入,但宋素枝有一把好嗓子,加上她撑起了国民大戏院茶水费的百分之八十,所以国民大戏院还是要了她。
再来南京白局唱下来是免费的,因此宋素枝给戏院赚的是茶水费,免费自然人也多。
但不巧的是,宋素枝这几天并不在南京,所以国民大戏院不会有太多人,进秋说看戏的人太多了,必然是在撒谎。
周深也不拆穿她,只让她可以出去了。
其实他差不多知道,是戏院的人在说些关于戚府和他的闲话,被这小丫头听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好在这小姑娘嘴巴挺靠谱,也并没有因此害怕或者讨厌他。
周深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但他没让自己睡着。
子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周深一下便睁开了眼,他下了床,轻轻推开门,让外面的长工进来。
“老爷,给,”那长工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类似的活儿了,很熟练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周深,“洛先生说希望找时机最好见一面。”
周深皱眉,接了东西让他出去了。
他披着外套走到书房,拉开了台灯,拧开手里的木栓子,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来。
“周生,展信佳,”是洛耳的字迹,“此次回信有两件事:一是你从广州运来的货我们已经收到,虽然我们只在广州拥有过短暂的权利,但能让你的运输计划成功实行,我想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二是,虽然戚哲未来对我们将是一个巨大隐患,但放弃广州是不是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我们希望找时机与您亲自会面。”
周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把信纸放在砚台里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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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个月,张管家叫上进秋,只留了几个老伙计在府邸看家,其他人全部去了平良大饭店。
说是今天有贵客驾临,必须找几个得力的贴身仆人去跟着伺候。
这几个月进秋已经对伺候人这件活儿得心应手了,她话少也从不偷懒,难得细心,所以也被叫了过去。
她拽着手指,跟在张管家身后,进了平良饭店的大门后,又上了楼,饭店的装饰有些繁华豪奢,琉璃窗水晶灯的搭配令人眼花缭乱,与戚府的简洁大气截然相反。
想起这是周深的产业,进秋心道,难道老爷喜欢这样的风格?
“你们先在这间屋子里候着,等会儿会给你们安排活儿,千万仔细着,别给老爷丢脸,听明白了吗?”张管家把他们领进一间有几个长凳长桌的十多平的屋子里,给他们交代事务。
张管家走了以后没多久,一个冷脸的女人走了进来,没有说废话,直接给他们一一安排了事儿,进秋认真听着,跟着同行的丫头一起去了厨房拿了一瓶外文标的酒以及玻璃高脚杯。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细细打量其他人的做法,默默学下来。
丫头们一起进了一间厢房,进秋进来前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写着一个字,她认得,叫甲。
进了屋,进秋发现少爷居然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桌子都坐满了人,戚哲坐在上座的左边,上座是一个没头发的中年男人,气势逼人,进秋瞄了一眼就没敢再看了,只是默默地给客人们斟酒。
“平之,怎么不见子鱼?”上座那人笑道,“按理说他该坐我身边来的。”
平之是戚哲的字,他微微翘了下嘴角,回道:“校长说笑了,您明知他和我只能有一个人坐在这。”
校长摇摇头,说:“平之你啊,还是不知道子鱼的用心良苦啊。”
戚哲沉默,脸上倒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
“这样吧,先让子鱼进来陪我喝一杯,我真是好久没见着他了。”说着,校长伸手指了指端正站着的进秋,说,“你去喊子鱼来。”
进秋愣了一下,但很快应下来,走了出去,她关了门才从头上流出一滴汗。
她怎么知道子鱼是谁啊。
二话不说,先去找了张管家,张管家一听,赶忙对身边的一个伙计说:“快去乙厢房喊老爷去甲厢房,说委员长喊他去的。”
伙计连忙去喊了人。
张管家回头对进秋说:“你也去,好好伺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秋点头,跟着伙计后面小跑去了乙厢房。
房内,周深和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坐在桌上笑着聊天,听完他们的话,他收敛了笑容。
