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戴月回(1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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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自幼儿配武大他的身形矮小。

(荀)年荒旱夫妻们受尽煎熬,

(程)因此上阳谷县把兄弟来找。

我痴痴呆呆地听着,像癞蛤蟆一样两眼发直。

四人突然合唱一句:噫!蠢精怪变人形。

这一声戳醒了我,眼泪哗地涌出眼眶,我心甘情愿地哭了起来。唱片播放到末尾,西皮流水的声音渐渐远去,唱针呲呲划在空音轨上,细细密密的噪声落在我皮肤上。

可是我的心、我的脑已经被戏的余韵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谁能说清这世上的兰因絮果?少年时好奇戏曲,去剧院看过富丽大雅的《贵妃醉酒》;青年时想要学习,在中国姑城认真拜师学艺,上下求索,却都不及此刻对中国戏的领悟之深。

这一张1932年长城唱片公司灌制的《四五花洞》,大俗大俚,至真至性,像一顿乱棒把我打倒,让我不能不摆出五体投地的姿态。

梅兰芳的样、程砚秋的唱、尚小云的棒,荀慧生的浪,我只用到一双耳朵,却将其中的色声香味触法体会了个遍,昆曲与京剧是相通的,清朝曾有花雅之争(花部为京腔、秦腔等,雅部为昆山腔。当时花部胜出,从此京剧发扬光大),自古以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根据辩证统一法,日后亦会有花雅合璧。

妈妈收藏了当年四大名旦的新戏,程砚秋的《花舫缘》,梅兰芳的《一缕麻》,尚小云的《摩登伽女》,荀慧生的《元宵谜》,我听了个饱,不知白天黑夜,老刘给我送过几次吃的,后来还是死活把我拽下去了,路过玄关处的镜子时,我轻飘飘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个胡子拉碴、两眼清亮的男人。走出陈宅,我两手插兜,迎着风走上街道,走进人潮,清风像微凉的手插入我的长发,不时有路人的目光刻意在我身上停留,是的,我有些疯,有些痴,沉浸在幻梦里,放荡不羁就是我。

但也不是完全漫无目的,我隐约知道自己要去找聂甹悠,他跟我提过,平时他一般在cbd金融街。

依旧无风闷热,绿色丛林构筑的城市里行人匆匆往来,衣冠楚楚,戴墨镜的,垂着眼皮的,表情都是一键复制般的漠然。

红灯灭,绿灯亮,我在人流中抬头,恰好看见聂甹悠高高站在花旗银行门前,他身边蜂拥一群西装人,蓝色,灰色,黑色,像一个个移动的方块,只有他,白衣翩翩,向我望来。

我木然随人群行走,穿过斑马线,走向他,似乎有天外来音,如丝绸在半空飘摇变幻,慢慢坠落。

是杜丽娘诉衷情,李春香吟心事;是海岛冰轮初转腾,是一生只为一人去。

我的心很空,轻的要飞起来了。

聂甹悠一步步走下台阶,向我走来,我突然甩掉所有禁锢,压低声音问他:有没有筱翠花的录像?

他轻轻皱眉:什么?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尽量稳住嗓音:你有没有,言慧珠,杨月楼,筱翠花他们的录像。

那些名声逊于四大名旦,却也曾风靡天下的唱腔,我也想听,我一定要听。

或许是看我太疯,他愿意给我药。

医我的良药,是他存在北京、香港家里的老光碟,他让家仆远程播放,通过网络传到他在新国的别墅里。网络的带宽很高,传输来的画质和帧率都和原版别无二致,我守在电视前,恨不得把头埋进屏幕里。

一切苦乐兴衰,俱是南柯遗梦。

热辣筱派,小妲己杨月楼,渊渟岳峙孟小冬,扮相凌艳言慧珠黑白影像在我眼球内幻动,摄去我全部精魂,室内点了熏香,面前摆了水果,聂甹悠坐在后面抚弄我的头发,都不能唤醒我,直到耳垂被咬了一下,我才惊醒,天已经黑了。

去洗澡。他在我耳边说。

我呆滞许久,低声说:聂甹悠。

嗯?他垂眸看我。

我无话可说,远远地想到了欧阳语诗先生,聪慧如她,必然早已看出我学戏时目的不纯。中国戏曲,那样的博大精深,那样的浩气长存,我更是配不上,更是没有资格痴心妄想。

我他妈的不过是个婊子。

泡澡,剃须,刮毛,上私处香氛,我将自己打理清爽,送到聂甹悠床上。

第34章 霏霏细雪

事前,我正色道:有一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清。

你熟稔中国古典文化,为了讨你欢心,今年春季我在姑城跟一位前辈学戏,一开始只是浑浑噩噩地学,后来开始动心,再后来,我就彻底陷进去了。我自嘲地笑一下:没见过我这么傻的男妓,是吧,还没开始勾引,就把自己的心给搭进去了。

我很后悔曾在你面前献丑,那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我一句都不会再唱了,听过真正的戏曲,我怎么还能唱得出来?我笑得像一枚苦杏仁,干巴巴,挤不出任何眼泪。

还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帮忙。我有一位交情很深的朋友,她,她我大喘一口气,说出那让我痛苦的字眼:她已经去世了,今年的事。我垂头按摩印堂,又缓了很久,才得以继续:她有一个孩子,本来他们娘俩独自生活在国内。现在,那孩子成了孤儿,所以我必须资助他。他叫椋梨源,随母姓,是中日混血,目前在Polytechnic(大专)上高一,他的Olevel成绩确实不好,我想送他进名牌补习中心,但那里门槛太高,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不外乎找关系,送钱。对于聂甹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可以直接交给助理来做。

上个月末我在馥罗兰岛做过检查,目前我身体状态健康,不携带病毒。跟我维持固定性关系的有两个人,你和陈钟岳。我不清楚你们间的商业合作,但我知道你们默许对方享用我,如果你信任他,那今晚,我们可以做到最后一步。我解开袍带,轻轻振落衣领,向前走一步,丝袍水一样滑下肌肤:这具身体是你的。

室内很安静,聂甹悠摘了眼镜,眼神格外犀利,冰凉无感情:听你说过这么多话,我还会有那个兴致吗?

我怎么会忘记,他看似温和,实则挑剔难伺候。

不多,只是因为我们之前说得太少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在哪里长大,你今年几岁,你爱吃什么,你是不是也时常感觉疲惫,我都不知道,甹悠,我想了解你,又怕被你鄙夷。

他轻笑一声:这又是什么新套路?攻心为上?

是。我利落地承认了,丝毫不避讳他眼中的惊讶。我想要你对我动心,就像我对你那样。

他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不回答,一个劲儿低着头,他手上稍微用力,把我拉到他身边,又问一遍:什么时候的事?

我听见了他语气中含藏的笑意。他信了,他相信我已经对他动心。

不知道。我声如蚊呐,羞涩地把脸捂进枕头里,欲言又止地用眼角瞄他:我,我很快乐,又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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