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38(1 / 1)
曾经被他吸引,为他心醉神迷,眼中不见天日。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有变得更好才值得拥有展画屏的一丁点爱意。不够好的时候,听见他的名字都会羞愧。可后来他明白,即便自己永远不够好,展画屏还是会爱他。
世间再也没有人,会像展画屏这样爱他。可他也不需要了——即便有,也已不是展画屏。唯有那么一个人,不计代价、九死无悔地珍惜他,为他构建新的骨架,以至于如今终于深陷海底污泥灭顶,他却还能明白自己保留着全部所得,那是一个绝不能崩毁的世间。
诸般美境,勿要流连。
展画屏教他的时候,他还不懂;最难克制的心魔,不是那些艰难困苦,而是林林总总往事中最好的部分——无论多美,也总要穿行而过。
展画屏的天地本来应当大得很。从今以后,他有他的日子要过,殷紫袖剩下的路,也要靠自己走。他出师的这一天姗姗来迟,又像是太早了。
他小声说:“莫恨黄花未吐。且教紫袖相扶……此后紫袖不再扶你,也不要你来扶。”
河岸朝两侧蜿蜒,身畔的大地正在吐出初春的生气,正是万物复苏前一刻的黯淡寂静,从脚下蔓延出去。身后不远处便有村落城池,年节时候张灯结彩,嘈杂热闹的人声混成一股洪流,托举着每一丝烟火袅袅升腾,连接着无尽苍穹。天空晴而冷,一碧万顷,日光铺洒到大乾每一个角落,也洒在他的身上,围裹着河岸上这仅剩的一个人。
逝水茫茫,东流而过,他看着水面粼粼波光,冀望能化身长风万里,随那小船远行。不,也许确实有一个他,已经追着小船去了。只期盼那个无形的自己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守着他,不再给他带来任何灾厄。
他从晌午站到黄昏,终于水面上一条船也不见。朝空荡荡的河面伸出手去,五指间甚么都抓不到。这才当真明白,展画屏已经走了。
他也该走了。
他转身向回走去。也许是今天有些闷了,喘不上气来。抽了两大口气,便觉有水滴扑簌簌滴在衣襟上。他想自己又流泪了,抬手一擦下巴,满袖口都是血。他觉得好笑,口鼻却又喷出些血来。于是索性脱下外衣,一边擦拭着,一边向前走。
京城也没有那么大,早晚还是走回了王府。他终于进了猗兰居,跌倒在院中。
--------------------
“莫恨黄花未吐”几句出自宋苏轼《西江月重九》。原词如下:
点点楼头细雨。重重江外平湖。当年戏马会东徐。今日凄凉南浦。
莫恨黄花未吐。且教红粉相扶。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
之前写到温泉那一段,我写得好难受,大概是哭着写完的。第三卷 的时候,有读者说想看老展吃醋。其实以他们这个模式,老展当时基本是不会吃醋的。那会儿不好解释,现在终于可以这样敞开说了。
不过现在我也写得很艰难,啊。
第162章 衣上酒痕(4)
朱印赶到猗兰居时,见他身上衣衫已被呕出的血染红小半。院里点了灯,正月的红火劲儿尚浓,衬得那半身血倒不怎么狰狞。
他走到近前,拉起一只手腕探了探脉象,轻轻唤了几声名字。紫袖面白如纸,眼睫却仍颤动着,并未彻底失去意识。
朱印在他身旁坐下,温声道:“从你习练三毒心法第一天起,就知道许多人练功走火入魔,深陷俗世烦恼,因此发疯。倘若就此疯癫痴狂,也不见得是坏事:过往爱恨情仇,兴许今生都不再记得,反倒一笔勾销。只是万一气息岔得狠了,覆水难收,你这一身功夫白白浪费,毕竟可惜了,还是留着好。我先为你稳住经脉,以保心志。”他话音虽低,内力却充沛,一字一字送进紫袖耳中。
不等他运气,紫袖抽了一抽,手臂只管一味向回缩。朱印也不强拉硬拽,仍旧慢慢地说:“你置身贪嗔痴中仍能勤修内功,既借情感丰沛之势,又受悲欢离合之苦;克服反噬跨越第二重时,心志之坚、愿力之大,已非常人能及。只是际遇不凡,此时遭遇不啻心魔蚀骨,必然五内如焚、经脉如绞。”他擦去紫袖脸颊沾着的血迹道,“如今不如放下,亦不会损失功力;若强行突破,尚不知艰辛之后是喜是忧……不练也罢。”
紫袖喉咙中发出一丝声响,终于看了过来,眼神倒算清明。他抬起手微微一挥,勉强道:“要练。”喘了两口才又吐出几个字道,“你不用管。”说罢又醒了醒神,从地下晃晃悠悠坐起来,摆出一个练功的架势。
朱印收回手去,朝后平平移出数尺,看着他运气调息,脊梁一点一点直了起来。紫袖两手空空进了王府,甚至忘记了马车,就这样走了回来。朱印看他失魂落魄,虽抱着不少隐忧,又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一定会自己爬起来运功,因为他只能与练武为伴了。
三毒心法练到后来,幻象越来越少,却也难免仍有些许残留。朱印往日不曾多练,因此不知道紫袖合起的双眼看见了甚么,又经历着甚么。
他端坐如塑像,想起不久前紫袖的模样:那一天当他得知展画屏的身份、得知他的内伤早已无药可医时,灵活眼神有一刻形同死灰。朱印见过许多人伤心的时刻,却也很久不曾目睹一个人的表情瞬间天崩地裂。那时他以为面前的年轻人会嚎啕痛哭,然而他没有。
朱印甚至想对他说,不如哭出来好些。
到了魔教覆灭当夜,他终于落了泪,却只是那一瞬。朱印听闻他从前在山上常哭,到底也只见过这一回——许多时候,伤心难过反而没有眼泪了,或许紫袖对这样的时刻并不陌生。
不远处紫袖头顶逐渐冒出丝丝缕缕白气,面色由白转红,两鬓的发丝时而被周身真气带得一飘一飘。
朱印看着他平静阖紧的眉眼,思绪中不断闪现幼时坐在蒲团上对着诸般佛像诵经练功的自己,两个身影不断接近,重叠在一处。无量法门之中,有一桩浮现在眼前——
禅宗修行要破三关:破初关,需明心见性;破重关,需离妄归真;破牢关,则了生脱死,破除无明,心性自在。
三毒心法虽与此不同,却也有相类之处。他默默注视着紫袖,这位后辈在幻境中,在尘世中,都经历了无上的欢乐和巨大的痛苦,还能辨别真伪、明定心性、一心精进么?参禅的破了牢关,自然离了贪嗔痴;可练武的练过三毒心法,又能悟到甚么呢?
朱印不能回答。何处有我,何处无我?他不知道紫袖能否看清并收伏自己的力量,能否在功法上出离诸相,得大自在。
如今便是这位后辈冲破关隘的时候了。
紫袖衣袖鼓胀,衣摆轻扬,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