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戴月回(51)(1 / 2)
如果走资本主义道路,可能在某些局部地区少数人更快的富起来,形成一个新的资产阶级,产生一批百万富翁,但顶多也不会达到人口的1%,而大量的人仍然摆脱不了贫穷,甚至连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从根本上摆脱贫穷问题。
我觉得熟悉:这是,《邓选》?
对,马列毛邓,常读常新,最大的功用在于以理为鉴,照出资本主义的弊端,放在现实里,再多的主义,也敌不过人为的政治。
我没明白他的立场:您似乎有些悲观。
方泽清说:不,离开中国五十多年,对这里我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客观研究而已。
那您怎么看呢?邓公的设计,取得实效了吗?
方泽清但笑不语,快要下车前他才告诉我:我跟各种中国人聊过,谈到经济、房产、教育各方面,不同阶层的人,想法天差地别。思想上的分层已经这么厉害,实际生活水平更不用说。你要知道,社会主义只有一种,但资本主义可以千变万化,适应国情,比如掌握经济命脉的不是财阀,是官本位,官僚,官商勾结。你LBS毕业,接触过私募,你比我清楚,中国最有钱那批人身家有多富,就算是这样,跟犹太财阀比还是相差甚巨,归根结底,是因为犹太人赚的是投资全球的钱,而中国富商,大部分是吃本国的房地产、消费业人口红利。
最后他笑言:中国已经很很伟大了,怎么能要求拥有最古老文明的大国,同时还成为世界经济霸主?
当晚在中方安排的国宾馆住下,第二天上午回国,从章宜机场回家的路上经过舟杉道,我买一枝红玫瑰去看妈妈,沙滩上湿风扑面,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我脱了鞋,赤脚踩上细沙,脚心偶尔感受到贝壳嶙峋。
有个姑娘向我兜售工艺品,她实在卖力,我不好意思婉拒,买了她一条玻璃瓶项链,里面盛着沙子、粉紫小贝壳,玻璃瓶不大,形状倒是漂亮。
确定她走远后,我将瓶口塞子拔开,倒出里面的东西,然后闷入妈妈墓碑旁的海水里,灌满,把这一小瓶海水戴到脖子上。
因为妈妈,我又想起了朱丽安,一直有计划为CAE招募更多人才,她可以做我的执行总监。可是我对她有亏欠,还不曾向她道歉,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我决定回办公室换身衣服,让覃奕去灵顿路帮我给朱丽安儿子挑一件礼物,然后就去她家拜访。
搭计程车回令港区,途中突然接到栖媛的电话,我和她很少有联系,看了手机屏幕十多秒才接起,她兴致高昂,说想来参观小福宫,要我作陪。
我当然拒绝,她说栖莹姐也在哦,我考虑了一下,提出找一个属下陪同她们。栖媛不乐意,开始撒娇了,三哥哥三哥哥喊个不停,我不懂她的分寸感在哪儿,欢喜了就笑,不高兴了就甩脸,没有定性,女孩子被惯成这样早晚要吃瘪。
我平时全球飞嘛,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想见你都不给机会的吗?
片刻后电话那头换了个清冷的嗓音:三哥,是我,我跟栖媛在小福宫门口,麻烦你来陪陪我们,可以吗?
是栖莹,我立刻动摇了,因为对她总是心怀愧疚。正好车过天福路,我让小徐把车开进小福宫地下停车场,提前联系安保部开启博物馆的员工通道。然后带好墨镜,盘起头发,下车去找她们。
栖媛穿一身淡绿色旗袍,我一时间竟然感觉不适应,印象里她总是穿五光十色的小礼裙,乖张俏皮,栖莹还是老样子,白裙跹翩,笑容温婉:三哥。
我点点头,领她们入馆后摘下墨镜:三哥上午刚回国,下午还要开会,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玩。这里都是些拍卖会上拿到的展品,估计你们以前见过,随便看看吧。
西方艺术作品,她们见过太多了,栖媛可以品评得头头是道,我只是偶尔给她们讲解中国山水画的背景,栖媛在一卷泼墨山水画前抱臂站了许久,我走过去时,她转头朝我微笑,眼睛很亮,不是泪,单纯是虹膜倒映出的水光感。我熟悉她此时的感觉,常看中国山水画便会心明眼亮。
难以想象,这才是我祖先创造的艺术,我竟然对它感到陌生。