“子鱼,我早说了,委员长知道你在肯定会喊你,你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啊。”身边有人说,“再说了,委员长在,平之怎么也会给你一些面子的。”
周深笑笑,站起了身:“各位先吃着,我去敬杯酒就回来。”
“子鱼辛苦。”众人随之站起身,送他离开。
走出屋内前,周深对屋子里的仆从说了好好伺候。
进秋这下也明白了子鱼估计是周深字,心里边记着,脚下跟着他回了甲厢房。
校长一见他进来,便露出开怀大笑:“子鱼!快来快来,同我喝一杯。”他拍了拍自己早就为周深留好了的右边座位。
餐桌上除了某个人,其他人也都对他笑脸盈盈。
“委员长好久不见,各位长官也好久不见,”周深笑着走过去,微微欠身,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定制西装,身前只扣了一颗纽扣,衬得腰线更加流畅,富有质感的裤身随着他走动显露出包裹着的大腿形状,他踏着微微有些宽大的皮鞋跨进了座位坐下,称赞对方道,“委员长您还是如此意气风发。”
校长听了仰头大笑,伸手握住周深的一只手,另一手举了一杯酒,说:“子鱼,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就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深微笑着没有说话,只往桌上拿了一杯进秋刚倒好的酒。
“哎,大概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在日本留学的那批人,也就你!”校长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道,“一如既往。”
“二十多年,”周深有些苦笑,“早就物是人非了。”说完他看向对方,与其对视,亮晶的双眸没有一丝杂物,如此纯粹。
校长看着他,摇头道:“我知道,你还怪我,把你硬留在了南京。”
周深垂下眼眸。
“但你和平之,都是我的心肝呐,少了你们俩谁我都舍不得,”校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当然,不是我想管你们的家事,当初我把你带给戚老爷子的时候,是真心想让你留在这儿,留在我身边的。”
周深把端起的酒又放了下来,淡道:“委员长,都过去了,我和阿哲,挺好的。”
“是嘛。”校长有些惊讶,转头看左边的人。
戚哲一直在盯着进来就没正眼瞧他一下的某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说:“周老板好大气,可是我戚某太小肚鸡肠了,有些事情在您那过去了,在我这可从来没过得去。”
校长咳了一声,对他说:“平之,不管怎么样,子鱼还是你的长辈,好好说话。”
“校长,”戚哲转头看他,“甭拿什么辈分说事,我知道养我的兵用的钱大部分是他赚来的,但是他能安安稳稳在南京做生意,甚至能做洋人的生意,靠的是我的兵护着。校长您对他好那是理所当然,但对您的兵,对我,是不是太偏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校长竖眉,本就暴躁的脾气直接一拍桌子,怒道,“戚平之你好好说话!子鱼是我从日本带回南京的,是我把他交到你父亲手上的,你们戚家的产业是子鱼救起来的,没有子鱼,你还回得了戚府?进得了军校吗!”
“我不用他我也能进!”戚哲同样怒气冲冲。
校长蹭得一下站起了身,周深连忙拉住他,柔声说道:“志清,别生气。”
听他喊这个名字,校长一下就消了气,看了一眼抬眼望他的周深,又坐了回去。
“阿哲长大了,我们做大人的也不用再那么管着他了,”周深笑得很温和,“他忙完能回来吃一块梅花糕,我都是高兴的。”
似乎全南京都知道戚哲爱吃梅花糕了,这都得益于他十六岁之前都总往东街二条巷子那的老铺子买着吃,还只吃这家店的。
后来老铺子的师傅也老了,听说是清朝御膳房出来的老师傅,性子真真是个特别的,过了六十便直接关了店歇在家。
虽然十六岁之后的戚哲再没去过,但周深三顾老师傅的家中,说动了人继续做梅花糕,但每次周深想要也得亲自到他住处提前约上,也得帮人把材料买上,后来周深开了平良,平良的伙计也渐渐成了这个带货的中介。
这事儿在南京城也是杂谈一桩,校长自然也知道,只道周深对戚哲是宠得太过,毫无底线。
“子鱼你辛苦了。”校长伸手拍了拍周深的手背。
戚哲眯眼看着两人的动作,冷笑一声:“仰人眉睫的小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话一出,连周深的脸色都变了,校长更是勃然大怒,指着戚哲,气得手指直抖:“阿哲你!你怎可如此侮辱子鱼!”小名都唤了出来:“我看着你从小长到大,戚仲光哪一次打你不是子鱼护着你,哪一次赶你出门不是子鱼来求我让你住下,厂子倒闭的时候,是子鱼到处借钱借贷恢复的产业链,你才能在前线定心,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是,子鱼是不姓戚,但他是戚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我说了算!全南京都得认!”
