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公路林子律(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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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青海短暂停留,还是像个在拉萨街头游荡的客人,游真始终没有很强的目的性。

他对西藏之旅的规划也不明确,带了一箱子书和衣服,然后无比随意地告诉翟蓝他不知道这箱书该送到哪里。

翟蓝坐在床沿吃了两口藏面,加了青稞口感粗糙,他有点不习惯。

这是给谁的?

我父母资助过的一家人,他们最小的孩子今年小学四年级了。

颇为意外的回答,翟蓝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

大部分书已经归整完毕,游真用快递里一个崭新的书包装好,收拾告一段落。他往地上坐,伸出手:啤酒给我一下。

翟蓝抛给他,易拉罐颇有重量,压着下坠的速度他说:算我请你的。

这倒是,在小超市付账时他抢在游真前面,而对方并没有所反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小好几岁的少年的请客。

撕开拉环时啤酒泡沫溅到指关节处,游真抿了口:我记得,谢谢哦小蓝。

跟谁学的乱喊翟蓝板着脸装不高兴,但对上游真那别装了的眼神一秒钟破功,无奈地揉自己太阳穴,啊我怎么又开始头晕了。

等下给你喝两口红景天,早点睡觉。

那你为什么喝酒抽烟还小跑,一点事都没?!

女娲造人时会偏心。

翟蓝抱着枕头,差点扔他。

短暂沉默,游真仰起头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罐啤酒,他状态平静不少,正想继续把那些东西都整理好,翟蓝突然问他问题。

游真,你说你父母资助的一家人是怎么回事?

不太愿意提起,可这又是他必须面对的。

游真盘着腿,膝骨从牛仔裤破洞里凸出一点,这个姿势能够让他轻而易举撑住自己身体微微前倾,像要认真倾诉,但有些话并不那么容易就说出口。太过私隐,他平时连乐队的朋友都没有和盘托出过。

翟蓝看他的目光有好奇,有疑惑,还有隐约的担忧。

他发问的语气也直截了当,却一点不会感到冒犯。这让游真突然觉得,对翟蓝说出那些陈年旧事是一件比他想象中更简单的事。他斟酌半晌,好一会儿,捏着易拉罐稍加用力。

就是,我上次来西藏,是和爸妈一起来的。

啊。

游真观察翟蓝神色,没看见任何异常,才继续说:初中那几年家里出了点事,爸妈去川西的一个寺庙,算告解吧?遇到当地的仁波切指点了一下。恰好那段时间手拉手的活动挺多人参与的,他们了解了情况回来商量很久,最后决定和藏南的一家人取得联系,资助他们家的小孩读书,一直到参加工作。

听着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游真说来却艰难,翟蓝有点疑惑,只说:后来呢?

那家人有三个小孩,最大的,你现在也认识了,就是白玛央金。游真说,难为情地刮了刮侧脸,她成绩非常好,是当时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考到了重庆哦,我大学是在重庆念的,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诶,好巧啊。

央金家里是两个弟弟,大的那个运气不好,上高中后得了一场急病,没救过来。游真的声音逐渐低落,不知是否因为在诉说旁人的悲剧,另一个叫泽仁丹增,才11岁,视网膜上长了肿瘤,最开始家里没太引起重视,今年才跟央金说好像小孩现在看不清了,随时可能失明。

翟蓝半年都沉浸在悲伤中,接触到别人的苦难,居然短暂忘记了他也还在阵痛期。

那,那现在?

我这次去林芝,就是打算接他到市里再做个诊断,如果还有救,就带丹增回成都治病。游真说着说着,尾音轻快地扬起一点,不管怎么说,小孩是我爸妈要资助的,虽然他俩现在去国外了,我也该对他负责。

翟蓝说不出话。

刚失去老爸时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他不到20岁,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所以无法自拔,一直到踏上那辆列车,他都在自暴自弃。

她还好吗?央金。翟蓝轻声问。

游真笑了笑:她挺乐观的,其实等大家回了成都可以见一面。她特别会安慰人,如果你心情差,去假日找她聊天聊一个下午,保证全部治愈。

找你也行啊。翟蓝脱口而出。

酒店房间灯光暧昧,偏暖,宽敞落地窗透出远处的布达拉宫。

拉萨夜幕低垂,讲秘密也变得神圣。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不去想所有乱七八糟的。翟蓝说,小心翼翼地从枕头后面看他,我特别放松,跟着你走就行。

游真因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

手指无意识地抠啤酒罐最上方的铝制边缘,指尖发冷,有点疼,他突然觉得翟蓝和私信框里的小句号某个地方重合了。

有一封私信里,小句号絮絮叨叨了许多近日的不如意:用剪刀时不小心割到了手,想吃西瓜但是夏天还有好久才到,没有人陪着说话只好把他当树洞了真的很对不起,但只是这么跟你唠叨几句就很开心了。

那时他带着笑打字,只要和我聊天能安慰到你,其他没关系。

游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会在乎他的一言一行。

游真?翟蓝怕他不信,强调了一遍,真的,我遇到你之后就觉得好多了。我们一起晒太阳,好像什么事都能过得去。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游真笑笑,无所谓的语气。

翟蓝摇头:你就是很好。

他不愿告诉翟蓝,他承受不起翟蓝那么多依靠和期待,承受不起任何人的。

游真最终什么也没说,把啤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小声

第13章

前一晚掏心掏肺的话讲出一点,第二天情绪消耗后遗症就找上了翟蓝。

翌日早上安排了去博物馆的行程,游真叫翟蓝起床时,对方一改前一天的痛快,缩在被窝里懒洋洋的不肯动。

游真拉翟蓝的被子,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怎么了,今天不舒服?

翟蓝睁着眼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难受,胸闷耳朵里还有点嗡嗡的,昨晚一夜没睡。

思及翟蓝是第一次进藏而且途中也出现过高原反应,游真皱起眉,伸手试探他额间的温度。撩开刘海,微冷手指贴了贴皮肤,停留片刻,游真一心只在翟蓝的身体哪里出状况,没看见对方一直不停躲闪的眼神。

翟蓝索性闭上眼,但额间皮肤的触感都在,他几乎可以试着描画游真的指纹。这点微妙知觉短暂压过浑身乏力,两种不适此起彼伏,翟蓝一时间都快忘记呼吸。

还好。正上方,游真的呼吸拂过碎发,没有发烧,应该只是高反。你昨天消耗精力太多,再加上夜里本身就容易缺氧。

唔。翟蓝还抓着被子不看他。

从游真的角度,少年整张脸几乎都被棉被盖住,乌黑蓬松的一头短发散在枕头上颜色对比明显。因为缺氧翟蓝眼圈微红,垂着眼,浓密睫毛遮过了所有情绪,从上而下的角度好像在哭,看起来很可怜。

游真没来由地想摸一摸翟蓝的头发,这样可能会让翟蓝好一点。

但他停下了,告诉自己,他们其实没那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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