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戴月回(12)(2 / 2)
自我出生起,就不很在意钱财,陈家给我提供了太多物质,让我的欲望直接跨越到马斯洛需求层次的上端。现在无论我落魄与否,都缺少追求物质的动力。
或许我的起点已经高出许多人了,我几乎从不为衣食住行发愁,而这世上有许多人却还为生计忙碌。我应该知足,可是我呀,很容易不快乐。
我想要爱,就拼命追逐,直到伤痕累累。但结果依然是亲情淡漠,朋友疏远,爱人离心。生活物质再丰富于我又有何用。
金庸的一篇《白马啸西风》点出了我胸臆中的苦,这些都是极好极好的,可是我不喜欢。还有,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古兰经》上没有答案,金老也没有给出办法。
求而不得,人类的共伤,永远无解。
从某种角度上看,这个世界是公平的,缺钱的人拼命赚钱,缺爱的人渴求温暖,想青史留名的就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上踽踽独行,何时才能圆满?
我来到姑城,这里离沪城非常近,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以城内众多美轮美奂的园林闻名于世。
来之前我就对这座城很有好感,我记得凌歌说过,他外公的老家在这里,祖上还有一处建成园林的大宅,上世纪被政府征收,现在是旅游景点。
当时我立刻想起在故宫里长大的溥仪,晚年回家时被要求买票,夕阳洒满旧殿,溥仪一个人蹒跚着走下浩浩丹墀。
我问凌歌是否也是如此,他随意地笑笑,说可能吧,后来母亲在外地建了座差不多的园林,但外公外婆很少去,他们觉得地上铺的青石板不是囡囡小时候走过的;夏天的知了叫得也不够亮,哪里都不合心意。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既然不是曾经那个,就不能将就。
想到这里,我脸上已经不自觉地浮起笑容。姑城内的一些街道正在施工,大路上尘土飞扬,公交车颠簸着绕行,这是我很少见到的场景,我呆过的地方大都已经建设完备。
司机知道我是外地人,特地拉我去城中的购物广场,那里繁华光鲜,我却不觉得喜欢,因为我见过太多了,这里,还有沪城,和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一样,摩天大楼拔地起,车水马龙灯光璀璨,我早已审美疲劳,倒是尘土飞扬的古城区更让我感兴趣。
那里小楼很矮,白墙黑瓦,窗前有深绿色的河。司机又把我拉回去,路上我问他,那里可以学唱昆曲,他让我去昆剧院看看。
我正好赶上一场折子戏《绣襦记》,讲书生郑元和与名妓李亚仙相恋,被鸨母诓骗,流落街头,其父怒其不争,将他责打至死。
戏落幕后我走出场,感觉楼梯好软,走在上面像是要陷下去,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我到工作人员那里问学昆曲的事,他们给我推荐暑期昆曲班,滔滔不绝说了很久,我已经快要同意了,有一个穿文衫的中年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真想学乾旦。
我点头,他让我慢慢念出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我念了,他又指挥我做旋转、回眸、眺望几个动作,我一一照做。最后他沉吟片刻,写了一张条子,让我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很偏僻,我坐车,又靠导航步行很久才找到。小巷狭窄,两侧墙面上是绿意森森的爬山虎,半块木牌自草叶中露出,上书曲社二字。
最近都是剧情,描绘慢悠悠的生活,这对陈净的性格有很大影响。
鱼鱼们要是想吃肉,到《奸臣情事》那里去瞅瞅好吗
第22章 18 欵乃一声山水绿
我握着门上的铜环轻轻敲门,有个小姑娘开了门,我向她说明来意,她领我走进曲社,一路上悄悄拿眼打量我。我朝她绽开笑容,她抿抿唇,如含露蔷薇花般莞尔一笑。
或许她是位贴旦。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说,眉眼却灵活地表露了所有情绪。我被带进一座水榭,有位国字脸大叔迎上来,声音洪亮:干什么的?
贴旦用吴侬软语跟他说了一通,大叔仔细打量我,看过我手中的字条,又让我转身面向小湖,用噫、啊两个字喊嗓,发几声高音低音吊嗓,大叔拍拍我的肩,问我为什么想学昆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望着他慢慢说:可知我常一生爱好是天然。
大叔叫人沏茶,跟我在水榭里聊了很久,他感慨道:唉,乾旦坤生式微了,当年京剧四大名旦,梅尚程荀,孟小冬的老生,那么美的艺术都快没人了,后继无力!
我有些羞赧地说: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大叔没嫌我卖弄,朗爽笑道:嘿!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你这个年纪肯定是学不成了,当业余爱好准没错,说真的,你有那个韵致,多少人练了两三年还硬胳膊硬腿儿,你走上来一抬头,亭子里的小风都开始打卷。
这时一位大姑娘走进来,把手机递给大叔,眼波柔柔扫我几下,用吴语说了些什么。大叔遗憾地告诉我:唐先生去北昆指导学生了,刚刚联系上他,他说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你不是只能待两个月吗?恐怕你等不起他。
我也觉得遗憾,大叔突然又兴奋起来:对了!有一个人肯定能教你!你知道欧阳前辈吗?欧阳语诗,传习所出来的闺门旦。
欧阳语诗,光是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就生出淡淡向往。
大叔带我去找她,我们在巷口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模样很像电影里的黄包车,我很稀罕地左摸摸右看看。大叔问我是几岁去新国的,我说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
真的?大叔一脸诧异:看着不像,你骨子里像中国人。
我也很惊讶,想了想后说:我妈妈读华侨大学,很喜欢中文,喜欢可能是遗传的。小时候没人管我,我就自己躲在房间里读书,读的大多是中国古典文学。
你普通话说得很好,字正腔圆。
我觉出一点骄傲:我跟妈妈说话时都用中文。小时候我还跟着磁带背过《千字文》、《诗经》、《论语》呢。
我们在葑巷下车,在迷宫一样的窄道中穿行很久,在一座两层小楼前停步,大叔上去敲门,却无人回应。隔壁的住户打开窗,对我们喊:大姨去西山小住了,早上刚走。
大叔长吁短叹,叹我时运不济,一个老师都碰不上。我反过来安慰他:万法随缘,缘来则聚。
刚走出巷口,看到一辆板车堵在路上,车夫骂骂咧咧的,大叔忽然喊:欧阳先生!
车夫身后的一个人抬起头,淡淡看向我们。她很俊,带着竹编斗笠,没有头发。我正愣神,大叔推我一把:还不快去帮忙!
原来欧阳先生的二三十盆花都在车上,但巷子太窄,板车进不去,我跟大叔帮忙把花盆搬到她家门口。路上听见大叔问她:又去律幢寺焚梳头啦,咋回来了?
她说:山上停水,养不了花,就回来了。
大叔嘿嘿笑:巧了,我给你领来一个学生,这不是缘分天注定吗。
后面我没听清,我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把板车上的花全部搬进巷子里,忙完最后一趟,我直起腰擦汗,大叔和欧阳先生站在屋檐下看我,大叔说:你看,挺老实一小伙子,还有灵气,你就收了呗。
但欧阳先生情绪不高:有什么用?教两个月,学出来也是半吊子。
我忽然福至心灵,点了点面前的花:欧阳先生,我可以帮您养花。昙花兰花我养不了,但您种的这些,夕颜、木槿、杜鹃、月季,我都很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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