“校长……”周深拉住对方,说,“别说了,阿哲他没有恶意。”
戚哲看着他那张无害柔弱的脸,想到戚仲光死的那晚上,他也是抬着这张脸让自己相信他。
背着自己亲爹的尸体,他走到后山把这个薄情了一辈子的老头子埋了。
那天晚上雨多大,只记得往后山走的时候,一整条路都是湿润的,空气也是发潮的。
戚哲当时才十六,怀里还揣着从东街二条巷子的老铺子里买来的梅花糕,要给子鱼吃的。
从来都不是他爱吃梅花糕,是周深爱吃。但没有人知道。
戚哲埋人的时候,周深就站在旁边。
“你不是真的对我好,”这是肯定句,戚哲脸上淌着雨水,一下一下铲着土,“所有地契,厂房,机器,还有伙计们……都是你的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周深脸上的血迹被雨冲淡了不少。
“是,你现在要的我给不了,但你不该答应他过什么门!”戚哲大声在雨里说着,铁铲狠狠插进土里,“你不该的……你应该等我!”等我与你同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雨太大了,大到眼泪和雨水都分不清了。
“阿哲,你还小。”周深看着发了疯挖着坑的戚哲,少年已经长得比他高大了,不是刚遇见时的瘦弱样子,“你没法保护自己,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
戚哲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
因为他最害怕的也是这句话。
他太弱了,没法保护自己,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所以你根本不懂。”戚哲低着头,曜黑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两侧,又被他用手背抚开。
他把老头的尸体拖到坑边,最后看了眼这个还死不瞑目的老人,然后扔了进去,一点点把土盖没。
“对不起。”周深轻声说,“戚仲光必须死。”就算戚哲会恨他。
戚哲盖上最后一捧土,狠狠闭了闭眼睛,恨周深根本不懂他的心。
回去后,戚哲宣告戚仲光回府途中遭遇泥石流身亡,校长亲自来了戚府,说既然戚府无女主人,戚哲基于年纪还轻无法担当重任,做主让周深成了戚府的当家人,待戚哲什么时候能接下重担再让其掌权。
以往出面的当家形象就是周深,更别提戚仲光每次和人会面都带他,前院后院的事情,生意的事情,全部都是周深一个人管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所有人也都默认,周深就是戚哲的长辈,同母亲一样的长辈。
戚哲最佩服周深的也是这一点,他似乎总能把什么事情都做得很体面,哪怕细想一些事情其实是不合规矩、不符常理的,但只要周深去做了,这些事情就能变得正常起来,好像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周深本来就是他的长辈,而不是刚来时会和他一起嬉闹的朴素少年。
就好像戚府本来就是为军营做事,而不是一开始时只做百姓生意的普通商户。
就好像他和周深本来就水火不容,而不是在书桌前会握着他的手执笔写诗的亲密关系。
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在忤逆周深,可是,明明每一次,都是周深在擦他的逆鳞。
就像现在,餐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看着好戏假意劝着委员长别气了,而周深站在校长身边,表现得如此明事理,似乎让人觉得他就是自己唯一的知己:“阿哲还小,还不懂事,您消消气,跟小孩可别一般见识。”
还小,不懂事。
永远是这种评价,所以他到底要做成什么样,才能在这个人眼里是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一个要被保护的孩子?
他还唤别人的名字唤得那么温柔,用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看着别的男人,小了一倍的手被男人粗糙的大手那样使劲握着也没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深好不容易把校长给哄得稳住了,下一秒就看见戚哲起身了。
“我军营里还有事,校长您慢用,我先走了。”说着直接就离开了厢房。
校长简直要被气得吐血:“这臭小子!仗着有点本事为所欲为。”
周深眼里的失落一晃而过,笑道:“委员长,您还没去过平良新开的舞厅吧,赶紧去听听,要是喜欢,明儿我就让人把您当活招牌挂出去,给我的新产业做做宣传。”
校长靠在椅背上,哼了一声,说:“又扩张了?平良本就成我们食堂了快,只要有这平良两个字在,还用得着再宣传什么。还有啊子鱼,不是我说你,平之刚刚说的都是对你的不尊重,你倒好,不生气就算了,还拦着我教训他,再这样给他惯下去,他就得上天了!”