我安慰她:我们祖父那一辈就移民了,你妈妈是意大利华裔,你从小就在西方语境下长大,不熟悉中国古典艺术很正常。
不,我是Cosmopolitan,对中国的了解不比他们本国年轻人差,他们当代的主流文化里,动漫、游戏都采用西方绘画的结构,真的喜欢中国画的是少数人,他们自己都不懂,那这一类艺术必然会没落,其实说到底,中国画是对水和墨的运用,归结到西方绘画大类里不过是水粉画中的一种。
栖媛,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性的,毕加索临摹过上千张齐白石,中国画的美妙不只在技术上,更在于意境,与画家的阅历息息相关,单就审美角度看,我认为眼前这幅水墨图轴,虽然没有西方传统风景画传递的信息密集,但具有强大的渗透力,我很喜欢,我相信它有很高的升值空间,所以我把它引进我的博物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审美,不被掌握话语权的主流文化统治。
我们边聊边走,栖莹靠在一个现代装置旁玩手机,看到我们来,她优雅转身,高跟鞋尖在地上划出弧线,出去逛街吧。
天福路上人流密集,我戴墨镜,和栖媛共用一把黑色遮阳伞,并不引人注意,但她们对什么都好奇,每一家店都想逛,在檀兰旃香事馆,她们兴致勃勃地淘了一堆手工小香料。
店主已经认出了我,但他够聪明,装作不知情,只是偷偷地上下打量我,他说二楼有线香、古董香炉,栖媛和栖莹想上楼去看,我百无聊赖地陪同,木质楼梯狭窄而陡峭,二楼的中式绮窗占了大半面墙,透过窗看得见阳光灿烂的广场,中央的大喷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粉红色的冰淇淋巴车,车旁边蹲着一个哭泣的小男孩。
我观察数分钟,感觉他是走丢了,没找到爸爸或妈妈。我立刻下楼去找他,跨过街道把他抱起来,当他湿漉漉的小脸贴上我颈侧时,我心中掠过一种阴霾感,为什么最近频频看见哭泣的小孩。
不知道他能否吃冰淇淋,我不敢冒险给他吃,所以只把冰淇淋车上扎的彩色气球买下来,送给他:别哭了,你妈妈呢?
他哽咽着说妈妈生气了。冰淇淋巴士的店员说他妈去咖啡馆见朋友,把孩子丢在这里。很快一个长发女人朝我们跑过来,一把夺过孩子,狠狠瞪我一眼。
我正要阻止,却听到小男孩喊了一声妈妈。
就在此时人群中爆出惊呼,着火了!檀兰旃香事馆二楼窗口黑烟滚滚,吐露火焰的橘光,那一刻我竟然感到无比真实,那一丝不详的预感终于落地了,有人阴我。
我推开人流跑过去,我必须迎头而上,因为这是我的辖区,我事业的根基,我的两个妹妹还在里面,耳边嘈杂嚷嚷,有人报警有人拿手机拍照,自媒体发达的今天,流言蜚语轻松翱翔天际。
香事店老板捂鼻冲出大门,弯腰咳嗽不止,我拽住他的衣领大吼:她们呢?
他似乎吓傻了,连连摇头,想给我跪下,我搡开他冲进店内,一楼的香料已经小规模燃烧,弥漫浓烈的芬芳,我大喊栖媛栖莹的名字,将西装脱下扑打楼梯扶手上的火苗,快速爬到楼梯拐角位置,这里是一个小平台,墙上挂刺绣、油画,地上摆放古典五斗柜,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我踹开柜子拽出消防栓,可水压竟然不足,我操,他妈的,我破口大骂,取出干粉灭火器,拔了安全栓,将输送管对准通往二楼的阶梯,输送管有裂口,干粉骤然喷出时在裂口处凝结成冰,连带着冻疼了我的手。
火势稍弱,我一步两阶跨上去,找到两个妹妹,此时香料店内的芬芳已经刺鼻了,她们捂住鼻子嘴,满眼泪花,一氧化碳轻,容易飘在高处,我教她们半弯着腰行走,用湿手帕捂住口鼻。
栖莹说没有湿手帕,我出行习惯携带两个手帕,一白一蓝,从兜里掏出来,再把玻璃瓶吊坠砸碎,让海水浸透布料,她们拿了手帕后弯腰前行,小心翼翼下楼梯,楼梯本来就陡,地板裂缝间火苗燃烧,她们很害怕。栖媛猛然尖叫,险些摔倒,她穿旗袍难以前行,我把她打横抱起,扭头看栖莹:你可以吗?自己能走?
栖莹怯懦地点点头,我顾不得那么多,抱住栖媛飞快下楼,冲出火海,她的头发被烧了一缕,我把她交给楼下围观者,又回去找栖莹。
一楼的柜台全部着火,香料是易燃物,火焰辛辣热烈,气味窜鼻,我抱着栖莹下到小平台处,一楼天花板木吊顶轰然落地,溅出火焰四起,堵住出口通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