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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银毡帽的小女孩,披着长长的黑羽衣,背对白珞蹲坐蒲团上,双手捧着一颗贡果黄梨,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咔嚓咔嚓。
白珞手握藏春刀站在她身后,久久没有说话。
小女孩像是没有察觉到白珞的到来,急切又快速地咀嚼着果肉,脸蛋儿憋得红扑扑的,一连吃了两颗梨,吃到第三颗梨的时候,她的速度才慢下来,在空阔的大殿里打了个响亮的嗝儿,小手依依不舍地将吃剩下的半颗果子放回盘里。
她转头望见站在殿门前的白珞,眼中满是惊讶。“姐姐,你怎么还没走?”她起身朝白珞跑过来。“你没有见到郑大叔吗?”
白珞默默退了一步,眼前生动鲜活的小女孩与自己怀抱着女童头骨的画面重叠,她不由地正色。“我见到了郑屠,但他并不知道离开天水城的办法。我想只有你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丫丫……”
“我?”丫丫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神伤地低下头,银毡帽挡住了她的眉眼,小女孩失落地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这里了……”
白珞想着迟宿的叮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小女孩视作妖魔,便提示道:“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到郑屠是什么时候吗?”
丫丫闻言高兴地仰起头,说:“郑大叔每天都来看我啊!他说外面很危险,让我不要出去,饿了就吃庙里的果子,冷了就披上这件羽衣……”说着抖了抖身上的羽衣,像只骄傲的小乌鸦一样展示自己柔顺黑亮的羽毛。
这件鸦羽让白珞脑中难以克制地浮现郑屠口中形容的人间炼狱,仿佛下一刻这个孩子就要长出尖喙,啄食油亮的黄脂和腥臭的血肉。
“丫丫!”
白珞厉声道:“郑屠死了。他把你送到这里后就已经死了,与城中百姓一样变成了骷髅,他是无法进入神庙的。如果有人让你吃果子,嘱咐你穿衣裳,那‘他’一定是……其他人。”
说完紧紧盯着错愕的丫丫,心中难过地想:你是否也是……其他人?
“郑大叔……死了?”丫丫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殿中的金乌,摇头道,“不,金乌说过,只要我到这里来,郑大叔就会没事的……”
金乌?
白珞望向金身的神像,转头轻声对丫丫道:“那只金乌还对你说了什么?”
丫丫缓缓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般,回忆道:“那天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只金色的神鸟,它说,它可以实现我任何愿望……”
白珞心中一紧,蹲在丫丫身边,轻拍着她的银毡帽。
这番无声的安慰令丫丫的恐惧缓解了几分,稚气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内。
“我告诉金乌,我希望这座城里的人们好好活下去,不再怕异族的侵扰,不再受任何的欺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地生活……这样,爹爹就不必再带兵打仗,也不会有人再欺负郑大叔了。”
“金乌听到我的愿望后笑得很快活,它说丫丫是聪明的孩子,会满足我的愿望……”
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地生活……
披上神明外衣的魔会怎样实现孩童的愿望?
丫丫脸上挂了两串晶莹的泪珠,眼中似有恐惧与懊悔。
“我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空中的乌鸦群盘旋、飞起,化作一阵黑色的龙卷风,将城镇整个都掀开蹂躏了一遍,人们被卷入风暴里,身体在那些难听的鸦叫声里,被尖利的鸟喙撕扯得粉碎。
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屠杀。
一场恣意分食的饕餮盛宴。
月升之际,血肉被啄食得干干净净的白骨从沙地中爬起。
日起之时,白骨重新长出血肉与筋骨,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被永世圈禁于此,成为不生不死的怪物。
披上神明外衣的魔就这样实现了孩童天真的愿望!
白珞胸口蹿起一腔不可名状的怒火。
这般吃人的魔物,也配享神明的香火!
“妖魔!”