周深笑着摇摇头:“哪有那么夸张。”
戚哲离开厢房后,在周深的控场下,气氛又逐渐变得舒服热闹起来。
在南京城,各官家都爱请他去热场子,好像有他在的地方,就不用担心有话会掉在地上、气氛会变得尴尬。
他靠着这本事也逐渐搭上许多关系,在各官家、军家中游刃有余,成了如今八面玲珑的周老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亥时,周深把贵客们都送走后,让人都准备着打烊,然后自己继续去了三楼最里层的癸厢房。
屋里早早就坐了一个人,剑眉星目,很是正派,一身灰色长褂,袖子微卷,露出里头白色的布料,周深一进来,他就站起了身,跟戚哲一样足足高了周深一个头。
“洛先生久等,”周深抬手欠身,“请坐。”
洛耳向他抱手:“周生,辛苦。”
今天这两个字听得实在多了,周深苦笑,摆摆手道:“辛苦什么,都是我自找的罢了。”
洛耳见他嘴上如此说道,却又顺手给他斟了一杯茶,在礼仪上,周深永远能给人最舒服的度。
“今日见面,主要是想同周生商量广州港口的事情,”洛耳看着他低垂下眼显出的睫毛,在亮黄的灯光下柔和得像一片羽毛,“这个月我们在花都刚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向前、仲明等同志都认为广州港口非常重要,如果周生你能够帮助我们地下的同志进入码头的管理区,我想后期的运输应该也还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周深抿了抿嘴,默了大概十多秒,他才开了口:“对不起洛先生,我已经决定放弃广州了。”
洛耳皱眉。
“但是我会让后续的运输继续正常进行下去的,”周深继续道,“广州你们已经无法再占领了,今后必定也不会留太多人在那里,所以我会把运输的港口换成离我更近的大浦港。”
“连云港?”洛耳惊讶,“在蒋-瑞元的眼皮子底下,你确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深点头。
这实在太危险,洛耳叹气,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试探地问道:“周生你……是在躲避戚哲吗?”
先前戚哲没来广州的时候,一直是将那里作为运输的码头,可起义结束,戚哲升为军长后,周深快刀斩乱麻一般放弃了广州港,这不得不让洛耳怀疑。
“洛先生怎会这么想,”周深无奈笑道,“你知道的,我做生意从来都很认真的。”
“是。”洛耳微笑点头。
二十七岁就成为地方商会的会长,周深的手段洛耳当然清楚,但凡他想做的生意,极少失败过。
“我知道你的疑虑,”周深说,“但你想过没有,你们在广州的这一次其实是成功的,但却坚持不了多久,为什么?”
洛耳:“因为敌人太强大了,但是我们不会害怕,失败是成功之母。”
“令人尊敬,”周深点头,“可是,现在的事实就是没有时间给你们喘息,你们需要尽快想出真正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像蚊子一样时不时挑衅一下强大的敌人。”
“我们正在努力。”
“如果你们能看清楚现在中国的形势,就应该知道,哪里才会是你们真正的容身之处,”周深把桌上的一个瓷杯摆在中间,又摆了一个小一点的瓷杯在旁边,“现在你们的敌人就好比这个大的物什,你们就好比这个小的。妄想用现在的力量去打败对方,希望渺茫。广州和南京一样是繁华的省会,城市遍地都是蒋-瑞元的人,你们的一举一动根本躲不开他的眼线,只有转移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周深把小瓷杯移到大瓷杯身后的影子里,继续道:“你们才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港口也好,据点也好,可以不被他发现。大浦港靠近农村,没有南京港那么显眼,最近淤泥逐渐堆积,蒋-瑞元不久后一定会放弃这个港口,而在大浦港不被重视的这几年,来供我们的运输……足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着桌上这两个瓷杯,洛耳眸中发亮:“原来如此,实在是……好计谋啊。”
周深微笑:“洛先生是明白人。”
厢房灯光照在琉璃窗上,印了彩在屋中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西装与长褂的对接,在这个传统思想与先锋文化碰撞的时代,竟是如此和谐。
周深回到府邸已是近丑时,房门口站着进秋,看见他走来,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蹙眉,走过去问:“怎么站在门口,今晚不用你伺候,回后罩房吧。”
进秋拧着手指,眼睛往房门看,又转回来望着周深,好像在暗示他什么。
周深一顿,额角跳了跳,往前走直接开了房门。
屋里太师椅上果然坐着一个人。
“阿哲?”
戚哲没个正行地靠在椅子上,听到有人喊他,微微睁开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深闻到了一些酒精的刺鼻味,他皱了皱眉,转头对站在门口的进秋说:“去打盆水来。”
进秋连忙应了向厨房跑去。
她也是倒霉,刚好今天她值夜,少爷就回来了,还特别凶地问她周深回来没,听到没回后,直接用脚踹开了门进了屋里,她根本不敢说什么,只能盼望着老爷赶紧回来。
等把水端来时,房门却是关着的。
进秋轻轻喊了一声老爷。
门马上就被打开了,周深接过她手里的水,然后让她回去,不用伺候。
进秋看见周深把盆放在正堂的那张桌上,旁边的太师椅已经没人了。
周深回头见她还在,愣了下,笑着说:“没事,你先回去吧。”
把小姑娘喊走后,周深收了笑,把门关上,回身把脸盆端进了卧室。
干净的床铺上躺着一个明明睁着眼,却安静得像睡着了的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空气的流动带着火焰晃荡,印在正在拧毛巾的周深侧脸上,竟是有粼粼波光。
仿若此刻是存于海底,感受不到温度的火光成了橘红的水,闷在这间原先住过戚仲光的屋子里,戚哲觉得窒息,也不明白,周深是如何能在这待下整整十年。
温热的毛巾轻轻在自己脸上擦拭,在私密的空间里,焰火的包裹下,望着坐在身旁的周深,戚哲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这样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有归处简直就是一种奢侈,与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兵,流离失所的百姓相比,他居然还是有可以回的家,有在家迎他的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深替他擦着脖子,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抬眸看对方一眼,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想要阿哲平安啊。”
戚哲皱眉,没有像平时那样反驳他,只说:“除了这个呢。”
周深起身去洗毛巾,没回答他的话。
就是因为周深每次都逃避问题,也不与他谈过什么心,所以戚哲才会有种看不透他,看不懂他的感觉。
虽然在南京城,周深的形象总是谦和亲切的,但却没有人敢惹得起他,戚仲光的死也不是没有人出来质疑过,但随后质疑的人却在几天之内就改了口,只夸戚府周老爷的好,只字不提戚仲光之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中的缘由不言自明。
能走到这个位置来,谁又会是毫个无能力的傻子呢。
戚哲盯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突然说:“我知道你一直在跟洛耳联系。”
周深一愣,手上拧毛巾的动作却没停,只是继续沉默。
“你觉得我知道了,他会不知道吗?”戚哲说。
他一个军长都知道的消息,委员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是只好笔,”周深拿着毛巾擦了擦手,挂在架子一旁,“一篇文章可翻千浪,我需要他来帮我稳住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就算有联系也没什么的。”
戚哲眯眼:“他是共党的人。”
周深与他对视:“那又怎么样。”
因为过年,清党计划高潮落幕,但不代表蒋-瑞元不会继续追究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是个生意人,”周深走到床边,坐下,“不代表任何派系,我想和谁做生意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与谁亲如一家,又同谁谈笑风生,根本说明不了任何。”
戚哲望着他,眼里略过一阵痛苦:“他们会把你吃了的,就像你吃戚仲光一样。”
如今的尊敬和忌惮,一瞬间就可以变成唇枪舌剑,南京城一民一口吐沫,都能把人淹死。
“那你呢。”周深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戚哲微凸的眉弓。
对方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指,一双狼目注视着眼前还笑盈盈的人,哑声道:“我当然是第一个就把你吃了的人。”
周深手背掩唇轻笑出声,随后俯身靠近戚哲,面对着面说:“那我也是值当了。”
他的声音本就娇嫩如雀,这会儿几乎贴着人说话,戚哲心跳得他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喉结滚动一番,不自觉将脸往前靠。
然而下一秒,周深压着他翻了个身,直接躺在了床的里头,被子一掀把自己和身边那人一同盖上,有些俏声说道:“睡吧,难得你愿意回来,好好睡一觉。”
而后没等戚哲反应过来,将床头的油灯给吹熄了。
周围瞬间陷入黑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不知在黑夜里缓了多久才平复下自己剧烈跳动的心,他轻声唤了一声身边人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在快要入睡时,他才发觉,曾有一刻,竟是有种彼此付下承诺的怪异感。
翌日清晨。
周深迷蒙睁开眼睛,想起什么般转了身,却发现另一边已是空空如也。
他伸手轻拂了一把绸面的床单,竟还有些温热。
年后,平良舞厅正式开业,叫做新月。
因着听说委员长也较为捧场,各大官家便也随之而来。
而不巧的是,这个时候国民大剧院大街小巷地敲锣打鼓,告知南京城的千门万户,宋素枝回来了。
一夜之间,国民大剧院的票卖得光光的,还让不少倒爷们赚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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