她持刀闪身越过丫丫,踏上香案借力一跃而起,红裙翩跹,青丝如瀑,昳丽的身姿映入藏春刀中,刀身朝金乌神像劈砍而下。
第15章 同类
金乌神像抵住削铁如泥的藏春刀,墨玉制的眼睛盯着白珞。
下一瞬,就听“铮”地一声,距刀尖二指处出现一道裂痕后延伸,迅速崩断了名刀。
白珞难以置信地握着断刀停在半空,再与金乌的眼睛对上,她背后直起了一阵白毛汗,虚空中出现无数尖利的红色鸟喙,将她整个围住。
一只尖喙对着她的眼睛啄来,白珞慌了,抬手一挡,尖喙触及到手臂,被浮出的青鳞挡了回去,鸟喙霎时化作灰烬。
神庙诡异地静了一瞬。
接着,一道金光闪过,白珞惊诧的眼骤然失焦,纤弱身姿恰若枝头凋零的梅花,簌簌下落……
“姐姐!”
在小女孩的惊呼声中,白珞下坠的身子被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接住。
小女孩望着站在神庙中身披月华的青年,眼中闪烁着惊艳的光亮。
那张如刀刻的俊美面容,一半映着月华清冷的银光,另一半掩藏在漆黑的夜色中,因为强行闯入神庙,那人周身都“滋滋”闪烁着奇异的电流……他挥了挥萦绕在鼻间的香雾,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
魔物为了惑人,喜好化成无害的皮相,但身上的血腥气无法消散。
殿中焚香,是为了掩盖它身上令人作呕的腥臭。
丫丫微微张着小嘴,嘴角流出了几滴涎水,孩童的嗓音稚气。
“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一定很好吃吧!”
迟宿闻言轻轻挑了挑眉,轻蔑地打量妖魔幻化的孩童,像看到戏文里的丑角儿。
“嗔魔,久仰大名。”
这话让忘形的妖魔一愣,眯起眼重新审视眼前的的青年,掂量他是否在装腔作势。
“你认得我?”
“贪嗔痴爱恨,性至极而成魔。”迟宿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天水城常年战乱,充斥着血腥、暴力与仇恨,是你这种魔物最喜欢的地方。”
嗔魔维持着孩童的模样,脸上的红喙时隐时现,披在身上的鸦羽在夜风中飘动,讥讽地对他说:“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可知这些年天水城来过多少道士,最后都成了黄沙下的白骨。”
“道士?”迟宿笑了,从胸腔里溢出的笑声低且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与你是同类?”
同类?
嗔魔眼中闪过狐疑,流着涎水又打量迟宿身上还未消散的电流,它很快想起,昨夜自己戏弄小姑娘的时候,这个人连神庙都不敢踏入,只能像条狗一样在神庙前刨鼎乱吠……
“哈哈哈,果然是我魔族!你伪装得与那些臭道士真像!”
嗔魔看了看他怀中的白珞,转了转眼珠说:“刚才她手臂上出现的是魔魇鳞吗?你将她带在身边却没有吃掉她,就是因为魔魇晶石的影响吧!那东西是硌牙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要是肯听我的,将她分我一半……”
它以孩童稚气的嗓音说着,兴致盎然地要与迟宿分享吃掉白珞的方法。
迟宿从腰间缓缓抽出冰魄剑,指腹缓缓从冰凉的刀身划过,眼眸里映着冰魄剑身折射的泠泠月色,打断了它。
“分你一半?”
嗔魔见他脸色不愉,便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轻蔑地看着他手中的冰魄剑。
“小魔怪,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可别为了吃独食跟我撕破脸!”
“哦?”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迟宿一手抚额,宽大的手掌将照到脸上的月华尽数挡住。
“你是要吃掉我,还是我的珞珞?大可试试。”
獠牙不受控制地从嘴角生长出来,闪着锋锐的寒光。
“正好,我也饿了许久……”他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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